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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她记得她的头发前几天因为天气热刚刚修剪到齐肩,怎么一下子长这么长了?难道她因为车祸变成植物人了吗? 萧紫依抬手想要把垂在脸颊边的头发撩起,结果手举到面前就呆住了。 这双手并不是她的手,小时候因为贪玩拇指上留下了疤痕,而这双手细腻修长,没有任何一处伤疤。 “公主!你醒了?”一声清脆的女声从门旁传来,令萧紫依条件反射般地抬头看去。 一个宫女模样打扮的女子,正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她面容姣好,身姿轻盈,但脸上难掩惊讶状。 萧紫依心想其实自己比她更惊讶,但是她知道心中的恐慌半点也不能外露,所以只能直视着对方,面无表情。 公主?萧紫依心里消化着这个名词。她怎么一睁开双眼,身体换了一个,地点换了一个,连身份也换了一个? 难道她死后灵魂穿越了?萧紫依刚想到这点,就看到那个宫女已经站到了她的床前,面上微笑的表情甚是奇怪。 咦,自己不是公主吗,她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萧紫依刚想开口出声询问,就看到眼前寒光一闪,她本能地朝旁边躲闪。 一把利刃刺在她刚刚坐的位置上,萧紫依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目,这又是怎么回事? “呵呵,公主,别怪奴婢下毒手。如果你乖乖地在七毒散的作用下死去,也就不用奴婢如此了。”这个宫女不紧不慢地说道,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神色。 虽然萧紫依的脑子里仍是一团糨糊,但是看到眼前的凶器还是能知道她现在正身处危险之中。 可是不对啊!她不是公主吗,这里不应该是皇宫吗,为什么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刺杀她?而且听那宫女的话,在刺杀之前居然还有毒杀? 宫女看着萧紫依半张朱唇想要开口说话,便狡黠一笑道:“想说话说不出来吧?七毒散会夺走你的声音,让你暂时发不出声,然后让你在痛苦昏迷中慢慢死去。不知道为什么你居然会醒过来,真是让我吃惊。不过不用怕,奴婢送公主上路之后,自己也会立刻跟随过去的。” 真亏得她这番话说得不紧不慢的,怎么说出口的啊? 萧紫依趁她正得意,便用腿向她的手腕踢去,自己则从床上滚了下去。一下床,萧紫依才知道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什么地步了,根本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用她学的截拳道挡住对方的攻击了。 所以她只得使劲往门外跑,在逃跑间又被刀锋划伤了她右手的手腕。血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流淌,萧紫依咬着牙不作理会。 她怎么这么倒霉?本来大学毕业在即,她可以接手父母的财团大显身手,未来光明一片,结果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狼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幸亏这个可恶的宫女并不会武功,举着匕首也是瞎捅乱刺,萧紫依若不是身体虚弱得很,早就把她的匕首夺过来了。 在挣扎中,萧紫依被逼到屋内的一角,那里有一架很大的铜镜。萧紫依一转头便看到一张很模糊的脸,吓了她一跳。但是细看才知道这好像还是她自己的脸,只是铜镜比起水银镜来说模糊了不止几倍。 就在这么一愣神的工夫,萧紫依在铜镜中看到背后的匕首高高举起,正要往下刺的时候被一只手牢牢握住。 随后就是宫女的一声惊叫,屋内外像是被人突然打开了音响,人声鼎沸,乱成一团。 “紫依,你还好吗?”一只温暖的手握着她流血的右手腕,焦急的声音从她耳后响起。 不好,一点也不好!萧紫依知道自己应该暂时安全了,此时看着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袖口,有晕血症的她立刻头“嗡”地一下,直接晕倒在身后的那个怀抱中。 她,萧紫依,今年二十二岁,大学预备毕业生。九岁时双亲因为车祸逝世,没有一个亲戚肯收养她,所以被丢到仁爱孤儿院,平日靠奖学金和打工的钱生活。 她的父母本来是一个很有名的财团的掌门人,遗嘱上写着等到萧紫依大学顺利毕业之后便可继承这个财团的股份。可惜,就在萧紫依即将毕业的前夕,像是历史重演一般,她和她的双亲一样,遇到了一场车祸。 等萧紫依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低声怒斥的声音。这个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好像就在她耳边响起。 手腕的剧痛一下子传到她的大脑中,刺激得她立刻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是了,她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还要杀她。 痛觉是骗不了人的,萧紫依意识到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梦境,那个宫女想要杀她充满恶意的笑容清楚地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放着。 原来这就是杀气。 萧紫依想起一个星期前小姑姑曾经邀请她去家里做客,姑姑脸上的那个笑容和这个宫女的笑容如出一辙。 心脏像是被针狠狠刺了一下,痛得她好像喘不过气来,事故当天的情景也渐渐能回忆起来。 是啊,她明明过马路的时候遵守了交通规则,并没有闯红灯。而且那辆车也不像是失去控制一样,而是有目标地直朝她撞来。 原来,最傻的一直是她。 萧紫依连呼吸都困难,但是屋内的声音还是不断地传到她耳内。 “皇上,凶手已经当场服毒自杀,身上除了匕首没有任何物品,臣等打算从她的家人入手调查。”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说道。 “速去。七天之内若查不到什么,提头来见朕。”这种惯于发号施令的语气和那个自称,表明这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一国之君。 萧紫依倒抽一口凉气。有公主自然就应该有皇上。只是这个事情有些太离谱了,让她无法接受。难不成她真的穿越了?而且这个公主还碰巧也叫紫依? “皇上,公主好像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她的床边传来,随后便有人快步走到她的面前。 萧紫依见瞒不下去了,睫毛抖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她眼帘的,是威严中带着关切的一双眼睛。坐在她床前的,是一个衣冠华贵,看相貌应该有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他面目英俊,不怒而威。两鬓添霜却没有丝毫衰老之态,反给他增添了成熟的魅力和慑人的威严。 萧紫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半张着唇呆愣地看着这人。这人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皇上吧? 在旁的太医见皇帝冷峻的目光朝他看来,不等皇帝开口询问,便连忙低下头回道:“公主这是中了七毒散,虽然服了老臣的解毒剂,但是应该是药量的问题暂时还不能开口说话。皇上请放心,不出十日公主体内的毒就会清干净了。” 萧紫依先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不能说话可以避过很多问题,她可以借此机会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正低头沉吟间,萧紫依突然觉得头顶上一片温暖传来,一只大手缓缓地抚着她的长发,温柔而又笨拙。 “我的孩子,你受苦了。”那个声音慢慢说道,蕴含着浓浓的关心。 萧紫依鼻子一酸,再也控制不住眼角的那滴泪水,一眨眼就掉了下来。 多少年了,她就盼望着父亲能这样摸着她的头,说这么一句话。如果这是梦,就让她别醒过来吧。 “多亏你皇兄下朝了之后来看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萧紫依整理好心情,偷偷转头朝旁边看去,只见屋内除了年老的几个官员,就只有一个年轻人。 这人剑眉星目,年纪大概只有二十出头。眉目间与这个皇上有几分相似,却浑身透着温文尔雅的气息。但是他的表情严肃异常,规规矩矩地朝她笑了一下。 萧紫依默默地朝他点了点头,心中还是充满着戒备。她已经相当于死过两次了,这次再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了。 抚着萧紫依额头的那只大手轻柔地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泪水,那只手的主人淡淡地说道:“好好休息吧,以后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后宫如战场,萧紫依的心可没有因为皇帝的这句话松懈下来。对方那可是不要命的刺杀,以命换命也务必要让她离开这个世界。她这个身份就这么让人容不下吗?不过她急需要弄清楚她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可惜应该不会有人能给她答案。 皇帝和她的那个皇兄又坐了一会儿,吩咐太医下去开药方,好好照顾她之后便起身离去。 萧紫依静静地闭上眼睛,听着屋内的人一个个走出去,然后室内又慢慢恢复宁静。 她是被那个皇兄救了吗?可是为什么那么巧,偏偏他就出现了?而且刚才他的表情也很奇怪,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一样。 萧紫依想了一会儿就觉得累,浑身疲惫想继续昏睡,可是右手手腕传来的剧痛却时刻让她清醒,以至于木门被人推开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又是谁?萧紫依睁开双眼,透过纱帘正好看着刚刚走掉的那个皇兄站在屋内探出头朝门外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转身朝她走来。 难道幕后的指使者果然是他吗?上次不成功这次亲自来? 萧紫依惊恐地睁大双眼,看着她的皇兄快步走向她,立刻条件发射般地坐起身往床里缩去。 帅哥皇兄没料到萧紫依如此戒备,停下脚步呆愣当场。 萧紫依和他两人面面相觑。咦,难道她会错意了? “紫依,你难道连我都不相信了吗?我是你景阳哥哥啊!方才父皇在这里,我不敢多说话。现在特意转回来看你。”萧景阳满脸痛心,剑眉拧成一个结,阴沉地看着萧紫依被层层包扎的右手腕,“紫依你放心,我会找出究竟是谁要害你,找到之后绝不轻饶!” 萧景阳身上散发的气势不像是装出来的,这气势似乎让屋内的温度立刻下降了几度,颇有几分他父皇的架势。他像是怕被萧紫依拒绝般,慢慢走到她的床前坐下,双目关切地凝视着她。 而萧紫依却一抿唇别过脸避开他的视线,她这次不会轻易相信旁人了,就算是他再怎么示好也没用。当初小姑姑骗她的时候,也说了好多后悔的话,还有补救的话,她当时都一一当真了。 结果呢? 萧景阳以为萧紫依惊吓过度,反而更加内疚地说道:“紫依,我小时候答应芸姨要好好保护你,结果你四岁的时候被贼人掠走,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十年后好不容易把你找了回来,结果进宫不到十天就出现这种事……”他的相貌本来就温润如玉,此时垂首自责,仿佛和方才那个气势非凡的人换了一副脸孔一般。 萧紫依突然发现一言不发反而可以收集到很多情报。原来她的新身份居然是这样的,难道是翻版的还珠格格?不过不对,貌似复杂多了。那个芸姨……难道是她的娘亲? 方才她父皇手心的温度还残留在她的额头上,让萧紫依很怀念。这个世界里,她有父母吗? 不过这个身体才十四岁?怪不得她在铜镜中看到自己的样子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可是她再怎么招人怨恨,也不会要到让人冒险杀她的地步吧?她又不是男子,只是个幼时被掠走无关紧要的公主而已,没有夺权争位的资格啊! “我等下会让母后挑选两个信得过、家世清白的宫女过来,紫依你别担心。”萧景阳见萧紫依毫无反应,忧心忡忡地说道。 萧紫依本来担心若他的母后就是幕后的凶手怎么办,可是转念一想,后宫的人员调度不管怎么样也要通过皇后,就算是拜托皇上也一样。 唉,她到底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萧紫依没有办法,只好缩在床榻的角落里,可怜兮兮地垂首看着床单上的花纹,大气也不敢出。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落在萧景阳的眼内让他更加心疼了,嘱咐了几句之后就再也坐不住,起身推门而出。 萧紫依松了口气,她的新身份好像还不错。除去可能要被人暗杀的隐忧之外,她暂时不用装作失忆,只要不说话就能混过去。毕竟她才被接到宫里十天,这些所谓的亲人对她了解也不多,不怕被发现。 如果问起以前的生活,她不是不能说话嘛,就不用回答了。 萧紫依躺回床上,神经放松了之后顿时觉得睡意袭来,以后的问题以后再想,反正第一步是要怎样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存下去。 第二章 辈分成问题,我变皇阿姨? 萧紫依做了一个梦,梦见她死了,车祸意外死亡。 叔叔和姑姑们得到父母的遗产,而小姑姑以她监护人的身份获得了巨额的保险金。 除掉了碍眼的拖油瓶,又得到了大量的财富,恶人们皆大欢喜。 仁爱孤儿院因为规划被夷为平地,本来就无家可归的孤儿们更是无处可去。梦中最后的一个画面是仁爱孤儿院的小楼轰然倒塌。 萧紫依猛然惊醒,入目的画面还是华贵精致的木雕花纹。空旷的房间里只有她急促的喘气声。 她还是在这里,萧紫依闭了闭眼睛。她确实是在现代死了,想要继承父母遗产之后,给仁爱孤儿院翻新的梦也破灭了。已经无法再回去了。 老天是在补偿她吗?补偿她死不瞑目,才让她的灵魂重生在古代?那她这具身体原来的灵魂呢?为何会和她长得一样,是她的前世吗? 萧紫依内心一连串的问题,可是没有人回答她,也没有人能回答。 就这么认命,抛弃以前的生活,重新开始吗?萧紫依无从选择,只能愣愣地瞪大双眼,无意识地看着头顶上的木雕花纹发呆。 “公主,御侍卿遣若竹、如兰两位宫女前来伺候公主。”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恭敬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萧紫依想应声,可是唇刚动了一下,便想起自己这时候应该是说不了话的,连忙闭紧了双唇。虽然御医说她不能说话,可是她感觉她应该能发出声音。但是现在不讲话对她更有利,所以她不能轻易放弃这个盾牌。 萧紫依见门外没有动静,知道是在等她的允许。左右看了一下,萧紫依用手背叩了叩床边,示意她已经醒了。 若竹和如兰是新派来伺候萧紫依的宫女,两人都是面目清秀、百里挑一的美女。 萧紫依始终保持戒备的心理,冷眼旁观。若竹看起来年龄比如兰稍微大些,可是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但是态度沉稳、气质大方,看得出来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如兰差不多就只有十三四岁,和萧紫依身材差不多,看神情应该是很活泼的那种,只是初到萧紫依这里,强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萧紫依也没办法和她们交流,只能点了点头。两人都很乖巧,很快便摸清了她的习惯。通过萧紫依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们就知道她想要什么。 果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宫女。 萧紫依被人伺候得好好的,无所事事,便开始好奇她到底是处在什么年代。如果她没听错,她现在也姓萧,可是中国历史上萧姓王朝她记得就只有南北朝。 南北朝时期是一个混乱的时代,她可不要待在这么一个皇帝都睡不好觉担心臣下叛乱的皇宫里。 但是好奇也没有用,萧紫依就算是能开口说话也断然不敢随便问旁人现在是什么朝代,所以只有自己慢慢多听多看多想。 她在别人的谈话中听到她被封为长乐公主,她所居住的地方是长乐宫。 能下床四处走走之后,萧紫依才知道她所住的这个长乐宫有多大。先不说长乐宫内的建筑有多宏大布置有多精美,单从服侍她的人来说,便可见一斑。若竹和如兰还只是她的贴身宫女,负责她的起居,而管理长乐宫内其他事宜的宫女太监居然足有数十名,因为她之前的被毒杀事件,长乐宫又添加了宫内自己的小厨房,派来尚食局的宫女十余名。 萧紫依边看边想,就算她不知道古代宫廷都是怎么样的,也知道她现在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可是这样的生活她宁愿不要。不过如果给她选择,她现代的生活她也不想要,那个身份她也早就想抛弃了。 “公主,惠妃派人送来鸳鸯蔓草纹银盒和鎏金鱼龙戏珠银盘各一个。”若竹躬身站在书房门外,柔声禀报道。萧紫依自从发现了长乐宫的书房之后,就几日几夜地长住在里面,不见任何外人。 书房内没有任何回音,若竹耐心地等着,半晌之后书房里面传来两下手背敲击桌面的声音。 “是,知道了。”若竹恭敬地回道,转身去拒绝惠妃的东西。 萧紫依在书房内无声地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外面明媚的阳光,觉得头脑一片混乱。这几天不断地有宫里的妃子或者皇亲国戚给她送东西,但是她无一例外地全部回绝。 没办法,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掺杂着什么有毒物品,或者夹杂着什么暗器飞镖的。她哪里敢要啊?不过因为她除了皇帝和皇后所赐的物品,其他一概拒绝,连皇太子萧景阳送来的东西也拒绝,反而激起了皇宫上下的送礼热情。大家都在猜想是因为送的东西不合这位公主的口味,还是因为某种原因不收礼品,反正大家都在看到底萧紫依会收谁送的东西。这些天各种听过的没听过的珍品源源不断地送到长乐宫来,随后又陆陆续续地全都被送了回去。 萧紫依打了个哈欠,起身把书房厚重的窗帘拉上一半,让室内的光线变得柔和些。转身看到桌上摆着的史书,萧紫依头仿佛更痛了。 难为她把这么晦涩的古文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下来,不过也了解了她到底是身处在哪个朝代。 原来这里并不属于她所熟知的历史,这个时空在经历了春秋战国、大汉王朝后,历史在隋朝的时候出现了偏差,最后当上皇帝的是杨勇而不是杨广,隋朝得以延续了五代,第五代之后大乱。萧家本来是隋朝的将军,后来揭竿而起,创立了大周朝。 萧紫依现在就处于这个萧姓王朝。 萧紫依穿越变成的这个公主也是叫萧紫依,容貌和名字都未变,只是年龄十四岁。据说她是在四岁的时候,随父皇母妃去泰山祭祀的时候被贼人掠走,自此流落民间。而她的母妃思念成疾,在两年后撒手人寰。父皇苦心寻找了十年,才把她重新接回宫中,结果回到宫里没到十天,便发生了毒杀和刺杀事件。 看来她这个前世和她的命运都很差,都有人处心积虑地想害她们。萧紫依重新坐回书桌前,看着桌面上那个金钱蟾形状的小香炉缓缓地吐出香线,缕缕消散在空气中。 深深地吸了一口有安定宁神作用的檀香气,萧紫依的头脑也慢慢恢复清醒。她这几夜都做着一个连续的梦,梦见在现代的她其实没死,原来这具身体的灵魂进入了现代的她的身体,经历了一开始很艰难地学习知识的过程之后,在她朋友的帮助下夺回了财团的继承权,甚至还翻新了仁爱孤儿院。 这个梦时间跨度很大,她所记得的也就是几个片段而已。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应该不是她随便臆想的。 她宁愿相信这是真的,她和古代的这个萧紫依在某种巧合的情况下交换了灵魂,从此开始各自另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而这个梦终于在昨天晚上没再光临她的梦境了,萧紫依也许认为向她该交代的事已经交代完她在这里的人生了。 可是,到底要怎么做呢?谁能给她一本后宫生存指南啊?萧紫依把额头重重地磕在桌面上,眼睛却不期然地对上了桌子下面另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萧紫依一惊之下立刻站起身。小孩子?什么时候钻进她的书桌底下的? 那双写满纯真的大眼睛扑闪了两下,随后萧紫依听到一个清脆的童音喊道:“皇阿姨,你好!” “……” 阿……阿姨? 萧紫依眉梢紧锁,她……被叫了阿姨? 她现在明明还是雪白粉嫩的十四岁小女孩!就算心灵是二十二岁,那也不能随便被人叫阿姨啊!萧紫依被打击得浑身无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书桌底下爬出来一个小人儿,然后拍拍手站在她面前。 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她书房的小孩子看上去才四五岁的样子,身穿鹅黄色绸缎窄袖小衫,下身着茶色的绫袍,站起来才到她的腰那么高。抬头朝她看来时,萧紫依仿佛看到了一个陶瓷娃娃,白润的肌肤,稚气可爱的脸庞,黑曜石一般的瞳孔正直视着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呃,看上去应该是男孩子吧?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长得还真可爱。 萧紫依愣了半晌,也学着他眨了眨眼睛。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孩子是谁?能随意出入宫里宫外,衣饰华美,应该身份不低。 萧湛仰着头,发现萧紫依脸上好像有些不高兴的神色,连忙摆手道:“不对不对,叫错了。不是皇阿姨,应该是皇姑姑才对。” 空旷的书房内回响着清脆的童音,姑姑两个字来来回回地在萧紫依耳边重复着,让她更加无语。姑姑和阿姨……这两个称呼有本质上的区别吗? 不过,姑姑,就是说小她一辈喽!细看看这孩子好像和萧景阳的脸有几分相似,难不成是他的孩子? 萧湛见萧紫依没有任何反应,水汪汪的大眼睛开始有些动摇,小脸皱了起来,粉唇也嘟了起来,看得萧紫依好想上去捏一下那白嫩嫩的脸蛋。 “皇姑姑……是湛儿说错了什么吗?还是湛儿没有经过宫女姐姐的允许偷跑进来?可是你说过只要湛儿有空就可以来找你的啊……”萧湛委屈地说道,两只小手纠缠在一起,局促不安。 萧紫依最见不得小孩子撒娇,见状连忙蹲了下来,摸着他的头开口说道:“不会,湛儿来看姑……姑,我很开心哦!”萧紫依纠结了半天,还是没能把姑姑两个字说全。唉,这个心理关可真难过。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不管多小的孩子都一个个嘴甜地管她叫紫依姐姐啊,怎么穿越过来变年轻了偏偏还升了一辈。 萧紫依的内心在默默流泪。 萧湛先是夸张地松了一大口气,随后吃惊地瞪大双眼,“啊”的一声呼道:“姑姑,你不是能讲话吗?为什么她们说你不能说话?” “……” 萧紫依非常无奈,这才反应过来她居然这么轻易就露馅了。这些天她忍得多辛苦,有好几次差点发出声音,都话到嘴边硬生生地被她逼了回去。 没想到!没想到居然在无敌可爱的小男孩面前,她居然连一分钟都支持不了就破功了! 萧紫依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但是脸上还是笑眯眯地说道:“湛儿,姑姑有事拜托湛儿哦,你能不能帮姑姑一个忙呢?” 萧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了两下,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湛儿虽然不知道姑姑要求湛儿做什么事,不过姑姑你是第一个肯蹲下来和湛儿说话的人,也是第一个肯求湛儿帮忙的人。所以湛儿答应你。” 萧紫依微微一愣,看着萧湛闪闪发亮的小脸,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蹲下来和孩子讲话,这是她在孤儿院时看到院长婆婆和孩子们讲话时的习惯,不知不觉在长大后就学着一样了。在这个时代,没有人会注意一个小孩子的心情的。 “而且,姑姑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更加漂亮。”萧湛绽开笑脸,天真地说道。 啊,果然是小孩子最可爱。总是说真话,真是让人开心。萧紫依小小地脸红了一下。 “湛儿,你知道有坏人想对姑姑不好吧?”萧紫依整理好心情,站起身拉着萧湛走到一旁地上的软榻处坐好,拿桌上的点心给他吃。 萧湛乖巧地一点头,细声细气地说道:“知道,听说姑姑还被坏人划伤了手腕,一定很痛吧!” 萧紫依见萧湛小脸皱成一团看着她手腕上的纱布,连忙把袖子拉下来遮住。“是很痛啊!湛儿一定不想姑姑被坏人再打伤吧?”多说几遍姑姑,萧紫依也渐渐习惯了这个称呼,越说越顺口了。 萧湛用力地连连点头道:“姑姑,湛儿来保护你!”他本来怯生生的小脸上出现了愤恨的神色,连小拳头都握得紧紧的。 萧紫依摸了摸他的头,开心地笑道:“姑姑好高兴哦!不过,湛儿做到一点就可以了,不要把姑姑能讲话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行吗?” 萧湛小脸上满是问号:“连皇爷爷皇奶奶都不能说吗?” 萧紫依点了点头,“不能说,连你的父王母妃都不能说哦!”说起来,她现在都还不知道萧湛到底是谁的孩子。 萧湛明亮的大眼睛黯淡了一下,道:“湛儿没有母妃……” “啊……姑姑不知道,对不起。”萧紫依连忙握住他的小手,抱歉道。 “没关系,湛儿有皇奶奶疼我,皇爷爷和父王虽然不经常来看湛儿,不过他们对湛儿很好哦!”萧湛偷偷看了一眼萧紫依,嘟起嘴想了想,说道,“虽然他们对我很好,不过湛儿答应了姑姑刚才说的事了,所以姑姑放心,湛儿什么都不说。” 萧紫依笑着伸出右手的小指,愉快地说道:“来,我们拉钩。” 萧湛也学着萧紫依伸出小指,惊奇地看着两个人的手指勾在了一起,晃了又晃。 第三章 可爱皇太孙,小男孩一号 萧紫依留萧湛在书房里吃点心,自己走出去找若竹了解了一下萧湛的身份。她自然不会开口问,而是用笔写。 幸亏她的右手划伤了,用左手写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也不会有什么奇怪。 原来萧湛真的是萧景阳的孩子,也就是说,是未来的皇太孙。他的母妃也就是原来的太子妃在生萧湛的时候因为难产而死,听说萧景阳至今没有再娶任何妃子,都是因为深爱着这位太子妃。据说萧景阳也是为了萧湛的身份不受到影响,至少要等他再长大一点才考虑再次成婚。 是怕新娶的太子妃家族势力太大或者后来生的孩子和萧湛的年龄差距太小,导致夺权的事情发生吗?让人意外的是萧景阳还是个为孩子考虑的好男人啊。萧紫依推开书房的门,看到萧湛小小的身影,他好像是在涂涂画画着什么。 “湛儿,姑姑拿来更好吃的糕点了哦!你尝尝。”萧紫依把食盘端到萧湛的身边,低头看到他正在纸上画着外面的风景。“画得很好嘛!”萧紫依惊讶地说道。 确实画得很不错,就四岁小孩子的水平来说,真的很不错了。 萧湛怯怯地笑了笑,懦懦地问道:“姑姑不生气我拿着你的笔墨瞎画吗?” “瞎画?湛儿哪里有瞎画,不是睁着眼睛画的吗?”萧紫依坐在地上,取笑道。 “姑姑不生气就好,皇奶奶每次看到湛儿在画画,就会生气。”萧湛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摇摇头道。 “这也能生气?”萧紫依服了,四岁的小孩子喜欢画画不是很好吗?总比什么都不感兴趣强多了。萧紫依见萧湛很伤脑筋,便低下头仔细地看着摆在面前的涂鸦。 “姑姑,是不是湛儿画得不好看,皇奶奶才生气的呢?”萧湛紧张地看着萧紫依的脸色,两只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袖口。 “呃,好像是缺点什么。”萧紫依歪着头喃喃说道,萧湛这幅画是用毛笔画的,笔墨运用得自然差太多了,虽然是平时的涂鸦,可是好像总觉得不对劲。 “湛儿又没有人教,自然画得很难看……”萧湛一扁嘴,委屈地说道。 萧紫依冥思苦想了一会儿,一拍手轻呼道:“知道问题在哪里了!”她一回头发现这个小人儿都快急哭了,连忙说道,“别哭别哭,姑姑有好东西给你哦!” 萧湛瞪大双眼,看着萧紫依从桌上拿下来几段黑乎乎的硬木条递到他面前。他试着拿在手中,没想到一下子手碰到的地方就变黑了。“这是什么?”萧湛马上就忘了方才的郁闷,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这个新奇的玩意儿。 “这个叫木炭条。”萧紫依笑眯眯地说道,也不解释它的用途,只是眼睛看向了摆在地上的画纸。这些木炭条是她用不惯毛笔,让若竹派人去小厨房弄来的,以供她平时写字用的。 萧湛一点就通,脆声说道:“姑姑是想让湛儿用这个画画?” 萧紫依笑着点点头道:“试试吧?” 萧湛小心翼翼地在纸上画着,由最开始用木炭条尖端的一笔一笔到后来还会把木炭条横过来画一片一片的阴影,想象力和运用能力让萧紫依非常佩服。 “好厉害!姑姑,这样以后湛儿就算不去费心磨墨也能随时画画了!”萧湛开心死了,一把跳起来,给萧紫依一个大大的拥抱。 萧紫依拥着萧湛小小的柔软的身体,后者的兴奋一点点地感染了她,让她第一次感到在宫里,其实也不是那么难过的。不过,她也不会让这小子太高兴,伸手把他揪了起来,指着画纸轻嗔道:“这画的是什么啊?还没刚才用毛笔画得好。” 萧湛歪着头不解道:“是啊,这是为什么呢?但是这木炭条用起来确实是很方便啊!” 萧紫依看了看两幅画,片刻之后轻笑道:“毛笔有些地方需要顿笔才能出现的效果,通过水晕来形成画作。可是木炭条做不到这一点,只能通过线条来完成。” “这样啊……”萧湛觉得有些可惜,但是却又不想放弃木炭条,小手把木炭条攥得紧紧的。 “不是说不能用木炭条作画,只是用它刚开始就画外面的花草会有些太难了。阴影什么的需要长时间的练习,不过一开始可以试着画些简单的东西。”萧紫依拿起旁边的一个木炭条,在纸上随手画了一个苹果的简笔画。真的很简笔,只有三笔。 萧湛的震惊比刚才更甚,张大小嘴看着纸上出现一个又一个他熟悉的水果,之后又是一个个他熟悉的小动物。神奇的是这些画只是由简单的几笔构成,却奇迹般地跃然纸上。萧紫依用的虽然是左手,可是画些简单的线条还是难不倒她。 “姑姑……你果然很厉害……”萧湛看着萧紫依一个一个画下去,佩服地说道。 萧紫依被这个粉嫩的小男孩用崇拜的眼光看着,内心的满足感简直要爆了。不过她看了看外面渐渐发暗的天色,忧心地说道:“湛儿,你一直待在我这里没关系吗?会不会有人担心?” 萧湛“啊”的一声跳起来,着急地喊道:“惨了惨了,幻荷姐姐肯定要生气了!姑姑,能不能给湛儿一个木炭条?湛儿会好好保存的!” 萧紫依看着萧湛煞有其事地请求着,想着也只有孩子才担心这木炭条是什么宝贵的东西不轻易给人,她轻笑道:“拿去用吧,记得别和别人说我们的秘密哦!” 萧湛点了点头,随后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姑姑……能不能……湛儿以后有空,能不能过来和姑姑玩?” 萧紫依看着他可爱的小脸,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嗔道:“当然可以,快点回去吧!省得下次偷跑过来就没机会了!” 萧湛匆忙朝萧紫依行礼,之后便一迭声地叫着“惨了惨了”跑出书房。 看着萧湛小小的背影远去,萧紫依笑得非常开心,第一次对以后的日子产生期待。 “公主今天的心情不错嘛!”当天晚饭的时候,如兰笑嘻嘻地说道。 萧紫依也不掩饰,笑着点点头。 “公主,皇太子来了。”若竹站在门口,轻声禀报道。 萧紫依的笑容僵在脸上,萧景阳来做什么?尤其在她今天刚刚见过他儿子的这个时候…… 此时,萧景阳已经大步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明黄色的朝服,头上带着金翼冠,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此时,他微微一笑,气度非凡,尊贵之气尽显。 萧紫依冷眼旁观,却见这永宁殿内服侍的宫女除了若竹站在门侧看不清表情以外,所有人几乎都面带红晕低垂下头。不过也是,萧景阳可算是宫里的钻石王老五,一般后宫宫女还见不到呢。 她这个长乐宫以前在秦朝的时候是天子居住的地方,周回长十余里,面积约六平方公里。由长信、长秋、永寿、永宁四组宫殿共十四座宫殿台阁组成。她只是用了永宁殿和永寿殿的一小部分,剩下的宫殿全部处于闲置中。韩信当年就是被吕后和萧何骗至长信宫的钟室内,然后套上布袋杀害的。萧紫依一次都没敢去过长信宫。 后来的长乐宫经过几代修缮扩大,皇帝的居所已经移居其他宫殿,但是长乐宫的特殊地位和精美舒适一点也不亚于其他宫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皇帝封萧紫依为长乐公主,赐长乐宫,这也说明了萧紫依的地位。不过也因为这点,萧紫依没有被扔到后宫去居住,萧景阳也可以在长乐宫里出入自如。 萧景阳一撩朝服,坐在萧紫依对面,若竹手脚伶俐地给他添置了一副碗筷。 萧紫依也不能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萧景阳动作优雅地喝了杯茶润了润嗓子。这个哥哥大概从上次见面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今天突然间跑过来拜访,八成是和他的宝贝儿子有关。 “紫依,你最近感觉怎么样?”萧景阳放下茶杯,浅浅微笑道。 萧紫依回以微笑,淡淡地点了点头。心中腹诽道:感觉还能怎么样?成天装哑巴,本来今天心情还不错,你一来全毁了。 “听说你把旁人送来的礼品都婉拒了?”萧景阳扬起笑脸,无奈地笑道,“连父皇都知道了,还好奇地问难道这些都不合你的心意?” 这时,如兰把纸和木炭条递了过来,萧紫依用左手笨拙地在纸上写着:“不相信,不敢收。” 萧景阳一怔,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心疼,叹气道:“算了,不收就不收了。等我去传话让他们都别再送了。省得你在这里心烦。” 萧紫依怯怯地露出笑容,其实有好几次她听到若竹报出来的那些珍器异宝,她都心动想去看一眼了。可是又怕看过了之后更加忍不住,想占为己有,所以索性连看都不看了。她也知道把礼物全部收下要比全部退回容易得多,更何况退回去容易结仇,可是她就是不爽。反正她是宫外来的,不懂规矩,干脆就做个刁蛮公主。 呵呵,而且不光是拒掉礼品,连有人想见她,她都以身体不适推掉。毕竟见了面又不能说话,像现在这样强装笑脸很好玩吗?萧紫依有些不耐烦地垂下头。 可是看在萧景阳眼里,萧紫依这种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不禁在心下后悔。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在发现她的时候,把她安置在宫外生活了。她这么单纯这么纤弱,怎么可能在这里不受到一丝的伤害?总以为让她在他的羽翼下才是最安全的,结果发现并不是这样。 现在想什么都晚了,她长乐公主的名号已经定下,谁都改变不了了。 萧紫依被萧景阳的目光盯得有些无所适从,心想这男人拐了几个弯,是不是来向她兴师问罪的啊?话说她也没把湛儿怎么样,顶多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而已。 “今天听母后说,湛儿跑到你这里来玩了?”萧景阳沉默了一段时间以后,果然开口提道。 萧紫依点了点头,急急地在纸上写道:“我很喜欢他,让他有空来陪我可以吗?” 萧景阳看着萧紫依俏脸上那种渴求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呵呵,怕我会不允许吗?不过这事要母后同意,等我明天去求求她。” 萧紫依感激地甜甜一笑。她很想有个人来陪她说说话,可是在宫里她不知道能相信谁。 萧景阳的目光落在萧紫依右手腕的纱布上,脸色转冷,好久之后才缓缓地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五天了,一点确切的线索都没有。” 萧紫依表情没有多大变化,早就知道这事情会无疾而终,所以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很正常。 可是看起来萧景阳反而比萧紫依更在意,他面色阴沉地在想着什么,殿内一下子寂静无声。 萧紫依不爽地皱了皱眉,她好不容易有心情吃顿饭,这男人摆什么脸色给她看啊?但是她又不能说话,又懒得写字,就干脆陪他一起对着桌上的美食发呆。 半晌之后,萧景阳想说的话还是没说出口,起身丢下一句话:“我先走了,抽空再过来。” 萧紫依起身送到门口,看着萧景阳修长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耳朵里听着如兰在她身后窃窃私语道:“太子这么忙还不忘来看公主,公主以后要对他好些哦!” 萧紫依偏过头冷冷一瞥,全无方才半分的乖巧之处,巨大的反差吓得如兰立刻闭嘴。 对萧景阳好些,他有萧湛可爱吗? 要不是为了萧湛能多些出来玩的时间,她才懒得用那种“星星眼”去求人呢! 第四章 简笔连环画,蝌蚪找妈妈 “姑姑,姑姑!你看,湛儿画的鲤鱼,好看吗?”萧湛清脆的童音由远及近地回荡在书房里。看着他跑得红扑扑的小脸,萧紫依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愉快起来。 她掏出手帕把萧湛小脸上的细汗擦了擦,柔声嘱咐道:“在池边画画的时候要注意,别掉进水池里了。” 这些天萧湛都往她这里跑,得到萧景阳的允许之后,更是一天比一天待的时间长。萧紫依每天教他画些身边的事物,和他玩玩棋子,在他画画的时候她坐在一边看书,觉得每天倒是过得很惬意。长乐宫上下也都疼死这位小祖宗了,萧湛知书达理,人小鬼大,一张小嘴更是甜得不行了。 萧紫依现在每次听到他叫姑姑的声音,心情都变得十分舒畅。 “不怕不怕,有好多人看着我呢!”萧湛把画递给萧紫依,得意地说道,“姑姑,你看,我画的是不是有进步了?” “是啊,鲤鱼的鳞片画得更细致了。”萧紫依点了点头,发现画上有几只小蝌蚪,便想起来那个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慢慢讲给萧湛听。萧湛好奇得不得了,萧紫依索性把几幅画画下来,一幅幅讲给他听。 “那……小蝌蚪最后有没有找到他的娘亲呢?”萧湛窝在萧紫依的怀中,闷声问道。 “自然找到了啊!小蝌蚪越长越大,就越来越像他们的娘亲啊。”萧紫依小心地用右手拿木炭条画着简笔画,她手上的伤差不多已经要好了,和萧湛在一起自然也不用隐藏这个。 “那……湛儿长大后,能不能找到自己的母妃?”萧湛转过头,用期待的目光朝萧紫依看去。 萧紫依一怔,对上萧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想起来这孩子生下来就没有母亲的事实,不禁暗骂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小心。这么敏感的故事怎么能想都没想随口就对这孩子说了呢? 萧湛见萧紫依没有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呵呵,湛儿真傻,我还没长大呢,姑姑又怎么能知道湛儿长大以后的事呢?” 萧紫依见萧湛一转身就忘了刚才说的话,不禁松了口气。 “姑姑,这几张画都是连在一起的?”萧湛把萧紫依画的画拿在手里翻来翻去,觉得奇妙无比。 “嗯,在页面的左下角有数字,按那个顺序排好的。”萧紫依把这些画整理好,教萧湛怎么写上旁白,怎么弄一个封面,然后用绳子穿好。 史上第一本连环画就这样诞生了。 萧紫依看着萧湛爱不释手的样子,心下多了一些安慰,一点都没想到就是这部粗糙的连环画会给她以后带来莫大的危险。 “姑姑……”萧湛高兴不到一会儿,小脸就垮了下来,扭扭捏捏地站在萧紫依面前。 萧紫依笑道:“这些画你喜欢就拿回去好了。” 萧湛小脸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来,吞吞吐吐地说道:“不是这么回事。姑姑……湛儿想问姑姑以前在宫外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萧紫依呆了一呆,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原来的萧紫依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她怎么知道? “还有,都认识了谁?是怎么被父王发现带回宫中的?”萧湛小眼睛转了又转,像是背书一样生硬地说道。 萧紫依心下一沉,这些话肯定不会是萧湛自己想问的。小孩子懂什么宫里宫外的,他才四岁啊!“湛儿,和姑姑说实话,这些问题是谁让你问姑姑的?”萧紫依尽量用温柔的声音问道。 萧湛歪着头,天真地问道:“难道不能问吗?皇奶奶说湛儿可以问姑姑这些问题,还说姑姑一定会回答的。” 萧紫依看着萧湛纯洁可爱的笑脸,觉得莫名的悲哀。这孩子才四岁啊,就已经被人当成利用的工具,到她这里来套话了。 看着萧湛期待的目光,突然之间,萧紫依领悟到这个宫廷之中,最可怜的不是后宫争宠的女子,也不是朝中夺权的臣子,而是被牵扯其中无辜的孩子。 “那个……姑姑,如果不好回答,湛儿就说忘记问好了。反正前几天确实是忘记了。”萧湛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刮了刮脸颊。 萧紫依无言以对,这时她真恨不得自己真的失语了,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萧湛看到萧紫依一言不发,以为自己做错事惹姑姑生气了,低下头闷闷不乐。 “公主,幻荷姐姐来接小殿下回宫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若竹的声音,随后就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萧紫依抬起头,看到一位气质娴静、温柔舒雅的宫女走了进来,施了一礼之后走到萧湛身边拉住他的手。不公平!这所谓的幻荷姐姐明显比她老多了,凭什么她是姐姐自己就是姑姑?萧紫依的心里忽然冒上来这个想法,而且越看越来气。 “公主,奴婢接小殿下回宫了。殿下?”幻荷拉了拉萧湛的手,示意他跟她走。 萧湛偷偷抬眼朝萧紫依看去,发现后者仍满面冰冷,以为姑姑还在生气,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而下一刻,他的另一只手被熟悉的温暖所包围,让他马上惊喜地回过头。他美丽的小姑姑一只手拉着他,另一只手飞快地在纸上写着:“让他今晚留下。” 月色如水,长乐宫内一片寂静。 好不容易让幻荷和如兰把兴奋的萧湛哄睡着了,萧紫依才有空静下来想想她今天一时冲动留萧湛过夜,会不会太鲁莽了? 不过,皇后那边也没有说什么,通报过去以后只是回话让幻荷陪着萧湛留宿在这里而已,这让萧紫依的心放下不少。 倚靠在窗前遥看夜色,萧紫依脑海中又回想起今天萧湛问她的那几个问题。 先不管皇后为什么不知道这些细节,反而让萧湛来刺探她为的是什么,就拿这几个问题来说,她一个字都回答不上来。他日如果被人当面提问,她又当如何是好呢? 若竹给她铺好了床,知道萧紫依在临睡前有发呆的习惯,也不多言,静静地把香炉放在窗前,随后一施礼告退。 室内又恢复一片宁静,萧紫依看着香炉的烟袅袅升起,慢慢消散在空气中,索性什么都不想,发呆。 “喂喂,小紫,这长乐宫的守卫怎么比上次我来的时候还严多了?对了,听说你受伤了,怎么搞的?你不是武功很厉害吗?怎么连个普通的宫女都打不过?” 萧紫依眨了眨眼睛,对突然出现在她耳畔的噪音有些不大适应。 “喂喂,怎么都没反应啊?区区什么七毒散就把你弄傻了?喏,看来有必要对这个七毒散重新评价。” 噪音还是源源不断地传到她的耳朵里,萧紫依一抬头,只见夜色中一个倒挂在房檐上的男人正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萧紫依佩服自己居然已经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领,面对这种情况还能微微一笑道:“快下来吧,如果不想被人发现的话。”刚还在想找谁去问以前的事,现在就送上门一个。 萧紫依从刚才这男人说的话里总结了三条信息:第一,萧紫依的这具身体里有内力,可惜她不会用。第二,这男人和萧紫依是旧识,但是她不认识。第三,这男人不是宫里的人,可以随时出入宫内外。 “小紫……你没事吧?”祁墨收起本子揣入怀中,无声无息地闪入房内,站在萧紫依的面前上下打量着。 他打量萧紫依的时候,萧紫依也丝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他。这个不速之客看起来十分年轻,大概只有十六岁。身高也只是高出她半个头,明显还有上升的空间。脸上青涩的稚气未退,飞扬的眉毛和明亮的眼神说明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应该没事吧,除了忘掉你是谁之外。”萧紫依甜甜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道。 祁墨先是瞪大双眼,随后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再然后,他的举动就让萧紫依后悔说出刚才那句话了。因为这个喋喋不休的男人确认她真的不认识他了之后,就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个时辰。 总的来说,四岁的萧紫依被人掠走以后,被祁墨的爹救了。但是不知道她的身份,见她孤苦可怜,就把她送到天山派和祁墨一样拜师学艺。 后来在偶然的情况下被出宫办事的萧景阳看到了可以证明萧紫依身份的玉佩,还有后来她肩部的胎记都证明了她就是流落在宫外的长乐公主。 萧紫依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这个故事太“狗血”了,“狗血”到她都信以为真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那么多巧合?但是当萧紫依听到祁墨第三遍说她小时候曾经抢了他的鸡腿吃的故事时,终于忍不住放弃再从这个男人嘴里得到什么情报了。 “师兄,怎么办呢?你师妹我现在空有内力不会用,招式全部忘光了,现在还有人虎视眈眈地想对我不利。师兄,怎么办好呢?”萧紫依心血来潮,双手拄在脸颊边,学着萧湛平时对她说话的语气,细声细气地说道。 祁墨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心内像是有十头牛轰隆隆地跑过,差点没把他踩吐血了。师兄啊!他原以为这辈子是不会听不到这个称呼了,没想到这个小魔女中了七毒散之后,居然会变得这么可爱。七毒散啊七毒散,怎么会这么神奇? 不对不对!祁墨晃了晃脑袋,这小魔女肯定是等着看他的笑话,连忙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来,轻咳一声道:“师妹……这个……”话刚开个头,祁墨就对上了萧紫依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连忙败退,把怀中的东西呼啦啦地一件件全摆在了桌上。 “喏,这些是你师兄我行走江湖必备的物品,都给你吧!”祁墨挺起胸膛,扬高鼻子牛气哄哄地说道。 萧紫依低头看着桌上稀奇古怪的东西和一大堆瓶瓶罐罐,哑然失笑道:“你让我随身带这么多东西?怎么可能?平时换衣服就好几个人伺候,身上能带些饰品就不错了。” “这么麻烦啊?”祁墨抓了抓头,他的这些宝贝都慷慨奉献了,结果还送不出去,真是郁闷! “对了,我们在这里说话,外面听不见吗?”萧紫依忽然想到这是卧室不是书房,平时在书房里和萧湛聊天的时候她都是把伺候的人支得远远的,可是她休憩的内殿隔一道门就是若竹和如兰她们休息的地方。 “早就点上安魂香了。师兄办事,你放心。”祁墨自称师兄越说越来劲,伸手从一堆东西里挑出来一个发簪,递给萧紫依道,“拿这个吧,别看它这样哦,里面可是有机关的。” 萧紫依从祁墨的手中接过这个簪子,入手就觉得一股凉气从手心直侵入身体,不由得抖了一下。 这是一个金发簪,上面雕刻着一只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尾端锋利无比,确实是防身利器。 “喏,在凤凰的眼睛那里有个机关,可以把解药或者药粉放进去,随身携带。”祁墨比画着解释道。 “只有这样吗?”萧紫依觉得这个发簪肯定另有玄机,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 “喂喂,小紫,你真的失去记忆了,不是骗师兄的吧?”祁墨瞪大双眼,这个发簪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后来他用“正常”手段赢到了手,还被她记恨了好几个月呢。 萧紫依看到凤凰的嘴部较之其他地方光滑了许多,应该是经常有人摩挲的缘故。她试着把凤凰张开的尖喙合在一起,发簪发出“喀嚓”一声轻响。 没有任何变化。 萧紫依看着发簪中间细不可查的一条接缝,忽然想起一种好玩的物事,难不成这个发簪也一样?她试着把发簪朝祁墨的身上刺去,而后者也笑嘻嘻地不躲避。 发簪锋利的尖端全部没入祁墨的臂膀内,血液一点点蔓延开去。 “小紫,你真的失去记忆了?骗我玩的吧?”祁墨面上却没有半点痛楚的表情,反而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 萧紫依耸耸肩,把发簪抽出来。原来发簪前面的部分因为开启了机关,缩进了后面的部分刺破了凤凰身体里的血囊,便造成了这样的效果。 小玩意儿啊,电视早解密过了。不过没想到在这时空里还有这么精巧的设计,真是厉害。 萧紫依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最终叹了口气把发簪还给祁墨:“还给你吧,我还是不能要。” “哎?为什么?”祁墨迟迟不敢接,生怕小魔女有什么花招。 萧紫依不爽地说道:“你当什么都能拿进来啊?每项物品都是有明确记录的,这来历不明的发簪我的婢女一看便知有问题。我怎么解释?” 祁墨抓抓头无力地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让师兄我怎么帮你?不过七毒散虽然能暂时封住你的内力,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恢复了。” 恢复了她也不会用啊!萧紫依想了想,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个金簪递给他道:“不如,帮我改造一个类似的如何?东西不见了倒无所谓,过一阵再回来更加没人注意了。” 祁墨瞪了她一眼,哂然道:“你知道做这么一个簪子要多久吗?居然说得这么轻巧!” 萧紫依撇撇嘴道:“没看到两个簪子质地差不多吗?而且这个凤凰比你那个大上一圈耶!换上去不就得了。记着,要在里面放些解毒的药粉。” 祁墨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脸色一变道:“外面有人来了。我先走了,以后想办法再混进宫里来。嘿嘿,这里暂时比江湖好玩多了。有得吃又有得玩,放心,师兄不会丢下师妹你的。” 萧紫依见他边说话边把桌上的一摊东西横扫入怀,一溜烟地跑出没影了,等到最后只剩下话音在她耳中回响。 看来这祁墨年纪轻轻武功还蛮高的。萧紫依开始期待起自己是不是也武功这么高,毕竟是师妹嘛! 门开了,外面站着只穿中衣的萧湛,睡眼惺忪地拖着小毯子:“姑姑,我要和你一起睡。” 萧紫依笑着朝他走去,把他一把抱在怀中。 最后朝祁墨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萧紫依很担心这个师兄以后怎么混进宫里来。他到底知不知道男人没办法轻易进宫的啊? 难道……做太监…… 那个,太监是没有前途的…… 第五章 皇后的敌意,突击来检查 翌日清晨。 “湛儿,起床了。”萧紫依在萧湛耳边轻声哄着。 “好亮啊!姑姑,把灯吹掉!”萧湛迷迷糊糊地嚷道。 “湛儿,是太阳照到脸上了哦!” “那把太阳吹掉!” “……” 就这样,长乐公主萧紫依平凡的一天又开始了。早晨起来什么都不用做,自有人来伺候她洗漱梳头更衣,然后香喷喷热乎乎的早餐便端了上来。本来古代只是一日两餐,就是早上吃一次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吃一次,晚上如果饿了再吃夜宵。 萧紫依是怎么也不习惯的,所以长乐宫便按照她的喜好,改成一日三餐。吃过早饭以后就可以在池边喂喂锦鲤,或者在临华殿逗逗小鸟,或者在温室殿看看花草……总之在萧紫依看来,生活无聊至极。 但是身边有萧湛的陪伴就不一样了,小孩子开心的笑脸总是会不知不觉地感染身边的人,有时候问出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更加让人开怀。 就像此刻,萧紫依捧着一本书坐在阳光底下晒太阳,不远处萧湛正趴在池边耐心地喂着锦鲤,引得它们争抢,然后顺便把它们的样子都画下来。 昨晚实在是太累了,祁墨那家伙走后,萧湛又缠着她说了好久的睡前故事,一直追问她为什么睡美人被王子一吻就醒过来了。 是她不好,怎么给四岁的小孩子讲睡美人啊,早知道就应该讲讲神笔马良。 萧紫依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直到有个声音很刺耳地传来:“我的湛儿啊!有人光顾着自己,不好好照看你啊!如果不小心掉到池子里怎么办啊?” 萧紫依睁开双眼,才发现原来只有几个人的池边不知道何时站满了人。 呃,准确说来是跪了一地的人。站着的只有许久不见的皇帝,和一个尊贵的女人拉着萧湛站在他身旁。 萧紫依预感不妙,但是还是施施然地起身行礼。然后就睁着一双大眼睛,天真无邪地看着他们。反正她不能说话,什么也说不出来,但是现在是什么状况啊? 这个站在皇帝身边的华丽女人,大概有四十余岁,容貌端庄举止优雅。头梳朝天髻,身穿华丽的袍服上红下黑,上面绣有绿雉的图案,领口有黑白相间的花纹,袖口和衣边用红罗为缘饰。从站在皇帝身边显示的地位和她的气质,一看便知她应该是一国之母。 这位后宫最有权势的女人扶着萧湛的肩膀,而后者怯怯地朝萧紫依看来,粉脸上布满了不安的神色。 “紫依,最近身体可好?”皇帝用温柔的声音问道。 萧紫依受宠若惊地点点头,心想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皇帝今天来,指不定又要有什么事端发生。 “这是皇后,你称她为母后吧。”皇帝淡淡地介绍道,“皇后,这位就是长乐公主。” 皇后微微一笑道:“皇上日理万机还天天记挂着公主你,臣妾今天索性就和皇上一起来看看了。”她表面上虽然是不动声色,心下却是一怔。因为在这宫中可以称她为母后的孩子就只有她的孩子萧景阳和自小失去母妃的五皇子,这还是贤妃生前与她交好,临去之前再三拜托她的。这个萧紫依她甚至是今天第一次见到,皇帝也不问她的意思,便硬塞给了她。这让一直被皇帝以礼相待和尊重的皇后心里微微不爽。 萧紫依听得这声音好耳熟,就是方才责怪她没有看好萧湛的声音嘛!她抬起头朝皇后施了一礼,发现后者根本没有方才那种不讲道理的表情。 难不成是她幻听? 这时皇帝让跪着的一群人免礼平身,不出一会儿宫女们就准备好了两张太师椅并端上各种茶果。 “皇后,湛儿也有错,如果不是他缠着紫依,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皇帝率先坐了下来,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萧紫依满头雾水,发生什么事了?这里这么多人看着萧湛,他怎么有可能掉到池子里去?皇后是不是有些太小题大做了? 皇后脸上的笑容却再也挂不住了。只这么一句话,便可以看出来在皇帝心中,这萧紫依远远要比萧湛重要。果真还是因为这女孩儿的娘亲吗? 萧湛也乖巧地赶紧摇了摇皇后的手道:“皇奶奶,湛儿只是伸手想去摸摸鱼而已,别怪姑姑了好不好?” 皇后垂下眼帘,掩饰住了眸子里的不满,微笑道:“怎么会呢,皇奶奶只是担心湛儿,一时失态。长乐公主自然不会在意的是不是?”皇后边说边优雅地坐在皇帝身边,手自然地拉着萧湛一点都不放松。 萧紫依无法回答,只能乖乖地笑了笑。还在想幸亏她现在说不出话来,因为她还真不想管这个女人叫母后。皇后虽然一直和颜悦色笑眯眯的,可是却浑身向她散发着清晰可见的敌意。 皇帝坐下来问了下萧紫依的近况,萧紫依口不能言,所以若竹站在她旁边替她回答,进退有礼。其实这些话皇帝天天都听到,他每天都要知道萧紫依的情况。虽然未央宫和长乐宫只是隔了一条廊道,可是他也没有心情来见她。 每当见到她和她母妃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时,都会提醒他,他深爱的女人已经离去的事实,提醒着他连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的失误。所以他一直在回避,只要知道她活得很好很开心就够了。这也是他尽力想要补偿她,赐给她长乐宫的原因。 皇后看皇帝提不起精神来,抓紧时间另起话题,柔声道:“湛儿,这几天都在姑姑这里学什么了?” 萧湛见皇奶奶终于注意到他了,开心地把手中的素描本递给她,脆声道:“皇奶奶,这个素描本是姑姑做给我专门画画用的。” 皇后首先看到的并不是递到她眼前的什么素描本,而是萧湛沾满了尘土和木炭灰黑乎乎的小手,不禁皱了皱眉。 萧紫依却一点都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好,萧湛最近学习画画很认真,如果能受到更多人夸奖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鼓励。 皇后接过萧湛手中的素描本,眼角的余光瞟到皇帝也面色不悦,心中更是得意。她今天特意带皇帝来,就是想让皇帝觉得这个从宫外认回来的孩子不会礼教,没读过什么书,只会教坏小孩子,更会威胁到皇孙的安危。 随手翻了翻手中的素描本,皇后故作惊讶地赞扬道:“湛儿,好几天不见,你的画功进步了好多。” 萧湛用力点了点头,还以为皇奶奶终于不再因为他画画而生气了,小脸兴奋得发亮:“都是姑姑教我的!” 皇后把手中的素描本递给皇帝,笑吟吟地说道:“皇上,您看。” 萧紫依觉得皇后笑得有些假,但是她没觉得教四五岁的小孩子画画有什么不对。所以她依然站在旁边看风景。 皇上低头翻着素描本看,脸色虽然如常,可是与他相处多年的皇后还是轻易地看出他眉宇间的一丝不悦。皇后心中暗喜,她昨夜虽然让萧湛留宿长乐宫,可是心中始终不能咽下这口气。今天一早便求皇帝来这里看看萧湛的情况。 事情也确实在照她的计划进行着。皇后心情大好,看着萧湛还拿在手中的几幅画,柔声道:“你手里的是什么?给皇奶奶瞧瞧。” 萧湛喜滋滋地把图画拿上来,笑嘻嘻地说道:“皇奶奶,这些都是姑姑画给我的。” 皇后接过一看这些图上的字,便脸色一僵。 萧紫依注意到了,更觉得莫名其妙。这些图是她昨天画给萧湛的那个小蝌蚪找妈妈的连环画,这又怎么了? 皇帝这时站起身,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让萧紫依好好休息之类的,便摆驾回宫了。皇后面色恢复正常,带着萧湛也随着皇上而去,手上攥着的,自然是方才让她大惊失色的连环画。 萧紫依默立了半晌,也想不透到底皇后因为什么看到连环画会那么失态。上面的字迹是萧湛写的,不怕别人说她的字迹和原来的萧紫依不同。虽然后来她收集到的情报显示萧紫依进宫以后没有动过笔,但是她还是万事小心为好。 那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这童话在这个时代应该没有侵权之说吧?那就是怀疑她在影射什么吗? 可是皇后到底联想到什么了呢? 萧紫依想破头自然也想不出来,又不能开口问左右,只好缓缓地步回永宁殿自己的寝宫。用过膳之后,若竹和如兰服侍她午睡一小会儿,萧紫依躺在床上,耳朵里听着若竹和如兰的窃窃私语。 “如兰,你看到公主的那个凤凰金簪了吗?就是上面雕着一只凤凰的那个。”若竹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有啊。”如兰帮忙翻了翻,“会不会是小殿下最近喜欢画东西,拿着去照着画画了啊?” “唉,有可能。如果是小殿下拿走了也好,弄丢了也罢,都无所谓。怕的就是贪手的姑娘们拿去了。”若竹的声音在门后渐渐隐去,两人边说边走出了寝宫。 萧紫依知道她们说的就是她昨晚给祁墨拿走的金簪,刚想起身解释,结果她们两人就已经走了。萧紫依咬了咬下唇,还是没有开口。 她是变了啊,居然也和其他人一样,用小孩子当挡箭牌了。 明天一定要找机会“说”一下。萧紫依重新躺回床上,默默地为自己开脱。 可是第二天萧紫依并没有找到机会和若竹解释,因为萧湛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来长乐宫玩,第三天也没来。 “公主,要不要奴婢托人去未央宫问问?”若竹看出来萧紫依虽然坐在软榻上看书,可是心思却完全没在书上,总是时不时地抬起头朝与未央宫相连的阁道看去。 萧紫依缓缓地摇了摇头,她今天特意在永寿殿里面看书,为的就是能在萧湛来的第一时间看到他。可惜,事情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看来果然是那天有什么事做错了,让皇后决定不让她再接近萧湛了。萧紫依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仿佛随时还能看到萧湛在她身边跑来跑去的身影,耳朵里还能时不时听到他欢快地叫着她“姑姑!姑姑!”的声音。 萧紫依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把心神放回到今天翻到的《隋史》上。她读了好几天了,终于在史书的字里行间里看出了一些端倪。她最感兴趣的莫过于为何隋文帝杨坚没有按照历史既定发展的轨迹,把帝位传给杨广,而是不变更太子,传位于长子杨勇。 这个地方发生了历史的偏差,可是史书上写的却是相当的理所当然。毕竟传长不传幼是很正常的,杨广也因此没有做出杀父弑兄的恶事,反而在杨勇的手下励精图治,成为他大哥的左膀右臂。 事情肯定有变数,萧紫依把这段历史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才发现了一点问题。那就是本来在杨坚之前过世的独孤皇后,并没有早死,更是在杨坚百年之后当上了太后,颐养天年。 关键在这个独孤皇后身上吗?萧紫依喝了杯浓茶,苦涩的味道让她皱了皱秀眉。这里好多的食物她都吃不惯,虽然已经尽力避开她不喜的东西,但是她最不能容忍这茶叶居然还是发酸的。 若竹见状连忙往茶壶里添上些许温水把味道调淡,又放在小炉上温茶。 萧紫依把注意力又放回到史书上,对着独孤皇后的只言片语开始发呆。 会不会这个独孤皇后也是穿越而来的呢?像隋文帝杨坚这样一生后宫只有一个女人的皇帝实在是太少见了,他之后虽然还有明孝宗,可是在杨坚之前可没有一位君临天下的皇帝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的。 而在心有成见之下,萧紫依又发现了几项导致隋朝分崩离析的政策并没有实行。其中一项就是杨坚不知道为什么停止了迁都大兴城的计划,只是扩建了原来汉朝的未央宫、建章宫等宫殿。虽然不远处大兴城的龙首山有龙脉之气,但是隋朝当时初建国,不宜大兴土木,没有劳民伤财,这是最难能可贵的。如此之类的事还有种种。 还有就是原本历史上独孤皇后很溺爱小儿子杨广,这也直接导致杨广的异心。而她手中的史书上却写着杨氏兄弟,兄友弟恭,又是一母所出,是难得的宫廷和谐范例。 果然是有点什么不一样的。萧紫依实在忍受不了看竖着排版的史书,还有上面晦涩的古文,头疼地放下了书卷。 看来她来到的这个朝代貌似没有这么简单。萧紫依放下书卷,习惯性地朝四周找寻萧湛的身影,愣了几下才反应过来小男孩大概已经被“坏婆婆”圈禁了。 “公主,回永宁殿用膳?”若竹见殿外日晷的标记,大约又到了公主中午习惯用膳的时间。 萧紫依点点头,正要打算站起身,便听到如兰惊喜地低叫道:“来了来了,若竹姐姐,你看是不是小殿下来了?” 萧紫依满怀期待地看过去,确实看见一个宫装女子牵着一个小孩子的手从与未央宫相连的甬道走出来。 可是那个小孩子却不是萧湛。 第六章 送人送上门,小男孩二号 那个小男孩儿远远看去就比萧湛高了半头,身子骨也结实好多。一身宝蓝色的小袍服,脚蹬一双大红色小靴,神气十足。 萧紫依又朝牵着那小孩子的宫装女子看去,只见那人将长发挽成一个桃心髻,墨黑如漆,光可鉴人。一身素雅的深青色宽袖长袍加上一条深红色的宽腰带,更显她娇柔柳腰。 这又是谁? 萧紫依朝若竹看去,后者了解地在她耳边低语道:“公主,这是德妃南宫琴,是户部尚书之女。虽然不是最得宠的,不过因为举止进退有礼,喜欢打点后宫上下,人缘不错。家世显赫,皇后也要礼让三分。不过因为入宫三年肚子都没有动静,所以也不是宫里最有威胁的。那个小孩子应该是她最小的弟弟,南宫箫。” 若竹的话音刚落,德妃就已经带着她的弟弟走到萧紫依面前,双方见礼。 萧紫依还未抬头细看这个德妃,就已经闻到一股香甜之气,想来应该是她身上胭脂水粉的香气。萧紫依低头的时候,首先看到了跟在德妃旁边的小男孩,大概有五六岁,一脸倔强的神色,略显秀气的双眉拧在一起,透着健康红晕的小脸偏向一边,连看萧紫依一眼的意愿都没有。 呃,这孩子是德妃硬拽过来的吗?这又是什么状况? 萧紫依带着疑问抬起头来,看到一张面若桃李的面容。杏眼桃腮,却意外的淡妆不施一点胭脂,看来她身上的香气应该是另有缘故。年纪大约也就是二十余岁,素色的深青色长袍衬得她面色娇艳如出水芙蓉。一双杏眼顾盼生辉,一派大家闺秀的气质。 “公主入宫以来,琴儿一直没有亲自来看望,送的礼物又不合公主口味,实在是过意不去。”德妃看出萧紫依眼中的疑问,笑语吟吟地说道。 萧紫依神色自若地笑了笑,示意若竹再搬来一张椅子给德妃坐。她是一概拒绝了所有人的东西,德妃又不是不清楚。 德妃仪态万千地缓缓坐下,伸手召唤她带来的那个小男孩儿,笑道:“这是琴儿顽劣的弟弟南宫箫,他总吵着要入宫来看看,没想到今天进得宫来,琴儿却早就和姐妹们约好去赏花了。找不到合适信赖的人照看他,不知公主可否帮琴儿照看一下?” 萧紫依无声地挑了挑眉,送东西看她没收,这回变送人啦?而且看这南宫箫满脸不平之色,哪里像是吵着要入宫的样子啊? 德妃在南宫箫背后的手悄悄拧了一下他的后背。这混小子,真是不给面子!为了家族能在朝中长久富贵,她可是施展了浑身解数,可惜就是怀不上皇子。勉强靠她没有皇嗣的威胁和长袖善舞的本领,取得了皇后的信任。但是这些根本不够。 自从她得知这位宫中现在最红的长乐公主喜欢小孩子以来,她一直就想把自己最小的弟弟南宫箫弄进宫来,希望能有利于自己父亲和弟弟的仕途。可是见到萧湛一直陪伴萧紫依左右,便碍着皇后的面子一直没有付诸行动。而最近两天萧湛没有来,终于让她看到了希望,便托人把南宫箫带进宫里。 可是德妃现在又有些微微后悔,费这么大劲把弟弟弄进宫来,结果没想到这小子在家被宠成小霸王了。根本没把她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姐姐放在心上,而且远远没有萧湛那么乖巧。这万一惹怒了萧紫依,弄巧成拙了怎么办? 萧紫依也没反应,事实上她也无法用声音回话。若竹在一旁柔声细气地说道:“娘娘,您把我们长乐宫当成什么地方了?”她说的语气虽然温柔,可是话却不软不硬,听在德妃耳里难免不舒服。 德妃不以为然地笑着说道:“若竹妹妹的嘴还是这么厉害,太后前几天还说起你呢,说少了若竹妹妹的知心话,乐趣减了不少呢!” 萧紫依微微一笑,看着若竹被德妃这么一两句话就说得毫无脾气,自然知道是谁胜谁负。相比这宫里头的妃子,宫女的等级显然是差了好多倍。 不过没想到若竹居然是原来服侍太后的宫女,也没想到宫内还有太后的存在。呃,话说她是不是有点太混了,连宫里都有谁都没兴趣知道。确实这个便宜公主做得不合格。 再看了看一旁站着颇为无趣的南宫箫,萧紫依心想如果她不把他留下,他一个小男孩儿去旁听人家妃子明争暗斗的聊天未免有些太残忍了。因此,她明知道是德妃讨好她的手段,也舍不得这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和一帮妃子混在一起。更何况萧湛也好久没来了,她是不是也该另找一个有趣的孩子陪陪她? 所以萧紫依还是微笑着朝南宫箫招了招手。 德妃双目一亮,心放下了一半,推着南宫箫到了萧紫依面前,柔声谢道:“那多谢公主了。箫儿,姐姐申时来接你,在公主这里要听话哦!” 南宫箫翻给了她一个白眼。 德妃的心“咚”的一声直接沉底了,完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弟弟一点都不听话。看这样子,肯定要和她对着干。德妃魂不守舍地离开长东宫,全然没有了来的时候那样的意气风发。 萧紫依目送着德妃的倩影消失在阁道内,便起身往永宁殿用膳。 南宫箫不情不愿地跟在萧紫依后面,怨气冲天。 等到两人入座之后,萧紫依耳朵里听着饭桌上叮当直响的餐具声,心知肚明是这小子正在表示愤愤不平的意思。可是她却全然没有反应,权当是用餐配乐,面不改色地吃着饭。 午饭过后,萧紫依也没有按照惯例午睡,而是带着南宫箫往永宁殿的书房走去。 若竹本来担心地要跟来,被萧紫依笑笑阻止了。 一个小毛孩她还搞不定,开玩笑吧?她读过的书都比他吃过的肉多多了! 所以,等到了书房之后,萧紫依就把南宫箫领到一排书架前,示意他自己随便拿取。然后,她就一转身自己挑了几本书走到书桌前坐下开始边喝茶水边看书。 耳朵里听着小人儿在书房里故意发出的“啪嗒啪嗒”奔跑的声音,萧紫依看着一个凳子自己动了起来,被放到了她书桌的对面,然后一个小脸红扑扑的小人儿爬上来,把书本大力地往书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 萧紫依抬起头,正好看到南宫箫瞪大了他的双眼,满脸怒气地朝她看来。萧紫依挑了挑眉,无声地用眼神问他出了什么事。 她上次对萧湛的时候不小心说了话,是因为对方太可爱了,她没忍住。这次她可没那么容易开口了,毕竟这个南宫世家是什么来头她一点都不晓得。细看这个南宫箫长得也很可爱嘛!面貌和他姐姐有几分相似,但是明显比萧湛活泼多了。萧湛长期在宫里看别人脸色生活,难免养成敏感容易受伤的性格。可是这个南宫箫,一看就知道被家里宠得不行了,小霸王一个。 南宫箫一肚子火,他今天好不容易求得哥哥带他去城外骑马放风筝,结果被姐姐一个口信就叫到宫里来讨一个女人的欢心。“喂!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啊?”南宫箫口气不善地撑着桌面。他站在椅子上发现自己比萧紫依高出了许多,满意地笑了笑。 萧紫依施施然地在纸上用木炭条写了两个字:“看书。” 南宫箫不爽地一拍桌子,小声嘟囔道:“还好不是听不见。我才多大啊?就让我出卖色相?” 萧紫依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飞快地在纸上写道:“色相?”这小孩子脑袋里都装着什么啊? 南宫箫坐在椅子上,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故作深沉地说道:“其实色相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听隔壁的独孤小子经常说他出卖色相换零食吃。姐姐答应我乖乖在这里待一下午,就给我吃宫外吃不到的点心。”然后歪着头皱眉问道:“这样就叫出卖色相对吧?” 萧紫依对着他得意的表情,不知道应该有什么反应。那个他隔壁的独孤小子应该也年纪不大吧,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胡话,要不然怎么会教他这词是这种解释法? 南宫箫对萧紫依没有反应也不大在意,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坐不住了。首先是在椅子上左右乱晃,然后四处乱看,最后连椅子都待不住了,跳到地上到处乱跑。 萧紫依摇了摇头,这孩子一刻钟都坐不住,这离申时大概还有两三个小时呢!他难道就一直打算这么跑来跑去? 伸手把桌上他拿过来的书看了一下,萧紫依发现全部都是和数学计数有关的书籍,而且还全都是很晦涩高深的书。这个永宁殿的书房本来就是给皇帝用过的,所以各方面的书都有。 “嘿嘿,看到我看这么厉害的书惊讶了吧?”南宫箫见萧紫依盯着他拿的书表情很震撼,得意地跑回来趴在桌子上踮起脚笑着。 萧紫依有趣地看着南宫箫自命不凡的表情,心想这孩子肯定是平时记住了自己老师或者家人平常看的书,要不然他怎么可能看懂这种书? “怎么?不相信?不相信可以考考我啊!本少爷我什么都会,不过仅限术数方面的!”南宫箫忘乎所以地拍了拍胸脯,小脸上全是跃跃欲试的神情。想也知道这个女人问不出来什么,所以他才不怕呢。 萧紫依觉得这小孩确实好玩,抿嘴一笑,便拿起木炭条在纸上画了起来。 南宫箫站在椅子上,伸长脖子看去。只见萧紫依在纸上画了一个井字格,然后在旁边写上九个数字。 “嘁,不就是九宫图嘛!”南宫箫心下暗喜,幸亏前几天他小哥教了他怎么解这个九宫图。果然这个女人不会出什么难题,他不屑地想着。 南宫箫没等萧紫依把题目写完,便把答题纸抢了过来,低头开始回想。 九宫图就是把一到九这九个数字放进九个格子里,不管横着竖着斜着相加都能得到同一个数字的神奇数学迷题。萧紫依浅浅微笑,看着南宫箫在一刻钟内把九宫图填好交还给她。 南宫箫的鼻孔都快仰到天上去了,得意洋洋地抖着纸哗哗作响。 萧紫依淡淡一笑,只是瞥了一眼,点了点头。之后又拿出一张纸,在上面静静地画了起来。 南宫箫再次伸长脖子看过去,只见她还是在画格子,只不过这次是画了四行四列,旁边从一一直写到十六。 “……” 萧紫依伸了伸懒腰,看着外面渐渐西沉的太阳,深吸一口气。回转过头来,看到坐在她对面的南宫箫小脑袋都快贴到纸上去了,不禁好笑地弯起唇角。 此时已经是申时过后,离她给他4×4的九宫图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桌上已经布满了好多南宫箫演算的草纸,本来他还坚持用毛笔来演算,后来发现磨墨太费事,毛笔又不利于写字,干脆拿过萧紫依手边的木炭条直接在纸上算起来。 萧紫依看着他本来神气极了的双眉拧在了一起,死紧死紧的,隐隐还可以见到他光洁的额头上微微出了些细汗。 还真是倔强啊!萧紫依嫌腿坐得麻了,索性悄悄盘膝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南宫箫小朋友那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愁眉苦脸多变有趣的表情,渐渐还看得入迷了。 小孩子还真是单纯,可以为一件小事倾尽全力。她小的时候也会因为一件小事而兴奋好几天,长大了之后,反而没有这样简单的快乐了。 萧紫依发了一会儿呆,便听到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公主,德妃来接小少爷了。”是若竹禀报的声音。 看了一眼置若罔闻的南宫箫,萧紫依赶紧坐直身体,在桌上用手背敲了一下。一声响是同意,两声响是不同意。 木门无声地被推开,德妃略带担忧的眼神落到桌前埋头苦算的南宫箫身上时,终于恢复了轻松。她担心了一下午,这么看情况貌似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公主,真是麻烦你了。”德妃施了一礼,举止优雅。 萧紫依起身回了一礼,随后又坐了下来。面上神色如常,并没有任何不耐烦或者怨气。 德妃心中奇怪,她这个顽劣小弟听到她来并没有一下子跳起来拽着她回去,而是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来一样,而且看萧紫依这个样子,好像相处得还非常好。 按捺不住好奇心,德妃凑过头去,只见南宫箫正在纸上飞快地演算着什么,全神贯注。“箫儿,时间到了,我们叨扰了公主这么久,该让公主休息了。”德妃轻声在南宫箫的耳边说道。 南宫箫停下笔,嘟了嘟粉唇。但是倔强的小脸上布满了不情愿,手上迟迟不肯放开木炭条,连眼睛都不肯离开演算纸一步。 “箫儿。”德妃不紧不慢地又唤了一声,这次的语气里有了些许威严。 南宫箫不忿地哼了一声,捏紧手中的纸,不情愿地说道:“公主姐姐,给我一天时间,回去肯定会做出来!明天我一定要再来!” 德妃惊讶地挑了挑柳眉,她万万没想到会心想事成,南宫箫居然会这么配合! 萧紫依无所谓地嫣然一笑,点了点头。她还挺欣赏这孩子不服输的念头,非常想知道他是会放弃还是会最终算出来。 还有一点,算这小子识相,叫她姐姐,总算让她心理舒服了些。 南宫箫跳下椅子,朝萧紫依扮了个鬼脸,走的时候还不忘把桌上用过的演算纸和木炭条卷起来一起带走。 德妃故作为难地笑道:“箫儿给公主添麻烦了,那明天我再带他过来。” 萧紫依明知道这是德妃讨好她的手段,但是也觉得无从拒绝,她还想看南宫箫垂头丧气的小脸呢,所以便笑着送他们出了长乐宫。 “公主,这个南宫箫虽然长得和他姐姐一样秀气,可是性格哪里有半分比得上小殿下可爱啊!”如兰看着南宫姐弟远去的背影,凑到萧紫依身边窃窃私语道。她伺候的公主虽然不能说话,有时候又有些冰冷,但是她知道公主本性其实很爱笑的,只不过真正的笑容往往是和小殿下一起的时候才展现。 萧紫依淡淡回过头,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如兰。这个小丫头哪里都很好,就是喜欢嚼舌根。嚼舌根散布八卦也就算了,还喜欢加上一些自己的评论。生怕在宫里活不长啊! 不过算了,她现在反正就待在长乐宫不出去,应该不会有什么祸事。 如兰接触到萧紫依冷淡的目光,立刻噤声。暗骂自己没事提什么小殿下啊,公主肯定想他想死了…… 第七章 皇十三子策,超天才儿童 第二天下午,萧紫依午睡都起来了,也没见南宫箫的身影。萧紫依有些失落地翻着史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心思完全没在这上面。 直到听到门外若竹略带欣喜的声音传来:“小殿下,你今天怎么来了?” 萧紫依立刻扔下手中的书,起身朝书房的大门走去。刚走到一半,便看到木门被人大力推开,许久不见的萧湛扁着一张小嘴埋头冲了进来,一头埋进萧紫依的怀里,紧紧地搂住她的腰。 萧紫依感觉到萧湛在怀中轻轻抽泣,心好像被人揪住的痛。用目光示意若竹关上木门,萧紫依摸着萧湛小小的后背,无声地叹了口气。 听到门外若竹识趣走远的声音,萧紫依等待萧湛心情平静了以后,牵着他的手走向书房的最里面。从那里穿过一道拉门之后,是一个不大的后花园,无人打扰。 萧紫依坐在凉台上,把萧湛往身前一带。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圈,萧紫依柔声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他是嫡长孙,在这皇宫内,能让他这么金贵的人受这么大的委屈的人,一个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姑姑,湛儿想画画,不想读书。”萧湛小脸整个黯淡下来,站在萧紫依的面前像是怕她责骂般怯怯地说道。 萧紫依微微一笑,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怪不得皇后不高兴萧湛在她这里,因为她在教他画画。 她这两天看史书,看到一条皇位继承人的顺位排序,从嫡长子、嫡长孙、嫡次子、庶长子、嫡次孙、庶长孙……这样依次排下去。这样说来,也就是现在萧湛年纪小,没有被册封,等他顺利长大之后,就是继萧景阳之后的顺二位皇位继承人。 等于说他是未来的皇储。 这样的身份,自然要从小教育,而并非去教他画画。萧紫依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也不得不说古代教育是比现代教育更加枯燥的。毕竟这里没有物理、化学、生物之类的理科课程,只有文科类别,就算音乐也只是休闲时候的靡靡之音。 所以也不怪皇后针对她。但是萧湛才四岁,怎么可能忍得住学习的苦修? 萧紫依知道,这时候她只要说出一句和皇后一样的话,那么她在这么长时间里和萧湛建立的感情就将很快地在后者幼小的心灵里灰飞烟灭。但是如果她说一句和皇后不一样的话,萧湛听了觉得舒服,如果以后不学习了,这责任她也担不起。 所以她能做的只有聆听,淡淡地微笑着反问道:“湛儿为什么这么说呢?” 萧湛得到了她的鼓励,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太傅教的东西太难了,湛儿记不住。皇奶奶在太傅那里听说了,就数落我愚笨,和萧策比简直天差地别。然后就说我玩物丧志。” 萧紫依微颦秀眉,萧湛才四岁,哪里会懂得“愚笨”“玩物丧志”?而且口气学足了皇后的,肯定是当时她说的话。 怎么能和孩子说这些贬低的话呢?换别人当面对她说这些话,她也会不好受。萧紫依先压下对皇后的不满,挑眉问道:“萧策是谁?”她听得出来,从萧湛口中说出的这个名字,口气很不一般。 萧湛先是张大小嘴,吃惊地看了萧紫依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用手指刮刮脸颊笑道:“湛儿还奇怪为何姑姑不知道萧策,后来才想到姑姑才进宫不久,不知道也不奇怪。” 萧紫依从边上拿过一个软垫,让萧湛坐到她面前,把旁边茶几上的点心茶水也拿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萧策其实算起来是湛儿的小叔叔,”萧湛一说起萧策,小脸一反刚才的黯淡,换上满是崇拜的神色,“据说他一出生就非常聪慧,两岁的时候就跟在皇爷爷身边,三岁开始由皇爷爷亲自教导识字、习字和读书。每次出行狩猎巡游的时候追随在皇爷爷身边的都是他。六岁的时候皇爷爷就给他在未央宫内皇爷爷居住的桂宫和家庙之间建造了一座宫殿,至此以后不管皇爷爷有多忙,都会每天教导他的功课。唉,反正皇爷爷最喜欢他了!”萧湛本来还仰着头回忆着旁人讲给他听的片段,到后来越说越伤心,皱着小脸十分郁闷。 萧紫依越听越惊奇,奇怪的不是这个萧策的天资聪颖,而是皇帝对待他的态度。这明显是对太子的教育啊!“萧策……今年多大?” 萧湛摆弄着手指数了一会儿,然后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笑嘻嘻地说道:“姑姑,小叔叔好像比你还小一岁,今年刚好十三。” 不爽,这个天才儿童居然还比她小一岁。萧紫依想到萧景阳今年大概能有二十多了,这个萧策读书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童吧。“他是皇……后的孩子吗?”萧紫依憋了半天,还是没能把母后两个字说出来,算了,就暂时叫皇后吧,反正除了萧湛也没人听见。 萧湛摇了摇头,颈上的平安锁也跟着“叮叮当当”清脆地响了几声。 不是啊,那就惨了,有得玩了。萧紫依挑了挑眉,有些微微不安。她现在怎么说也算是萧景阳罩着的人了,别祸及她就好。 “姑姑,姑姑!”萧紫依想得入神,发现萧湛皱着可爱的眉毛,摇晃着她的衣袖。 “怎么了?”萧紫依现在特怀念萧湛叫她“姑姑”时的童音,不自觉地把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是啊,就算宫廷斗争,也不在这一时。她到时候明哲保身,或者让祁墨那个师兄把她弄出去不就好了。 “不是一开始说我画画的事情吗?怎么讲到萧策了?”萧湛嘟起唇,不满地说道。 “呵呵,还不是你提起的。姑姑好奇问下嘛!”萧紫依点了点他因为激动而变得粉红的小鼻头,笑着说道,“你直呼萧策的名字?好歹他也是你小叔叔,不怕被人说吗?” 萧湛不好意思地说道:“皇奶奶也经常这么说,湛儿会记得见到他的时候叫小叔叔喽,平时也没人说……” 看来萧策的势力也不是很大,顶多是读书很好吧。 萧紫依正要细问萧湛念书到底念什么,就听见书房的门“啪”的一声被人用力拍开,一个嚣张的童音大声地传来道:“公主人呢?本少爷把昨天的题解出来啦!”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萧紫依耳朵里听着南宫箫“咚咚咚”地跑过来找她的脚步声,翻了翻白眼。这个小霸王来了的话,她就不能说话了。 好不容易萧湛才跑过来找她,还没聊几句话呢! 萧紫依脸色刚沉下来,便感到萧湛立刻扑上来抱住她的一只手臂,并且很有危机意识地大声说道:“姑姑,他是谁?你不会不喜欢湛儿了吧?” 萧紫依为之愕然,对着萧湛紧张兮兮的小脸,却不能解释半句,因为这时候南宫箫小朋友已经拿着一张纸得意洋洋地走过书房的拉门,来到后花园。 南宫箫没想到萧紫依身边还会有个小孩儿在,愣着停下脚步。萧湛这时紧抱着萧紫依的手臂,转过头来,两个小男孩正好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你是谁?”小男孩一号首先开口问道。 “你又是谁?”小男孩二号也不示弱,不答反问。 萧紫依见两个小男孩儿一见面就针锋相对,不禁有些头疼。 萧湛在宫里从来没见过南宫箫,更加没想到南宫箫刚才冲进来一副和萧紫依很熟的样子,忍不住心底升起姑姑要被人抢走的危机感,摇晃着萧紫依的手臂连声问道:“姑姑,姑姑,他是谁啊?” 萧紫依无奈地笑笑,就算他问她,她也不能说话回答啊。 “姑姑?”南宫箫听到萧湛对萧紫依的称呼,唇边露出更加得意的笑容上前走了几步,“原来是我的晚辈啊!那叔叔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萧湛自从出生以后就没遇到过差不多年龄的小朋友,围在他身边的全部都是年长的大人。他全然没有和同龄人交往的经验,结果一句话就被南宫箫说得哑口无言,急得他眼圈立刻就红了。 萧紫依无奈地摸了摸萧湛的头,安慰安慰他,然后把南宫箫手上的纸拿了过来,一看果然是正确的4×4九宫图解法。萧紫依往南宫箫得意洋洋的小脸上看去,发现他的精神有些不好,眼皮有些肿。他该不会是为了做题,连晚上都没睡好吧? 萧湛不服气地也凑过头去看,发现纸上有一些数字,不规则地填在表格里,可是他完全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萧紫依先不急着解释,伸手朝南宫箫要来木炭条,在纸上画了一个5×5的表格,然后把木炭条和纸都还给了他。 南宫箫盯着纸看了一会儿,然后点头道:“我明天……不,后天再来。”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转身往外跑去。 萧紫依听着南宫箫“咚咚咚”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暗道这个小孩子真是个来去如风的急性子,肯定冲回家去算题了。不过他也蛮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这次用的时间可能是上次的几倍。 等回过神来,萧紫依才看到萧湛那张气得鼓鼓的小脸,连忙失笑道:“怎么了?刚才姑姑我又不能在他面前说话,所以没回答湛儿的问题,对不起啦!” 萧湛歪着头看着萧紫依,片刻之后明白过来她的意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原来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萧紫依可以说话,这种特殊的感觉让他格外高兴。 “那,他是谁啊?”萧湛一反方才的紧张兮兮,松开抱着萧紫依手臂的手,跳到一边拿起点心吃。 “南宫箫,是德妃的弟弟。”萧紫依笑着说道。 萧湛咬着梅花糕想了一会儿,皱眉道:“原来是他啊!真讨厌!”他脾气向来都是最好的,在宫里老少通吃,每个人都对他很好很好,所以他也很少讨厌一个人。从心底泛上来的这种陌生感觉让萧湛郁闷了一下。 “讨厌?那以后别见到就好了。”萧紫依笑着说道。这两个小孩子好像一见面就很不对盘,南宫箫八成也没有什么要对皇孙殿下礼让的概念,以后自然还是不见面的好。 萧湛秀气的眉毛皱得更厉害了,几乎拧在了一起,不爽地说道:“不是我不想见到就见不到的啊!再过一年半,等湛儿入学之后,不想见也要天天见……” “入学?”萧紫依好奇地问道,“入哪里啊?” “国子监,六岁就必须去那里念书了。”萧湛的小脸都快成苦瓜脸了,咬着梅花糕食不知味地说道,“念书本来就够痛苦的了,还要和这种人一起……” “一起?”萧紫依问出口之后立刻就反应过来,“哦,是好多人一起上学啊。”国子监就相当于高干子弟的贵族私立学校,南宫箫怎么样也算是户部尚书的小公子,看样子现在也是没到年龄入学而已,到了年龄肯定也会去念书的。 萧湛一声不吭,小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显然在想象以后的事。 “上学了……就没有时间到姑姑这里来玩了吧?”萧紫依忽然想到这儿,心情也沉重下来。 萧湛眨了眨他的那双大眼睛,异想天开地说道:“姑姑和湛儿一起去念书不就行了?” 萧紫依翻了翻白眼,她要是去国子监念书,还不如直接让她死了算了,那等于直接去受刑啊!不过她可不能这么说,萧湛听了肯定会更加郁闷的。萧紫依眼珠一转,状似无奈地说道:“女子不能去读书吧?” 萧湛嘟起了唇,气鼓鼓地把吃剩下的梅花糕丢回到盘子里。 “那湛儿就在休息日的时候多来姑姑这里好了。”萧紫依没办法,退而求其次。 萧湛疑惑道:“休息日?那是什么?” “上学七天……七天不休息两天吗?”萧紫依疑惑地问道。 萧湛呵呵傻笑道:“姑姑,哪里有这么好的国子监啊!上学还可以有休息的时候?” 萧紫依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道:“没……没有休息日?一天都没有?” 萧湛点了点头道:“是没有休息日啊,天天都要去上学,除非遇到宫里有庆典或者什么日子就可以不去啦!” 这是虐待儿童! 萧紫依在内心无声地呐喊。她念了十六年的书,终于平衡了。原来有比在现代中国教育下更辛苦的儿童——中国古代的儿童。 “那,念到什么时候算是头啊?”萧紫依看着萧湛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也陪着他皱起了眉。 萧湛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道:“父王到现在还在念呢。” “……” 这到底是什么制度啊?没有寒暑假,没有毕业结业的时间,没有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之分……萧紫依听着就快要晕倒了,更别说要去学习的人了。 “那你现在就开始念书了?”萧紫依想起来萧湛今天刚跑过来的时候,抱怨着不想读书只想画画来着。 萧湛苦闷地点点头,心情低落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萧紫依把他搂进怀中,安慰他道:“你现在才四岁不是吗,怎么这么早就让你念书啊?” 萧湛垂头丧气地说道:“萧策他三岁就开始读书了。” 又是那个萧策,萧紫依不爽起来。小孩子天资各异,这怎么能比呢?更何况死读书也不一定能成大事啊!但是萧紫依就算这么想,也一时想不到可以帮萧湛的办法。 因为小孩子读书,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一大一小两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都在心中想着自己的心事。萧湛忽然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软声道:“姑姑,湛儿最近用的是你给我的木炭条写字的哦!太傅看到都气死了,逼我用毛笔呢!” “呵呵,湛儿还是用毛笔练字吧。用木炭条写虽然方便,可是终归没有毛笔字好看啊!”萧紫依无奈地笑笑。书法是国粹,如果皇孙殿下连毛笔字都不会写,那怎么可以。 萧湛懂事地点点头道:“这个湛儿知道,而且木炭条那么珍贵,湛儿也只是偶尔拿它写字而已,更多的时候都是留着画画呢!” 萧紫依看着他认真的小脸,叹气道:“姑姑再给你一些木炭条,不够了就到姑姑这里来拿吧。”木炭条哪里珍贵啊,珍贵的是他想画画的这份心。 萧湛笑容满面,很乖巧地从萧紫依的怀中跳了下来,“姑姑,那湛儿就先回去了。差不多幻荷姐姐也该想到我是来这里了。” 萧紫依不舍地拉着他温热的小手。 “姑姑,湛儿会好好念书的。会和皇奶奶说,作为交换,每天过来看姑姑一个时辰。”萧湛另一只小手握紧拳头,信誓旦旦地说道。 萧紫依充满期待地笑着说道:“乖,那姑姑等着你。” “嗯!”萧湛响亮而又清脆地回答道。 第八章 背后有人在?谁会是“枪手”? 之后的几天,萧湛和南宫箫两人便每天都到长乐宫来。前者是过来尽情地画画,但是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后者是为了找萧紫依换题,有时候是拿了题就走,有时候看了题觉得有趣,当场就在书房里演算了起来。 或者,并不只是觉得题有趣呢? 萧紫依翻着书,喝着茶,饶有兴致地看着南宫箫被萧湛赶走的场面。南宫箫在的话,她就不能说话,不过也没什么,她平时每天也就和萧湛说会儿话而已,不开口现在已经成了习惯了。 不过对于萧湛来说,和萧紫依待的每一时刻都很重要,他每天拼命地学习枯燥的书籍,为的就是这一个时辰,所以不许有外人打扰。 “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南宫箫!为什么每次我改时间,他总是会出现,肯定是故意的!”萧湛好不容易把南宫箫赶出长乐宫,回到书房之后终于忍不住跳脚地说道。萧湛每天就盼着这么一个时辰,南宫箫还要跳出来让他的期待打折。 萧紫依悠闲地翻着书页,淡淡地说道:“我觉得,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萧湛冲到萧紫依面前,趴在长椅的扶手上,仰着头急切地问道。 “是有意的。” “……” “哈哈,别一副被人欺负的表情嘛!看上去更想让人欺负了。”萧紫依伸过手去捏了捏萧湛气得鼓鼓的脸蛋。 萧湛扁着嘴,双手环胸歪着头用力地想着,半晌之后不满地说道:“果真是有意的吗,他干吗故意惹我啊?” 因为你有趣啊!萧紫依内心如此说道。南宫箫那小子估计是被德妃下了命令,刻意来接近萧湛的,然后进而讨好他。自然,最好的结果就是以后要变成皇孙的好朋友而一起成长。 只不过,南宫箫对于萧湛的态度,可绝对称不上“讨好”两个字。 八成还是小孩子玩心重,叛逆心理。想要我做什么,我偏不做。讨好就变成了招惹…… 哎呀呀,以后有好戏看了。萧紫依内心暗爽,人生的乐趣,她终于又重新找到了。 “姑姑,你盯着那小子拿来的纸笑什么呢,难道他答的题真的那么好?”萧湛不满地爬上萧紫依坐着的长椅,两只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萧紫依手中那份南宫箫刚交回来的答题纸。 萧紫依注意力被拉了回来,看着纸上写得工整的答案,心底微微有些吃惊。自从5×5的九宫图南宫箫第二天就送回来答案之后,她就出了一些其他的数学题来给他做。就像她还能记得起来的一些趣味奥数题,或者穿插着一些还记得的外国数学题,题目自然是越来越难。但是相对的,南宫箫拿回来的答案却是一次也没有错过。 奇怪啊,她记得有些问题都已经很难了,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答得上来? 萧紫依盯着手中的答题纸好一会儿,才忽然觉得有问题。 “姑姑,你做什么?”萧湛正对着满篇的文字发晕,就看到萧紫依站起来开始翻着角落里的一些废纸。 “找些证据。”萧紫依把之前南宫箫拿过来的答题纸按照顺序摆在桌面上。从最开始4×4的九宫图,到刚刚他拿回来的那一张纸。 “证据?”萧湛一听可以找南宫箫那小子的把柄,立刻就来劲了,站在长椅上双手拄着桌子仔细看着。 萧紫依只看了一眼,便暗笑自己迟钝,原来如此。“湛儿,你看这些拿回来的答案,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萧湛左右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哇!南宫箫那小子真厉害,几天之内就能把字练得这么好!他明明一开始字写得很差嘛!” 萧紫依弹了弹桌面,笑道:“有人不习惯木炭条来写字的话,一开始写得很差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准确来说,在第二天的时候字迹就有了些许变化,而最近干脆就不伪装了,完完全全应该是成年人的字迹。” 萧湛一扫方才的委屈模样,也学着萧紫依弹了弹桌面,笑嘻嘻地说道:“我当南宫箫那小子有多了不起,原来是有人替他答题啊!” “湛儿,南宫箫家里都有什么人,或者他现在可有先生教他吗?”萧紫依拿起一张答题纸,眯起眼睛审视着。老实说她还真有些好奇,在古代,术数是被人轻视的科目,能如此自信地回答她出的题,实在是不容易。而且用木炭条能写出如此整洁好看的字,说实话她有点嫉妒。 萧湛想了一会儿,喃喃说道:“好像他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有没有先生教这个湛儿不知道。哦!不过他的哥哥姐姐们都比他至少大十岁,因为他的母亲好像是南宫伯伯后来娶进门的。” 萧紫依拍了拍萧湛瘦小的肩膀,叹道:“湛儿,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八卦……” “昨天特意问的幻荷姐姐。太傅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过,八卦是什么意思?是夸奖的意思吗?”萧湛沾沾自喜地问道,发扬一切不懂就问的好习惯。 “那个,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吧。”萧紫依视线飘移开去,含糊地回答道。 萧湛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噘着嘴不满道:“时间差不多又到了,姑姑,明天湛儿可能来不了了。” “哎?为什么?”萧紫依正帮他收拾东西准备回去,闻言吃惊地停下手中的动作。 “后天是三月初四,按规矩皇爷爷要摆海棠宴,听说因为这次要向大家介绍姑姑,所以办得比较隆重。”萧湛一想到有好吃的好玩的,小脸立刻亮了起来。“因为后天休息,所以明天太傅就要多上一些课。” “哦,那你好好学习吧。”萧紫依想起来若竹好像和她提过这么一回事,只不过没想到自己会是这场赏花宴的主角,“这海棠宴上,会请谁呢?” 萧湛轻哼一声,软声道:“应该会请好多人吧,一些老爷爷和大叔们都可以带家人参加的。” 萧紫依差点笑喷,老爷爷和大叔自然指的就是朝堂上的亲王或大臣们。看来人数还很多啊,搞得这么大动干戈做什么? “姑姑,你担心吗?没关系,反正你又不能说话,湛儿不会告诉别人的。”萧湛笑嘻嘻地拿着他的东西,站在萧紫依面前。 萧紫依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道:“快走吧。” 萧湛从桌上拿起一块点心,蹦蹦跳跳地走出书房。 萧紫依低头看着桌上那些南宫箫拿来的答题纸,不禁暗想在这海棠宴上,是否会碰到这个能替南宫箫当“枪手”的人。 每年的三月初四,宫眷内臣们开始换穿罗衣。未央宫的天禄阁海棠盛开,宫中一般会在此日摆宴天禄阁,具体规模大小要看皇帝的吩咐。 而这次的海棠宴,正值长乐公主萧紫依重回宫廷,所以皇帝决定大办海棠宴,遍请宾客摆宴天禄阁。 所以,萧紫依便无从拒绝地第一次从长乐宫步出,来到未央宫。 未央一词出自《诗经》:“夜如何其?夜未央。”未央是未尽、未深之意,与长乐相配,比邻而建。 未央宫周回约长二十八里,建于高台地,利用龙首山的地势为后殿,因而比长安城还要高。未央宫以南的地区均为御苑,未央宫正门向北,建造有一个宏丽的北阙,而在其东部和长乐宫中间的信道上,则建造有一个东阙。前殿东西约长五十丈,周围有台殿四十三座,宫十三座。未央宫的装饰极为豪华,各殿室以香木为栋椽,以杏木为梁柱,门扉上雕有金色的花纹,门面上则由玉饰,椽端上以璧为柱。窗为青色,殿阶为红色。壁带都为黄金制作,间或杂有珍奇玉石,清风徐来,玲珑的声响飘过数里。 萧紫依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是那么的惊讶。她本来以为长乐宫就已经很奢华了,结果没想到未央宫居然还要夸张。她在现代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见过故宫那种明清时代的宫殿。只是那些宫殿宏大壮丽,并不是未央宫给人这种精巧和雅致的感觉。 跟随着引路的太监,萧紫依先到天禄阁旁边的宣德殿见过皇帝和皇后,并没有发现有太后的身影。萧紫依也不奇怪,她早就问过萧湛,得知这个皇太后住在长安城外的建章宫。建章宫在未央宫西侧,跨城池作飞阁辇道,两宫相通。皇太后平日就在这里休养,一般不出席各种宴会,皇帝经常乘辇往来于两宫之间。 皇帝应该是刚下朝,朝服还未换下,脸上还是那种对萧紫依不冷不热的态度。相比之下皇后热情的态度简直就让萧紫依无所适从。幸好她不用说话,用笑容来应付就可以了。 还好被皇后拖住没多久,萧湛就适时地跳出来一把拉住萧紫依往天禄阁跑。他们两个在别人看来充其量就是没长大的孩子,所以也没有人对他们的冒失举动有什么意见。 天禄阁坐落在未央宫的西侧,这时因为帝后还未驾临,海棠宴还未开始,阁内的御苑里人声熙攘。周朝男女之防也不是很严,所以御苑内的花丛之内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人影。 天禄阁内的海棠是西府海棠,一般的海棠花无香无味,只有西府海棠既香又艳,是海棠中的上品。四朵至七朵成簇,朵朵向上。未开的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盛开的花朵粉红渐变,有若天边彩霞。在朝阳中朵朵海棠迎风招展,明媚动人,楚楚有致。 在花影重重香气叠叠中,萧紫依本来还在怪若竹今天早上给她打扮得有些太隆重了,但是相比其他花团锦簇的女眷们,还差了许多呢。 萧紫依见萧湛拉着她在御苑的花丛中穿梭,好像在找着什么人,不禁捏了捏他的手,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萧湛回过头来笑道:“姑姑,趁宴会还没开始,湛儿带你去见一个人,湛儿很喜欢他哦!” 什么?去见一个人,难道是那个超级天才儿童萧策?萧紫依想不出来萧湛会带她见谁,毕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也没听到他在她面前经常提到谁。 萧湛带着她走了不久,便停了下来,轻声说道:“啊,月离哥哥居然在和人聊天,真是少见啊!” 萧紫依顺着萧湛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花似重锦的海棠树下,站着两个挺拔的身影。一个白衣胜雪,一个青衣如蓝,面目都隐藏在花枝之下,只有萧湛小朋友那个角度才能看到两位帅哥的脸。萧紫依想看帅哥的真容就要向前几步或者蹲下来和萧湛同样的高度,可惜两种方法她都不想选。 见萧湛并没有上前去打扰那个什么月离哥哥的意思,萧紫依也顺着他,站在旁边等。心里暗想很奇怪啊,那边两个人不管从哪里看,都肯定是成年人了。她还以为萧湛要带她去见的,是和萧湛差不多年龄的小孩子呢。 不过,这小子居然叫那人哥哥,叫她姑姑,这岂不是平白多了一辈?萧紫依边郁闷地想着,边仔细看去。 这两个人其中一个还身穿青色的官服,她不知道这种官服是多少品的,不过应当也是外臣。就是不知哪个才是萧湛口中的月离哥哥。 此时,春天的旭日已经冉冉升起,透过头顶上的花枝暖暖地照在萧紫依的脸上,让她站了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今天天还未亮的时候,她就被若竹从床上请了下来,按在椅子上左描右画。真是看准了她不能说话,发不出声音抗议啊! 萧紫依看着萧湛一脸崇拜的表情看着不远处的那两个人,心里不是滋味。哼!湛儿是崇拜她的,只许用这种表情对着她一个人!萧紫依不爽地竖起耳朵,想听他们到底在谈什么,可是由于距离有些远,她只能听得一点点模糊的声音。 更加不爽了!萧紫依刚想伸手去推萧湛的时候,她的耳边忽然出现了清晰的对话。 “月离,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去忙了。”一个细腻如瓷器般清爽的声音传来,差点吓得萧紫依叫出声来。因为这个声音清晰得就好像在她耳边说的一样,实际上她细听了之后,发现应该是站在她对面的那两人的谈话。 她怎么突然间变成顺风耳了?萧紫依愣了片刻,忽然想到祁墨来的时候曾经说过,自己这个身体理应是有内力的,应该是因为中了七毒散封住了内力。难道是因为恢复过来的原因吗? “唉!你这人真薄情啊,都有大半个月没见面了,一见面就吵着要走。你不知道很多人都排着队想见我吗?”一个故意带着甜腻的男声传来,让萧紫依的身上成功地爬满了鸡皮疙瘩。 难道这个人就是萧湛崇拜的谈月离? 第九章 今天海棠宴,你会很倒霉 萧紫依竖起耳朵,想听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听到这种话会有什么反应。 “排队要见你?我看是避之唯恐不及吧?你当我很清闲吗?找我来说这些胡话。”先前那个好听的声音微微有些恼怒,但是还是克制地说道。 “哎呀呀,新上任的礼部精膳清吏司大人生气了。”谈月离的声音越发嚣张。萧紫依心下更加肯定这个谈月离一定是无耻之徒,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讨得萧湛的欢心。毕竟后者是皇孙,身份非同小可。 呃,不过那个一大长串的官名到底是什么意思?萧紫依一点都没听清。 “谈月离,原来你是在讽刺我。”青衣人一反方才的微怒,反而轻笑出声道。 “唉唉,算了算了,真是一点也开不得玩笑。看在老朋友的分上,我还是好心提醒你,今天要小心哦!你今天会很倒霉的。”谈月离神神秘秘地说道。 本来抬腿就要走的青衣人停下脚步,略带疑惑地问道:“我今天会很倒霉?” “是的,根据本大少爷今日出门前心血来潮摆的一卦,你今天肯定会非常倒霉。喏,是最近最倒霉的一天。”谈月离叹气道,可是怎么听怎么觉得他是在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 那个青衣人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道:“倒霉就倒霉吧,谁知道你今天摆的卦准否,先走了。”话音刚落,萧紫依便看到那个身着青衣官服的人转过海棠树,没入花丛中去了。 “喂喂!李云清,多少人求我占卜我都不屑一顾,你还真是给我面子哈!”谈月离气得直跺脚,但是那个李云清却早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把他这话听进去了几分。 萧湛此时见到谈月离独处,笑着拉起萧紫依的手朝前走去。萧紫依知道方才她听到的谈话萧湛是绝对听不见的,但是她又不能这时候开口说什么,只能在心底狂减给谈月离的印象分数。 “月离哥哥,怎么这么久都没来看湛儿?”萧湛可一点儿都不知道萧紫依的心里在想什么,笑嘻嘻地朝谈月离说道。 萧紫依拨开花枝,在娇艳的海棠花后面现出一张白肤淡唇的俊颜。谈月离身材修长,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长发不羁地随便绾在头顶,耳边还有些许碎发散落,却让人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很失礼。他有着一双狭长勾人的桃花眼,眸色流盼间风情四溢,眼内像有着深不见底的黑夜一般的深邃,正笑吟吟地看着萧紫依,仿佛看出来她一直在偷听他和李云清的谈话一般。 萧紫依的目光一和他对上,便装作若无其事地飘移开去,心中却难免把谈月离的评分又悄悄地拉高了几分。 谈月离弯下腰,把萧湛一把抱在怀中,笑吟吟地说道:“湛儿,月离哥哥最近很忙哦!冷落小湛儿了,真是对不起。”一副标准的哄小孩语气。 萧湛在他的臂弯里直踢腿,小声嚷道:“放我下来,我不是小孩子了!” 谈月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萧紫依听到萧湛这话也觉得好笑,不禁弯起唇角。 “好好,放你下来。说吧,带着个漂亮妹妹过来见你月离哥哥,是什么意思啊?”谈月离把萧湛放回地上,点了点他的额头。 萧紫依像是越发娇羞一般低下头,心里却把谈月离鄙视得要死。这种低级的泡妞手段骗骗未成年的无知少女还行,哄她,没门! “月离哥哥,你帮姑姑看看相,我知道你很厉害的啦!”萧湛拽着谈月离走到萧紫依身前,转头朝她笑嘻嘻地说道,“姑姑,月离哥哥看相很准的哦!他能看出来湛儿几点睡觉几点起床呢!” 萧紫依闻言差点要以头抢地,这种神棍级别居然也可以存活在世上?忍不住想偷笑,她的头也就越藏越低。 “湛儿,你想要我帮她看什么呢?”谈月离脸上浮上有趣的神色,轻笑问道。 “我想让月离哥哥帮姑姑看看,在宫中是否还有人要对姑姑不利。”萧湛放低了声音,但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很清晰传到在场其他两人耳中。 萧紫依心中涌起复杂的思绪,萧湛才四岁啊,居然一直在为她担忧。 谈月离也闻言一愣,目光落到垂头不语的萧紫依身上,错愕地拱手为礼道:“原来是长乐公主,月离失敬了。” 萧紫依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 “失礼了,请公主抬起头来。” 谈月离的声音忽然间变得非常严肃,让萧紫依一下子不适应起来。但是她还是缓缓地抬起头,秀眸一点都不退缩地直视着他。 谈月离先是对萧紫依的大胆有些意外,但是等他细看了她的相貌以后,不由得大吃一惊。 萧紫依对上谈月离那双墨如点漆的眸子,不禁一愣。他为什么是那么一副受打击的神情啊? 还是……真的看出来了什么? 不会的,这男人只是个神棍而已,能看出来什么啊?萧紫依故作镇定,摆出一脸疑惑的神色。 反是萧湛一直在注意着谈月离的表情,见状着急地拽着他的袖口,轻声嚷道:“月离哥哥,怎么样?是不是姑姑还是很危险啊?” 谈月离好半天才回过神,把目光从萧紫依的脸上移开,故作镇定地说道:“没什么,是你小姑姑太漂亮了,哥哥我被迷住了而已。” 萧湛不依地跺脚,但是萧紫依却心下有了些计较。 难不成这个谈月离真的能看出来什么,要不然他怎么会用这么蹩脚的理由来搪塞? “湛儿,月离哥哥忽然想到有点事,先走了啊!”谈月离眉宇之间呈现凝重之色,匆匆地和他们告了别,也转入花丛中去了。 萧紫依对着谈月离走掉的方向呆望了一会儿,看到他走出不远就被几个年轻的女眷围在当中。萧紫依蹲下身在萧湛的耳边轻声问道:“湛儿,他到底是谁啊?” 萧湛也小声地回答道:“是谈家的月离哥哥,他看相看风水很厉害哦!很受大姐姐们的欢迎。”萧湛小脸上满是羡慕。 萧紫依眨了眨眼睛,无语。这小子不会是羡慕这个谈月离的桃花运吧?这种招数她看到过无数回了,见到女生就说,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你的手相,然后就理所当然地握在手上……喏,正是谈公子现在所做的那样嘛!萧紫依撇了撇嘴,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正在新鲜上演的桥段。 “姑姑,怎么办呢?看月离哥哥的表情,姑姑你的危险还没有过去啊!”萧湛转而替萧紫依担心,小脸上全是忧心。 看着谈月离把人家姑娘的手翻来覆去看着,而对方满脸娇羞地低下头用另一只手扭着手帕,萧紫依挑了挑眉道:“不要紧,小姑姑不是有湛儿你保护嘛,小姑姑不怕的。”这个神棍能看出什么来啊,真是可笑。 萧湛用力地点了点头,大眼睛闪闪发亮。 “对了,谈家很厉害吗?”萧紫依轻声问道,萧湛方才回答得不清不楚的,对方的身份等于没说。 “喏,好像是工部还是什么部来着,反正就是专门负责造房子的。”萧湛勉强想了想,说道。 怪不得看风水很厉害。萧紫依在心内轻哼一声,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古代人很迷信,都喜欢看风水之后再建造房屋,所以看风水是一个很时髦的职业。 好吧,中级的神棍级别,比她原来认为的要高一点。本来以为他只是看相骗女人的花花公子呢。萧紫依见谈月离此时已经打发了那几个女眷,回过头来状似不经意地朝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萧紫依对上他那种若有实质的目光,忍不住浑身一颤。那种目光显得他和之前轻佻的模样完全不同,像是看透了她这个身体里装着的是另一个灵魂。 “姑姑,怎么了?” 萧紫依感到萧湛拽了拽她的衣角,连忙低下头朝他笑了笑,摇摇头表示没事。而等她再次朝谈月离的方向看去的时候,已经再也没有他的身影了。 “姑姑,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吧。”萧湛小声说道。 萧紫依低下头,看着萧湛小脸上心事重重的神情,捏了捏他的脸蛋朝他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担心。算命吗?她这辈子还不怎么相信命运,就算是老天把她扔到这个时空里也一样。 她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次换她拉着萧湛往回走去,虽然担心谈月离可能看出来点什么,但是萧紫依坚持认为那是错觉。那个只会骗小女生的神棍能看出来什么啊,肯定是故作深沉而已。 一大一小两个人走到天禄阁的台阁上,那里已经站满了朝廷的重臣和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在等候着皇帝和皇后的驾临。 萧紫依发现桌子都已经摆好了,上面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糕点和凉菜,香气引诱得没吃早饭的她和萧湛口水直流。 “公主、小殿下,可算找到你们了,这边来。”萧紫依刚要带着萧湛小朋友偷偷去拿几个来尝尝,就被眼尖的如兰一手一个逮住了。 然后,她就变成一尊玩偶娃娃,跟随在皇帝身边,被一个个地介绍给朝廷重臣。 皇帝此时已经换下了明黄色的朝服,换上一身黛蓝色的便服。头顶的金翼冠也摘了下去,只是随意地用一根玉钗一丝不苟地绾住了头发。面上原来经常挂着的严肃神色也好像因为御苑中娇艳的海棠花海而软化下来,随和地和近臣们交谈着。 萧紫依乖巧地跟在皇帝身边,萧湛早就被皇后带到天禄阁的另一边去了,那里是女眷聚集的地方。她因为还未成年,这次又是借着要介绍她身份而开的海棠宴,所以她跑不掉。 那个萧景阳呢?萧紫依无聊得要死,她又不能说话,幸好是她不能说话,只用微笑就可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有多烦呢。每个人一听说她就是长乐公主,脸上的神情都变得不一样了,都先是惊喜的表情,然后便陷入怀念的神色,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人一样。 难道是因为她的娘亲吗?萧紫依内心疑惑不解。 “父皇,儿臣来迟了。”萧紫依正无聊至极的时候,一个坚定而带有强大自信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这个声音,听上去很年轻,而且是尖细的嗓音中夹杂着浑厚的声音,倒像是正在变声期的样子。 萧紫依回过头去,只见台阶下卓立着一个身穿赭色锦袍的少年,正抬起头来自信地勾起唇角。 萧紫依只看一眼,便知这个身形并未长成的少年定然是萧湛曾经提到过的超级天才儿童,萧策。他长得和萧景阳完全不像。萧景阳可能是遗传母亲的多些,面相简直就是和皇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萧策眉宇间很像皇帝,就连那种睥睨天下的目光都一样。虽然他还比较年幼,但是那种神情气势却一点也不输给成年人。 这大概也就是皇帝喜欢萧策最重要的原因吧。萧紫依眼角的余光瞟到皇帝面容上的微笑又加深了几分,显然是欣喜萧策的到来。 萧紫依私下把萧策和萧景阳做了一下比较,她虽然和萧景阳接触得也不够深,也没见过几次面,可是也能看出来这个现任的皇太子擅长的应该是长袖善舞,而不是皇帝的这种决绝果断的性格。 应该是各有优点吧。大周朝现在貌似应该处于中期,不适合大刀阔斧地冒进改革,萧紫依倒是觉得萧景阳这种性格最好不过了。 不过她也是自己瞎想,现在就担心宫变,未免有些太杞人忧天了吧。萧紫依抛开胡思乱想,这时萧策已经走上台阶,站在了她的身旁,一双明亮的眸子一点都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萧紫依,而萧紫依也不退缩地瞪了回去。 美少年这种东西,你如果越把他看在眼里,他就会越发不把你放在眼里。萧紫依深明此意。不过,片刻之后她反应过来,美少年就美少年吧,这人应该算得上是她的弟弟,她在想什么啊! 呃,不过没想到他居然才和她差不多一样高,这让萧紫依微微有些意外,但是一转念想到女生的发育向来都比男生早,也就不足为奇了。她原来的身体也是在十四岁以后就不长个了,而男生却正好是在这个时间变声,个子抽高。唉唉,不管怎么样,这个萧策也不过还是个男孩而已。 还是个很嚣张的男孩。 皇帝给他们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便被一旁的大臣们拉过去讨论其他事去了,独留萧策和萧紫依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姐弟大眼瞪小眼。 萧策用他那双隐含寒芒的利目细细地打量了萧紫依片刻,忽然开口道:“你今天会很倒霉。” 萧紫依不可抑制地瞪圆了双目,这句话她怎么这么耳熟,难道所有人都会看相? 萧策瞅着萧紫依,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轻笑地解释道:“今天父皇会一直带着你到处晃,你会很倒霉的。” 呼,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萧紫依终于松了一口气,这种体力活无所谓了,早晚都要被介绍给外界的嘛,熬熬就过去了。 所以,当萧紫依调整好心态,和萧策一左一右地伴在皇帝身边坚持了一个时辰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僵硬掉了。 看着萧策幸灾乐祸的目光,和他应对自如得体的神情,萧紫依这时候才理解他一开始所说的她会很倒霉是什么意思。 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多话要说啊?而且萧策你才几岁,居然也可以和一帮大叔还有老头子侃侃而谈?没天理了嘛!而且那种变声期的公鸭嗓,也亏得他们能忍得住这么久听下来,她都听得耳朵快破了。 萧紫依不着痕迹地摸了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郁闷自己早上怕来不及而没吃东西,这下好了,果然很倒霉。 “这就忍不住了?”萧策见状落后一步,在萧紫依身边轻声说道,“这才不到一半而已,皇后那边还有得你受呢。”萧策笑得细长的眼睛都弯起来,嘴角两旁印出不深不浅的酒窝,反而让小大人一般的他恢复了几分童真。 但是萧紫依却没有半分心情去欣赏美少年的养眼画面,她几近绝望地转头看向天禄阁另一头莺莺燕燕一片的场面,心下开始考虑现在立刻装晕的话有几分把握可以立刻回长乐宫休息。 此时皇帝终于因为听见萧策的话而注意到萧紫依苍白的脸色,下旨让众人入座赐宴。萧紫依暗道得救了,之后被安排到皇帝的身边,而她的另一旁自然就是萧策。 大周朝这时大约等同于唐朝中期,并没有宋朝开始的那些封建礼教。所以女眷也随之入席,皇后首先坐在皇帝的另一侧,剩下的女眷也都各自入席。 萧紫依不着痕迹地张望了一下,发现萧景阳还是没有出现,而萧湛小朋友坐在皇后那边,与她基本上属于互相看不到的情况。 此时海棠宴在一段歌舞中正式开始。其实虽说是为了她而开的海棠宴,但是在萧紫依看来,这大约就是皇帝为了亲近臣子们开的家宴。有点类似于公司到年终,会让员工带着自己的家属来聚一次餐,老板说说这一年来的发展,奖励某些人,然后祝愿大家下一年继续努力。 而令萧紫依吃惊不已的是在宴会上,皇帝像是随口指了一个婚约,双方家长上来叩头谢恩。萧紫依看他们脸上神色,竟都是欣喜异常。 哦!可以理解,春天来了。难不成这个每年的海棠宴又是集体相亲宴不成?萧紫依隐约记得方才皇帝带着她见了好多个青年才俊……的父亲,好像都刻意提到了他们的儿子是什么官职现在怎么样了。 咳,可惜她对过去时的帅哥没有兴趣,对官职也没反应,又没有现在时的帅哥可看,这不能怪她没印象吧。 总之,这海棠宴无聊至极,前面台上唱的戏更是让萧紫依头痛欲裂,她上下眼皮困得简直就要粘在一起了。 “紫依,这些你看着无趣吧?那么我们不看唱戏了。”皇帝一直在注意着萧紫依的神情,见状拍了拍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们下面来投壶。” 第十章 神棍谈月离,投壶要罚酒 投壶?萧紫依马上赶走瞌睡虫,好奇地抬头往场中央看去。只见哗啦啦的本来一队队的歌舞都迅速撤下,太监们手脚麻利地在场地中央放置了一个投壶。 这个投壶能有一米高,外面饰有金银雕刻。太监递上来几支竹矢,放在皇帝面前的桌上。 萧紫依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这种游戏,就是往壶里面扔竹矢呗,扔进去多的就赢了,少的就输了。和比赛射箭一样,投壶是古代宫廷贵族和士大夫们宴会上最喜欢玩的游戏。而且射箭还有一定的危险性,投壶的竹矢是没有尖端的,不会伤人,所以宫廷贵族们玩得更多些。 萧紫依饶有兴趣地看着宴席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走上来投壶,宫女们也终于开始呈上各种佳肴。萧紫依忍住口水,尽量让自己的吃相比较优雅,实际上也没有人注意她,都把目光聚焦在场中一个个投壶的人身上。 宴席的气氛逐渐达到高潮,五支竹矢几支未中便罚酒几杯。连萧湛都上去试过了,自然五支都没中,酒是皇帝替他罚的。 萧紫依看得自己手都痒了,这些人怎么这么笨啊?她看了这么久了,居然没有一个人五支全中的,很多人都是投进去就弹了出来。据说五支全中的皇帝有赏的。想当年,她可是孤儿院里玩游戏玩得最厉害的一个,区区投壶,怎么可能难得倒她。 但是,问题是她现在扮演着柔弱的少女公主,怎么可能上前去投壶?所以,当皇帝转过头来问她要不要上去试一下的时候,萧紫依怯怯地摇了摇头。 “呵呵,谁替公主上前投一次呢?”皇帝像是早就知道萧紫依不会上去,脸上并没有意外的神色,略微抬高声音很随意地向宴会上的众人说道。 场面很诡异地随着他这句话静了下来。虽然宴会上欢声笑语,但是总体上都是在注意着皇帝说些什么,所以当听清楚皇帝说的是什么时,一下子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不是没有人想上前,而是没有人有十足的把握能五支全部投中。 皇帝对长乐公主的宠爱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把偌大的长乐宫赐给公主一个人住,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不过不管朝中还是宫中上下,都没有一个人说什么闲话,毕竟是那个女人的孩子,无可厚非。 事实上,如果这长乐公主不是小公主,而是小皇子的话,萧景阳现在都不是皇太子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全天下都有可能送出去,更别提一座宫殿了。 所以,在这个皇帝为长乐公主办的第一次宴会上,这次投壶就算有一支不中,也算是拂了公主的面子,谁也不肯去冒这个风险。 皇帝这句话也是随意说出来的,可是话一出口便已经后悔了。在宴会上,方才也是有人替女眷们投矢,如果有失手就由女眷本人来罚酒,借此传情递意。他本来没有这一层的意思,但是却很容易地让人以为他有这个意思,认为皇帝在借机为长乐公主选婿。 这样的话,年纪大一点的人自然不会来掺和,年轻的公子少爷们又各个害怕失手,如果失手这一辈子的官途就算废了。 萧紫依紧抿着双唇低下头,宴席上突然间静得落针可闻,每个人的目光都仿佛聚焦在她身上,让她很不适应。 皇帝也万分后悔,正要呵呵一笑亲自上去投矢的时候,席下有个人出声道:“皇上,请让臣一试!” 随着话音,有个人站了起来。 萧紫依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一惊,因为这个声音居然就是刚才见过的那个谈月离。油腔滑调,她绝对不会认错。 “好好!”皇帝欣慰地笑道,一挥手让侍从把桌上的竹矢拿了过去。 萧紫依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看清那人时,却吃惊地挑起眉梢。 因为站在场中央的那人,根本就不是谈月离,而是一个身穿黑色武士服的年轻男人。他有着一副刚劲、飞耸入鬓的浓眉,坚毅的双目炯炯有神,如雕凿般的五官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强硬气势,让人一看就知道此人是为沙场而生。 不过,为什么会不是谈月离?萧紫依满脸问号,她绝对不会听错的,发出声音的就是那个神棍啊! “紫依,这是独孤烨,独孤家的三子,也是独孤将军最小的弟弟。”皇帝见萧紫依看得仔细,便心情甚好地亲自介绍着。 萧紫依默默在心底把独孤烨的名字念了几遍记住,却发现这人恐怕不是自己愿意站出来替她解围的。因为他的脸色冷淡如冰,若说他脸上那种表情不是冷淡的话,那也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就是厌恶。不过他隐藏得很好,并没有显露出来,只是偶尔在眼中闪过。 萧紫依眼尖地发现在左边的席上某个空位旁边,谈月离正摇着扇子笑得很得意。 看来,这独孤烨也是被那个神棍设计出来顶缸的。 独孤烨当场站定,伸手拿出一支竹矢,眼神却若有似无地朝萧紫依这个方向看来。 萧紫依接触到他的目光,身上泛起一阵说不出来的恶寒。这让她忽然想起,这个冰块男可是被谈月离陷害的,不是自愿出来的。如果他故意把五支竹矢都投歪了,那她岂不是要罚酒五杯? 唉,她可是一沾酒就喜欢大声唱歌啊。 不要啊! 萧紫依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喝酒倒也没什么,当众唱歌也没什么,问题是她一唱歌不就暴露了她会说话的事实嘛! 皇帝见萧紫依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往前倾,遂笑着轻声安慰道:“放心,小烨他不会失手的。” 随着皇帝的话音,独孤烨手中的竹矢也随之出手,准确无误地掉落到投壶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萧紫依还未放下心来时,只看竹矢又弹了出来,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绳子牵引着一样,又按照原路返回到了独孤烨手中。 啊?这算是什么状况? 萧紫依目瞪口呆,听着周围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和鼓掌声,看着独孤烨把剩下的四支竹矢准确无误地落入壶中,然后反弹,回到自己手里。百投百返,神乎其技。 “很好!小烨你的技艺还是一样的令人赞叹,自从你及冠之后,朕可是再也没见过你投壶啊!”皇帝亲自站起身,带头鼓掌称赞道。 萧紫依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居然在紧张。这个独孤烨一看就是不肯在人前示弱的那种人,即便是不情不愿地出来投壶,也决不可允许自己有失误的可能。 独孤烨接过皇帝的封赏,眼睛半分都没往萧紫依的方向瞟去,面色冷硬地转身入席。 萧紫依看着谈月离在独孤烨身边不怕死地取笑着,心里却在想,第一次见到南宫箫的时候,他就说了一句隔壁独孤家的小子,八成是独孤烨的儿子或者亲戚吧,不过独孤烨看上去比萧景阳还要年轻,应该不会这么早就成亲……算了,古代都早婚的。 “公主,独孤公子还没有成亲哦!”站在萧紫依身后的如兰见她一直盯着独孤烨的方向看去,索性趁皇帝不注意的时候,伸头在萧紫依耳边嘀咕道。 萧紫依回过头来冷冷地瞪了她一眼,那人成没成亲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特意和她说? 如兰赶紧站好,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四处飘移,权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萧紫依拿她没办法地撇了撇嘴,转回头时却发现独孤烨已经离席不见人影了。有什么了不起么?不过是个投壶的游戏罢了。萧紫依见谈月离还端坐在席间,施施然地朝她摇着扇子致意。 此时已经没有人上来投壶了,毕竟独孤烨的五投五中再加上竹矢自动回归到手中的技艺表演过后,没有一个人肯上来丢人现眼。投壶撤下,宴席的主菜一道接一道地呈了上来,宴会的基调也变得更加轻松起来。有些人已经开始不拘泥于座位的安排,随意地在席间来回敬酒。又或三三两两地站在海棠树下吟诗作对,又或高声谈论军国大事。女眷们自然各自聚集在一起,借机互相刺探或者炫耀。 “刚才万一独孤烨没有出来的话,你会怎么办?”一直坐在萧紫依身旁沉默不语的萧策忽然间开口说道。 萧紫依转过头,看着他看好戏的神情,不明所以。这小子是在等着她回答吗,还是只是在自说自话? “其实我投壶也很厉害的哦!要不是谈月离把独孤烨骗得站了起来,我就替他上了。”萧策操着变声期特有的难听嗓音,神气地说道。 萧紫依挑了挑眉,不确定地看着他,他会这么好心? “自然会五支竹矢都投歪,让你喝喝酒哦!”萧策不屑地说道,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萧紫依的厌恶。 萧紫依不解地看着他,他怎么好像处处都在针对她?她就那么不招人缘吗?还是……他实际上是想要害她的人?事实上,萧紫依来到这里之后,一直都不相信任何成年人,就连萧景阳也列在嫌疑的名单里。 但是小孩子除外。 可是现在问题是,她根本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十三岁的萧策也归为小孩子,或者,他根本就是成年人。 就在萧紫依怔忡的时候,萧策仍然缓缓地说着:“萧紫依,我嫉妒你。” 什么? “我嫉妒你夺走了父皇所有的注意力。”萧策俊秀的面上笑得跟花似的,好像看上去他在和他的姐姐开心地谈天,但是说出的话却和他的声音一样难听。 萧紫依听到这里,心中却安定了不少。这个萧策明显还只是个孩子,不会是对她下毒手的人。毕竟在乎谁夺去了父亲的宠爱,这是只有孩子才在意的事情。在萧紫依眼中,现在的这个萧策和那时那个在她怀中抱怨皇爷爷只喜欢萧策的萧湛没什么两样,都是个小孩子。 萧策看着萧紫依毫无变化的表情,心下更气。他从小就在父皇身边长大,端看方才父皇的表情就可以知道,如果独孤烨没有站出来的话,父皇会亲自上去投壶。这种事在他懂事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绝对没有一个人可以让父皇如此重视。更遑论他最近在父皇身边,听到最多的就是关于这个长乐公主的琐碎事,每次他都一忍再忍。今日一见,她也不过如此,而且还是个不会说话的“木偶”。 这反而让他更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人,就轻而易举地从他身边夺走了父皇? 萧紫依心情变得很好,还朝萧策回以笑容。她眼角余光看到许久未见的萧景阳也来了,就坐在皇后和萧湛那边。 此时宫女们开始呈上热气腾腾刚出炉的烤肉,一盘盘地放在众人面前。萧紫依开始怀念起偶尔用刀叉吃牛排的时候,心想什么时候推广一下这种用餐方式。 当她拿起筷子,准备开始朝烤得诱人的烤肉开动的时候,忽然眼尖地发现盘中有个刺眼的东西。 那是一根人的头发。 说实话,萧紫依只愣了一秒钟,便想若无其事地把头发拿掉。因为这种程度,相比她在大学食堂里吃到的苍蝇、小强等不明物体要好很多。她还记得当时有条手机短信写着:大一的时候吃到苍蝇,哇哇大叫去找餐厅的负责人理论。大二的时候吃到苍蝇,见怪不怪地放下筷子,不吃了。大三的时候吃到苍蝇,若无其事地挑出来继续吃。等到大四的时候,已经面不改色地连不明物体也一起吃了…… 萧紫依自问她虽然已经大四,但是还没修炼到最后那种程度,不过若无其事地挑出来继续吃东西对她来说很正常。 但是当她打算挑走头发,还未等她的筷子伸向盘中的时候,在她身旁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萧策也发现了蹊跷,指着她的盘子大声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萧策那种变声期的嗓音在一片平和的宴席上犹如一道魔咒,突兀又明显,立刻就使场面冷却下来。所有人又把视线聚集到萧紫依的身上,或者,是她面前的那盘烤肉上。 距离甚远的人都看不到究竟出了什么事,不过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不久以前这个长乐公主就因为吃下有毒的食物而昏迷不醒。 会不会又是另一起毒杀事件? 所有人脑海中都闪过这个念头,纷纷噤若寒蝉。春日当空和煦地照在众人身上,但却没有一个人感到温暖。这种事情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皇宫内苑上演,不是什么好的兆头啊。 萧紫依被萧策破锣般的嗓音震得有些头晕,他还是在她耳边喊的,肯定是故意的。话说,不过就是一根头发而已,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除了萧策,离萧紫依最近的就是皇帝了。他自然也随着萧策的视线,看到了那根在盘中刺眼的头发。 “是谁负责这道菜的?”皇帝放柔了声音,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 熟悉皇帝脾性的近臣们都知道,这是他即将发怒的信号。礼部尚书赶紧出列,战战兢兢地说道:“容臣下去彻查一番。” 萧紫依目瞪口呆地看着礼部尚书一路小跑而去,不解地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盘中的头发,至于弄得这么大张旗鼓吗? 事实上,萧紫依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食物向来是宫中最注意的环节,甚至有的朝代还配有专门的人为皇帝试吃。膳食内有异物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这还是第一次发生,是萧紫依根本无法想象的严重。 这也是萧策大惊小怪的缘故。 礼部尚书去得急,回来得倒也快,转眼就带着一个人回来,双双跪在皇帝面前。“皇上,今天负责这道炙的人是礼部新上任的精膳清吏司。” 萧紫依听到这个绕口的官职时不由得一愣,抬起头来往前看去,果然看到在礼部尚书身边跪着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年轻人,他低着头不卑不亢地说道:“是臣李云清负责的。” 皇帝高深莫测地看着李云清,半晌都没发话。 萧紫依瞟到谈月离在一旁摇头叹气,便想起这个神棍在宴会开始前就说过,李云清今天会很倒霉。 果然是很倒霉。萧紫依不忍心地眨了眨眼睛。这件事可大可小,罢官甚至丢命都有可能,全凭皇帝的一句话而已…… 不过,这谈月离事先就预感会有事情,是他真的预见到了,还是根本就是知道什么? 皇帝久久不发话,席间的窃窃私语多了起来,萧紫依运起刚发现的内力全神聆听。 “李云清啊,难道是那个李家?” “是啊,是啊。那个太原李家。” 太原李家?!萧紫依听在耳内,犹如听到惊雷般震撼。 那个太原李家,那个本来应该是皇族李唐的太原李家?她这几天翻资料的时候也特意注意到了,太原李家在杨勇时期,被安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几乎灭了满门。为什么偏偏这个太原李家遭受了这种待遇? 这不得不让萧紫依脑中多转了几个圈。 再加上方才的独孤家,隋朝的高门大阀总共有李阀、独孤阀、宇文阀和宋阀。其中最值得注意的就是李阀,因为在原来的历史上,李阀是登上至尊之位的啊! “李云清,你可知罪?”皇帝终于开口,冷冰冰地说道。 李云清低头不语,也不知道是知罪了还是不知罪,倒是把他旁边的礼部尚书急得满头大汗,一把年纪了差点没昏过去。 萧紫依见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肯站出来为李云清说话。这种摆明了陷害的事情,里面肯定另有内情。 “这下完了吧。唉!李云清还有个幼小的妹妹和他相依为命呢,看来这下子太原李家算是完蛋了。” “其实早就名副其实了,光做一个礼部的小官可有意义?” 窃窃私语还是连续不断地传到萧紫依耳中,同情的、幸灾乐祸的都有。 皇帝一眯双目,他本来也不是很生气,但是李云清的态度让他甚为恼火。正想严惩不怠的时候,他听到耳边一个清脆的女声缓缓道:“父皇,紫依觉得很奇怪哦!这炙烤得这么好,炭火一定很旺。焦肤烂肉,为何反而头发还在上面完好无损呢?” 皇帝刚抬起的手一顿,不敢置信地看向身边笑语吟吟的萧紫依。 刚才,她说话了? 第十一章 追究起责任,果然很倒霉 萧紫依实在忍不住开口了。因为她知道,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人可以为李云清说半句好话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甚至连李云清的面目都未看过。也许,是因为太原李家的这个因素。也许,是因为他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妹妹。也许……也许是某个连她也不知道的原因。 可是那毕竟是太原李家啊!萧紫依实在不忍让这个建造大唐盛世的家族就毁在这么小小的一根头发上,所以她来不及细想,便开口出声阻止了。 皇帝惊喜莫名,面上头一次露出迟疑的表情,问道:“紫依……你,能说话了?” “啊!”萧紫依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随后笑笑道,“真的耶,也许是好久都没试着开口说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说话了。” “好,很好!朕的太医院终于有了点用处。传旨,重赏。”皇帝立刻就把李云清的事情抛之脑后,如释重负地一笑。 萧紫依虽然有些后悔开口说了话,但是当她看到低着头仍然没有抬起来的李云清时,感到还算值得。毕竟这是一件类似《皇帝的新衣》的事情,在这个皇宫里,居然都已经没有人敢说实话了吗? 只是可惜,萧湛因为座位的问题隔了她好远,要不然这句话应该让他来说,效果肯定要比她说好多了。而且,在萧紫依环视了一周接收到席间各种各样目光的时候,她更肯定她这个举动貌似又沾惹上了麻烦。 不过皇帝却非常高兴,欣慰地和身边的皇后说道:“真是芸儿在天之灵保佑,保佑她的女儿周全啊。” 皇后面色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随后得体地笑道:“幸亏皇上办了这个宴会,要不然,恐怕公主也不会这么快就痊愈。” 皇帝呵呵笑道:“这也是多亏了皇后的建议。” 萧紫依一边听一边想,他们这么说话都不嫌累吗? 帝后相处融洽,带头又燃起了宴会的气氛。席上所有人的炙被重新换上新的,萧紫依张望着,发现李云清早就悄悄地退下了。也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居然这么倒霉地被人陷害。 “紫依,没想到你已经恢复了!”萧景阳走过来,跪坐在她和萧策的中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 “多谢皇兄关心。”萧紫依淡淡地笑着,在心中衡量着萧景阳的笑容里究竟有几分真心。她要在这个宫中活下去,自然要小心再小心。 就在萧景阳坐下的那一刻,萧策拿起桌上的丝帕擦了擦嘴,一声不吭地起身而去,连招呼都不打。 萧景阳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索性还就坐在了萧策原来的位置上。他见萧紫依惊讶的表情,摊手道:“不用在意,我们就这样。” “哦。”老实说,萧紫依吃惊的并不是他们兄弟两人的感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而是萧策这么直率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恶,让她刮目相看。而且萧景阳看上去是长袖善舞的人,也对萧策半句废话都没有,实在是不合情理。 这对兄弟之间果然也发生过什么吗? “右手怎么样了?”萧景阳很自然地把萧紫依的右手握在手中,替她活动着关节,动作轻柔熟腻。 萧紫依被两人肌肤接触传来的温热感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萧景阳低着头,没有听到萧紫依的回答也丝毫不以为意,轻声开口说道:“不习惯回答别人的问题也不要紧,不想说话的时候就不用说。”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萧紫依期期艾艾地回答道,迅速编了一个理由,“我只是还不习惯自己能说话了。”从萧紫依这个角度,只看得到萧景阳俊秀的眉宇和光滑挺直的鼻梁。 也许,他真的是对她真心爱护。萧紫依心头一热。她从小到大,没有任何兄弟姐妹。进入孤儿院以后,也是她习惯性地一直去照顾别人。从来没有体会过被人呵护的感觉,居然会让她一时无话可说,心里暖暖的。 “乖,好好吃东西吧!这道烤炙可是平常很难吃到的哦!”萧景阳笑着起身,拍了拍萧紫依的头顶。 “嗯。”萧紫依头藏得更低了。 在天禄阁最僻静的一角,站着几道身影。有着海棠树的遮掩,可以完全盖住他们的身形。 “喏,事情为什么会弄成这样?”独孤烨双手环胸,靠在墙壁上,一双利目不停地在他面前的两人之间扫视。 “别看我,我什么都没做。”谈月离叼着一个海棠花瓣,靠在树干上没正经地说道。 “一切明明都是按照计划来的,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这次说话的居然是刚才在殿上犯大错误的李云清。 “是啊,本来计划好好的,让你借这次的失误从礼部这个没啥前途的地方调走。有太子的说情,足够让你可以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等过一两个月大家淡忘了这件事时,再把你安插到户部或吏部,凭你的资质和太子的照顾,肯定一路晋升。可是,为什么偏偏会这样?”独孤烨拧紧眉头,显然不接受他们失败的事实。 “哦!说到毫发无伤,独孤烨你很惨啊,还损失了一根头发。不过不是这样,你也不会站起身替那个小丫头解围喽!”谈月离笑嘻嘻地说道,一点都不反省他当时赶独孤烨上场的罪过。 “哼!解围?事情全坏在那个小丫头身上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故意投歪,让她喝几杯酒回去算了。”独孤烨冷哼一声,刚毅的面上更添厌恶的表情,“白瞎了太子特意求得皇后办的这个海棠宴。” “好了好了,谁都不怪,要怪就怪云清吧,我早就提醒过他,他今天会很倒霉的。”谈月离摇着扇子叹气道,“看吧,计划破灭,果然很倒霉。” 萧紫依浑然不知自己的举措究竟造成了什么后果。萧景阳过来向她表示关心了之后,便起身离开了。皇帝和皇后两人也先行退席,实际上是去御苑中游玩赏花了。 萧湛见状便跑到萧紫依的身边,心满意足地在她旁边吃着东西。 萧紫依叹了口气,如果她能像萧湛这样的年纪就好了,不用担心什么阴谋诡计,天真单纯。 “姑姑,怎么脸色不好呢?”萧湛听到萧紫依的叹气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仰头担心地问道。 萧紫依转了转眼珠,笑道:“因为发现你的月离哥哥不见了,他刚才看了我的相并没有说结果啊。” 萧湛笑嘻嘻地说道:“刚才姑姑不是说没关系的嘛!看来果然是很在意的。不过,月离哥哥确实不见了。到哪里去了呢?”萧湛干脆站了起来,四处张望着。 萧紫依环顾一圈,发现不止谈月离,好像留在宴席上的没几个了,大多数人都随着帝后到御苑中赏花去了。 “湛儿,不去跟你皇爷爷皇奶奶赏花吗?”萧紫依发现年轻的都借机会去御苑游玩了,宴席上留守的都是一些在喝酒的中年人,无趣得很。 “姑姑不去,湛儿去了又有什么意思?嘻嘻,其实是湛儿刚才在皇奶奶身边没敢多吃东西,现在还饿着呢!”萧湛又拿起手中的筷子,朝席上的佳肴发起进攻。 臭小子,还真说实话。萧紫依无奈地伸手把他要吃的菜拿过来一点。 “对了,姑姑,湛儿今天有仔细找哦,南宫箫那个讨厌鬼居然没有来,很好,我很开心。”萧湛嘴里还吃着东西,但是却一点都不耽误他说话,粉嫩嫩的腮帮子被食物撑得胖乎乎的,令萧紫依更有想捏下去的冲动了。 “是很失望吧?”萧紫依取笑道,“每次都失败,还不罢休吗?”实际上她好像是听八卦的如兰说过,宫中的宴会很少邀请尚未及冠的臣下子弟,这条不成文的规定自然不适用于皇家。所以萧湛和萧策都出席了。 “这就是太傅说的那个什么……屡战屡败吧……”萧湛皱起小脸,顿时觉得好吃的佳肴也并不是那么好吃了。 “错,你这是屡败屡战。”萧紫依笑着让身后的如兰拿过新榨的果汁,给他倒上。 “屡败屡战?”萧湛不解地眨了眨他的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半晌之后低呼一声,“屡败屡战!姑姑果然好学问!” 萧紫依看着萧湛又恢复了自信,不禁摇头轻叹。 “对了姑姑,你不是说南宫箫的题是有人替他解的吗,有没有找到是谁?”萧湛的思路跳跃得很快,不过还是念念不忘他现在最大的劲敌。 “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的亲人。”萧紫依淡淡笑道。她倒是好奇心不是很大,所以本来要留意南宫箫家人的心思早就抛到脑后去了。因为在宴会上,她发现貌似有更加值得她关注的事情。 例如那个谈月离,那个独孤烨,还有那个她连相貌都没见到的李云清。她总是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和这几个人绝对脱不了关系。 “喏,南宫箫的爹爹去和皇爷爷逛花园去了。他的大哥哥南宫笛向来不喜欢这种宴会,从不出席。他的大姐姐南宫琴就是德妃,一直都在宫里,听说南宫箫很少在她那里逗留,都是尽早回家的。他还有一个姐姐南宫筝和哥哥南宫笙,不知道为什么没来。”萧湛款款道来,看得出来这些天他没少对南宫箫做调查。 “你啊,还是抓紧时间多吃点东西吧!”萧紫依摇头无语,转头吩咐如兰多拿点吃的来,谁知一转头便发现好像有人一直在盯着她看。 那人一和萧紫依的视线对上,便转身离去。 萧紫依眯起双眼,如果她没认错的话,那是独孤烨的身影。 “姑姑,看到谁了吗?” “没有,你好好吃吧。”萧紫依收回目光,轻笑道。 萧紫依能开口说话了,这件事让海棠宴一直沉浸在一种和谐的气氛中。当然,只是表面上一团和气而已。萧紫依趋于无聊,渐渐地开始观察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发觉他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极度不自然。 相比孩子们的纯真,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样子,这些人脸上统统都带着假面具。 萧紫依不知道她和一群带着面具的人能说什么话。所以当不断有人上前来恭喜她痊愈的时候,她只能还是像装作不会说话那样,微笑再微笑。 一直微笑到她恍然发现,她和他们没什么两样,也是带着一副假面具。 所以,当海棠宴结束后萧紫依回到长乐宫,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枯坐了很久。一直到夜很深了,才在若竹和如兰担忧的注视中推门而出。 “公主,宴会回来就还没吃东西呢,这些是膳房刚送来的,要不要吃点?”若竹上前一步,手中还端着食盘。 萧紫依看了一眼,知道她们肯定是在门外站了好久了,有些愧疚地说道:“不用了,其实是我在宴席上吃了很多,还没什么胃口。你们快点去休息吧,不用伺候我了。” 若竹一贯平淡如水的表情首次出现了些许担忧,随即展露笑容道:“公主的声音如奴婢想象中的一样好听,那么请公主早些歇息吧。” 萧紫依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穿过空旷的宫殿,萧紫依只听见自己长可及地的衣裙拖拽过地板的声音,空寂而缭绕。她方才在书房里一直思考着以后究竟要怎么办的问题,难道她这一辈子都要在这么无聊的宫中度过吗? 伸手推开寝宫沉重而又华丽的大门,绕过屏风进入内室,萧紫依一眼就看到睡在她床上的小人儿,正是刚刚才在海棠宴上见过的萧湛。 第十二章 偷渡要出宫,整夜不归宿 萧紫依愣了片刻,没想到萧湛会跑到她的房里睡觉。况且方才若竹和如兰也没有提到半句,显然这个小宝贝是瞒着自己偷跑进来的。 可是他一个人怎么进来的? 她第一次见到萧湛的时候虽然他说是他偷跑进来的,但是事实上若竹她们都知道,只不过没有管他而已。现在是深夜,其实是宫中守卫最严密的时候,他怎么能一个人进来? “小紫,你回来啦!”正在萧紫依好奇的时候,窗外的横梁上出现了一个吊挂着的人,用这种方式出现的人除了祁墨别无人选。 “你送他来的?”萧紫依走到萧湛身边,见他睡得极其不安稳,可爱的脸上竟然还犹有泪痕。 “出了什么事?”萧紫依的瞳孔一缩,肃容沉声问道。 祁墨翻身从窗外翻进来,打了个哈欠说道:“我路过未央宫,发现这个小不点打算爬墙。一问他是要来见你的,所以顺路把他送过来喽!” 萧紫依秀气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你在他面前现身了?你不怕泄露行踪吗?” 祁墨一向嘻嘻哈哈的脸上忽然间换上一种冷淡的神色,淡淡道:“我好奇他出了什么事,所以特意在送他过来之后,跑回未央宫的昭阳殿听壁角。好像,是这个小家伙并没有把你能说话的事实告诉皇后那个老太婆,他被皇后没几句就诈出来了,结果被狠狠地说了一顿。他既然连你能开口说话都不告诉自己的亲奶奶,这次又怎么会说呢?” “什么?”萧紫依微颤一下,视线转到在床上沉睡的萧湛身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祁墨的话语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小紫,你以前是很精灵古怪,喜欢捉弄人,可是你一直坚信着人性本善。可是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不相信任何人,连我都不相信,连他都不相信。小紫,你才在这个宫里待了一个多月,就学会了这些弯弯道道,再这么下去,你会变成一个很可怜的人。” 萧紫依蹲下身,伸手轻轻拭去萧湛脸上的泪痕。“我很可怜吗?”萧紫依喃喃说道。她活着并不快乐,这个她知道。 因为她没有目标,她看不到未来。 她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快要把她淹没进去的黑暗。 而湛儿是她能在一片黑暗中看到的唯一光亮,她居然连他都要不相信吗? “呃,小紫,我说得可能重了一点,你一个人失去记忆在宫里也不容易。师兄我今天碰到点烦心事,满肚子牢骚,别介意啊!”祁墨见萧紫依情绪低落,才发觉自己话说得有些无理取闹。她才说了一句,他就回了这么多句,而且还貌似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她只不过是担心他的安危,而他反而硬要套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萧紫依微微一笑,看着祁墨气呼呼的表情,嘲笑道:“刚才那些话说的并不是我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祁墨双手环胸,仰头望天,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刚才在宫里撞到一个以前见过的人而已。” 萧紫依仔细地上下打量着祁墨,发现他感应到她的视线,把右手往怀里缩了缩,但是还是逃不过萧紫依的眼睛,“哼哼,你居然被人划伤了手腕?” “不!不是划伤,只是划破了袖口而已!”祁墨就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暴跳如雷,主动伸出手来给她看。 “哦哦,只是划破袖口啊。”萧紫依坐在床边,给萧湛盖好被子,施施然地说道。 祁墨呆了一呆,翻了个白眼郁闷道:“老天,从你那个角度没可能看到的。我居然还是这么笨,被你耍得团团转。” “是谁?”萧紫依好奇地问道。祁墨的武功这么高,居然还能被人发现行踪并且还划破了袖口,情况应该很严重了。 不过好像没有引起宫中禁卫的注意,要不然这时候应该早就戒严起来了。但是要是这样反而就更奇怪了,难道宫中除了侍卫会拦住不明人物,还有偷入皇宫的同道中人会互相残杀? “小紫!就是那个谁啦,被你整得很惨的……算了,还是不说为好。”祁墨话头一转,掏出一个发簪道,“这是改造好的金簪,里面放的是可以解一般毒药的解毒粉,用量视中毒情况而定。不过有些毒还是无法解的。” 萧紫依挑了挑眉,起身走到他面前接过金簪拿在手中细看,发现做工极其精美,如果不细看都不会发现发簪中间的接口,用手摸上去才会有感觉。 “你做的?”萧紫依也没追究他转移话题的伎俩,笑着问道。 “嘿嘿,不错吧!”祁墨笑嘻嘻地指着凤凰的头部,“按眼睛的话,从凤凰嘴里会倾倒出药粉。合上嘴部之后就开启机关。里面的血浆是用花瓣汁做的,平时还能散发香气。要更换的话找我就好了。不过小紫,你要这个能做什么?” 萧紫依把发簪握在手中,抬起头来一笑道:“好玩。” “好……玩?”祁墨听到差点没吐血。居然说好玩!他居然就为了她的这个理由赶做了十个日夜,他不活了! 萧紫依耸耸肩,她其实是要方便随身携带解毒的药粉,这个机关是纯属好玩才想要的。“湛儿怎么办?他不能睡我这里啊!”萧紫依满脸担心的表情,不着痕迹地带开话题。确实她现在比较担心萧湛,她又不忍心把他叫醒,他肯定是好不容易才睡着的。但是如果睡在她这里,她明天早上怎么和若竹她们解释? “算了,我把他送回去吧。”祁墨走到床边一拂萧湛的睡穴,之后把他一把抱起,“不用担心我找不到地方,放心,其实我这些天都在宫里的。喏,其实未央宫的御厨做的吃的要比长乐宫好吃。” “……”萧紫依很无语,宫里的警卫条件居然差到这种地步吗,这可是凭空多出来一个大活人啊! “干吗这表情,不相信你师兄我吗?”祁墨瞪大双眼,不爽地问道。 “真的……不是当太监吗?” “……” 翌日清晨,萧紫依坐在铜镜前安静地让若竹替她梳头。她的长发及腰,由于她还未到十五岁及笄的年龄,所以只梳辫子不梳髻。 萧紫依不止一次想把这头累赘得要死的长发剪掉,可是这仅限于想想。因为在这个年代若是剪发,那就是代表着要长伴青灯。她可还没到那种想不开的地步。 昨晚祁墨把萧湛带了回去。她不知道萧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是在自己的寝宫醒来,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可是她不能留他在她这里,要尽快把他送回去。大半夜的皇孙在宫里失踪的话,那会造成什么样的可怕后果她连想都不敢想,所以才没等他醒过来就让祁墨送他回去了。 她很郁闷。她还没向萧湛说上一句感谢的话呢,他是那么尽心尽力地为她着想。但是他实在是太小了,她不想让他背负太大的压力。 “咦?这个凤凰金簪在这里。”一旁收拾床铺的如兰惊喜地说道。 “是小殿下玩够了还回来的吧?”若竹分神回头看了一眼,随口说道。 萧紫依淡淡开口道:“是我不小心弄丢的,昨天找到了。”上次是因为她不能在人前开口说话才没有说的,而这次她必须说清楚。 若竹吓了一跳,立刻松手弯腰郑重其事地说道:“奴婢妄言,请公主责罚。” 萧紫依的长发因为若竹松开了手,而瀑布般地重新垂落下来。“没事,过来继续把头发给我梳完。”萧紫依淡淡说道。 若竹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又重新走上来帮萧紫依梳头。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萧紫依在铜镜中的表情,轻声问道:“公主,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萧紫依垂下眼帘,默认了她说的话。事实上她何止有心事,简直就是有心结。到底是谁要千方百计地把她置于死地?到底是因为什么?她现在能说话了,会不会在言语中露出她不是公主的破绽?这些一直纠缠在她心头,让她昨晚在书房里思考了很久。 得出的结论就是,她要出宫。 如果她能出宫的话,以上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有人想要暗杀她,不怕啊,在江湖里有祁墨罩着她,应该安危不愁。 她受够了在宫里的小心翼翼,其实昨晚祁墨说的那一番话也未尝不无道理。一个海棠宴就让她觉得水深无比,而这也只不过是窥见了冰山一角,里面真正的黑暗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如果今生回不去了,那么她一定要选择一个目标活下去。她没有宏大的志愿,唯一的梦想就是离开这个形同枷锁的皇宫,然后在宫外开家像仁爱孤儿院一样的学苑,专门收养无父无母的可怜孤儿。 “若竹,怎么样才可以出宫?”萧紫依想了想,还是决定咨询一下。 若竹听清楚了萧紫依的话语,惊得手中的梳子都没拿住,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萧紫依无奈地看着自己本来要被束好的头发又重新披散下来,心想自己的侍女心理素质还是有待训练。“怎么了?” “公主,你开玩笑吧?”若竹勉强地笑笑,连掉在地上的梳子都没理会。 “没开玩笑啊。”萧紫依一本正经地说道,她可是很认真地问的。 “是不是奴婢们伺候得不好,才让公主有此念头的?”若竹急切地问道,“公主喜欢什么爱吃什么想要什么,和奴婢说,奴婢想办法都给公主弄来。” 萧紫依反而吓了一跳,回转过头,发现不光若竹一脸惊慌失措,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如兰都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 “起来吧,和你们无关。”萧紫依把垂到胸前的长发随手拂到耳后,哭笑不得地说道。 “那公主为何突然这么说?”若竹的心放下了一些,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银梳。 萧紫依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自己在铜镜里那张十四岁充满天真稚气的脸,用可爱的语气说道:“宫里没有宫外好玩啊,而且每天都很无聊。不行,我想出宫。若竹,你帮我想想有什么办法吧!喏,出宫最好还把你们两个带着,没有你们的服侍我还不习惯呢。”话说,她到现在还不会自己穿这么复杂的古代服饰,更别提若竹现在正在给她梳的精致的发辫了。 若竹默然无语。她自负看人奇准,但是她来长乐宫服侍这位找回来的小公主足足有一个多月了,却还不知道自己的公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有时成熟得吓人,有时又会像现在这样纯真可人。若说公主她心思单纯吧,但是若竹有时替她收拾书房的时候,会发现她在看一些生涩的书,根本不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能看得懂的。但是若说她早熟吧,她还经常做一些未经过思考的事,例如昨天在海棠宴上的那句话,和她现在几乎等同于异想天开的想法。 “公主,出宫的话,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事。”若竹强迫自己忘记那几个公主说想要在出宫的时候带上她们的诱惑字眼,故作镇定地说道。 “哦?不会吧?难道我要在这里过一辈子?”萧紫依没精打采地闭了闭眼睛,把失望藏在眼底。 “也不会,因为过不了几年,公主肯定会出宫的。”若竹笑道,伸手重新为萧紫依梳起头发。 “哦?此话怎讲?”萧紫依好奇地挑了挑眉毛。 “因为公主肯定会嫁人的啊!” 第十三章 公主要嫁人?小男孩计划! 嫁人?萧紫依听到这两个字足足呆了三秒钟。嫁人是什么概念啊?这个问题不管是对于她二十二岁的灵魂还是十四岁的身体来说,都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所以她根本连考虑都没考虑过,这两个字可以说根本没有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过。 “是啊,等到公主明年十五岁及笄了,就可以嫁人了。”若竹动作迅速地把萧紫依的头发梳好,心想就算公主十五岁及笄可以嫁人了,皇帝估计也不会轻易放手。但是她现在急需一个理由来搪塞公主,这个问题实在是太严重了,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根本处理不了。 “嫁人啊……”萧紫依还真认真地考虑起来。唬得若竹赶紧转身去小厨房端早餐,岔开话题。 萧紫依喝着热腾腾的鱼片粥,开始搜肠刮肚地计算起来。嫁人又不难,问题是她要嫁给谁呢?这个驸马必须肯听她的话,顺着她的意思,乖乖地被她当成离开皇宫的跳板。嗯,一嫁过去就逃婚。 这么难的要求,到底谁才符合呢? 萧紫依想了又想,直到一碗鱼片粥都喝完了,还没想到究竟谁适合。没办法,谁让她本来认识的人就不多呢。就说她在海棠宴上见到的那几个帅哥,谈月离看上去风流倜傥桃花不断,根本是靠不住的类型,更别说他好像是看穿了她什么,或者隐藏着什么,她根本连见都不想再见他。那个独孤烨,冷冰冰的孤傲不羁型,满脸的看不起她,她还看不起他呢!长得帅了不起啊?喏,剩下那个李云清……好吧,虽然她开口替他解了围,但是问题是,她根本连他的脸都没看到…… 服了,她这么标准的外貌协会会员,居然因为一个见都没见过的男人打破闭口装哑的计划,想想就怄啊! 萧紫依越想越郁闷,想来想去最后反而觉得萧湛小朋友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好丈夫。任她捏圆搓扁,而且看长相绝对帅气,性格又好…… 照这个思路,选择一个小朋友也不错。嫁过去的话,又没有人管她,只是个名义上的妻子而已,然后养养小朋友,等他长大了以后再放他自由。 想象着一个粉嫩的小男孩天真无邪地仰起头朝她喊道:“娘子……” 哎呀呀,她的邪恶因子隐藏了这么多天,终于开始有复苏的迹象了。萧紫依咬着银勺对着空碗笑得很吓人,直把在一旁的如兰唬得冲出去到小厨房又端来好几碗鱼片粥。 “做什么?”萧紫依呆看着摆在她面前一排热气腾腾的鱼片粥,不解地问道。 “呃,我以为公主没吃够……”如兰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怯怯地说道。 “吃饱了,你拿去给其他人吃吧。对了,若竹人呢?”萧紫依拿起手边的丝帕擦了擦嘴,环视左右才发现若竹并没有在屋内。 “那个,若竹姐去……对,出去做事了……”如兰结结巴巴地说道。 撒谎都不会,萧紫依叹了口气,也懒得追问了。事实上下午她就知道若竹到底去做什么事了,若竹是去向萧景阳打小报告,说她打算出宫了。后果就是萧景阳连忙赶了过来,一脸严肃地坐在她面前。 “公主,奴婢实在是不知道为何公主会有出宫的念头,惶恐地想了一上午,还是觉得必须让太子知道这件事。公主有对奴婢说不出来的话,对太子应该能说出来吧。”若竹跪在地上,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她态度卑微而虔诚,一番话说得足见其用心良苦。 萧紫依抬头看了看在旁边椅子上坐着的萧景阳,不禁叹了口气。她这才开始设想,就要被人硬生生地给掐断吗? “你起来吧。这事我们以后再说,你先退下吧。”萧紫依淡淡说道。若竹也是职责所在,况且话说得这么漂亮,她连挑剔的地方都挑不出来。 若竹规规矩矩地起身,然后一挥手让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部退下,她最后一个走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把殿门合了起来。 “紫依,你别怪若竹,是我吩咐她如果你有什么事就来找我的。”萧景阳见萧紫依绷着脸,轻笑地解释道。 萧紫依咬了咬嘴唇皮,懊恼地瞥了他一眼:“说吧,想教育我什么?我洗耳恭听。” 萧景阳哭笑不得地摇头道:“紫依,说起来,我早就在想你有这么一天,在宫里待不下去的这一天了。只是没想到你能忍这么久。” “啊?”萧紫依瞪大双眼,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萧景阳扬起温润的笑容,徐徐说道,“其实当初让你进宫,我也考虑了很久。你自小在江湖中长大,心性脾性都不适合宫里这个大染缸,我也有考虑过是不是把你庇护在一个庄园里保护你的安全,或者是装作不知道,任凭你在江湖上自由。” 萧紫依连连点头,这两种其实都不错啊! “可是最终还是选择了把你带入宫中。其中一个原因是父皇思念了你这么多年,找到你却不告诉他,这未免太残忍了。”萧景阳双目射出伤感的神色,低声道。 “还有其他原因呢?”萧紫依听出来萧景阳并没有把话讲完,微颦秀眉问道。 萧景阳忽然陷入沉默,半晌之后才沉声说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必须要尽到皇家子女的责任。” “责任?”萧紫依不明所以地重复道。 “是的,责任。”萧景阳微微苦笑,“你当我愿意做这个太子之位?若是可以选择,我倒宁愿像五弟那样,四处走走,领略大好河山。哪像我现在,除了城郊的猎场和别院,从来没有去过皇宫以外的地方。” 萧紫依默然无语。投胎这种事可没得选择,就像她被弄到这个时代,老天爷在做这件事之前可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不过她相信,如果给人选择,倒是有很多人希望自己就是萧景阳。 太子之位,帝王之子,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说不定人家在逛什么大好河山的时候,心里还在想这以后就是萧景阳的呢! 萧景阳一看萧紫依的神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轻笑出声道:“你一定在想,这以后的江山总归是我的,羡慕别人做什么吧?” 萧紫依也不跟他客气,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萧景阳起身走到窗前深吸一口气,淡淡说道:“可是这大好河山,自己却一眼都见不到,你不觉得这未免有些太不公平了吗?” 萧紫依看着他修长的身形临窗而立,确实是有些睥睨天下的气势。不过她还真没想到这位太子居然当得还不情不愿。“当皇帝其实不怎么好啊,每天都有批不完的折子累得要死,又没有休息的时间。虽然说掌握着生杀大权很爽,做得好可以名垂青史,做得不好可要被万人唾骂。就算做得好了又怎么样,自己的人生可就被毁了哦!皇宫在我看来就是一座豪华的监牢而已。”萧紫依随口说道,事实上她一直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很多人一直对权力那么热衷。在她看来,如果要当个好皇帝,简直是自虐嘛! 萧景阳偏过头,附和道:“是啊是啊,每天还要学习好多东西,还要和自己讨厌的人陪笑脸,就算是以后当上了皇帝,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每说一句话都要思虑再三。呵呵,到时候就不能和紫依你这么随便地说话了。嘘,记得不要把皇兄的抱怨往外说哦!”萧景阳微微一笑,用手在唇边比画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动作潇洒又好看。 萧紫依不禁想到自己的手曾经被他紧紧地握在掌心,心跳加速了几拍。“不会说的。只是紫依没想到皇兄也这么多抱怨。” 萧景阳苦笑道:“怎么可能没有抱怨?” “对哦,皇兄还在国子监念书吧?”萧紫依吐了吐舌头,想他都多大了,就算在现代也该大学毕业了,他居然还在念书,而且不知道还要有多久才能学成毕业。 “是湛儿告诉你的吧?”萧景阳笑着坐回到萧紫依的对面,甚是随意地跷起二郎腿。 “是啊。”萧紫依小心地回答道,目光免不了多在萧景阳的身上多打了几个转。这个男人是众多宫女的梦中情人,在人前是出了名的衣冠整洁,举止优雅,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动作来。所以她对萧景阳在她面前展现的这种不同的面貌心下甚是怀疑,猜测可能是和两人以前相处的模式差不多,但是她怎么知道以前的事?所以只能秉着不说不问的宗旨,静观其变。 萧景阳揉了揉脸上僵硬的肌肉,叹气道:“多谢你这些天照顾湛儿了。” 萧紫依心里一突,静默了好久才试探性地问道:“是不是……是不是以后不准他来见我了?” 萧景阳动作一顿,看着萧紫依小脸上紧张的神情,哭笑不得地说道:“当然不是,最近湛儿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一定是你的功劳。母后小时候对我就极其严格,现在对湛儿也是如此。你都在瞎想什么?” 不是就好。萧紫依不好意思地嘟起唇,解释道:“湛儿是我在宫里唯一的乐趣,如果连他都不给我见,那我还是考虑趁早离开好了。” 萧景阳讶异地看着萧紫依道:“紫依,你是认真的?” 萧紫依郁闷地看着萧景阳一脸惊讶的表情。在这几乎触手可及的距离看着他,萧紫依忽然觉得突然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两人四目相投,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原来,皇兄方才说的只是逗我玩的。”萧紫依最终翻了翻白眼。也对,她的外表才十四岁,在这个轻视女性和小朋友的时代,谁会把她的话当真啊?她还真以为他会和她志同道合呢!果然只不过是敷衍她。 萧景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叹息道:“不是逗你玩的,而是皇兄要说明白。就算你皇兄我这个太子当得这么累,但是也还必须要坚持下去的道理。因为如果我不坐这个位置,就会有别人坐,而废太子的下场可想而知,紫依,这都是人一出生就注定好的命运。你总不能选择自己投胎到哪里吧?” 萧紫依闻言深有感触。她穿越到原来的萧紫依身上,占用了人家的身体,自然也背负了人家的责任。而做这个长乐公主的责任,又是什么呢? 萧景阳看出萧紫依心中的疑惑,伸手捏了捏她气得鼓鼓的脸蛋,笑道:“这个做公主的责任嘛,就是乖乖地被我们养肥,长大,然后乖乖地嫁人。” 怎么听怎么像养猪。 萧紫依拍开他的手:“就这样?” “就这样,你还想怎么样?”萧景阳觉得有趣地反问道。 萧紫依刚想张口说武则天的例子,幸好在说之前反应过来唐朝在这个时空被夭折了,根本没有女皇帝的存在了。 “紫依,你想出宫生活,这基本上不可能了。”萧景阳忽然敛起笑容,严肃地说道,“至于嫁人嘛!等同于女人的第二次投胎,第一次投胎到帝王之家没得选择,但是这第二次投胎可是可以选择的。紫依你不要轻率而行。” 女人的婚姻就像第二次投胎…… 萧紫依细细咀嚼他的话,半晌都没说话。 萧景阳以为萧紫依被他说服了,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说了声还有事先走了,让她自己好好想想,便推门而出。 若竹见到太子殿下气定神闲地走了出去,欣慰地想着果然是太子殿下,说了几句话就能让公主打消念头。可是当她推门而入的时候,她却听见她的小公主高声吩咐道:“若竹,去把朝中适婚年龄以下的所有男性资料都给我搜集回来,我这第二次投胎可要好好地选选!” “……” 第十四章 太原有李家,未央温室殿 未央宫温室殿。 如果萧紫依在场的话,就会惊叹温室殿里设计先进的壁炉,是木炭供暖。温室殿内是用椒泥塑的墙壁,桂木做的殿柱,地上铺着精致的五彩地毯,一扇五光十色的云母屏风把温室殿分割成内外两进。各种名贵的摆设把大殿装饰得美轮美奂。 温室殿和清凉殿两殿冬暖夏凉,是每朝皇帝最喜欢住的地方。这朝的皇帝也不例外。现在虽然是初春,但是春寒料峭,殿内的壁炉里火炭燃烧得正旺。 “皇上,臣妾听说紫依最近在寻找佳婿,是真的吗?”皇后今天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她坐在皇帝软榻旁,伸手拿起水果刀替他把削好的苹果再分成更小的块。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的手一顿,本来写到最后的笔歪了一下,在奏折上留下一道很难看的痕迹。 “景阳,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已经说服紫依了吗?”皇帝索性扔下笔,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开口朝对面在学习批阅奏折的萧景阳问道。 萧景阳坐直身体,叹道:“父皇,我以为说服她了,谁知道她还是不习惯这里。” “不习惯?不习惯也要习惯!”皇帝的怒火一下子就升了上来。也许是为了这春季全国范围的大旱,也许是为了塞外异族开始蠢蠢欲动的异心,反正他的心情自海棠宴以后,每天就好像随时能够爆炸的炮仗。最近朝廷上下都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在这时候惹这位天子生气。 “皇上,紫依从小在草莽长大,不习惯宫中规规矩矩的生活这很正常,更何况她还受了那么多委屈呢。听说她怕收到不该收的东西,一律把别人送的礼物全部都退了回去,到现在还是这样呢!”皇后好言相劝,软声软语地说道。 皇帝拧起眉毛,怒气未消地说道:“皇宫难道还比不上外面吗?有什么不好的?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萧景阳却一点都不怕当今天子的震怒,反而笑着说道:“父皇,如果宫中很好的话,五弟也不会每次只待个个把月就吵着要出去玩了,这个例子还不够吗?” “哼!”皇帝一扔奏折,不爽地骂道,“那个不孝子,你还提他做什么?” “呵呵,儿臣也不是特意提起他,只是五弟昨天托人带话回来,说他已经从突厥回到了关内,大概不久就会回来了吧!”萧景阳欣然道。 皇后在一旁默默在心中赞许自己的儿子,不着痕迹地就把自己弟弟的行踪给报告了出来。否则其他时候,在皇帝面前,不管谁一提到萧煦的名字他都要大发雷霆。 皇帝面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他站起身走到木炭燃烧着正旺的壁炉前,负手想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紫依她……究竟怎么回事,是缺什么东西吗,还是下人服侍不周?” 皇后抢在萧景阳的前面开口道:“皇上,紫依估计是不习惯在宫里太孤寂了。臣妾听说她之前在一个什么天山派长大,一下子自己孤伶伶地守着那么大的长乐宫,换成是臣妾,臣妾也抵不住那种难过。况且她才十四岁而已。” 皇后的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连皇帝都不禁点头道:“那皇后可有好办法?” 萧景阳心头泛起不好的预感,可惜他连半句话都插不上。 皇后微微一笑,那涂满红艳胭脂的唇角优雅地弯起一个弧度,缓缓说道:“紫依不是喜欢小孩子陪她吗?可是不管萧湛还是南宫箫都是男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是还是不好。” 皇帝感兴趣地回过头,挑眉问道:“那皇后的意思是?” 皇后笑得更加甜了,风韵犹存的美目内异彩连连,徐徐道:“顺着这个思路想,男孩儿不方便的话,那我们就给紫依找个女孩儿陪她不就得了?反正长乐宫那么大,多几个人也不算多。” 萧景阳知道皇后的主要意思就是要彻底隔绝萧紫依和萧湛的关系,可是他就算知道,也不能在母后这个兴头上打断她的话,只能默默叹息。 皇帝走回到软榻前,神情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随手拿起皇后削好的苹果吃了起来:“那,把谁家千金招进宫里来?按理说,应该没有人愿意吧?”皇帝脸上现出无奈的神色,这人选也是个难办的事。谁肯把自己几岁的孩子送进宫来? 皇后笑眯眯地说道:“皇上,你忘了海棠宴上,紫依是为谁说话的吗?听说李云清有个妹妹,才六岁半。兄妹两人寄住在亲戚家,就算是兄长能小心照顾妹妹,一个大男人也不方便带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不如皇上就把李云清的妹妹召进宫陪紫依吧。” 皇帝微皱眉头,迟疑道:“可是那是那个李家……” 萧景阳忍不住出声道:“父皇,那个李家又怎么了?李云清是栋梁之才,不应该浪费在礼部做闲杂之事啊!” 皇帝闻言旋风般地转过身,虎目闪闪生辉,怒道:“萧景阳,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几个在海棠宴上搞的鬼,李云清是栋梁之才朕承认!但是朕这个天下还缺栋梁吗?若不是看在你们这出戏让紫依开口说话了,朕绝对要追究到底!” 萧景阳大吃一惊,扑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 当今天子虽然脾气一向诡异难测,而且在过分宠爱萧策的同时,对萧景阳要求却很严格。就连萧景阳有时候也觉得父皇未免对自己这个十三弟太过于看重,心怀警惕。但是他母后对他说过,萧策是父皇最小的一个孩子,加之萧策天资聪颖,再怎么溺爱也不过分。而对待他严格要求,这才是培养太子之道。 这个想法一直支撑着他努力到现在。但是父皇再严格,也从来没有对他如此疾言厉色过。 这次海棠宴是他第一次尝试建立自己的权力圈子,也是他试探父皇的一次机会。虽然原来要明贬实升李云清的计划破灭了,但是他这几天私下还在因为父皇对他的小动作并没有多言而沾沾自喜。 结果,其实只是没来得及找他算账而已。 萧景阳的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身体像是自己有意识的一样,在他头脑做出反应之前,就已经赶紧跪在了地上。 一旁的皇后见状闭了闭眼睛,她事先并不知道萧景阳求她办海棠宴的目的就是为了李云清。如果提前知道,她肯定不会让他们这么做。 在烤肉里放头发丝陷害人,这招早在汉朝时就有人这么做过了。在场的文武百官有哪个不知道这个典故,明摆着知道太子这是在试探皇帝。 这也是没有人肯为李云清说一句话的原因。 因为大家都在观望皇帝的态度。 是默许太子自己建立自己的权力圈子,还是紧抓着权力一点都不放手?这是一个极好的事件,可以坐看太子在试探皇帝,而后可以见机选择如何行事。 而她这位极其尊贵的夫君最痛恨的就是被人试探,也最恨权力交到别人手中,就算是自己亲儿子也不成。 一想到这里,她反而还要感谢在萧景阳开口求情之前就说话的萧紫依。若不是她截过了话头,后果不堪设想。 儿子啊,你还是太嫩了! 皇后端坐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地一言不发。在天威莫测的皇帝身边,她早就学会了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但她的儿子好像还没有学会这一点。 温室殿内突然之间静默一片,只听见壁炉内有些许的木炭燃烧的声音。 “你起来吧。”半晌之后,皇帝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怒火。 萧景阳局促不安站起身,悔不当初地说道:“父皇,儿臣知错了。” 皇帝高深莫测地挑高了声调道:“哦?你何错之有?” “错在不该擅自揣摩父皇的心意。”萧景阳垂头说道。他其实错在太自负也太心急了。但是他确实怕萧策会一直受到父皇的宠爱,历史上废太子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萧策一天天长大,马上就要迎来十三岁出阁讲学,这标志着他将正式出现在朝野的视线里。 “错,你并不是错在这里。”皇帝伸手在桌上有节奏地敲打着,“如果朕说的话都没有人揣摩的话,朕这个皇帝当得岂不是非常郁闷?” “请父皇明示。”萧景阳恭恭敬敬地问道。 皇帝冷冷道:“你错在不该重用那个人。” 萧景阳不甘心地抬起头,追问道:“父皇!太原李家究竟是怎么了?一个人的出身就这么重要吗?” 皇帝冷哼了一声,双手背负在身后,一副懒得说的模样。 皇后见状,连忙淡淡地替皇上解释道:“景阳,太原李家从来不被重用,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啊!” “这个儿臣知道,可是这条不成文的规定,却没有人能说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儿臣不信父皇会因为这种传言置人才而不顾!”萧景阳豁出去了,今天既然已经顶撞了父皇,也不差这么一句了。 皇后瞥了一眼皇帝,看到他面无表情,默许了她继续说下去:“景阳,这不是什么传言,而是从太宗那里传下来的一道前朝圣旨。当初太宗攻陷未央宫之后,发现这道前朝圣旨在最隐蔽的地方被很好地收藏着。虽然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这条前朝圣旨上盖着的却是独孤圣母皇太后的印玺。” 萧景阳一愣:“独孤……” 皇后缓缓地点了点头。独孤皇后是历代皇后所效仿的典范,不仅因为她贤良淑德,为隋朝的基业贡献了许多,而且还创造了一帝一后史无前例的神话。所以独孤皇后的印玺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巨大,连太宗都把这道前朝圣旨保留了下来。 太可笑了,萧景阳在心中这么想着。只为了一张前朝废纸,就这么听话?哦,错了,是废旨。 不过看着父皇母后两人脸上郑重其事的模样,他就算心里想着可笑也不能表露出半分。“父皇,难道李云清因为这样就永远在礼部做一个小小的精膳清吏司?” 皇帝开始随手翻阅起奏折来,在他看来,李云清只不过是儿子刻意收买的一个人心,他自然不会看重。 “皇上,不如这样吧,让李云清送他的妹妹进宫给紫依做伴。为了补偿他,让他在礼部升一级,如何?”皇后试着建议道。 皇帝想了想,看了眼难得向他有所请求的皇后,随便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吧。” 萧景阳无语问苍天,没想到他越求情,反而越造成反效果。在礼部升一级又能怎么样,不过也就是从管膳食的升级到管杂物的…… 想起前几天谈月离嘲笑李云清会很倒霉的那句话,连萧景阳现在都想对他说一句:你也太倒霉了吧! 第十五章 男孩的理想,姑姑变母妃 萧湛停下笔,看了看完成的兰花图,小嘴满意地咧开笑了笑。转过头,萧湛发现他美丽的小姑姑还在埋头翻看着什么,旁边站着那个总给他拿点心的若竹姑姑。 呃,他是很想叫若竹姐姐的,可是被小姑姑瞪了好几天,他还是自觉地连幻荷姐姐都升级为姑姑了。 “小姑姑,你在看什么?”萧湛呆看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旺盛的好奇心,一步步爬进萧紫依的怀里,然后跪在她的腿上往桌上瞧去。 萧紫依腾出来一只手,把在她怀中的萧湛调整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眼睛还是未离开桌上的一摞纸。 萧湛更不满了,瞪大了眼睛,仔细地辨认着纸上的文字,看了半晌之后不解地仰头问道:“姑姑,你看这些人的资料干什么?” “姑姑在找合适的人选。”萧紫依随口说道,把手中的资料本翻完递给若竹,“这只是文字档案,如果配肖像就更好了。”不过她实在对国画的肖像没抱什么希望。要是有数码相机就好了,干脆弄出来个婚介资料,她搞个结婚介绍所算了!哈哈! 若竹一向和颜悦色的脸上也不禁露出无奈的神色。光搜集这些文字资料就已经让她花费了好大的功夫,而且还不能对外宣称是小公主要选婿,否则这朝野上下又有的话题可聊了。 “选人?”萧湛笑嘻嘻地问道,“难道是在给湛儿选个好太傅?赶紧把现在的那个蔡先生换掉吧,湛儿可被他欺负死了。” “欺负?不是你欺负他吧?”萧紫依才不信呢,一个老头子能欺负谁,更何况学生还是皇孙。小湛儿最近往她这里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她还怕皇后又不爽了,来找她算账呢。 萧紫依抛开其他念头,把若竹递过来的新的资料本翻了翻,不满地说道:“还有哦,我不是说要适婚年龄以下的男人的资料吗?怎么最小的只有十五岁?我要以下啊以下!” “以……以下?”若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听错吧? 萧紫依若无其事地点点头,顺便还捏了捏萧湛嫩嫩的小脸,她可是没有放弃养小男孩的梦想。“喏,就四岁以上的吧。” “四岁……”在宫里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的若竹再也顶不住了,头嗡地晕了一下。 “姑姑,姑姑,你到底要挑什么人啊?”萧湛不满自己被忽视,奶声奶气地说道。 “湛儿,姑姑在给你挑姑父呢。”哇哇,手感真好,萧紫依双手齐上,蹂躏小男孩的脸蛋。 “姑父?那是什么,能吃吗?”萧湛两边的小脸被萧紫依捏得扁扁的,说话都口齿不清。 “姑父就是小姑姑要嫁的人。”萧紫依笑着解释道。 萧湛还是不明白,张着他的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脸问号地看着萧紫依。在他小小的脑袋里,根本不知道嫁人是个什么概念。 若竹在旁看着有趣,逗他道:“嫁人就是公主要从皇宫里搬出去,小殿下以后想要见公主就难了。” 萧湛闻言如五雷轰顶,这句话对他的打击不下于昨天蔡先生一生气让他抄一百遍《三字经》。“姑姑!你要嫁人?”萧湛连忙抱住萧紫依的胳膊,死死地拽住她的长袖。 还没等萧紫依好好安慰安慰被刺激到的萧湛,就听到一个很嚣张的童音从大敞的书房门外传来道:“女人总是要嫁人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萧湛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即转过头,气得小脸都涨红了。“你怎么又来了?” 站在书房门口的,自然是萧湛最近的头号天敌,南宫箫。 萧紫依笑着朝南宫箫招了招手,道:“你好几天没来了,上次拿走的问题那么难吗?” “原来你会讲话啊,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哑巴呢!”南宫箫也不客气,在萧湛的怒视中施施然地走了过来,把答题纸往桌上一放,“喏,才不是问题难呢!本少爷前几天得了重感冒,这才好一点,怕你等得太心急了。” 萧紫依挑了挑眉,这孩子红光满面,哪里像刚得过一场病的样子。她也不戳破,原来如此地“哦”了一声,拿过答题纸一看,果然还是那个行云流水般的字迹。她这次特意出了一道很难的题,就是想看看到底南宫箫背后那人的实力如何。 虽然他拿回来的时间晚了几天,不过答案确实是正确的。可见如果不是这道题把对方难住了,那就应该是如南宫箫所说的,那人得了一场小病。 南宫箫自顾自地搬来一个椅子,站在椅子上开始饶有兴趣地翻看着桌上的资料:“公主啊,你要嫁人,要不要考虑我哥哥啊?我二哥他可是我最崇拜的一个人哦!” “你二哥?”萧紫依好奇地问道。难不成他二哥就是解题的人? “喏,我翻翻,这里应该有。”南宫箫两只手并用,一会儿就在一堆很乱的资料里找到了一张纸,“在这里,呵呵,我看看!哼,这写得也不行啊!等有空本少爷再重新给你写一个。”南宫箫先看了看纸上的介绍,不满地撇了撇嘴,然后就那么随手把纸撕得粉碎。 萧紫依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状况? 这哪里是推荐他哥哥给她啊,明显是怕他的哥哥被她看上,遭她毒手,在这之前把资料毁掉嘛! 书房内还在有不停的撕纸声,萧紫依无语地看着桌上的碎片。南宫箫生怕撕得不够碎,还笑眯眯地一个个拣出来继续撕。 她有这么恐怖吗,至于这么防她吗? 还是他哥哥真的是人见人爱天生丽质的帅哥一个,生怕她见到就扑上去? 萧紫依还未反应过来,但是她怀里的萧湛已经忍不住跳起来撑着桌子叫道:“你干什么撕纸?” 南宫箫双手一摊,任凭细碎的纸屑从十指间掉落,随意地拍拍手道:“写得不好嘛,还没把我二哥千分之一的好写出来。等本少爷有心情了给公主你写一篇,保证声情并茂,娓娓动人。” 萧湛小脸憋了半天,气得转过头来朝萧紫依说道:“姑姑!如果嫁人就要出宫的话,那还不如直接在宫里找。湛儿虽然没有哥哥,但是我父王不错,还有我五叔长得更是好看。实在不行,那个萧策也勉勉强强,姑姑你挑一个吧!” 一番话过后,屋内鸦雀无声,萧紫依张大了嘴看着萧湛再认真不过的小脸,一时居然找不到反驳的词汇。 这叫她怎么和一个四岁的小孩儿讲什么叫近亲不能结婚啊? “哈哈哈哈!”南宫箫初时的呆愣一过,立刻大声地笑了起来,连连拍桌狂笑。 果然,被嘲笑了。萧紫依满脸无奈,不忍心地摸了摸萧湛的头顶。 “怎么了?你笑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在说谎?我父王和叔叔们都是很优秀的哦!”萧湛的小手握成拳头,白嫩嫩的脸上激动得都浮上了一层粉红色。 “唉唉,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南宫箫摊了摊双手,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也只不过大萧湛一岁而已。 萧湛抿紧了双唇,暗下决心今晚一定要问问父王,干脆让父王直接娶了姑姑算了。绝对不让这个可恶小子的哥哥把姑姑骗走了。 这小子就这么可恶,可想而知这小子的哥哥那该有多邪恶啊! 萧湛一想到小姑姑以后不疼他了,只疼面前这个小子,他的小拳头握得就更紧了。 萧紫依没注意到萧湛脆弱的小心灵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煎熬,她正随手拿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写着今天给南宫箫拿回去的新题目。 事实上她已经知道了这题并不是给南宫箫做的,也已经没有任何必要还坚持这么写,但是她总有一些好强之心。写着写着,萧紫依忽然停下手中的木炭条,抬头朝南宫箫看了看,考虑了半晌说道:“南宫箫,你有没有难题考我的呢?” 南宫箫小脸一亮,嘿嘿笑道:“有!有!自然有。不过要我今天回去好好想想,到底用哪个难题考你。” 萧紫依心知肚明他是要回去问他哥哥要题,不过这也是她的本意。她出了这么多天的难题,对方肯定也憋着一大股劲想要反过来难倒她吧?她自负学了十多年的数学,只要她能读懂古文的题目,就肯定能答出来。 不过对于南宫箫的大话,她也不戳破,只是笑着摇摇头,继续在纸上写着。 一旁的若竹见萧紫依写得差不多了,适时进言道:“公主,皇后那边传来口信,大概最近会接一个小姐进宫来陪您。” “啊?”又是送人上门?萧紫依看着她怀中和对面的两个小男孩,不禁想着那帮人不会把她这里当成学苑了吧,一个接一个地送。不过多个小女孩好像也不错。“是谁家的小姐?” “是新上任的祠祭清吏司李云清的妹妹。” “李云清……的妹妹?”萧紫依无语,咋又和这个人扯上关系了?而且她当时听到别人说的,是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李云清怎么舍得让自己幼小的妹妹进宫? “是的,叫李云渲,今年六岁。”若竹平静地说道。 “才六岁?对了,李云清原来不是什么膳什么吏的官吗,怎么又换了?”萧紫依还注意到这个问题。 “升职了呗!”南宫箫拿过萧紫依手中的答题纸,施施然地说道,“公主,海棠宴的那件事已经在外面传得风言风语了,我看八成皇上是要把这个李云清当成驸马候选来培养了。毕竟驸马待在礼部还是比较放心的。” 萧紫依看着南宫箫说话的神态像是小大人一样,知道他这个才五岁的小孩儿上哪里知道什么驸马不驸马的,这番话肯定是某人当着他的面说的。 而这个某人,八成就是他二哥南宫笙。 “什么叫风言风语?李云清又和姑姑有什么关系?”一个名叫“萧湛”的警报器一直在叫唤,整个下午都在临界点周围徘徊。 “乖,湛儿,姑姑连这个李云清的脸都没看清,还能有什么关系?”萧紫依觉得自己真倒霉,来到古代的第一桩绯闻就这么产生了。而且绯闻男主角她只是知道名字,连长得是不是帅气都不知道啊! 萧湛看着南宫箫拿到题笑得很得意地离开,暗暗在心底发誓,今天回去说什么也要找到父王,让他把姑姑娶到手! 萧紫依却没有精力去注意萧湛的小心思,她正很有趣地看着南宫箫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出声对身旁的若竹说道:“去给我把南宫笙的所有资料弄来,我现在倒是对他非常好奇了。” 哼,南宫小朋友是不是以为撕掉了她就弄不到了? 开玩笑! 第十六章 成亲的目标!宅男和宅女 萧紫依坐在庭院内,翻看着若竹拿来的那份关于南宫笙详细的调查资料。 说是详细,实际上也就是一页纸。而且,都还是传说,没有一条是经过确认的。 传说南宫笙是南宫家族里最不受重视的一个孩子,上有大姐南宫琴和大哥南宫笛,下有小妹南宫筝和最小的小弟南宫箫,可算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典型人物。 更凄惨的是他居然身体不好,整日都关在房间里不见天日,就连南宫家的下人也没几个见过这二少爷的面目,活脱脱的一个古代宅男。 哎呀呀,难道南宫箫昨天拿来的题晚了几天,就是因为这位南宫少爷身体不适? 萧紫依越想越觉得肯定是这么回事。要不然,南宫箫怎么可能会用生病这个借口? 真是越想越好奇,萧紫依真期待下次南宫箫会拿什么题来给她。萧紫依被暖洋洋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她现在正在庭院里看着宫人们搬出一盆盆窖藏的花草,然后植到花坛中,有些人收拾园圃,修缮凉棚,好不热闹。 “公主,太子殿下来了。”若竹俯身低声在萧紫依耳边说道。 萧紫依闻言把手中那张纸随意地放在躺椅旁边的小几上,抬头看到萧景阳虎步龙行地朝她走来。 “皇兄,怎么今天有时间到我这里来啊?”萧紫依连起身都懒得起,只是抬起手随便朝萧景阳挥了挥手,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若竹面上浮现出惨不忍睹的神色。她的这个小公主好像自从开口说话了以后,整个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过这也许是在宫外养成的习性,她也没有什么资格纠正公主。 只是……只是和太子这么随便地打招呼,真的可以吗?若竹心怀忐忑地转身进屋指挥小太监取出一张软椅,放在萧紫依的对面。 萧景阳一撩长袍,也是很随意地坐了下来,清俊的面上并没有因为萧紫依的怠慢而有任何不满。他笑着说道:“不来能行吗?湛儿昨晚嚷了一晚上,让我娶你哦!” “砰!”若竹手上拿的茶碗一下子没拿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若竹,你先去看看小厨房做的糍粑好了没有。”萧紫依无奈地看着若竹强忍着笑弯下腰收拾碎片,干脆直接找个理由把她支走,去笑个痛快吧。 “从来没看过若竹笑得这么失态。”萧景阳挑了挑眉,看着若竹几乎一路小跑出去,感叹地说道。 “喏,皇兄,你看上谁都行,别看上我的人哦!”萧紫依等下人过来把碎片扫走之后,调侃地说道。她用若竹用得很舒心,一点都不想放人。这个皇太子殿下鳏居甚久,据说在太子妃难产死后不近女色,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萧景阳失笑道:“你才多大,怎么说话呢?我只是以前在皇太后那里见到的若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有感而发而已。” 哼,和老太太在一起熏陶,能和在她身边一样吗?萧紫依撇了撇嘴角,一点都不客气地说道:“湛儿的问题你和他说清楚了吗?” 萧景阳仰头看了看天边的云彩,轻笑道:“应该和他说明白了吧……嗯,应该。” 到底是说明白了还是没说明白啊,萧紫依大汗无语。如果下次湛儿再向她说这件事可怎么办,她可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 “对了,今天是来和你说,过几天皇祖母那边会下旨意叫你过去。我怕到时候你不愿意去,特意过来和你说一下。”萧景阳接过下人重新奉上来的茶,打开碗盖轻润了一下喉咙。 萧紫依细细打量了一下他脸上的神情,发觉少了几分之前的锐气。皇太后见她,她还能不给面子不去吗?至于让他特意来告诉她吗? 想到这里,萧紫依不禁叹气道:“皇兄,你真的很闲啊。” 萧景阳回瞪了她一眼,心下欣慰萧紫依的性格这几天终于恢复了过来,又是他那个开朗纯真、有什么就说什么的妹妹了。不过,这也不代表他喜欢听实话。萧景阳轻咳一声道:“你皇兄我很忙的,只不过是去国子监的路上顺便来这里看看你。” “国子监,皇兄你每天还都要去上课?”萧紫依目光中透露出同情,她可是做了十几年的学生,知道这种苦。更何况他还是没有双休日没有寒暑假地这么熬过来的。强人啊! 萧景阳点点头,道:“每天早上去给父皇和皇祖母请安,然后就去国子监听太傅讲学,下午如果父皇有空就去见习批阅奏折。” “真是很忙啊。”萧紫依眯着眼睛,享受着春日的阳光照在脸上,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荒废了。刚才看人家南宫笙的资料,还在嘲笑人家是宅男,她岂不是也渐渐在朝宅女的方向迈进? “咦?这是什么?”萧景阳脸上的表情可没有他说的那么忙,看到他旁边茶几上面的一张纸,还挺有闲心地拿起来看了一下。 “啊啊!那个别看!”萧紫依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把纸抢了过来,警惕地朝萧景阳问道,“你看到了吗?” 萧景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没看到,怎么了?” “没什么。”萧紫依装作若无其事地把纸折起来,塞到袖口里。 “公主,糍粑做好了,太子殿下也顺便吃一个吧。”若竹整理好了心情,端了一盘糍粑过来。糍粑其实就是糯米面做成的年糕,外面包上糖和压碎的芝麻。 兄妹两人各拿了一个糍粑,萧景阳突然叹气道:“紫依,没想到你喜欢那种类型的男人,我还以为你喜欢李云清呢!” “……”萧紫依咬着糍粑差点噎到。 哼!还说没看到,明明就是看到了! 萧景阳心情舒畅地看着萧紫依脸上可爱的表情,心想他过来逗她果然是个缓解郁闷心情的好办法。自从那次替李云清求情不果之后,他觉得好像和父皇的距离又远了一步。母后也在怪他太过于冒进,导致他这些天都闷闷不乐。 不过,看着他天真的妹妹脸上柳眉倒竖的样子,还真觉得人生若是她想象的那么单纯该有多好。她一点都没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可爱。 萧景阳咬了一口手中的糍粑,觉得格外的香甜可口。 若竹在一旁看着这对兄妹的相处模式,忽然觉得皇太子殿下并没有以前远远看去的那么只可仰视供人膜拜,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溺爱妹妹的兄长。 不过,她的小公主确实是有这种魔力。在她身边的人,好像每个人都能放轻松心情,随意地说笑。就连她也一样,刚才就没忍住,居然能让一向以自制力著称的她当众笑出来。 可是若竹转念一想,连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都忍不住出言逗弄公主,她的失误也就不算什么了。 萧紫依拍了拍胸口,喝了一杯若竹赶紧递过来的凉茶,顺了好久的气,才缓过来。可是还没等她组织言语去声讨萧景阳,眼角却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喝下去的茶又呛到了气嗓子里,猛烈地咳了起来。 萧景阳见状急忙站了起来,走到萧紫依旁边轻拍她的后背,郁闷道:“紫依,你没事吧?皇兄只不过是开了个玩笑而已。” 萧紫依艰难地说道:“咳……没什么……一下子……呛到了。”谁让她刚才正好看到祁墨同学大摇大摆地走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 穿的是太监服…… 萧紫依发现祁墨听到了她的咳声,朝她这个方向看来。两人的视线相触,萧紫依连忙低下头,假装继续咳嗽。可是没过几秒钟,她就发现一双布鞋出现在她面前。 随之而来的是那祁墨刻意捏细了的嗓音,“公主,用不用奴才给您再去倒杯清露茶?” 若竹警惕地看着祁墨,淡淡道:“不用了。这位公公面生得很,不知在哪里当差啊?” “奴才是内府局的,平日里很少来长乐宫,今天不是开窖取花嘛,所以过来帮忙。”祁墨自称奴才还挺习惯的,清秀的脸笑眯眯地直盯着若竹瞧。 若竹被他看得发毛,心忖一个小太监而已,怎么眼神会这么锐利。“你来得正好,后面有个花坛还需要一些牡丹花,你跟我来下。” 萧紫依目瞪口呆地看着祁墨得意洋洋地跟在若竹后面往转角走去,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现在这个情况。 她这个师兄就不怕被人发现了,把他变成真的太监? “怎么了?那个人有问题吗?”萧景阳也随着萧紫依的目光看去。 “呃,才不是呢,只是觉得若竹这么轻易又抓到一个苦力,同情他而已。可怜他是好心过来问我要不要添杯茶的。”萧紫依发现萧景阳的手还放在她的背上,温热的感觉烧得她背脊直烫。她没办法,又装着咳嗽了两声,不着痕迹地拉开了和萧景阳的距离。 萧景阳收回手,不以为意地笑道:“最近没有出什么事吧?” 萧紫依知道他指的是有没有人再对她不利,她摇了摇头道:“没有,最近都很好。”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开始她被毒杀和刺杀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最近一切都很正常。 萧景阳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也不能放松警惕。时候不早了,我要去父皇那里报道。皇祖母那里召你过去,也就是要把李云清的妹妹李云渲托付给你。没别的意思,你不用担心。” “哦?”萧紫依轻扬声调,“没想到会惊动皇……祖母。”她本来想说皇太后的,但是想了想还是随着萧景阳的称呼说道。 “没办法,李云渲一直不肯来,最后皇祖母因为以前和他们的祖母有过交情,所以下旨让她进宫的。结果小云渲正好又病了,过一阵应该就会进宫吧。”萧景阳叹了口气道。他想起前几天和李云清说这件事的时候,后者一脸的抗拒。但是父皇旨意已下,再说什么也晚了。 萧紫依听得挑了挑眉,还生病,怎么就这么巧,这不是摆明了不想来嘛!“那个,不想来就不用来了啊,李云清就那么急着把自己妹妹送进宫里来讨好我?”萧紫依略带鄙视地说道。原以为那人比较清高比较可怜一直被人陷害,她才开口替他求情的。结果没想到居然是个卖妹求荣的主。 萧景阳正色道:“紫依,不是这样的。唉,其实是母后不想让湛儿多来你这里,又怕你不高兴,所以想要找个替身而已。谁肯把自己幼小的妹妹送进来啊?李家位微人轻,但是好歹曾经算是个高门大阀,所以母后索性挑的小云渲。” “湛儿以后不能来了?”替身?萧紫依抓住了这个字眼,仰起头急切地问道。 萧景阳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萧紫依的头顶,安慰道:“放心,以后只要湛儿不在你这里逗留时间过长,每天过来一阵还是没问题的。只是李云渲你一定要照顾好了哦,不许偏心。” 萧紫依拨开他的手,甜甜一笑道:“嗯,会的。你先走吧。” 哼,那也要看小女孩可爱不。 如果不可爱,是个熊孩子,就直接让她走人! 第十七章 男孩对女孩,小女孩一号 除了长乐宫和未央宫之外,还有一个更加恢宏的宫室,那就是汉武帝后来建造的宫苑,建章宫。 建章宫在未央宫的西侧,长乐宫在未央宫的东侧,三座宫室连成一条直线。建章宫跨城池作飞阁,和未央宫相通,有辇道相连。 建章宫周回长大概二十余里,宫殿起伏,真正是千门万户,富丽堂皇。其南门高大巍峨,门凡三重,高达三十丈。门上装饰着精美的玉璧,人称玉璧门。 萧紫依被阳光下亮闪闪的玉光晃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和萧景阳见过的第三天,皇太后才派人过来说,让她过来接李云渲。 若竹在出来前特意把她打扮了一下,反正她反抗也无效,索性乖乖地坐在铜镜前任若竹摆弄。不过萧紫依注意到若竹有些开心,看来是回到建章宫心情不错。她听说若竹十三岁进宫后就一直在建章宫,然后慢慢地开始服侍太后,而最后就变成了她的侍女。 “公主,怎么不走了?”若竹跟在萧紫依身边,发现她的小公主穿过玉璧门之后就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发呆。 怎么走啊?萧紫依看着面前壮丽的建章宫前殿,足足有三层高的台基,有十二座殿门。而令她吃惊的是这些台阶均是用玉石镶嵌的,阳光下晃得她眼睛刚才差点瞎了。有钱也不是这么浪费的啊。 而且前殿的殿顶上还有铜铸的仙人承露盘,一位铜仙人手把铜盘玉杯,已承云泽之露,在蓝天白云之下耸立在台殿之上,闪烁着迷人的金色光芒。 屋顶还铸有铜凤,足有一人多高,上面镶嵌着黄金作饰,下有转枢。清风徐来,机关转动,栩栩如生的铜凤仿佛凌空而起,展翅飞翔。 “公主,建章宫本来就是汉武帝为了求仙所建造的,所以难免奢华了一些。真仙行踪杳然,但是这铜铸的仙人却每天为汉武帝服务哦!”若竹看出来萧紫依是有些震撼,但是她当时入宫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当时踏上这玉阶的时候还战战兢兢呢! 若竹微笑地回忆着,那情景仿佛就在昨天一般清晰。 萧紫依总以为诗词里说的那些玉阶都是骗人的呢,可是亲眼看到,她也不得不惊叹古人果然够奢侈。也不知道这些玉石在以后的岁月里会不会被毁于战火。 “哦?那个铜人能给刘彻服务什么?”萧紫依定了定神,仰头挺胸地踏上了玉阶。不得不说,这感觉还真不错。 若竹反而是愣了一下,原因是她不知道刘彻是谁。呆了片刻,若竹跟在萧紫依身后,低声问道:“公主,你说的这个刘彻……是汉武帝吗?” 萧紫依点了点头,“是啊,在书里看到的。” 若竹在心中惊异的是萧紫依的态度,听她口中说出的刘彻两个字,丝毫没有尊敬之意。实在是让她吃惊不已。就算是已经好几朝之前的皇帝,但是这么直呼姓名好吗? 萧紫依可半分没有察觉到若竹的心思,催促地问道:“快说啊,是怎么回事?”在她心里,可没有什么帝王神圣不可侵犯的理念。 若竹回过神,连忙道:“汉武帝每日都用此铜盘中承接的雨露混合玉屑服下,冀以祈求长生不老。” 果然有病。求仙索药,祈祷长生。萧紫依撇了撇嘴,每个英明神武的皇帝都逃不过这一劫。“那个,皇祖母她老人家没这么做吧?” “自然没有。”若竹笑着说道,“皇太后她都是用这雨露制作糕点的。” 两人说说笑笑之间,已经走进了建章宫的前殿。穿过富丽堂皇的殿堂,她们来到了天梁宫。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天梁宫其中的一个偏殿。 萧紫依一进入殿堂,便觉得迎面一股暖气扑来,室内温暖宜人,而在她身后的若竹也适时把她身上的衣袍解了下来。 “萧紫依见过皇祖母。”萧紫依看到在厅内的软榻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周围环绕着一些婢女,便知道这人定是传说中的皇太后。便连相貌也未细看,就脆声低头施礼。 “好好,起来吧,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一个慈祥的声音传来,让萧紫依的心头也不禁一暖。这个声音,太像孤儿院的院长婆婆了。 萧紫依走了过去,在皇太后身前三步停下,首先看到的就是软榻前站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美女。个子大概也就和萧湛的个子差不多高,小小的,身穿着橙黄色的华服,衬得她粉嫩水盈的肌肤晶莹剔透。乌黑的长发梳了一个俏丽的发辫,垂在脑后,露出她光洁的额头。而朝她看来的双眸里,清澈见人。她有着粉嫩莹润的唇,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一个晶莹的水晶娃娃,让人不禁移不开目光。 哇,这就是要送给她的小女孩?萧紫依悄悄吞了吞口水,手又开始痒了。不知道这个小女孩的脸蛋捏起来和湛儿的哪个更嫩一些? “来,再过来点。”皇太后笑着招呼道。 萧紫依正要从小女孩的身上移开目光,却突然愣住了。 因为这个小女孩,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狠狠地翻给她一个白眼。 要说萧紫依其实也想到了小女孩不喜欢她的这种情况,毕竟萧景阳已经给她打过预防针了,这个小女孩并不是自愿进宫的。 可是,她倒还没想到初次见面就会得到一个大大的白眼。不过转念一想,小孩子可不就是把喜怒都表露在外吗,这样反而觉得可爱。 萧紫依不和她一般见识,抬起了头朝皇太后看去。果然是如她听到的声音一般慈祥的老婆婆,威严中透着几分祥和,尽管岁月已经在皇太后的脸上留下了条条皱纹,可是依稀也能看出来以前应该也是个绝世美女。 皇太后也细细地端详着萧紫依,半晌之后点头笑道:“果然,不愧是沈芸的女儿,颇有几分她当年的风采。”皇太后的话说得又慢又清晰,虽然她已经年纪很大了,但是仍然中气十足,声音在偌大的殿室内缓缓回响。 沈芸,原来自己这个身体的娘叫沈芸。萧紫依把这个名字默默地在心底念了几遍,觉得异常的亲切。“皇祖母,紫依回到宫中这么久才来拜见你,真是罪过。”萧紫依甜甜地一笑,先把老祖宗逗开心了再说。 皇太后微微一笑,保养得宜的手抚上萧紫依的肩头,叹气道:“之前发生的事哀家也有所耳闻,苦了你了,孩子。” 萧紫依低下头,和皇太后随口闲聊了几句,顺便眼神和一旁的小女孩交战了几回合之后,皇太后终于说到正题。 “紫依啊,哀家年轻的时候曾经和云清云渲的祖母是干姐妹,哀家在他们家的大人过世之后一直想把云渲接入宫里,可是一直被云清拒绝。虽然他说一个人可以照顾好云渲,可是他一个大男人怎么照顾相差十几岁的妹妹?就算是借住在亲戚家,也难以周全啊。”皇太后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身旁李云渲的头,“借此机会,把云渲接到宫中来也好,不过留在哀家身边也是太委屈她了。也罢,就依着皇后的意思,放在紫依你身边照顾吧。” 李云渲清澈的大眼睛立刻浮上雾气,拽着皇太后长长的袖口,不依地嚷道:“皇太后奶奶,不要不管渲儿啊,渲儿想留在皇太后奶奶身边照顾你。” 皇太后被李云渲小女孩新发明的称呼叫得甚是欣慰,爱不释手地摸着她的头发笑道:“乖丫头听话,让你陪在哀家身边很无趣的。你紫依姐姐身边有好几个和你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平时还可以有个玩伴。乖啊!” 萧紫依心下大定,听皇太后这个意思还是默许了湛儿在她那里玩的事情。如果皇后不许,她倒是可以用这句话来堵皇后。 皇太后安慰完李云渲,又转过头来和萧紫依说道:“紫依啊,让你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还带他们,真是不容易。不如从我这里带去几个年纪大些的宫女?她们年轻的时候都带过各个皇子,年纪大了才调到哀家身边的。” 还没等萧紫依回答,李云渲就抢先脆声说道:“皇太后奶奶,渲儿不用人照顾,以前哥哥去当差,渲儿自己一个人也很好的。” 皇太后叹了口气,道:“也罢。紫依,云渲就交给你了。”说罢一手拉起萧紫依的手,另一只手拉起李云渲的手,把她们两人的手放到了一起。 萧紫依感受着李云渲的小手躺在她的掌心,再看着小女孩清新可爱的嫩脸,不禁朝她表示友善地笑笑。 而小女孩可不那么领情,趁皇太后没注意的时候,暗暗在萧紫依的掌心用劲掐她。 那种力道对于萧紫依来说就和挠痒痒没啥区别,略施一点力便把李云渲的小手牢牢地握住,不许她再做小动作。 李云渲倒出乎萧紫依的意料,并没有大喊大叫地告状,而是倔强地一声不吭,脸上居然还带着讨人喜欢的笑容。 可怕。 这个小女孩不简单,她才六岁啊! 萧紫依对李云渲的好奇心大增,本来看她磨蹭了这么多天才进宫,以为是个只会哭闹、被兄长惯坏的小公主,结果意外的坚强。 皇太后并没有发现她们两人之间隐蔽的交锋,笑着说道:“紫依,在我这里用过膳之后再带云渲走吧。” 萧紫依扬起完美的微笑,柔声回道:“是,皇祖母。” 在建章宫用过膳之后,萧紫依带着新到手的李云渲小朋友回长乐宫。路上小云渲一句话都不说,连手都不给萧紫依牵,默默地低着头走在萧紫依的身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怎么被欺负了呢! “若竹,如果以后你想来建章宫的话,有空就过来好了。”萧紫依发现若竹在用膳的时候跑出去过一阵,知道她肯定是去见以前的朋友了。 若竹高兴地点点头。虽然她不会照萧紫依所说的那样总是过来,但是公主有这份体谅下人的心就让她很感动了。“公主,方才用膳的时候,怎么桌上的点心您一块都没碰?”若竹好奇地问道。因为公主比较贪嘴甜食,建章宫的甜食向来做得异常精致,没道理她不吃啊。 “呃,今天胃口有些不好。”萧紫依撇嘴说道。开玩笑!之前她不是说过吗,门口那个大铜人手里的托盘每天接的雨露就是用来制作糕点的。一点都不卫生,她怎么敢吃啊! 两人闲聊的时候,萧紫依也分神在注意身后的李云渲,发现后者就是冷着一张小脸,全然没有方才在建章宫的时候那么可爱了。 萧紫依心中郁闷,她也不是自愿要接李云渲进宫的啊,她还想闹脾气却不知道找谁呢! 若竹在旁把这一大一小的别扭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但是这种事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暗暗地叹了口气。 三人后来就干脆一言不发,默默地回到长乐宫。 萧紫依刚踏进永宁殿,就发现一个小人儿从里面飞奔而出,在要扑到她怀中之前忽然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她身旁的另一个小人儿。 “姑姑,这是谁?”萧湛完全没有第一次见到南宫箫的危机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娃。 “湛儿,这是李云渲,要在姑姑这里住一阵。渲儿,这是萧湛,他经常到我这里玩,你们两个好好相处。”萧紫依蹲下身,先给初次见面的这两个小朋友相互介绍一下。 她并没有介绍他们的身份,在她想来,这么半大不小的孩子,没必要这么小就背上这么大的包袱,尤其是湛儿。 萧湛睁大了双眼,先是看了看萧紫依,目光最后又落回到李云渲身上。可是小女孩却把小脸偏向另一边,拒绝看他。 “你好,我是萧湛。”萧湛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萧紫依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一向以为萧湛是很害羞的一个人,往常如兰无聊逗他的时候,他都会脸红半天,没想到这样的他初次见到李云渲居然会这么积极。 可是李云渲却没有这么配合,小嘴里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冷哼的声音,转头朝若竹仰起头问道:“若竹姐姐,我的房间在哪里?” 若竹看了看萧紫依,然后便按照后者的眼神指示,带着李云渲朝永宁殿后走去。“渲渲,跟若竹姐姐走吧。” “不许叫我渲渲,那是我哥哥的专用称呼。”小女孩不满的声音传来。 “好好,那,就叫渲儿吧。”若竹还好脾气地和她商量着。 “嗯,勉强吧。”一大一小的身影转入了后殿。 萧紫依无语地站起身,看着被打击得够呛的萧湛,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湛儿,你今天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萧湛愣愣地看着李云渲消失的方向,并没有注意听萧紫依的问题。他扁着嘴转回身仰头看着萧紫依委屈地说道:“姑姑,湛儿是不是不讨人喜欢啊?”南宫箫不喜欢他也就算了,他才不在乎那个小子喜不喜欢他。但是这个新来的漂亮女孩儿,却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让他弱小的心灵遭受了严重的打击。 萧紫依笑着摇了摇头,牵着他的手往书房走去。“湛儿啊,渲儿她今天刚和她的哥哥分开,以后要住在这里就见不到她哥哥了,所以心情不是很好,我们要体谅她。” “那为什么要和哥哥分开,住在这里呢?”萧湛奇怪地问道。他的小脑袋瓜,自然是不能理解这么深奥的问题的。 因为……萧紫依怎么也无法组织语言,她自己也不大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李云渲入宫。不过有时候一个随便的决定,会导致很多后果。她也解释不清,所以最后决定还是转移话题的好。“湛儿,你还没回答我,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萧湛的视线偏移开来,叽叽咕咕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萧紫依带着他推开书房的门,然后把他抱着坐在书桌上,低下头与他平视。“说,为什么在这里?”萧紫依正色地问道。这如果被皇后知道了,对方可是有了绝好的借口禁止萧湛再来她这里玩了。 萧湛甚少能看到萧紫依严肃的表情,他这位美丽的姑姑一直都是纵容地看着他笑,无论他做什么事都会无条件地维护他。所以,当他第一次看到他的姑姑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时,更加委屈地扁了扁嘴。 “太傅让我背文章,我背不出来……”萧湛垂下小脸,老老实实地交代道。 “就这样?”萧紫依失笑道。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背不出来就努力背嘛!来,说说是什么文,姑姑帮你背。”小孩子背不出来东西不是很正常嘛,至于跑到她这里来躲着吗? 萧湛看萧紫依并没有责备他,小脸又迅速恢复光彩,仰起头来皱起小眉毛努力想着:“哦,是叫《前出师表》。蔡先生一定要我背出来,还说背不出来今天就不许我回去睡觉。” “《出……出师表》?”萧紫依匪夷所思地重复道。不会吧,让四岁的小孩儿去背《出师表》?她记得她学的时候是初中还是高中来的。当时背全文还花了好久的时间呢,更别提现在的湛儿了。 “是啊。是诸葛亮的《前出师表》,湛儿还好多字不认识呢,怎么背?”萧湛愤愤不平地说道,“不是湛儿不学习,只是这个湛儿怎么也学不明白,我不学了!” 萧紫依叹了口气,看样子萧湛是被逼得打定主意逃课逃到底了。“那怎么办?去和你皇奶奶说,还是和你父王说?是谁安排给你的夫子?” 萧湛大眼睛转了转,笑嘻嘻地说道:“姑姑,我估计蔡先生找不到我之后肯定会生气,十有八九不会先去找大人告状,而是过来这里抓我回去。” 萧紫依挑挑眉,身体朝萧湛逼近了几分道:“这么说,湛儿是希望姑姑给你做挡箭牌喽?” 萧湛畏缩地在书桌上往后蹭了蹭,拉开和萧紫依的距离,撒娇地用手摇着她的衣角求道:“小姑姑这么厉害,肯定能帮湛儿说服蔡先生的。” 萧紫依低头看着萧湛祈求的小脸,就是说不出来拒绝他的话。不忍心看着这张可爱的脸上出现沮丧的表情,恨得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萧湛举起双手一声欢呼:“姑姑最好了!” 第十八章 老师是夫子,蔡氏有孔明 “公主,蔡侍郎来了。”若竹敲了敲书房的门,轻声说道。 书房内,有萧紫依、萧湛和南宫箫。南宫小朋友是来送题的,萧紫依一看还算简单,便让他在这里等一会儿,她算好了就让他拿回去。而她就在接下来的这些时间里,思考怎么把阿拉伯数字还有计算公式写成古文。 南宫箫则一直不屑地在旁边翻看着书,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斜眼瞅着萧紫依,看着她在纸上停停写写,小脸上不屑的神情越来越多。 哼,果然只是唬人而已。这个女人怎么可能会解题啊?南宫箫小朋友一点都没想到,萧紫依既然会出题,自然也就会解题。 只是她要是两个步骤就把题用方程式解出来,这未免也太吓人了。所以她绞尽脑汁在想如何把题解明白。 而就在这个时候,若竹过来说蔡侍郎已经到了。 萧紫依抬起头,愣了片刻。不是说是蔡太傅吗,怎么又是蔡侍郎?她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到一旁萧湛的身上,见他闻言立刻紧张地坐直了身体。 “请他进来吧。”萧紫依淡淡说道。 “那个,公主,需不需要拉上珠帘?”若竹却没有立即走开,略微有些犹豫地问道。 珠帘?用那个做什么?萧紫依没想通为什么若竹会加上这一句,没多想便拒绝道:“不用了,快请他进来吧。”见一个老头子,用什么珠帘啊? 当那个不知道是蔡太傅、蔡先生还是蔡侍郎的人走进了以后,萧紫依立刻目瞪口呆。因为这人根本就不是她想象中留着山羊胡子的古板老头子,反而是个翩翩书生。 他大概年纪也就二十岁出头,身穿一身深蓝色的长袍。长相清秀,身材修长,但是却没有一般书生文弱的气质。他脊直肩张,傲然站立在她的面前,双目射出从容和闪动着智慧的目光,让人觉得在他文弱的外表内,隐藏着的是颗难以说服的士子之心。 萧紫依还没从老头子变帅哥的震撼中恢复过来,就被蔡帅哥的自我介绍雷得再次无语。 “在下蔡孔明,字公瑾,号仲达先生,见过长乐公主殿下。”蔡孔明也只是拱手做礼,敷衍了事。他的目光并没有半点看向萧紫依,一进来便盯住了萧湛。 萧紫依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把蔡孔明的名字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被雷得外焦内嫩之后,才领悟到蔡孔明帅哥让萧湛背《前出师表》不是有意为难他。 而是精神有病…… 是狂热的三国迷…… “太……太傅,你来了啊。”萧湛怯怯地说道。 “殿下,戒游宴以重起居,专精神以广圣嗣,节赏赉以省浮费,却珍玩以端好尚,亲万几以明庶政,勤讲学以资治理。”蔡孔明一眯双目,先不责备萧湛逃学,连气都不换一口,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古文。 萧湛噤若寒蝉。 一旁的南宫箫首次露出同情的神色。乖乖,要是他明年到岁数去国子监,摊上这么个老师的话,他说什么也要使尽各种办法逃学。 萧紫依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一大串连她都听不懂,更何况是才刚刚四岁的萧湛。 蔡孔明把萧紫依的叹气声听在耳内,首次把目光从萧湛的身上转移到萧紫依这里。他并没有把这个十四岁的公主放在眼里,毕竟在他看来,这个所谓的长乐公主先别说是女流之辈,更是在外流浪的不学无术之流。 所以他轻咳一声,朗声道:“公主,可有什么异议吗?” 萧紫依甜甜一笑,道:“蔡先生,在教训湛儿的时候,是不是先检查一下你留给湛儿的作业?” “作业?”蔡孔明微微皱眉。 “是的,作业。”萧紫依转头朝萧湛鼓励地一笑。 萧湛深吸一口气,脆声背道:“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 偌大的书房里回响着的都是萧湛清脆的背书声,蔡孔明的脸上也越来越掩饰不住惊奇的神色。 萧湛上午的时候,连一句话都背不出来,那肯定不是装出来的。为何在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居然可以这么流畅地背出来? 萧紫依满脸轻松,手里把玩着自己改良的铅笔,好好欣赏着蔡三国脸上有趣的表情。她只不过是花了半个时辰用画画的方法,和萧湛通俗地讲解了一下三国到底是个什么形势,然后又像是讲童话一样简单地讲述了一下三国里的经典故事。萧湛听她讲童话都听惯了,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新的三国童话。 说到底,这个蔡三国根本就没有把《前出师表》的意思教给萧湛,一开始就让他死记硬背。就算萧湛再聪明,也没办法囫囵吞枣啊! 在萧湛理解了基本意思以后,萧紫依再把《前出师表》里面生涩的字全部用萧湛认识的字替换上,速成让他先背下来前两段。 她回想的这一会儿,萧湛已经背完了会背的前两段,怯怯地眨了眨眼睛说道:“师傅,湛儿先背下来前两段,剩下的还没有记熟。” “剩下的我记着。”南宫箫冷哼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站在上面,高深莫测地双手背负在身后,对着窗外,接着萧湛背到的地方继续往下背了下去。 听着南宫箫一个字都没有犹豫地往下背诵着,萧紫依也忍不住和蔡孔明一样,瞪大了双眼吃惊地看着新鲜出炉的小天才。 要知道,她方才一直在辅导萧湛,南宫箫只是在一旁旁听而已,况且她还只是着重辅导前两段,后面的基本没有提到。《出师表》出了名的词语晦涩,难道南宫箫真的天资聪颖,只听她念了几回,就把剩下的段落都背了下来? 萧紫依还是不信,留意着南宫箫,等再仔细看了几眼以后,无语地撇了撇嘴。 因为从她这个角度,分明看到南宫箫身前的窗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不用想也知道,那肯定是诸葛孔明的《前出师表》…… 南宫箫施施然地背完全文,潇洒地转过身,然后靠在窗台上双手环胸得意洋洋地等待着大家的称赞。 “这位是谁家的公子?”蔡孔明双目一亮,立刻追问道。 南宫箫自命不凡地一笑道:“在下姓南宫,单名一个箫字。”其实他说出这一番自我介绍的话显得很可笑,毕竟他只有五岁。但是他学这种大人的说话方式,却意外地有板有眼,更何况他刚刚展露了一番“才智”,更令蔡孔明对他另眼相看。 连萧湛都忍不住出声道:“南宫小子,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哪里哪里。”南宫箫大言不惭地笑道。 只有萧紫依暗暗扼腕,她的湛儿啊,你被骗了!其实最聪明的还是你啊!这个南宫小子到现在还不肯跳下椅子离开窗台,是在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小抄啊! 真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写上去的。 不过就算萧紫依内心如何无语,也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拆穿他的小把戏。只能定了定神,回转过头和蔡孔明说道:“蔡先生,湛儿在你的教导下,花费了至少三天时间都没有背下这篇《前出师表》,但是在我这里,我只教了他一个半时辰,就把前两段教会他背了。呃……更顺便把南宫小公子也教会了。”萧紫依顿了顿,终于还是把南宫箫的作弊也算在她的功劳里。 不用白不用。 蔡孔明一眯双目,冷然道:“你在质疑我的教学方式?” 萧紫依摊了摊手,浅笑道:“显而易见,不是吗?” 蔡孔明眼睛眯得更细了,不禁让萧紫依怀疑他是不是因为看书过多,事实上是近视眼? 可怜了,这年代可没有眼镜,记得以后让湛儿他们看书的时候都注意下姿势。否则这年代想当“四眼田鸡”还没有呢!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蔡孔明沉默了片刻,终于找到一些可以反驳萧紫依的词语。 “停!他们连小学都没上呢,上什么大学?”萧紫依一伸手打断他继续拽古文,“首先,请问蔡先生在让湛儿背《前出师表》的时候,有没有给他讲明白这篇文章的历史背景?” “我……” “再者,请问蔡先生在让湛儿背《前出师表》之前,有没有给他讲明白这里面生涩的词语到底都是什么意思?”萧紫依可没工夫听他长篇大论,自顾自地截断他的话头说下去。 “我……” “最后,请问蔡先生自己是什么时候可以把这篇《前出师表》倒背如流的呢?” “在我七岁的时候!”蔡孔明终于找到了他可以回答的一个问题,立刻大声说道。 “可是湛儿今年刚刚四岁。”萧紫依笑眯眯地说道。 “我是想他比我更聪明。”蔡孔明皱眉道。 “更聪明有什么用,当别人的老师吗?你知道湛儿以后是什么身份吗?”萧紫依轻笑道。语气很轻松,但是言辞却咄咄逼人。 蔡孔明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萧湛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美丽的小姑姑,果然还是小姑姑最强大。 萧紫依见蔡孔明一时愣神没话说了,知道这只是一时唬住了他。萧紫依看了看她身边的两个小男孩,微微一笑道:“假如,你有两个孩子,把他们看作上天赐予你手心里的两粒种子。你还不知道这两粒种子长大后是什么样的植物,你要做的仅仅是浇灌它们,让它们健康地茁壮成长。” 蔡孔明见萧紫依忽然间说起了故事,知道她肯定是想说明什么,有些僵硬的脸上露出注意倾听的神色。萧湛一直都喜欢听小姑姑讲故事,所以听得非常仔细。就连一向傲气的南宫箫发现这故事貌似和他有关,也侧耳倾听。 萧紫依满意地发现她成功地获得了屋内大小三人的注意力,淡笑道:“每一粒种子所需要的水、阳光、肥沃的土壤,你都一一提供了,没过多久,种子开始发芽了,你拥有了两棵青翠的幼苗。”她的声音轻柔地回响在书房里,像带着一种魔力一般,听众们都觉得自己面前有两棵幼苗破土而出。 “这时候你根本分不出来它们谁是谁,因为它们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而几个星期以后,它们渐渐就看起来不同了。很快,它们开花了,并且长出了小小的果实。而在这时候,你看出来了,它们一棵是苹果树,一棵是橘子树。”萧紫依继续说道,午后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她的肌肤晶莹剔透。 “现在,你必须用不同的方法来培育它们了。它们需要不同的阳光、不同量的水和肥料,不一样的修剪和照料方式。这是理所当然的嘛,因为苹果树和橘子树就是不一样嘛!” 故事讲完了,蔡孔明若有所思地低头沉吟。 而萧湛和南宫箫互相对视一眼,都在想他们两人之间到底谁是苹果树,谁是橘子树。 萧紫依期待地看着蔡孔明,她方才把教育寓意为培育树苗。因为萧湛和南宫箫的年纪,根本就看不出来到底是怎样的树苗。每个孩子都是不同的,是特别的,必须用不同的教育方法才行。 蔡孔明始终一言不发,大概是萧紫依的说法一下子颠覆了他的理念,让他好久都反应不过来。 他要细想,萧紫依可没有耐性再等下去了。 “蔡先生,大概我所说的话,对于你来说只能用《前出师表》的最后四个字来形容吧。”萧紫依笑得很甜,笑得蔡孔明几乎失神了片刻。 “《前出师表》最后的四个字?”蔡孔明呆愣在原地,在心中迅速把《前出师表》从头到尾背了一遍,最后脸色一黑。 因为那最后的四个字是,“……臣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根本并不是倒背如流嘛!”萧紫依瞥了他一眼,轻声取笑道。 “……” 第十九章 改掉坏习惯,撕纸癖不好 未央宫椒房殿。 “皇后娘娘,下午的时候,蔡侍郎去见过皇上了。”幻荷快步走进内殿,对着正在绣花的皇后轻声说道。 “哦?他有没有说什么?湛儿今天居然敢逃学了,而且还是逃到萧紫依那里。幻荷,蔡侍郎是怎么向皇上告状的,说给我听听。”皇后面上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手上还是不紧不慢地绣着凤凰。这是个好机会,如果皇帝龙颜大怒,她立刻就可以隔断萧湛和萧紫依的关系。 她嫉妒这个女人。才进宫几天,便一下子把她身边的湛儿夺走了!她决不饶恕萧紫依!更何况她还是那个女人的骨肉。 幻荷略一迟疑,低头把从皇帝贴身太监那里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皇后。 皇后脸上的表情随着幻荷诉说的话语,渐渐变得凝重,手中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幻荷小心翼翼地报告完毕,垂目等待着皇后的询问。 “幻荷,你说这萧紫依借着蔡孔明的这张嘴,想要传达给皇上什么信息?”皇后细细品味着萧紫依讲给蔡孔明,后来又由蔡孔明转述给皇帝的那个培育幼苗的故事。 幻荷恭敬地说道:“奴婢觉得,长乐公主是护着小殿下,别无他意。” 皇后把银针放在手指间摩挲,眯起眼睛看着案头上袅袅升起的香炉烟,缓缓问道:“皇上他有什么反应?” “据沈宝说,皇上听完沉默不语,思索了很久,最后并未予置评,说了声知道了。”幻荷回答道。沈宝就是皇帝身边的随侍太监。 皇后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般。 幻荷见皇后并没有说话,便猜测地说道:“娘娘,长乐公主这番话,奴婢认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对蔡侍郎教导小殿下的方法有所异议而已。”幻荷是和萧湛平日里相处时间最长的人,自然知道蔡孔明给他布置的一些功课都是四岁的小萧湛无法完成的,她早就在心底有所怨言。只是她小小婢女一个,位微言轻,什么话都不能说。今天听到沈宝转述的这些话,忽然觉得很舒服,真想当场看看蔡孔明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不止啊……”皇后缓缓睁开眼睛,语气忽然间变得十分冷酷,“萧紫依的意思就是,湛儿并不是帝王之才,这么明显的话你都听不出来吗?” 幻荷惊得立刻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心也变得冰冷无比。居然其中蕴含着这个意思吗?她怎么一点都没听出来? 皇后把银针别在绣布上,起身挑了挑香炉里的松枝,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淡淡道:“这满天星斗的夜空,也就只有一轮皓月。这粉黛如云的后宫,也就只有一个皇后。同样,也就只有一个太子。”她下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是明显是在担心萧景阳的位置不保。 幻荷抬起头来,看着皇后优雅的背影,斗胆说道:“娘娘,太子殿下的位子还是很稳固的,您无须太过担忧。”萧景阳十三岁的时候就被立为太子,在太子这个位子上坐了有八年之久,深得朝廷内外的赞誉,怎么看怎么觉得皇后的担忧是多余的。 “哼,稳固?”皇后嘴角飘出轻蔑的笑声,但是下面的话却谨慎地隐没在了唇边,并没有说出来,迅速转移了话头道,“他的后代就只有萧湛一人,而且太子妃故去以后,景阳他一直独身一人,不管谁劝都没有用。唉……” 幻荷再也不敢多言,如果是因为这件事,那萧湛的学业将起着不小的作用。毕竟继承人的优劣也是关系到太子宝座的一部分因素,无怪乎皇后如此上心了。 皇后抬头看着窗外半隐在云层后面的月牙,半晌之后叹道:“算了,你起来吧。明日还是送湛儿去蔡孔明那里念书。我们静观其变吧。” “是。” 皇后等幻荷无声地退下之后,从书架上拿下来几张画纸翻看着。在淡淡的月光下,这几张纸赫然就是萧紫依画给萧湛的那几幅《小蝌蚪找妈妈》。 “湛儿,今天这么早就来了?”萧紫依午睡过后,照例推开书房的门准备消磨下午的时光,但是一眼就看到萧湛小朋友站在椅子上,小手撑在窗台上往外望着什么。 “嗯,今天蔡先生留了一点点的文章,湛儿一下子就背完了。”萧湛头也没回,简单地报告道。 “哦,对了,为什么你一开始叫他蔡太傅啊,结果只是个蔡侍郎?”萧紫依打着哈欠边走边问道。 “哦,蔡先生说他以后肯定会当太傅的,所以让我叫他太傅。”萧湛随意答道。 萧紫依翻了翻白眼,这人果然有毛病,早知道昨天就再狠狠刺激他一下了。“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萧紫依刚问完,便想起来萧湛究竟在看什么了。 因为他站着的那个位置开着的那个窗户,正好是昨天南宫箫小朋友作弊写满《前出师表》的地方。而南宫小朋友昨天走得又比萧湛早,来不及湮灭证据…… “那个,湛儿……”萧紫依慌忙想解释,昨天她沉浸在把蔡三国说得哑口无言的胜利中,后来也就忘了和萧湛说明这件事。 萧湛转过头来,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道:“姑姑,你今天中午睡了很久哦!” “呃?”萧紫依挑了挑眉,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是应该问她关于南宫箫作弊的事吗? 萧湛往书房的门口张望了几下,失望地说道:“姑姑,那个李云渲不跟你来看书吗?” 萧紫依看了看窗纸上用木炭笔写的《前出师表》,在阳光下显而易见,萧湛不可能看不到。 看来她的小湛儿是打算闭口不谈这件事了。 多好的孩子啊!萧紫依感动地摸了摸萧湛的头,这孩子以后,肯定会是个很好的皇帝。 “姑姑姑姑!”萧湛扯着萧紫依的长袖,不满地说道,“姑姑你还没回答湛儿的问题呢!” “啊?哦,李云渲她……”萧紫依不好意思地用手指刮了刮脸颊。昨天晚上她特意去看那个小女孩,结果人家连门都没给她开。最后没办法,把如兰派去照顾她。 至于这样嘛!这个脸蛋长得虽然可爱,可是性格一点都不可爱的小女孩,她打算只要尽力满足李云渲的需要就可以了。她又没有义务去讨好人家,更何况她去讨好了,结果吃了个闭门羹。等过一阵,她就找个理由放李云渲回家好了。 萧湛和萧紫依相处了这么久,一看萧紫依飘忽不定的眼神就知道小姑姑肯定是在想词来搪塞他,因为她总是在讲故事讲到末尾被他问住的时候用这招。萧湛不依地嚷道:“姑姑!” 萧紫依努了努嘴,正巧看到若竹拿着一沓资料进来,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松了口气:“若竹,小云渲怎么样了?” 若竹笑着回答道:“奴婢方才去看过,午睡刚醒,正在和如兰玩弹球呢。” 萧紫依满意地点了点头,如兰也是个大孩子,两个女孩子凑到一块应该有得玩。 萧湛失望地盘膝坐在椅子上,嘟起了小嘴。看样子八成是在烦恼找什么借口去和人家一起玩。 萧紫依笑着撇撇嘴,小不点啊,估计是在宫里从来没看到过小女娃,好奇心旺盛了那么点。 “公主,这是这批的资料。”若竹把手中的一叠叠资料放在书桌上,然后分好类摆在萧紫依面前。 萧紫依随手翻了翻,觉得头疼无比。她让若竹做这些资料本意其实也并不是为了选个人嫁出去,主要还是要搞清楚朝中的形势。不过看多了她才知道她看了等于没看,这种没营养的资料她睡一觉之后就全部忘光光了。“若竹,这些你都拿去看吧,等我有需要的时候就问你。” “好的。”若竹没有任何迟疑地点了点头。这些资料都是她准备的,自然在拿到公主面前之前,她都过目了一遍了。而且公主的决定果然不出她所料,有三天热度就不错了。 萧紫依满意地笑笑,这若竹还真是有机要秘书的风采,她省力不少啊。别过头来,萧紫依发现萧湛仍然嘟着个嘴,闷闷不乐中。萧紫依不用想也知道他在郁闷什么。 “湛儿,你今天这么早来姑姑这里,不会是就想见云渲吧?”萧紫依不是滋味地问道。 “姑姑,不是啦!”萧湛爬到萧紫依的软榻上,拽着她的手摇晃着说道,“确实是蔡先生留的作业很少,湛儿一会儿就做完了。” “哦?那,你就去把桌上这盘点心端给云渲去吧,她就住在上次你住这里的那个房间。”萧紫依点了点他的鼻头无奈地说道。 萧湛一声欢呼,立刻跳下椅子,端起桌上的点心碟子便往门口跑去。 “慢点跑!”小没良心的,萧紫依心内笑骂着,却在想八成湛儿去了也会是无功而返。不过小孩子嘛,多让他受受挫折也好。 “公主,明天是三月十八日,按照惯例皇上和后宫的妃子都要去东岳庙进香。公主应该也会一起去的,所以提前和您打声招呼。”若竹看萧湛跑出了书房,轻声禀报道。 “东岳庙?”萧紫依没听明白,“去那里做什么?”她都当宅女当习惯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机会出宫。 “每年的三月十八日,皇上都会去东岳庙上香,祈求新的一年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宫里的妃子也会向礼部的太常寺提出申请,得到批准之后就可以随皇上一起去东岳庙上香。”若竹笑着解释道,伸手替萧紫依倒满香茶。 想起来了,东岳就是指泰山。泰山封禅是所有皇帝的梦想,不过可不是所有皇帝都能封禅,八成就在京城里建了一座东岳庙,每年去参拜下,聊以自慰。 “哦?连妃子都能去?”萧紫依皱眉想了想,考虑趁机逃走的几率能有多少,不过瞬间便知道基本上可能为零。 “是的,因为东岳庙有供奉赐子广嗣的碧霞元君和子孙娘娘,所以各宫的娘娘们都想尽办法也要去。”若竹微笑道。 “哦,怪不得。”萧紫依了解地点了点头,“不过为什么我也要去?”求子关她什么事啊? “公主,东岳庙还有求姻缘的月老……”若竹低声说道。公主不是最近一直在找佳婿的资料吗? 萧紫依听得眉毛一跳一跳的。她还没忘记一开始穿越到这里的时候,就被人毒杀和暗杀。不过本来觉得出行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她转念一想留在空荡荡的宫里反而更危险,所以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砰!”就在若竹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书房的门被大力地打开。 南宫箫小朋友“噔噔噔”地跑了进来,连招呼都不打,扫了一眼屋内没有萧湛的小身影之后,便冲向昨天他作弊的窗户处。跳上椅子,然后“哗啦啦”的撕纸声赫然响起,一张窗纸全部被他撕了下来。 萧紫依单手托着脸颊,眯着眼睛看着阳光下四散飞去的纸屑,开始怀疑这南宫小朋友是不是有撕纸癖啊。 南宫箫发现完全销毁了“犯罪”证据,满意地拍了拍手,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吩咐着若竹道:“若竹姐,记得换张窗纸吧。” 若竹低头乖巧地回答道:“是,窗纸已经用了一年了,早就蒙尘许久。多谢南宫小公子提点。” 南宫箫笑嘻嘻地靠在窗台上,把怀里的答题纸扔给萧紫依,顺口说道:“萧湛他人呢?” “去看新来的李云渲了。”萧紫依把被南宫箫折成一团的答题纸在桌上展平,用镇纸压好。 “李云渲?那是谁?”南宫箫愣了一下,立刻反问道。 萧紫依拿起笔的手一顿,才想起来这个小恶魔根本没见过李云渲。昨天小女孩来的时候,他也没见到。 “喂,到底是谁啊?”南宫箫见萧紫依面上欲言又止的神色,小脸浮现出有趣的表情,“不会是个女孩子吧?” 萧紫依瞟了他一眼,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转世,怎么精灵古怪到这种程度?“你怎么知道?” 南宫箫用手刮着下巴,耸了耸肩道:“很简单啊!像本少爷这种人见人爱的帅哥他见了都不喜欢,新来的这个小孩子他又单独跑去献殷勤,铁定是个女娃。” 萧紫依忽然觉得南宫箫的眼睛有些像狐狸眼,透着一股狡猾。“哦?那为什么判断是小孩子啊?”萧紫依看着南宫小朋友跳下椅子,背着手朝书房门外走去,显然就是想去凑热闹。 “嘁,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公主你喜欢小孩子,而且能让萧湛去讨好的怎么可能会是大人啊?”南宫箫潇洒地摆摆手,“题就先放在你这里了,等我一会儿回来拿。也不用带我去见他们,我只要找到最吵的那个房间就行了。” 萧紫依看着南宫箫小小的人影走出书房,苦笑地摇摇头。这孩子,到底是跟谁学得这么精明?确实,如果是大人的话,都会知道萧湛是皇孙的身份,怎么可能轮到萧湛去讨好对方? “公主,这南宫小公子也未免太厉害了。”一向不评价别人的若竹也不禁低呼道。 “是啊,真是让人吃惊。”萧紫依把视线转到面前的答题纸,上面的字迹还是一样的挺拔俊遒。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哥哥,才能带出这么精明的弟弟啊! 第二十章 东岳庙上香,出阁要讲学 人们传说,东岳大帝统领下的幽冥地府,有七十六个办事机构,称为七十六司。各司皆有神主,俗称判官。幽冥世界的最高主宰是泰山神东岳大帝。东岳大帝的祖庭在泰山岱庙,京城的东岳庙乃是其行宫。 泰山在古代被视为距天最近的地方,与王朝的命运息息相关,故自秦始皇起便成为历代帝王封禅的圣地。但不是所有帝王都能去泰山封禅,所以就有了京城的东岳庙。 东岳庙的庙会由三月十五日开始,持续半个月,以三月二十八日东岳大帝诞辰之日为最盛,三月十八日则是历来皇帝每年上香的日子。 而当遇灾年或者流年不利的时候,皇帝往往会在庙中吃斋沐浴修行三天,以祈求东岳大帝赐福人间。 萧紫依听说今年是个灾年,可是朝中上下意见却很不一样。有人认为是小灾,调整一下就会挺过去,但是也有人认为损失严重,是下面隐瞒不报。但是最终决定还是皇帝只上香不吃斋修行。 萧紫依就算想关心一下百姓的疾苦,她也没处去关心。就像萧景阳所说的,她只要乖乖的在宫里当公主,被他们养肥,然后挑个人嫁掉……不过首要前提是这个王朝别覆灭了。 这里的历史已经是全部颠覆了原来萧紫依所学的,所以她穿越来能“预知未来”的优势就已经荡然无存。可怜她以前为了给孤儿院里的孩子们讲课,把中国历史还背得熟熟的。现在也只不过算是一个姑且读过书的女子。 萧紫依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出宫,坐在一颠一颠的轿子里,她好不容易克服了晕轿的感觉,微微拉起帘子的一角,朝外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空旷的街道,还有每隔五步就有一个禁卫军的士兵站岗。萧紫依愣了片刻,才想起她在某本书里看到过,那种电视剧里演的皇帝出巡街道两旁都跪满了平民百姓的场面简直就是胡扯。为了防止出意外和保护皇帝的安全,往往在皇帝出行的街道实行戒严。 果然她想在这种情况下趁机逃跑,也是胡扯。 萧紫依不禁想起她那个师兄祁墨来。自从那次在长乐宫看到身穿太监服的他以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他。估计他不知道又发现什么好玩的地方跑去玩了。他给她的那只凤凰发簪没有问题,机关都很好用,不过关键在于她并没有及笄,多好的发簪她也根本用不上,所以只好坚持地和若竹说很喜欢这个,每天都随身携带。 不过就是免不了被若竹私下嘲笑她想嫁人想疯了。 萧紫依胡乱地想着,听着轿子吱呀吱呀地边响边前进,视线却一直注视着街道旁的情况。她不知道古代什么样的建筑算是最先进的,但是仔细看去,几乎每家店铺都还不错的样子。就是不知道这个“灾年”是皇帝他好强不肯承认呢,还是下面的官员夸张了,想扳倒某个人呢?毕竟里面可以做的手脚太多,她根本无从猜测。 思考了一会儿,萧紫依的心思又转回到萧湛和南宫箫两人身上。那两个小子,出乎她的意料,昨天居然在李云渲那里几乎耗了一下午,让她这个伪御姐心中警报声大鸣。 难道她会输给一个小女孩,开玩笑吧! 好吧,今天去庙里就求这个,让她魅力常驻…… 东岳庙在京城东门内昌仁里,离皇宫大概也就半个时辰的路途,结果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 当萧紫依晕晕乎乎地走下轿子,都已经没有心情去看这个东岳庙长得是圆是扁了,昏昏沉沉地跟着前面的人走入大殿,然后随大流地跪在角落里。闻着刺鼻的檀香味,耳朵里听着犹如噪音的念经声,萧紫依觉得她应该别来受罪才对。 偷偷抬起头看了看供奉在殿中央的东岳大帝,萧紫依惊奇地发现这里虽然说是东岳庙,可是却是一间道家的道观。前面站的都是道士服打扮的人,均白发飘飘五缕胡须,眼观鼻鼻观心,绝对的仙风道骨。 悄悄挪了挪酸麻的脚,萧紫依发现大殿里根本没有人抬头,连在最前面的皇帝都虔诚地闭眼祈求着什么。 呃,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现在就算走出去也不会有人注意。 萧紫依这个念头一起,便抑制不住自己一直在心中琢磨着能有几分可行之处。看这样子这个法事要做很久才能完事,她可跪不了那么久,再挺一会儿腿就要断掉了。 萧紫依咬了咬下唇,抬头发现皇帝身后一点点距离跪着的就是皇后,另一边就是太子萧景阳,连小小的萧湛也似模似样地跪在萧景阳的另一边。可以说前两排都是皇子或各宫的妃子,她萧紫依貌似不知道为什么被安排到了第三排的角落里。 她不是最受宠的吗?萧紫依歪着头想了想,但是却发现好像因为她是女孩儿。前两排跪着的都是皇子,而皇女听说未出嫁的也就只有她一个,所以被安排在角落里吗? 真是重男轻女。萧紫依内心小小抱怨一声,却暗喜这个位置真是溜掉的好地方。在几秒钟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萧紫依实在忍不住悄悄起身从身边的偏门走了出去。 萧紫依本来还心惊胆战地怕有人来说她,结果发现站岗的禁卫军一个个都目不斜视,根本不在意她在庙里走来走去,慢慢地也就放下心来,在庙里一个殿一个殿地乱逛起来。 东岳庙的主殿是岱岳殿,也就是做法事的主殿。而东岳大帝的官署下有七十六司,所以这座东岳庙也就有七十六个殿。今日全部被皇族包了下来,其他殿都冷冷清清,只有一两名道士守候。 萧紫依逛过了科举之神文昌帝君、保佑人们发财的文武财神、除瘟去疾的五瘟神殿之后,便觉得其实都差不多,无聊地一直往庙的深处走去。沿着散落在各处的碑刻走着,不一会儿便到了一片碑林内。 萧紫依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被檀香熏得有些迷糊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点,她舒服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真无聊,早知道不来了。”萧紫依仰望着蔚蓝蔚蓝的天空,轻叹道。 “那就别来啊。”一个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吓得萧紫依差点没站住。 “谁啊?”萧紫依觉得这个声音她肯定听过,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着一个半大不小的人影从碑林中转出,萧紫依松了口气。原来是正在变声期的萧策,也是,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么特别的声音?萧紫依看着一脸酷酷样子的萧策,嘴角微翘地取笑道:“你不会也是逃出来的吧?” “哼,才不是,我是特地和父皇请假,出来看这些碑刻的。”萧策背着手很拽地说道,变声期的嗓子就好像在砂纸上磨过的声音一样,让萧紫依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萧策的目光,让他更加不爽地逼近了几步,加大声音说道:“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的声音很讨厌,不喜欢听?” 萧紫依近距离看着萧策怒气横生的脸,发现他硬装出来的成熟面具下面其实仍然是少年的心。她的心一软,知道他大概和别人接触的时候也发现自己的声音刺耳。变声期的儿童多少都会觉得有些自卑,她还记得和她一起长大的那个男生在变声期的时候几乎一句话都不说,就是怕被人嘲笑。 不过也难得萧策他还能理直气壮地向人问出来他的声音是不是很难听。确实很难听…… 萧紫依叹了口气,回答道:“不是,是我在头疼一会儿如果被人发现了,该怎么编理由。” “哼,你才是逃出来的啊!”萧策用鼻子哼了一声,但是对萧紫依的敌意却减少了几分。他看了看萧紫依脸上为难的神色,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喃喃说道,“其实你和父皇说一声可以不用去受那份罪的。” “啊?”萧紫依这回是确实呆掉了,原来他说的请假是真话啊? 萧策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视线转向他们面前的一道碑刻,淡淡道:“难道你认为父皇真的相信这求求神拜拜佛就能保佑国泰民安?如果父皇是这样的话,那就不是我敬仰的父皇了。” 萧紫依挑了挑眉。原来这场上香只不过是演戏,走过场而已,安抚朝中迷信的官员和百姓,而且还是多年传下来的习俗。那看似在前面虔诚礼拜的皇帝心中说不定还不知有多少怨言呢! 不过无神论者在古代还真是少见,难不成她的这位父皇还真是一代明君? 萧紫依顺着萧策的视线,往他们面前的碑刻上看去。这个碑刻足足比他们的身高还高,上面用漂亮的隶书写着歌功颂德的话。 人确实很悲哀,如果不是信奉着这个世界有神灵存在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活不下去。就连她也不得不在想,究竟是什么神灵把她送到这里的呢?为的又是什么呢? 两人并肩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只听见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 萧策沉默了半晌,终于转过头来皱眉问道:“你不会真的能看懂吧?” 没头没尾的话让萧紫依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他们面前的碑文。萧紫依淡淡一笑,缓缓地把碑刻上的字念了一遍。 “原来萧湛说的没错,没想到你居然会识字。”萧策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萧紫依,面上浮现出思考的神色。 萧紫依内心暗爽,没想到她有一天也会成为别人炫耀的资本,真是不容易。 希望湛儿没有和这个拽拽的萧策多说什么才好…… “识字很奇怪吗?”萧策的目光实在是太诡异了,萧紫依终于忍不住发问。如果很奇怪的话,那她以后还是不要承认自己会识字了。 萧策摇了摇头,用他沙哑的声音说道:“不奇怪,若你不识字的话,我会更看不起你。父皇的孩子怎么可能不识字?” 萧紫依沉默了一下,才想起来她好像还正在和这个弟弟争宠。至少在对方看来是这样的。 “我只不过会一些字而已,不算什么。”萧紫依低调地说道。她可不想在这个宫中树敌啊,貌似这个萧策的母妃也是很有来头的人,要不然不会引起萧景阳的危机感的。虽然说她现在被皇帝罩着没有什么危险,但是她可没忘记她在某些人眼中应该是处之而后快的人。毕竟还没查出来到底是谁想要她的命,每个人都有可能。 “是吗?可是我却听说南宫箫几乎每天都去你那里换题做哦。”萧策拉长声音,更加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不是只会一些字的程度吧?能和那人坚持半个月以上的交战,皇姐姐你在我们之间很出名哦!” 从萧策嘴里说出来称赞的话,萧紫依怎么听都觉得像是讽刺,八成还是不承认她有多厉害。不过萧紫依更感兴趣的是他口中的“那人”,肯定指的不是南宫箫了。 萧紫依想到这里,假假地笑了笑,甜甜地说道:“皇弟弟你太夸张了,箫儿只是五岁的孩子,紫依也是陪他玩玩,赢了只有五岁的孩子,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吧?”她说话的语气天真又可爱,让别人听了肯定不会怀疑她说话的真实性。 萧策被萧紫依这句话里有话的话给堵得无言以对。他又不能说南宫箫的背后有人,而照她说的这句话来看,她可能还没有施出全力。 未免有些太可怕了。 萧策暗暗握紧拳头,不承认一向被称为天才的他会输给一个刚进宫一个多月的女人。 萧紫依不着痕迹地撇撇嘴。想和她斗,他还是嫩了点。 “哼!那我出阁讲学的那天,你一定要来看。”萧策沉吟了半晌,终于下决定道。 “出阁?”萧紫依只注意到这两个字,差点没笑喷。出阁不是一般指女孩子家嫁人吗? “出阁讲学,就是检验皇子读书成果的方法,是历代宫廷的传统。”萧策一点都没觉得有可笑之处,严肃地解释道,“每个皇子在十三岁的时候,出阁讲学。挑选一段所学的内容,然后在臣子面前讲述自己的观点,以此来展示天资和学业。” 萧紫依收起笑容,因为她认识到这件事对于萧策来说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出阁讲学,听他的意思,貌似应该是他第一次正式出现在朝野的视线中,类似于接受朝臣们的审查,怪不得他这么严肃。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方才在邀请她去?萧紫依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让我也去?” 萧策点了点头,虽然他脸上的几颗青春痘还在昭示着他的年龄,但是他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绝对的认真。“我邀请你。” 萧紫依心知这孩子估计是想借此向她炫耀父皇有多宠爱他,向她展示他有多天才。萧紫依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面前的碑刻笔划刻印的凹槽上一下下地临摹着,许久之后才淡淡道:“那种严肃的场合,怎么可能会让女子在场?” 萧策还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来,听到这个理由不禁大笑道:“有何不可?” 萧紫依挑了挑眉,看来这个朝代和唐朝差不多,女子的地位也不是那么低下,但是她可不想太引人注目。“这样吧,不如我扮成男子去旁听,如何?” “也可以。”萧策想了想,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让她去看看他的才华,她愿意用什么方法去看他才不管呢。 “那一言为定。”萧紫依耸耸肩,叮嘱道,“记得你自己去和父皇打声招呼。别皱眉,是你邀请我的哦,自然要负责任!” “好的。”萧策不在乎地说道。随后却把手伸到萧紫依面前,朝她伸出小指。 “你干吗?”萧紫依瞪大双目,微微有些惊吓。毕竟一个大男孩儿朝她做出兰花指的动作还是太吓人了。 “拉钩约定,不是你教萧湛的吗?”萧策粗声粗气地说道。 萧紫依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湛儿到底都和他说了什么啊,连这个都和他说?“咳,拉钩约定是这个手势。把其余四个指头都握住了,只伸出尾指。”萧紫依收回在碑刻上临摹的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伸到两人之间做出正确的手势。 萧策俊秀的面上露出微微尴尬的神情,但是还是按照萧紫依的示范修改了他的兰花指。 看着萧策微微泛红的脸,萧紫依抿嘴一笑,伸手过去勾住他的小指,摇晃了两下。 两人相视一笑。 自然是火药味十足。 “好了,这样就约定好了。你具体什么时候出阁讲学啊?”萧紫依率先收回手,感兴趣地问道。 萧策还正对这种奇特的约定方式有些不适应而发呆,听到萧紫依的话之后立刻收回手背在了身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就是三月二十,在未央宫的金华殿。别忘了。我会和父皇打招呼,接你过来的。” 原来就是后天啊,萧紫依微微一笑道:“好的。”听上去好像很有趣,那么她就期待那么一下下吧。 第二十一章 求神加拜佛,迷路得玉佩 “时间差不多了,照以前的经验,法事也就快结束了。我先回去了。”萧策抬头看了看天色,撇嘴说道。 萧紫依点了点头,见萧策背着手往回走赶紧跟了上去。可是萧策听到她的脚步声之后立刻转回身,皱眉道:“喂,不许跟着我。” “不跟着你我怎么回去啊?”萧紫依无辜地眨眨眼睛,她来的时候可没记路啊。自然要跟着他回去。 萧策一听便跳脚道:“那怎么行,被人看到我们一起回去,那可不行!” 萧紫依歪着头无语地看着他。至于吗?和她一起回去很丢人吗? “听着,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再走,我现在就回去。”萧策匆匆忙忙地交代完,便好像远离瘟疫一样迅速小跑离开萧紫依的视线。 有没有搞错啊?萧紫依叉着腰瞪着萧策的背影,她又不可能像他一样跑步前进,身上这些烦琐的衣裙就足以让她“举步维艰”了。 叹了口气,萧紫依就开始抬脚往回走。让她再等一会儿?开玩笑!那万一典礼都已经完事了怎么办?看萧策这小子这么慌张的样子,八成他也是逃出来的,只是他老爹默许了而已。 好吧,他的老爹也是她的老爹。萧紫依还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边拖着沉重的裙摆往回走,可是走了没多久,就悲惨地发现她迷路了。 没办法,她来的时候又不是按着一条直线走的,只是沿着殿旁廊道的碑刻一步步被引导到碑林去的。原来以为只要再沿着碑刻走回去就行了,可是她悲哀地发现碑刻散落得到处都是,根本就不知道哪条才是她来时的路。 本来还指望着各殿有道士守着可以问路,偏偏这个时候她进去的那个殿空无一人,只剩供奉的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恶狠狠地瞪视着她,吓得她立刻退了出来。 而身在庙宇中,各殿之间建得又密密麻麻,根本看不到哪个殿是最大的岱岳殿。萧紫依像无头苍蝇一样走了一会儿,便放弃地靠在院墙上。她只觉得穿的布鞋太薄,脚底被碎石地面硌得生疼。 要不,她就干脆借机会躲在庙里,索性等明天就这样混入江湖?她身上带着的首饰随便一件都可以让她生活好几年的了,然后可以找个地方住下来,收养几个可怜的孤儿…… 想归想,萧紫依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知道她若是被发现失踪了,那就是兴师动众的事。皇帝把东岳庙翻个个也会把她找出来。 但是问题是她不想把事情闹到那种程度啊,太丢人了。 萧紫依叹了口气,正低头郁闷该如何是好时,便听到一个极轻的脚步声在向她靠近。按理说她现在的听觉因为体内她不会用的内力而变得十分灵敏,但是如此灵敏的听觉也只能听到这么微弱的声音,足见来者的武功有多强。 难道是要暗杀她的人?萧紫依后悔莫及,却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确认。皇宫里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随便进入的,所以才让毫无缚鸡之力的宫女去暗杀她。但是现在已经出宫了,弄一个身怀武艺的假道士还是没多少难度的吧?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萧紫依的脑海,她还来不及惊慌,便听到一个细如瓷器般清爽的声音迟疑地开口唤道:“你是……长乐公主?” 她怎么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声音?萧紫依慌乱的心奇迹般地被这个悦耳的声音抚平了,她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人影,但是迎面的阳光正好刺痛了她的双眼,不禁让她闭紧了双目。 感到一片阴影笼罩在她的头上,萧紫依再次睁开秀目,发现对方体贴地略微弯下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阳光,保护她的双目不被刺伤。 萧紫依先入目的是在她面前宽阔的胸膛和正在摇晃着的红色坠带,顺着这个坠带往上看去,萧紫依看到了方正有型的下颌和薄厚适中的唇,在离她只有一拳的距离。 萧紫依的脸不争气地红了一下,却在就要忍不住别开头的一瞬间想起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听到过这个声音了。就在海棠宴上,她听到过这个声音和谈月离说过话,听到过拥有这个声音的人跪在场中央,因为一件不是自己的过失的错误承担责任。 是李云清?萧紫依惊讶地睁大双眼,同时也把对方的容貌收入眼底。阳光照在他的身后,在他的轮廓周围映照成一层橘黄色的光晕。他的眉形修长,面如冠玉,天庭饱满,整个人透着温文尔雅的气质,给人诚恳又可靠的印象。他的五官和李云渲的很相像,但是在他的脸上组合在一起就没有了半分柔弱之气,反而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啊!”萧紫依也不觉得自己定定地看着人家有多失礼,反而发现了什么,失声低呼道。 李云清知道萧紫依看到了他最不愿意让人看到的东西,他面无表情地别开目光,退后一步,恭敬地低下头道:“公主应该是迷路了吧,东岳庙太过庞大,很多殿都很少有人来往,所以并不是每个殿都有道士守护。宫中的侍卫也都聚集在皇上身边,请公主注意安全不要随处走动。” “哦。”萧紫依听着这个很好听的声音冷冰冰地吐出公式化的语言,突然有些怀念他和谈月离说话时候的那种随意。 “请公主跟随下官回岱岳殿,法事应该还未结束。”李云清一伸手,示意萧紫依随他往这边走。 萧紫依不爽他的态度,非常不爽。 毕竟她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吧?好,就算他李云清视仕途为粪土,他的宝贝妹妹还在她宫里啊,怎么都不趁机问问呢? 好吧,不问就不问,她还不愿意答呢! 萧紫依按下心中的不满,那她也不问他,为什么他的眸子是深蓝色的。 毕竟是那个人的后代嘛……传说唐太宗李世民一族可是有西域外族人的血统的…… 萧紫依默默地跟在李云清的身后,穿梭在廊道间。她发觉他为了体贴她的脚疼走不快,特意放缓了脚步,与她始终保持着领先她一个身子的距离。 萧紫依低头沿着李云清的脚印一步步前行,她遇见帅哥有些僵化的脑袋开始慢慢运转起来。 李云清这个时候在庙里乱晃是为了什么呢?反正肯定不会是为了找她。萧紫依想到这里不禁开口轻声问道:“李大人,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事?只要给紫依指明了方向就行,别耽误了你的正事。”她没忘了上次海棠宴的时候,他可是被人陷害的对象,她可不想他因为她的原因,又被怎么样了。 李云清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像方才一样缓缓而行,仿佛思考了一下如何措词之后,才开口恭敬地说道:“公主,在下本来想去月老殿取些红线的。不过送公主回去当然更加重要。” “月老的红线?”萧紫依挑了挑眉,才回忆起她最后进的那个地方好像满树都挂满了红线,原来是月老殿。哦,对了,她想起来李云清好像是从精膳清吏司提升到了祠祭清吏司,就是从做饭的升到管祭典的。看来这次东岳庙上香活动是他负责的。 “嗯,有些大臣和妃子因为来不及去月老殿,所以会拜托我要一些红线直接带回去。”李云清淡淡地说道。 “啊?那我们现在回去拿,我回去晚了也没关系。反正也出来这么久了。”萧紫依担心地说道。 李云清还是没有停下脚步,语气毫无起伏地淡然道:“没关系,迟一些下官再跑一趟即可。” 萧紫依撇撇嘴,觉得自己是在多管闲事,索性也就不多说话了。不出半刻钟,萧紫依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诵经声,看样子法事还没结束。 李云清终于站定,垂首站在一侧,低声道:“公主,前面的那座大殿便是岱岳殿。” 萧紫依看了一眼身后绵延不绝的殿宇,学着他淡漠的口气缓缓道:“李大人,你对这里很熟嘛!”刚才回来的路上她细细观察了一下,这里传说中大大小小的殿宇足有七十六间,地方虽然没有她住的长乐宫大,但是殿宇之间挨得非常近,就算是负责典礼的官员一下子也不可能记得住路线。 李云清不慌不忙地沉声道:“下官小时候曾在此处生活了两年。” 萧紫依的神情一滞,自然联想到也许是李家家道中落,李云清父母双亡,没有人收养他,所以他在这里生活了两年。萧紫依喏喏地道歉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李云清意外地抬起头,看到这位大周朝最受宠爱的公主垮着一张俏脸在向他道歉,知道她可能是误会了什么,立刻苦笑地解释道:“下官小时候曾在这里跟随玄踪道长学过一阵武艺,如此而已。” 萧紫依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原来是她自己想多了。不过再仔细一想也是,李云渲才六岁,那么至少在她出生之前,他们两兄妹的父母还都是健在的。李云清也不必流落在庙里。而这句话也交代了他的武功为什么这么好,让萧紫依放下心来。 只是,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居然被安排在礼部当个打杂的,不能不让萧紫依怀疑是不是因为李云清的身世。很显然,当年的独孤皇后在防太原李家。只是就算她除去了李家又有何用,不是还有萧家把杨氏天下给颠覆了?可为何好像当今的皇帝也在防着李家,这点就很奇怪了。 萧紫依站在原地感慨着,她旁边的李云清俊秀的面上也露出了挣扎的神色。迟疑了片刻,李云清还是叹了口气,恭敬地说道:“公主,下官有一事相求。” 萧紫依一愣,道:“什么事?” 李云清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用拇指摸了摸上面的纹理,那双深蓝色的眸子里透出爱怜的神色道:“这块玉佩是我们娘亲留下来的,渲渲她一直放在枕头底下,每晚要在手中摩挲好半天才能睡着。前日走得急了,下官竟忘了让她随身带上,不知可否劳烦公主把这块玉佩交给她?” “小事一桩,交给我吧。”萧紫依暗叹。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就从这几句话便能看出来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好,现在她倒成了拆散他们兄妹的罪人了。 真是要找个机会把李云渲赶紧送出宫才行。萧紫依伸出手,把李云清交给她的玉佩握在手中。玉佩还带着他的体温,暖暖的,她在手心握了握,小心地放在她的怀中。 “多谢公主。小妹从小被下官宠溺过度,如果有何冒犯之处,还请公主多多包涵。”李云清的眼睛避开萧紫依的视线,深深地鞠了一躬,认真地说道。 萧紫依的视线也学着他一样飘忽了一会儿,毕竟被这么好听的声音如此慎重地拜托着,她也无法拒绝。“云渲她很乖的,李大人不用担心。”好吧,看在有个帅哥哥的分上,小女孩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公主,时候不早了,请快些返回殿内。下官先行告退。”李云清一拱手,转身往他们刚才走过的路而去。应该是回去拿那个月老殿的红线去了。 萧紫依摸了摸怀中放好的玉佩,有惊无险地返回到殿内。还好法事还未结束,所有人还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低垂着头。只有萧策抬起头来朝她瞥了一眼,萧紫依自然瞪了回去。 萧紫依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跪好,刚有点昏昏欲睡之意,法事就大功告成了。各人可以分散开来去各殿自己祭拜各路神仙,萧紫依自然被皇后拉着到一些殿去给神仙们上香,幸亏皇后也没打算多去其他地方,要不然萧紫依还真要担心自己今天能不能挺住。 “公主今天好像特别累啊。”若竹在一旁低声地问道。 萧紫依点了点头,翻了个白眼。她最近确实安逸的生活过得太多了,身体都废了。财富使人退化,这句话果然说得没错啊。 跟着皇后走进一座比岱岳殿稍微小一点的大殿,萧紫依发现这座殿前并不像她走过的其他殿一样庄严肃穆,在殿前的广场前有一尊两人多高的铜香炉,香炉上方有一个拳头大小镂空的铜球。很多妃子都拿着铜钱往里面丢,可惜没有一个人丢中,满广场上飞舞的都是铜钱暗器,夹杂着妃子们的娇呼声,实在是让人很想笑。 一枚铜钱滚到萧紫依脚边,手痒痒的她也没细想为何这些人都要往那个铜球里投钱,直接弯腰把脚边的铜钱捡起来,抬手一扔。 “叮当!”铜钱准确地穿过铜球上的镂空,打在里面发出一声脆响,却并没有弹出来。 萧紫依在耳边比画了一个“V”字的手势,喜滋滋地等着大家的夸奖。 可是,为什么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呢? 若竹实在看不下去了,悄声在萧紫依身后说道:“公主,这是求生子的子孙娘娘殿,那个香炉投进去便会……” “……” 第二十二章 打人我有理!生病你遭殃! 长乐宫永宁殿。 “我怎么知道投进去就是代表着求子成功啊?”萧紫依现在已经回到了长乐宫,在努着嘴抱怨着。 若竹忍着笑,正在服侍着她换下烦琐的礼服。 “若竹,你倒是说点什么安慰安慰我啊!”萧紫依气呼呼地把头上的发饰胡乱摘下来,郁闷地说道。 若竹连忙把手上解衣带的活停下来,截住萧紫依虐待自己头发的动作,细心地把复杂的发辫一个个慢慢解开。“公主,听说当年皇后娘娘就是在子孙娘娘的香炉里一投即中,当年就生了太子殿下哦!” 听了若竹的话,萧紫依的俏脸更黑了。这也叫安慰? “别看那个香炉上的镂空铜球看上去很好投,可是就算是投进去也有可能从另一边弹出来,所以每年都很少有人投进去。公主这下子出了大名了,回来的路上好多宫女都在讨论呢!”若竹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 萧紫依对着铜镜翻了个白眼,最近觉得若竹有些越来越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了。不过也好,比刚来的时候一板一眼的她有趣多了。 “呃……都在讨论些什么?”萧紫依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 “都在说公主今年会不会求子成功之类的话。”若竹轻笑道,一点点把萧紫依的头发散开,然后梳了一个简单又别致的发辫。 “啊?我可是才十四岁,还没及笄呢!都不能嫁人,怎么求子成功啊?”萧紫依轻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迷信也要有个根据吧? “哦?是吗?”若竹油然道,“公主七月就及笄了哦!公主不是着急嫁人出宫吗?也许年末就……嘿嘿!” 萧紫依无语,不过也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她这个长乐公主的生辰原来是在七月。 若竹给萧紫依整理完头发之后,开始替她换下礼服,在脱下外衣的时候一个物事掉落在地。还好这里换衣服的地方因为怕掉落的首饰摔坏,都铺上了厚厚的地毯,所以只发出了一个轻微的细响。 “咦?这是什么?”若竹蹲下身,把掉落的东西从地毯上捡起来。 “啊!这是李云清拜托我带给李云渲的东西。”萧紫依把半块玉佩接在手里,暗骂自己怎么会忘记了,都是什么求子的香炉搞得她头都大了。幸亏地上铺着地毯,要不然摔碎了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若竹意味深长地拖长声音道:“哦!原来公主居然在庙里和他见过面了,奴婢居然都没注意到。” “在庙里迷路的时候偶然碰见的。据李云清说云渲必须握着这块玉佩才能睡着,所以她的哥哥眼巴巴地送了过来。”萧紫依若无其事地说道,但是脑海中却晃过李云清那双深蓝色的眸子,不禁让她愣了一下。 “那要不要现在就给她送过去?听如兰说,这几天小云渲晚上都睡得不安稳呢。”若竹建议道。 萧紫依的一个“好”字就要冲口而出了,硬生生地被她咽了回去。是她给李云渲带东西耶!凭啥要亲自送过去讨好她?万一还像上次一样吃个闭门羹,她面子往哪里搁啊? 所以,萧紫依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道:“让她来见我。” 若竹像是看穿了萧紫依心里怎么想的,轻笑地答应道,随后转身出了屏风,跟在外面服侍的宫女吩咐了几句,便转了回来继续服侍萧紫依换衣服。 “若竹,你说你公主我要是扮成男子,会不会很不像?”萧紫依皱起眉,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对着映出来的并不是很清晰影子的铜镜左瞧右看。 “公主你不会想偷跑出宫吧?”若竹警惕地问道。 萧紫依干笑一声道:“你公主我有这能耐吗?”随后把和萧策约定好后天扮男装去旁听他出阁讲学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 若竹笑道:“原来是这样,没问题,交给奴婢了。” “若竹,你不自称奴婢也没关系,我听着怪怪的。不过若是不好的话,在有外人在的时候注意一下就行。”萧紫依皱眉道。她倒是知道宫里规矩多,所以一开始也没提这件事。但是听着实在是太怪了,她忍不住还是说出口了。 若竹抿嘴笑道:“若竹知道公主的意思,晓得了。”若竹说是宫女,虽然父亲的官职不大,可是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和萧紫依相处了这么久,早就摸清了她的性子。只要不触及公主的底线,公主是不会在意什么礼节这种小事的。 萧紫依还想和若竹说什么,便听到外厅的门一响,如兰的大嗓门嚷嚷道:“公主,我把小云渲带来啦!” 这时候若竹正好帮萧紫依系好最后一根外衣的腰带。萧紫依看了一眼铜镜中模糊的自己,转身出了屏风。 厅中站着几个宫女还有如兰,而如兰旁边那个一脸怨气的小女孩就是李云渲。啧啧,全然没有了那天在建章宫见到的水灵模样,皮肤都没了光彩,精神也不是太好,要是让别人看到了会不会认为她虐待小朋友呢? 萧紫依这么想着,蹲下身叹了口气,冲她甜甜一笑道:“云渲,你哥哥托我给你带来这个东西哦!”边说边把手中的那半块玉佩送到她的面前。 李云渲一见到这半块玉佩,水灵灵的大眼睛立刻蒙上一层雾气,变成名副其实的水汪汪了。她一把拿过玉佩,扑进萧紫依的怀中。 但是却不是感激她,而是抡起小拳头一拳拳地砸向萧紫依的肩膀。 萧紫依被砸得有些发蒙,不会是她笑得太“狼外婆”了,把“小红帽”吓傻了吧? 纠正一下,就算她笑得很吓人,也不是“狼外婆”,好歹也是“狼姐姐”…… 萧紫依在一片混乱中内心还在想着这个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大不小的屋子里乱成了一团,平日里端庄淑静的宫女们一个个都惊慌失措,尖叫着把李云渲从萧紫依的怀里拉开。 萧紫依呆呆地跌坐在地上,因为李云渲一开始冲进她怀里的时候一点预警都没有,直接造成现在这样的效果。而最让她震惊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李云渲小脸上的愤怒。 “放我出宫!放我出宫!我要回到我哥哥身边!”李云渲被一个宫女抱着,小腿还在空中用力蹬着,要足足三个人才能把她安抚住,可是她小脸上的怒气却没有减少半分。 “公主,公主你没事吧?”若竹头一次用这么慌乱的语气说话,赶紧把还坐在地上的萧紫依扶了起来。 萧紫依定了定神,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这小女孩的怒气都一股脑地撒到她头上了? “啊!公主,你的脖子被划伤了!”若竹六神无主,“快!把碧玉膏拿来!” 萧紫依摸了摸有些隐隐作痛的脖子,轻笑道:“无妨,只是被玉佩划出个口子,轻微擦伤而已。”看来那个半块玉佩还能当凶器啊!萧紫依自嘲地想到,她也该庆幸他们兄妹的娘没留给李云渲一个发簪,要不然她今天可就不是擦伤了。 李云渲一听到自己伤了人,小脸上的怒气立刻换成局促不安的恐慌。 很快就有人拿来了碧玉膏,若竹仔仔细细地给萧紫依上了药。所有人都在等萧紫依发话如何处置李云渲,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萧紫依一反刚才的无所谓,反而收起笑容,定定地看着李云渲,一言不发。很少严肃的俏脸让人猜不出她现在的真实想法,屋内的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所有宫女都噤若寒蝉,本来想替李云渲求情的如兰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云渲的大眼睛盈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一滴落下来,努力回瞪着萧紫依。 萧紫依等若竹替她上完药,淡淡地说道:“如兰,送她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如兰呆呆地迟钝着问道。 “她方才在哪里,就送她回哪里。”萧紫依转过身,淡淡道,“我累了,若竹,帮我放水我要沐浴。” 在萧紫依走出这间屋子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位公主生起气来这么有威严,压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云渲,你怎么敢这么对公主?”如兰等萧紫依和若竹走远了之后,心有余悸地搂着李云渲心惊胆战地说道。 李云渲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倔强地一句话也没说。 “还好公主不计较,要不然一状告到皇上那里,你哥哥可就吃大苦头了!”如兰絮絮叨叨地说道。 李云渲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玉佩,粉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屋外,若竹追在萧紫依身后大着胆子问道:“公主,真的不生小云渲的气了?” “生气,我哪里有生气?”萧紫依不解地反问道,“哦,你说刚才啊!我是想看这小家伙的眼泪什么时候掉下来,结果没看到。啧啧,可惜了。” “……真的没生气?”若竹还是有些不信。 “啊啊!生什么气啊?李云清拜托我的事我都办好了,玉佩交到了他宝贝妹妹的手里,大功告成。拜托若竹,我今天都受煎熬一整天了,没精力再和小朋友打打闹闹了,沐浴之后就睡觉!”萧紫依加快脚步往寝殿走去,甚至还在口中哼着歌。 “……” 萧紫依这一觉睡得很舒服,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勉强地睁开眼睛。 拉开厚重的窗帘,萧紫依看着外面阴霾的天气和淅淅沥沥的小雨,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种天气,萧湛和南宫箫肯定是一个也不能来了。 没什么胃口地吃了几口应该是早饭的午饭,萧紫依下午就在书房里消磨时光。最近她找到一个新的打发时间的事物,就是有空就把自己记忆中的童话故事或者漫画用文字的方式写下来。这个时代的儿童读物实在是太少了,她可不想湛儿每天都在背《出师表》这么晦涩的文字中度过本应美好的童年。 今天下午萧紫依改编的故事是《美人鱼》,故事大体还不变,只是本来的人鱼公主被她替换成东海龙王的小女儿。然后,书名被她改为《小龙女》。 把写好的几页纸用糨糊粘在一起,萧紫依看着第一页上“小龙女”三个字,还是忍不住抖了几下。 真是败给自己了。萧紫依揉了揉眼睛,看着屋内因为光线太暗点着的油灯,耳朵里却听到外面有交谈的声音。 “若竹,外面到底为什么这么吵?” “公主,如兰说要见你,可是又不说有什么事。”若竹推开书房的门,为难地说道。 萧紫依微微皱眉,看着随后进来的如兰满脸焦急的神色,好奇地问道:“现在见到我了,有什么事?”她心上涌起不祥的预感,该不会小女孩又惹出什么事了吧? 如兰有些害怕地轻声说道:“公主,云渲好像……好像生病了。” 第二十三章 到底谁生病?顾辰顾医官 “生病了?”萧紫依扔下笔,吃惊地站起身,“严重不严重?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去叫医生……呃,太医!” 可是若竹和如兰两人谁也没有动,若竹的表情自听到李云渲生病了之后就变得很恐怖。 “哎,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萧紫依有些生气,这可是生病啊!小孩子身体很脆弱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公主,不能叫太医。”若竹沉吟了片刻,坚决地说道。 “为什么?”萧紫依深吸一口气,她这些天来和若竹的相处不是白过的,她相信她既然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公主,小云渲是按照宫女的身份入宫的。自然品级要比我们高,不过毕竟还是宫女的身份。”若竹黯下目光,低声说道。 “宫女?”萧紫依奇怪地重复道,“那又怎么样?” 若竹惨然道:“宫里有规定,宫嫔以下有疾者,医者不得入,以证取药。宫嫔尚且如此,更遑论我们宫女了。” “什么?”萧紫依睁大双目,难以置信地问道,“那生病了怎么办?” 若竹和如兰对视了一眼,前者黯然道:“若是不幸得了病,就只能求相好的小厨房做些勉强能治病的食材。若这样还不行,就要靠自己的身体撑过去。更惨的是如果病得太重不能做事,就只能被丢到宣平宫等死。” 如兰更是愁眉苦脸地说道:“这还不是最惨的,听说死后连尸首都不能留下,像我们这种宫中无名无姓的宫女,都不会赐墓,而是火葬。听年老的宫女说,是火烧后将众多尸灰一起填入枯井……” 她阴森森的话语刚落,窗外一阵冷风吹来,猛然间把窗子吹开。伴随着刺骨的冷风,冰冷的雨点也打入室内,桌上唯一的一盏油灯“呼”的一声被风吹灭了。 若竹赶紧跑过来把窗户关好,然后把桌上的油灯重新点燃。 如兰浑身发抖,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送她出宫,怎么样?”萧紫依突然间开口说道。本来小女孩就是不肯进宫的,借着这个机会送出去不是正好? 若竹叹了口气道:“公主,若竹不是说了小云渲是按照宫女的身份入宫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送出去?” “我看若是报上去,她被扔进宣平宫的机会更大。”如兰还是忍不住插嘴道。 萧紫依皱紧秀眉,若是能立刻找到她的师兄就好了,他那些瓶瓶罐罐的其中一个肯定有能治好小云渲的药,再不济也可以让他去太医院偷点药过来。但是这些天一直都没见到过他,而且可惜她管他要的放在发簪里的药是解毒用的,对于生病没有任何效用啊! “如兰,她病了多久了?情况怎么样?”萧紫依想了想之后问道。最近天气不怎么好,春天一会儿暖一会儿冷的,再加上她刚来这里又吃不好睡不好,心情又不好,八成是身体虚弱,感冒了。不过若是情况不严重,如兰也不会这么着急地跑到她这里来。 “昨天……呃,昨天那件事以后,她就没吃过东西。晚上很晚都还没睡,奴婢陪了她一晚上,到最后奴婢实在熬不住就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结果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她脸色很差,我想早点来告诉公主的。可是白天来的时候公主还在休息。下午想来,可是小云渲不让我来。她……她可能是怕公主你生气。现在她睡着了,我才偷跑过来的。”如兰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大串,偷偷地看着萧紫依脸上的表情。 说了等于没说,半点病情都没描述。萧紫依叹气道:“我去看看她。”她说着就要行动,可是若竹抢先截住了她。 “公主,你不能去。”若竹向前一步,忧心忡忡地说道,“公主,若是你也被传上了怎么办?” “又不一定会得病。”萧紫依无奈地笑道。 “可是若竹认为小云渲现在见你可能对她的身体恢复影响不好。”若竹就知道萧紫依会这么说,早准备好了下一个理由。 直接说她吓人,不要去骚扰生病的小女孩就好了嘛!萧紫依撇了撇嘴,她不去看也好,只是如兰一点都没说清楚李云渲的病情嘛。“若竹,那你去看看,小云渲她的头烫不烫,咳嗽不咳嗽,脸色如何。” 若竹松了一口气,嘱咐如兰在这里服侍萧紫依,而她自己则匆忙转身出了书房。 萧紫依缓缓重新坐下,看着桌上跳动的灯光,默默无语。 若是李云渲出了什么事,她可怎么办?那个人那么慎重地拜托她,他是那么珍惜着的宝贝妹妹,结果在她这里才三四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究竟是怎么了,连一个小孩子都照顾不好…… “公主!都是奴婢不好,没有把小云渲照顾好。”如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地说道。 “哭什么哭,把眼泪收回去。你见小云渲哭过吗?”萧紫依皱眉道,表面上若无其事,心却是揪成一团。 如兰立即捂住嘴收声,调整了一下情绪之后站起身,把书桌上的油灯挑得更亮些。 过了不久,若竹满脸凝重地回来说道:“公主,情况好像不太妙。小云渲在发烧,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小脸全都红透了。” 萧紫依闭了闭眼睛,叹气道:“若竹,去传太医。”可惜她没带几片扑热息痛穿越啊。 若竹摇头苦笑道:“公主,太医会来吗?” 萧紫依起身伸了伸懒腰,微微一笑道:“本公主病了,你说太医他敢不来吗?” 萧紫依拍了拍如兰的手,截住了她的动作,抱怨道:“好啦!不用再往我脸上扑粉了。这么假,一看就看出来了。”这个如兰到底会不会装病啊,想把整盒香粉都往她脸上拍? “公主,你脸色这么好,不扑点粉怎么装病啊?”如兰心情一扫方才的慌张,笑嘻嘻地给萧紫依做着准备。既然能请到太医,那么小云渲的病也就不成问题了。 “行了,行了。算了,还是直接拉一个帐子吧。”萧紫依可没她这么轻松。人是能请来,但是人家愿不愿意给小云渲看病,看完病会不会帮她保密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小云渲还在睡,因为若竹说不宜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所以如兰也没敢叫其他人来帮忙。萧紫依不顾如兰的阻拦,还是看了看小云渲的情况。发现不是特别严重,不过额头很烫,需要药材来降低热度。归根到底,还是要把太医请过来。 如兰在外厅软榻的外面放下一帘纱帐,然后把小云渲轻手轻脚地抱到内室。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内只点了两盏油灯,光线昏暗。萧紫依把头发散开,对着铜镜看了两眼,确实有几分贞子的感觉。 “公主,时间差不多了,快点躺下来吧。”如兰兴奋地轻声嚷道。 萧紫依撇了撇嘴,边走向软榻边教育她道:“把你的笑脸收起来,你公主我病了你很高兴吗?” 如兰赶紧整了整神情,服侍着萧紫依躺好,拉紧纱帐。 萧紫依本来今天一直睡到中午的,应该一点都不困,可是躺在软榻上因为无所事事,不出一会儿就开始泛起睡意,直到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时,才悠然醒转。 只听到若竹好像是在给别人介绍她的“病情”,萧紫依赶忙适时地咳嗽几声。 “公主现在感觉如何?”一个出乎意料年轻的声音在纱帐外面传来,温柔地问道。 萧紫依足足愣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个皇宫里的太傅太医都这么年轻吗?那个蔡孔明也是如此,这个太医也是如此。鼓励新人政策也不能这样吧? “公主,这位是顾辰御医官,是主管伤寒科的。”若竹仿佛知道萧紫依在顾虑什么,在旁轻声说道。 “这位姐姐折煞下官了。公主,其实只是今夜应在太医院坐班的张太医临时去太后那边出诊,下官还没有资格出诊。不如,不如等张太医回来?”顾辰期期艾艾地说道,话语里没包含着多少自信。 “怎么会这么说呢?若竹以前在太后身边伺候,经常听张太医说起顾医官,说您是能得他衣钵的不二人选。”若竹在旁陪说着好话。她可是好不容易把人请来的,结果到跟前了要是再说自己不看病,再拖几个时辰她怕小云渲病情严重了。 顾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方才的问话道:“公主,现在感觉如何?” 萧紫依咳嗽了两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想装嘶哑的声音也装不出来啊! 若竹在旁连忙说道:“顾医官,具体病情方才若竹已经告诉你了。难道不能就这样开方子抓药吗?” 顾辰摆手道:“不行不行,《黄帝内经》有云:闭户塞牖,系之病者,数问其情,以从其意,得神者昌,失神者亡。这看病讲究望闻问切,听若竹姐姐的叙述,公主应该得的是伤寒之症。可是伤寒也分好多种,不问明原因和症状的话,是不能判断出究竟病因在哪里的。唯有不厌其烦地细细沟通,方能减少错误。” 萧紫依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不禁想起在现代看病的程序。现代的医生都很酷,基本属于不抬头类型的。病人坐下,医生边整理挂号单据边打开病历问道,哪里不好啊?病人说完哪里不好,医生便抓过验血或拍片的单子,飞快地用除了他们医生自己别人谁都看不懂的字迹龙飞凤舞写一番,然后打发病人去验血或者拍片。等病人转一大圈回来之后,医生基本上直接对着技术数据开药或者准备动手术了。 真是强大啊,可惜这个朝代并没有那么先进的技术,必须让医生自己来判断。 “公主既然不愿意说话,那么伸出手来让下官把把脉也可以。”顾辰说了这么多,见纱帐里一句话也没有传出来,回想起这位公主曾经失语过一段时间,便轻声建议道。 不行,他一把脉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萧紫依还没想好怎么和这位顾医官开口说整件事,她原来想着,若是来个年老的太医,对方已经在宫里摸爬滚打了许多年,她只要和他说明白事由,好言拜托就可以了。结果偏偏来了一个特别较真的年轻医官,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咳,不知道顾医官会不会悬丝诊脉呢?”萧紫依异想天开,掐着嗓子嘶哑地说道。 顾辰一愣,呆道:“公主,只有先代的药王孙思邈才有此医术,下官远远不及。”他呆愣的原因是这个悬丝诊脉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医学绝技,他没想到这位公主居然能准确地叫出这个名字。 萧紫依听到孙思邈的名字也呆了一下,她记得这个药王是唐初人士,看来就算这里的朝代更替改变了,可是大部分人和事都没有变化。现在的年代差不多应该是和原来历史上唐玄宗当政的时间差不多,就是没有崇尚胖为美,不知道杨贵妃这个人还会不会有。 “如果公主不信任下官,最好等张太医出诊归来。”顾辰诚恳地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便看到纱帘里缓缓伸出一只玉手,横在软榻旁的扶手上。顾辰不敢多看,屏息静气,沉着以对。他的老师经常教导他,要时刻谨守宫廷礼仪,表示臣属对皇室的恭敬,还要利用此时暗思处方,以免因一言不慎一药不当而招致祸患。 可惜老师一向认为还不到能带他出诊的时候,经常让他在太医院研习一些病历资料和药方。若不是今天太医院正巧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话,可能他也不能有这种出诊的机会了。 可是他也知道这个长乐公主在宫里是什么地位,偌大的长乐宫就单单给她一个人住,若是他诊错了什么地方,会连累老师的。 顾辰终于还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狂跳的心,伸出两指搭在那冰肌玉骨的手腕上。 指尖刚刚接触到对方的肌肤,那只手却毫无预警地反过来牢牢抓住了他的手,修得整齐的指甲深深地抠住他的皮肉里。 这是什么状况? “公……公主!你做什么?”顾辰呆愣了片刻之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慌忙站起身。他惊恐之下连板凳都带倒了,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非礼? 纱帐被另一只手掀开,一张清丽脱俗的俏脸从纱帘后现出,一双顾盼生辉的杏目比他见过的任何宝石都明亮深邃,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得清亮迷人,不禁令他愣了好久,甚至忘了自己的手都被对方紧紧抓住了。 “喂!顾医官,你有在听吗?”萧紫依紧颦秀眉,她刚才说了一堆话,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听到啊?她刚才在他诊脉之前伸手抓住他,就是怕他跑掉。他不会误会什么了吧? “啊!下官失礼了。”顾辰赶紧抽回手,低下头紧盯着地板。 “我是说,生病的并不是我,而是一个小女孩。怕太医院不来人诊治,才谎称是我得病的。”萧紫依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顾辰低头老老实实地说道:“臣看出来了,因为公主面上扑的是白粉,并不是脸色真的不好。眼神清亮,更不似患病之人。除了脖子上的一道划伤之外,应该无恙。” 萧紫依翻了个白眼,原来这个预备太医方才是在看她到底得没得病。不过这个预备太医看上去虽然没有她见过的神棍谈月离桃花眼那么秀气,也没有萧景阳的稳重帅气,或者李云清的温文尔雅,独孤烨的冷酷孤傲就更没有了,但是他浑身散发着让人心情平静的魅力,离得近了,又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药香味,却偏偏没有意料中的苦涩难闻,反而让萧紫依还想离他更近一些。 “那么,你的答案呢?”萧紫依并没有就这样放过顾辰,仰起头追着问道。 顾辰只沉默了片刻,便一本正经地说道:“公主,有病人大夫治病是天经地义之事,但是为何不如实向太医院禀报,非要公主亲自装病不可呢?” 萧紫依头痛欲裂,她又不是请他来专门听他说教的。她连解释都懒得说,既然他说肯治病了,那就赶快行动。萧紫依朝若竹使了个颜色,若竹便心神领会地直接领着顾辰转入内室让他替李云渲诊脉。 如兰也想跟着去,却被萧紫依一句话留了来。 “公主,为何不让奴婢跟着去?” 萧紫依指了指她脸上的香粉,没好气地说道:“帮我打水洗掉。”真是白准备了。不过这个顾辰看上去好像没那么好说服,病是可以让他给小云渲治了,但是能不能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往外说呢? “公主,实在太好了,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请到太医给小云渲看病了。”如兰高兴地说道。 “简单吗?”萧紫依任凭如兰帮她用清水洗掉脸上的香粉,叹了口气,“麻烦的还在后面呢。”她用她生病的名义请来太医,还不知道带来的副作用有多大呢! 况且就算治好了李云渲她的病,可是她们之间的矛盾却一点都没有解决。唉!说来说去都怪那个皇后,就算是嫉妒她长乐宫够大够空旷,也不要没事闲着往她宫里整什么小女孩啊。 不知道她说嫌小女孩太吵闹了退货回去,皇后会不会接受呢?不过若是这样,恐怕又会产生她无法想象的后果。这宫里可是很险恶的。萧紫依叹了口气,让如兰帮她把头发重新束好。 这时若竹已经陪着那位顾辰医官走了出来,走到桌前备好笔墨请他开药方。 顾辰先是沉吟了片刻,正要提笔往纸上写时,萧紫依突然出声道:“顾医官,你习医几年了?”虽然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过他年轻的模样还真是让人不放心他的医术。 她可是知道医术这种东西必须经过一定理论和实践经验浸染的,很多名医都是越老越出名。就算是在现代,医学院也是比其他普通学科多念至少一年。这个顾辰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顾辰提起的笔顿了一下,滴下的墨汁在宣纸上留下了一点墨迹,他没有放下笔,而是不好意思地笑道:“公主,里面那位小姐只是得了普通的伤寒症,下官虽然习医的时间不长,但是这种小伤寒还是足够应付的。” 气势不够,自信不够。 萧紫依不满地撇撇嘴。连医生自己都这么没有底气,叫人怎么信任他啊。 果然连若竹在旁边也开始怀疑起来,不禁开口问道:“顾医官从什么时候开始习医的?” “下官从三岁开始随父亲习医,直到他老人家为了看遍天下疑难杂症而云游之后,下官无处可学医术,便托人带我进入太医院见习。”顾辰谦和有礼地回答道。 若竹像是想起了什么,吃惊地追问道:“莫非令尊是鼎鼎有名的名医顾三顾老先生?” 顾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顾老先生是很有名的神医,公主请放心吧。”若竹一改方才怀疑的态度,用很崇拜的语气说道,“当初困扰皇太后多年的脾胃病就是顾老先生治好的,真是没想到原来顾医官就是他的公子。” 顾辰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局促不安地说道:“在宫里没有多少人知道下官的身份,就是怕父亲的盛名导致大家对下官的期待。实际上下官才初出茅庐,真是不敢当之重任。” 萧紫依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她最烦这种优柔寡断,还超没自信的人了。虽然可能是他的本性使然,但是还是不爽。“快点写药方吧,很晚了。”萧紫依的语气中微微带着些许不耐烦。 顾辰连连道歉,换了张纸很认真地开始用漂亮的小楷写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搁笔,站起身恭敬地朝萧紫依说道:“公主,药方已开。能否请若竹随下官再去御药房一趟?若是不方便的话,派位公公也可。” “若竹随他去一趟吧。”萧紫依知道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也就不多叫人了。谁知道她这个长乐宫里到底混入了多少各宫的奸细,若竹和如兰好歹是萧景阳派来的,值得她相信。 好不容易把那个唠叨的顾医官送走,萧紫依走进内室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李云渲,发现她的脸色比之前看到的好些了。估计在现代的话也就是一颗感冒药加一碗热面汤能解决的感冒,在药物缺少的古代就必须这么大费周章地请太医来开药,真是不方便啊! 萧紫依吩咐如兰守在李云渲身边,告诉她等若竹回来煎药的时候顺便弄一碗皮蛋瘦肉粥给小云渲吃,省得一天没吃东西的她饿肚子没力气。 她自己则在外间看一些闲书,不一会儿就那么睡着了。 等到早上被若竹使劲摇醒,萧紫依万分不满地睁开双眼,睡眼惺忪地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若竹焦急地说道:“公主,大事不好了,皇上知道你‘生病’了,已经过来看你了!” “……” 第二十四章 你才错别字!全家都小人! 萧紫依脑海中一瞬间反而后悔昨晚让如兰把她脸上装病的香粉洗掉了。要不然骗不了内行人,骗骗皇帝这种外行人还是可以的。 若竹在她耳边连忙轻声说道:“公主,小云渲在早晨的时候已经被如兰从内室抱回到她自己的房间了。”随后便把纱帐拉好,自己退了出去。 萧紫依咬着下唇,考虑着这时候抢先“自首”会不会从宽处理。 真是的!她从进宫以来见皇帝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有时就觉得是不是皇帝把她扔到一个很大很空旷的宫里就算尽过做父亲的责任了?不过她确实没想到居然会因为她得病皇帝就来看她。 明显是某人的嘴不严实,还是和上面报告了。萧紫依在内心暗骂顾辰一点都不会做人,却毫无办法地听着纱帐外众人连呼见驾的声音。 “紫依啊,装病不用到这种程度吧?连药味都十足的。”出乎她的意料,传来的声音居然是萧景阳的。 萧紫依一手拉开纱帐,却发现萧景阳是在,可是皇帝也同时来了,只不过是站在屋内的桌前,盯着她昨夜看完就随手扔在桌上的书。 “父皇,我就说紫依是在装病吧,你还不信,非要亲自来看一眼。”萧景阳笑意盎然地说道。 皇帝看了一眼明显很健康的萧紫依,严肃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简单地说道:“还有不少时间,紫依你去准备一下吧。” 准备?准备什么?萧紫依突然发现事情好像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萧景阳接到萧紫依求救的眼神,笑道:“今天不是萧策他出阁讲学的日子吗?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你约好了,拜托我们过来接你去的。喏,这里是萧策的衣服,你们两人身材都差不多,若竹你帮紫依去换一下吧。”萧景阳边说边从身边小太监的手里拿过一套衣服递给若竹。 原来是这么回事。顾辰根本也没有上报,或者上报了也没有说全,皇帝就自顾自地以为她是为了不想参加萧策的出阁讲学而装病。 很好,很美丽的误会。萧紫依心下大定,起身转入内室洗漱更换衣服,顺便塞了几个点心填饱肚子。看这样子她估计不能指望她父皇和皇兄顺便请她吃顿早餐,他们两人朝服都未换,明显就是刚下了朝就到她这里了。真佩服当皇帝的每天都要早起没有休息日。皇子和当官的一样也很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拼命地想往那个位置上挤。不知道金字塔尖上的那个位子看起来牢固,可是却是最危险的吗? 心里胡乱思考着这些有的没有的,等萧紫依再回过神的时候,出现在铜镜中的人影俨然就是一个机灵清秀的小公子。 “若竹,你是怎么做到的?”萧紫依凑近去看,发现若竹把她本来细细的眉毛用眉笔描得粗了许多,看上去整个人就英挺了些。 “公主,你回来再研究吧,别让皇上和太子等得时间太长了。”若竹催促道。 萧紫依摇摇头,学着男子的步伐大步走出内室,发现皇帝和萧景阳两人正对着她看的那本书研究,听到她的脚步声之后双双抬头,均因为她的扮相愣了一下。 “怎么?就那么不像男子?”萧紫依清了清嗓子,想装萧策的公鸭嗓,可惜也只是勉强把她柔细的声音压得低了些。 “很像,就连说话声也和萧策变声之前的嗓音差不多。”萧景阳知道父皇肯定不会搭理这种问题,索性直接回答道。 萧紫依满意地笑笑,眼角却发现皇帝面色严肃,不知道她哪里又出什么问题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发问。萧景阳注意到她的愣神,连忙朝她挤眉弄眼让她不要在意。事实上他们的父皇每天就是板着个脸,他在身边陪着这么多年,都难得见父皇几回笑颜。 皇帝合上萧紫依昨夜看的书,起身往外走去,萧紫依和萧景阳连忙跟在后面。 昨天淅淅沥沥的一场春雨下过,整个天空都是清朗的蔚蓝色。萧紫依一出殿门,便闻到清新的空气,精神为之一振。太阳才升起来不高,地上的青石砖大半还湿润着,看来应该是昨夜雨下得很大。真是难为若竹冒着那么大的雨去太医院请人看病和拿药了。 “紫依,那本书是你看的?”皇帝走在前面,快要走出长乐宫的时候,突然缓缓问道。 那本书?萧紫依回想起来昨夜看的正是随手从书架上抽出来的一本汉朝贾谊的《治安策》,点头应道:“回父皇,是的。” “哦?你看了可有何感想?”皇帝像是随便问问的口气,但是一旁的萧景阳却是吃惊不已。要知道父皇这种问话一般都是只针对他和萧策的,这难道是把萧紫依和他们皇子一样看待吗? 感想?感想可多了。萧紫依翻了个白眼,她把感想都用木炭笔随手写在书页旁边的空白处了,皇帝刚才肯定都看到了。里面贾谊提出的好多治国之策在她看来虽然还算不错,不过还是有历史局限性,所以忍不住一条条划出来做上书批了。 可是她怎么说啊? 萧紫依轻咳一声,用轻快的语调说道:“父皇,其实紫依看贾谊的书感想倒没什么,只是随手翻到的。”她还是低调,低调才是保命秘诀啊。 “哦?那就那么巧翻到了这一本?”皇帝追问道,显然不让萧紫依蒙混过关。 萧紫依笑嘻嘻地说道:“这个汉朝的贾谊和紫依前几天见过的那个蔡孔明很像啊!都是二十出头就做了太傅,紫依没机会看蔡夫子写的策论,所以翻出来贾谊的策论随便看看。” 皇帝冷哼了一声,见萧紫依打定主意不借机发挥,也就不再追问了。 萧景阳退后了几步,悄声对萧紫依说道:“妹妹,你写得不错啊!有空借皇兄我看看。不过就是错别字太多了,有空让那个蔡三国给你补课吧。” “……” 那是简体字好不好!萧紫依握拳,看着萧景阳拼命忍着笑的背影极度无语。 和上次海棠宴去未央宫不同的是,这次走的并不是正门,而是两宫之间的阙道。 侍卫们虽然好奇为何皇帝回来的时候身后多了一人,见和太子殿下都是一副很熟的样子,都纷纷暗地里猜测是哪里请来的世家公子。 萧紫依仰头挺胸,双手背负在身后,学足了萧策平时的样子。她在宫里一向小心翼翼,再加上若竹时常提点她一些宫廷礼仪,教导她该如何如何矜持,如何如何注意形象。搞得她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觉得走路带风,神清气爽。 萧景阳看在眼内,暗叹这宫里果然还是禁锢了他这个宝贝妹妹的心志,这扮了男装,才有了几分他当日见到她闯荡江湖的样子。 可是究竟她是什么人教导出来的呢?天山派他早就调查过,均习武厌文,那她方才在《治安策》上面的那些独特见解,难道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吗? 还是仅仅是芸姨的遗传呢? 萧景阳脑海中不禁又想起芸姨在他小时候对他的教导,再看身边的萧紫依,两张清丽脱俗的容颜仿佛穿越时空重叠在了一起。 “嗯?”萧紫依感受到了萧景阳的视线,投去不解的目光。 萧景阳心一怔,心忍不住漏跳了一拍,赶忙回以微笑,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他不信父皇看了那些批注没有想法,有些内容或者那些很奇怪的简化字都和前朝流传下来的独孤皇后的手笔很像。也怪不得方才父皇难得地开口盘问她了。 萧紫依半分也不晓得她闲时无聊写在书上的一些东西会给她带来这么多麻烦,要不然打死她也不会写的。 “刚刚在看什么?”萧紫依好奇地问道,她总觉得方才她捕捉到萧景阳的那个眼神中包含着某种东西。 “在看你的脖子上怎么会有伤痕啊!”萧景阳挑了挑剑眉,轻巧地反问回去。 萧紫依一把捂住,然后把领子往上翻了翻,“是我昨晚梳头的时候不小心用指甲划的。”他的眼睛怎么就这么尖啊!自然不能说是小云渲划伤她的。 “是吗?”萧景阳看了看萧紫依修剪整洁的指甲,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萧紫依再也不敢多说话,只是四处张望未央宫的美景。这回和上次来赴海棠宴走的路线完全不同,天禄阁已经到了御花园边缘,而这次萧策出阁讲学的金华殿是在皇帝上朝的承明殿旁,气势宏伟,金碧辉煌。 皇帝带着萧紫依和萧景阳从承明殿与金华殿相通的廊道而入,直接走到殿后的一间厢房里。 他们人还未进入房内,就听到具有萧策特点的公鸭嗓嘶哑地叫道:“父皇,把人带来了吗?” 萧紫依从皇帝的背后探头出去,只见萧策一身正式的黑色镶红边长袖繁复的礼服,因为还未及冠,所以头上还是梳着总角,不伦不类的显得有些可笑。萧紫依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也多少表现出来了一些,忍不住抿嘴偷笑。 萧策见过父皇和皇兄之后,对着萧紫依也开始闷声偷笑。 萧紫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男装打扮,自己觉得还不错,也不搭理萧策的嘲笑,悄声问旁边的萧景阳道:“皇兄,什么时候开始呢?” 萧景阳看皇帝在一旁坐下喝茶休息,便带着萧紫依也到另一边坐下,轻笑道:“离巳时还有一会儿,等到时候罗太傅会过来叫我们入殿的。” “讲学……到底是怎么讲的?”萧紫依发现茶几上居然备着糕点,开心地往嘴里塞了几个。“大概要讲多久?”其实后一个问题才是她要问的重点。这个朝代的人都不吃午饭的,说不定一讲就讲到晚上去了,那她可吃不消。 “根据宫廷传统,自古以来皇子出阁讲学,都是事先由太傅进讲一段,然后阐述大义,再由皇子讲说自己的理解。我当时也是如此的。不过萧策才华出众,父皇和太傅都同意让他自己来讲。”萧景阳笑吟吟地说道,没有半分不自在,真心地为萧策的才学而高兴。 萧紫依瞥了眼站在旁边的萧策,肯定他现在面上虽然挂着不在意的神色,其实内心肯定暗爽。念书念得好有什么用,在宫里讲究的更多是为人处世,光会读书的一个书呆子,怎么可能会有大成就。萧紫依想到皇后现在事事都要求萧湛和萧策一样,这样下去萧湛会完全被毁掉的。 “紫依,蔡侍郎曾经向父皇转述过你的那个苹果树还是橘子树的故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萧景阳好奇地问道,他听母后念叨好几遍了,特别上心。 原来蔡三国才是喜欢打小报告的那个!萧紫依暗在心中记下一笔,面上天真烂漫地一笑道:“是紫依自己想的哦!怎么,比喻得不好吗?蔡侍郎在拔苗助长啊,自然会联想到这样。” 萧策在旁边意有所指地插嘴道:“那皇姐姐认为我是什么树呢?” 她哪里知道?萧紫依撇了撇嘴,她没想到她只是和蔡孔明说的那么一段话,居然会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了。看着萧策认真的表情,萧紫依更不敢多说一句了。 幸好这时候有人在房间门口说时候快到了,让萧紫依摆脱了这种窘境。萧策整了整衣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起身向皇帝请示。皇帝点了点头,率先往外走去。 萧策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恭敬地等着萧景阳先走。 萧景阳随和地一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先走吧,今天是属于你的日子。” 萧策感激地一笑,“噔噔噔”地往外大步走了出去。 “你还真大方啊!”萧紫依知道宫里很看重这种尊卑的,难得他这个太子都不在意。连她都看得出萧策想要的是什么,不相信萧景阳看不出来。不过问归问,萧紫依还是趁机偷抓了几块点心用手帕包好塞到袖筒里。看这架势是长期奋斗,她要做好后勤准备。 萧景阳见状无奈地笑笑,帮她把旁边茶几上的点心一起包好放在她另一个袖筒里,压低了声音轻笑道:“只不过让他得意一次而已,又不会一直得意下去。” 萧紫依耸了耸肩,懒得问他们这对兄弟到底在做什么戏。上次他们在海棠宴来个互不搭理,现在又在她面前上演兄友弟恭,这默契还真是好啊!萧紫依心内嗤之以鼻,小心翼翼地带着“两袖点心”跟着萧景阳走入大殿。 在金碧辉煌的金华殿最高的那个宝座上坐着的,自然是当今的皇帝,大殿里已经站满了皇亲国戚和朝臣,密密麻麻地站成了好几列,寂静无声地等待着台阶上站立着的萧策发言。 萧策看了一眼和萧景阳走入大殿的萧紫依,深吸一口气,用他那仿佛在砂纸上磨过的声音高声说道:“今日学生想要讲说的是《论语》里的一则,‘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这个问题。” 萧紫依双眼一眯,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第二十五章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萧紫依跟着萧景阳站在台阶很不起眼的一侧,耳朵里听着萧策引经据典地阐述这个论题,满脸不屑。 “这个‘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的问题,因为涉及男女之别和辨别小人之害,历来不好讲。也亏得萧策他敢选这个问题讲学。”萧景阳低声说道。 萧紫依看了看,他们两人站的位置很偏,和其他人离的距离也很远,低声说话不怕会被他人听见。 萧紫依见这个地方看戏比较好,更是无人注意,索性把糕点拿出来大大方方地吃起来。就是没有茶水润喉,所以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顺便看着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她发现好多都是老头子,就算有几个年轻一点的,她也都没见过,只是看到一个眼熟的蔡孔明,站在西边最末的一位。 看来上次海棠宴请的都是近臣的子弟,并没有请这些国之栋梁啊。连她认识的李云清、谈月离或独孤烨都没有在这里,看来他们的官阶还不够格。萧紫依回过神,好奇地问道:“哦?皇兄当年选的是什么题呢?” 萧景阳勾起唇角,洒然道:“我怎么能像萧策这样自己选择呢。当时是罗太傅选定的题目,我记得是《子罕篇》的‘千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这句很简单嘛!”萧紫依不以为然地悄声说道。 萧景阳笑笑不语,这种出阁讲学在他看来只不过就是走个过场。毕竟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封为太子,这是全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平时便有无数的机会让父皇和群臣考察他的品性,他不至于要用这么一个形式来表现什么。 但是萧策不一样,这次是他第一次正式出现在政治舞台上,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何要坚持自己出来讲学了。萧景阳儒雅的脸上笑得很温和,可是眼神却一点都不减犀利地看着台阶上侃侃而谈的萧策。 萧紫依不满地嘟囔着:“可是他怎么选这个论题啊!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也亏得他能讲得出口?他不是女人生的吗?” 萧景阳失笑道:“我原来听说他选的可不是这个论题哦。前一阵我见他还捧着《中庸》在看,突然换成《论语》里的这句,我猜十有八九是因为紫依你。” 萧紫依咬着千层糕往台阶上看去,正好对上萧策挑衅的目光,两人互瞪了一眼,随即撇开视线。 “萧策的学识真的很渊博,引经据典精通儒学,怪不得罗太傅对他赞不绝口。”萧景阳语气轻松地感叹道,萧紫依微微在其中听到了那么一丝不甘心。 萧紫依仰头看着萧景阳的侧面,看着他眼中的失落,不禁安慰他道:“皇兄,你嫉妒他做什么?有些树注定是以后用来当地板被人一辈子踩着,或者用来做横梁立柱支撑房屋的。可是有些树生来就是为做最顶上那个宝座而生的。虽然有的季节满是青绿的树叶,到下一季就发黄,甚至落叶满地,仅存秃枝。可是尽管如此,该是什么树,就是什么树,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萧景阳侧耳细细倾听,若有所感。许久之后叹气道:“紫依,要我来说,你讲的要比萧策讲的好多了。虽然这么白话,可是却很有道理。” 这到底是褒还是贬啊?不过管用就好嘛!萧紫依见萧景阳又恢复了平日的傲气,心满意足地继续吃起点心来。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出言安慰他,但是总觉得那种失意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真的不可思议,她不想看到。 “不是皇兄哄你开心哦!”萧景阳见萧紫依不以为然,笑着说道,“萧策的这些话肯定在台下自己背了好多遍了,哪有你随口拈来的惬意?” 萧紫依弯起唇角,带点恶意地说道:“说不定,他坚持要自己讲学,就是怕那个罗太傅给他出个自己不会的题。自己选择的话,就可以好好准备了。” 萧景阳忍住狂笑的冲动,捂着肚子低声道:“也许真是这样。当年我一晚上都没睡好,就怕罗太傅出的题我答不上来。天啊!紫依,你真是邪恶,怎么会想到这点?” 以己度人喽!萧紫依撇撇嘴,若是换做她,她也会这么做的。 萧景阳这些天头一次心情这么爽,发觉了吐槽的好玩之处的他继续说道:“这么说来,萧策还有一点也很可疑。” 萧紫依八卦地把头凑了过去,低声问道:“什么什么?快说。”完了,眼看大周朝这么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就要被她带坏了,可是偏偏她还挺期待的。 “他经常在引用完一段长篇大论之后,会特别讲述父皇曾给他讲到这一段时,对他的谆谆教诲。本义是什么,微言大义何在。他把父皇的大招牌一放,哪位师傅还敢多言质疑他啊?”萧景阳不屑地说道,“听听,这不就是?” 萧紫依竖起耳朵,只听萧策认真地讲道:“予常侍父皇左右,闻皇父教诲道,最难处者小人,最难防者亦小人,一旦稍有不当,就会被他们所欺。览前代小人误国的事,皆因为上面的人信任他们的缘故。所以,要切切不忘这些。” “扑哧!”萧紫依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满口的糕点都喷了出来。 她这一笑不要紧,要紧的是全殿的人全部齐刷刷地把目光对准了她,和站在她旁边的萧景阳。 萧紫依连忙尴尬地用袖子把嘴边的糕点渣擦干净,讪讪地笑着。被这些老头子和未来的老头子紧紧盯着,感觉可真是别扭啊! 就在萧紫依想蒙混过关的时候,只听萧策丝毫不退让地高声说道:“看来有人对予之所见略有异议,不知可否上前一说?” 萧紫依把糕点往袖口里藏的动作一僵,抬起头来正好看到萧策看好戏的眼神,心下一滞。 不会吧,这小子玩真的? 萧景阳倒是没有半分紧张,悄声朝萧紫依说道:“不怕,出阁讲学的时候,只要有异议的人就可以出声提问。紫依你尽管说。” 说?她要说什么啊?萧紫依尴尬地笑了笑,脑袋里一片空白。她是来看戏不是来演戏的啊! “就说刚才你和我说的那个‘他不是女人生的吗?’”萧景阳退后半步,幸灾乐祸地低声说道。 萧紫依笑容都完全僵在脸上了。这种几近于狡辩的话也就只能在私底下发发牢骚,能上得了台面吗? 萧策见萧紫依久不答话,以为她方才只是顾着吃东西,没有听清楚。所以不厌其烦地在台上重复道:“原句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予以为应该这样解释,只有女人和小人才是最难相处的。你对他们好,他们便不知天高地厚,试探你、冒犯你、搅你;你对他们板下脸来,他们便埋怨个不停,说你对不起他。所以女人和小人最难相处之。” 萧紫依边听边把口中的糕点使劲咽了下去,听完之后正好全吃完了。她微微一笑道:“我认为并不是这样的。” 她环顾一周,发现殿内包括在宝座之上的皇帝都露出注意的神色,等待着她的回答。萧紫依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女子的小气,乃是上天赋予的特权也。古语有云阴阳调和,不正是因为女子的小气,才能显示出君子的大度吗?” 殿内没有人出声,有些人见过萧紫依,已经猜出这位就是那位长乐公主殿下。有些人没有见过,见太子殿下与之行动过密,还以为是哪家的世家公子来刻意搅乱。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她方才所说的话都有些强词夺理,很多人脸上都已经现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萧策得意地一笑,还不放过萧紫依:“那么小人何解?” 萧紫依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完全一片清明。“至于小人可分小人物和真正的卑鄙小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细节决定成败。老子曾说过:‘天下难事,必做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细。’我觉得应该加一句,建功立业,必靠于人。君不见在历史上不可一世的帝王将相们固然能深刻地影响事件的走向,但是小人物在某些时刻也能起到关键的作用。”萧紫依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内心不免想到那个前朝的独孤皇后。若不是有独孤皇后的存在,她来到的这个世界应该是大唐盛世,而不是大周朝。 殿内随着她话音刚落,便响起一片稀稀落落的细语声。萧紫依虽然没有具体的引经据典,但是历史上这种小人物影响大事件的例子不是没有,而是数不胜数。 萧紫依看着萧策深思的表情,继续说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女子能相,小人易防。可是在下认为最难养的可不是这两者,而是伪君子。” 众皆哗然,虽然从古至今有很多人质疑孔夫子的话,但大多都是从其他意思上理解。自从前朝独尊儒术之后,还是头一次有人在公开的场合下反驳孔子的说法。不认识萧紫依的官员们纷纷左右打听着这位公子到底是谁,可是心里知道萧紫依身份的人却三缄其口,没有人敢说。 萧景阳轻咳了一声,提醒萧紫依说得不要太过火了。话好出口,可是有时候是不管怎么说都说不过万众之口的。 萧紫依愣了一下,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大学的课堂上,可以畅所欲言。在这个时候质疑孔子的话简直和质疑皇帝的话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皇朝一代换过一代,可也没见过孔庙有半分动摇过。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皇帝之家也就是几百年的辉煌而已,可是孔府在中国封建王朝却拥有两千年的荣耀。如此对比,便可知这个孔圣人在这些食古不化的古人脑海中究竟是一个什么地位。 “咳,其实关于这句话,在下还有一些其他观点。”萧紫依清了清嗓子,打算支开这些人的注意力。 萧景阳无语,没想到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居然还打算继续说。 “请讲。”这时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头站出列,目光炯炯地盯着萧紫依,面上布满了严肃的神情。 萧景阳低声道:“这是罗太傅。” 萧紫依礼节性地朝那个罗太傅笑了笑,丝毫不怀疑她若是说得不在理,这位名副其实的太傅会直接用她听不懂的长篇大论把她贬得无地自容。 叹了口气,萧紫依缓缓开口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女子’应该是女和子。‘女’可以指的是皇帝的妻妾,‘子’指的是皇帝的儿子,至于‘小人’,在下认为指的是皇帝周围的宠臣、佞臣。” 此言一出,殿内鸦雀无声。没有人曾经从这个角度来考虑这句话,兼之萧紫依比喻得大胆新奇,一时间群臣皆低头沉思,无人敢搭话。生怕被这位伶牙俐齿小公子说成是皇帝身边的“小人”。 “很新奇的想法,继续往下说。”皇帝清冷地开口说道,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萧紫依咬着下唇,豁出去了,反正是讲学嘛,她就从学术角度好好讲讲。“孔子的每句话其实都有不同的理解意思,如果一句话就只有一种寓意,那么孔夫子也就不会被尊称为圣人了吧?”萧紫依先捧了一把孔子,细细地观察着每个人面上的表情之后,微微笑道,“所以在下认为这句话如果从治国之道来讲,女、子、小人均是在下上面所说的寓意。而从古籍、历史来看,君主的妻妾参政,就是为了让自己生的儿子当继位者。所以伙同儿子,与近臣相勾结,争夺继承权。” 萧紫依得意洋洋地一笑,等待着旁人的称赞,却发现殿内的气氛像一摊死水一样寂静,甚至连呼吸声都快听不到了。 是她说得太强悍了,把他们都吓到了吗? 萧紫依不解地侧过头去看一旁萧景阳,只见他面无表情,眼中全是无奈的神色。 萧紫依一愣,在脑海里把她说的话重新倒带了一遍,骇然发现她说的好像是什么很了不起的话,她貌似牵扯到了争继承权的问题……萧紫依暗自懊悔,她不该说得一开心,就把场合给忘了。 这是萧策的出阁讲学啊!她抢了他的风头不说,还影射他会抢夺萧景阳的太子之位……她不活了…… 倒是一直沉默的萧策忽然开口说道:“照这么理解,妹喜、妲己、褒姒把夏商周颠覆,倒也应了这句话。”他虽然一向自诩为学识过人,可是父皇经常对他说不懂的装做懂并不是一件好事。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他一直牢记在心。所以就算是萧紫依抢了他的风头,她说的话里面涉及什么他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但是他要承认萧紫依的理解确实比他对这句话的理解程度高。 萧紫依本来想找个借口溜掉的,但是听萧策这么一说,立刻又打消了念头。这小子居然把亡国的罪过都推给女人,有没有搞错啊? 萧景阳在一旁只消看着萧紫依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她绝对还有话要讲。因为这时大殿内鸦雀无声,他又不能出声提醒她,刚想伸手去扯她的衣角让她适可而止,一个念头划过他的脑海。 萧紫依方才讲的那番话,会在宫廷里掀起多大的风浪,他不用想都知道。他会首当其冲地被人怀疑是在背后指使,把那番话借用萧紫依的口说出来,这时他再出手阻止,看在有心人的眼里岂不是更加惹眼?到处揣摩她后面又要说什么话。与其遭人诟病,索性就让她说个痛快吧! 萧景阳这么想着,便慢慢地把手收回袖筒内。 萧紫依丝毫没察觉到身旁萧景阳一系列挣扎的心理活动,她踏前一步,仰起头看向台阶上的萧策,朗声道:“错!这句话也许是有在下方才所说之意,可是亡国并不是因为红颜祸水。就拿妲己和商纣王来说,《尚书》有载,所谓商纣王的罪恶也不过就是酗酒、不用旧臣、登用小人、所信妇言、不留心祭祀有限的五条而已。”萧紫依侃侃而言,实际上心里还在感谢蔡孔明夫子前些日子给萧湛布置的作业中,就有熟读这段的任务。她在帮萧湛的时候,顺便把这些也都看了一遍,否则还真无法辩过萧策。 殿内众人开始有些议论纷纷,这种学术辩论历朝历代都是一种传统,能在皇帝面前一展自己的才华乃是梦寐以求的机会。可是对于萧紫依前面那种几乎算得上是口出狂言的辩论,却没有人敢上前与她一较高下,生怕说错了什么话,导致仕途到此为止了。 罗太傅捋着花白的胡须,疑惑道:“这位公子想说明什么问题?既然你认为策殿下说女人误国的话是错误的,那为何又说商纣王并没有昏庸无道?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萧策点了点头,他就是想不透萧紫依到底在说什么。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对准了萧紫依,丝毫没有发现他们的思想已经完全被萧紫依不按常理出牌的话牵着走了。 她想说明什么问题?她其实也不知道。萧紫依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个年代,《封神演义》还没有出炉,人们对商纣王的残暴还没有什么概念。但是总的来说,都是承认商纣王荒淫无道。虽然《封神演义》只是部文学作品,但是相信被它影响的人可不少。她有空最好盗版一下。 萧紫依眨了眨眼睛,高深莫测地一个字一个字拖缓了声音,好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一个人喜欢喝酒,一朝天子一朝臣,重用了一些出身贫贱的大臣参与国政,听自己娘子的话,不迷信,是不是我们也可以这么理解呢?如果这也算是罪状的话,那么以后的帝王们又有多少个是商纣王呢?” “孔子的学生子贡曾说,纣王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一个声音排众而出,清澈地回响在大殿之上。萧紫依循声看去,居然是那个爱打小报告的蔡孔明蔡三国。 萧紫依撇了撇嘴,发现原来这个蔡三国不止是对三国历史了解嘛,她还以为他控三国呢!拼命理解了一下蔡孔明方才拽古文的那一段话,萧紫依还是不懂。但是她从对方眼中看出来赞赏的目光,判断出八成他是在替她的论点找论据。萧紫依稳了稳心神,平心静气地说道:“归根结底,就是四个字:成王败寇。历史是由胜利的人来书写的,向来不是正义才能战胜邪恶,而是只有胜利的才是正义。” 这是她读历史的时候所持的态度,究竟有多少事实被埋藏在那些史书的字里行间内?究竟有多少真相又被湮灭在时空的沧海桑田里?没有人可以说得清。但是至少要随时保持自己的思想,不能人云亦云。 坐在宝座上的皇帝一脸沉思的神情,并没有表态。而这场讲学的主角萧策却再也无法站在那里了,他朝皇帝恭敬地一鞠躬,闷声道:“父皇,今日策儿才知自己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的熟读诗书,策儿今后会更加努力地研修古籍。” 皇帝点了点头,心平气和地说道:“也好,你继续努力吧。改日再讲学也可。” 萧紫依看到萧策一向倔强的脸上现出颓然的神色,心下不禁一怔。她还是把萧策的讲学毁了,真是可恶。他再怎么博览群书,也比不上从21世纪知识大爆炸的时代而来的她啊!他是那么地盼着这天,她何必和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计较呢? “别在意,给萧策那个狂妄的小子打击打击也不错。”萧景阳幸灾乐祸地小声说道。自然表面上还是保持着那种严肃的神情。 “皇上,老臣倒是很好奇,这位究竟是哪家的公子?是谁人教导出来的?”也许萧策能接受失败,但是在一旁的罗太傅却并未释怀。他在萧策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怎么可能就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无名小子几句话就说得一败涂地? 皇帝看着萧紫依,勾起唇角淡淡道:“‘他’叫萧子苏,是朕教导的。” 第二十六章 太傅太师傅,辅弼国之君 什么?她怎么变萧子苏了?而且,她什么时候变成皇帝亲授的了?呔!窃取光荣的人民教师十几年的努力是可耻的! 咳,不过这只限萧紫依自己在心里想想。 皇帝此言一出,所有人看向萧紫依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尤其其中还有萧策复杂万分的目光,更是让萧紫依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今天就这样吧。”皇帝淡淡扔下一句话,便起身离去。 等皇帝的身影消失之后,金华殿内一片沸腾,方才还木然无语的这些官员仿佛都被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开始讨论起来,而且还一声高过一声。 萧紫依被面前热闹的情景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还发现有很多人挥舞着双手,口中说着什么朝她走过来。甚至由于有些人说话太快,她都看到空中四处飞溅的吐沫星子。 “跟我走。”萧景阳拽住萧紫依的手,带着她立刻从边门逃到殿后供休息的一间厢房。 “好……好吓人……”萧紫依缓过神,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地扶着桌子。 “呵呵,吓到了吧!”萧景阳见怪不怪地坐在桌前,优雅地把茶碗翻了过来,替她倒满凉茶。 萧紫依把茶一饮而尽,腿有些发软地坐在椅子上,苦笑道:“我还以为方才那些话都把他们镇住了呢,结果只是一厢情愿,他们只是不肯在父皇面前驳倒我而已。” “是啊,那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和仕途赌博啊,有几个人肯?”萧景阳又给她倒了一碗茶,这才给自己倒了一碗,拿在手里慢慢喝着。 “可是这也太奇怪了吧?一个人都不肯冒险?”萧紫依皱眉道。 “是紫依你说的问题太奇怪了才对,我看他们是刚想好如何如何驳斥你,就被立刻带往另一个问题了。这些人怕说错话,是要在出口前再三斟酌的。你的速度谁能跟得上啊?”萧景阳忍俊不禁地笑道,“况且,不是有个人出来支持你了吗?” “蔡三国不算啦,他那个叫支持吗?说的话我都没听懂。”萧紫依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道。她这一摆手,才发现她还有着“两袖点心”,连忙拿出来,打开包着点心的手绢,摊在桌上就着茶水当茶点。 “估计金华殿今天又要开放很久了!”萧景阳拈起一块梅花糕,轻笑道。 “他们……会在里面讨论这么久?”萧紫依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个朝代学风如此彪悍吗?她现在想起来方才吐沫星子满天飞的情景,都觉得恐怖。要是萧景阳带着她晚走一步,她恐怕就要被口水洗脸了。 “经常的。”萧景阳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屑,“与其有工夫研究孰是孰非,倒不如把今年的旱灾给解决了。”在他看来,辩论古籍又有何用?还不如把现实中的难题解决了。 “是啊,就算是说得有理了又怎么样?”萧紫依叹气道,万分后悔她方才一激动就控制不住自己多嘴了。可是这个在以前课堂上养成有问题就要讲的习惯,实在是一下子改不了。她倒希望自己还在装哑巴。 而且,好像还不止多嘴了,她还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萧紫依一想到这里,胃口全无,就连香甜的糕点放在口中也如同嚼蜡。 萧紫依偷偷地抬眼往萧景阳的方向看去,发现他的面上仍然挂着一向温文尔雅的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想法。一瞬间,萧紫依开始怀念起方才在大殿上,和她一起吐槽的那个皇兄来。 “皇……皇兄,紫依说的那些话,会不会有什么影响?”萧紫依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她当时是口无遮拦,现在一想起来就觉得浑身冷汗。 皇帝对萧策的那种偏爱的态度,就连萧湛那么小的小孩子都感受得到,更别提朝中那些权臣了。而要是说萧策的母妃没有半点想法的话,打死她都不信。这种隔着一层纱的真相被她直接当众扯开来,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 萧景阳淡淡一笑,吃掉手中剩下的点心,风轻云淡地说道:“无妨,随他们说去吧。” “这样好吗?”萧紫依再次鄙视自己,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在宫中更是要慎言慎行,她怎么一被人挑衅就全都忘了? “算了,话已出口,皇兄我倒是好奇紫依你从哪里学到那句话的那种说法的啊?”萧景阳端起茶喝了几下,好奇地问道。他心下倒是对萧紫依少了几分戒备。他这个宝贝妹妹,果然是有什么说什么,比起那些肚子里许多弯弯道道的人要好多了。 “没有谁。”萧紫依拄着脸颊懊恼道。她难道还能说是从网上学的吗?以前她上大学时某一学年的读书笔记正好是写《论语》,所以查了好多资料而已。“倒是父皇说我是他教出来的,真是……” 萧景阳瞅着萧紫依俏脸上的表情,他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父皇说她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是为了堵那些文人的嘴,把事情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毕竟萧紫依方才在大殿之上说的那些话,足够被人攻击好几年的了。不过这些话也不用告诉她,就算说也轮不到他说。想到这里,萧景阳笑叹道:“我的妹妹真是厉害,居然把那个罗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真不容易。” 萧紫依见萧景阳语气里有几分不屑,不禁好奇问道:“咦?皇兄的学业不是那个罗太傅教导的吗?” “哦,尊师重道。可是我确实觉得罗太傅讲学有些太古板了,一点都比不上原来的太傅。”萧景阳眼眸中浮现出回忆的神色,面上有些黯然。 “原来的太傅?”萧紫依轻声重复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吗?为什么萧景阳脸上的表情那么的复杂? 萧景阳点了点头,刚想岔开话题,就听到厢房未关的门前站着一个太监,用那尖细的声音说道:“长乐公主殿下,皇上有事传召。” 萧紫依闻言一惊,下意识地朝萧景阳投去求救的目光。完了,这个挂名老爹要秋后算账了吗? 萧景阳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催促她道:“快去吧,这还敢不去?” 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萧紫依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甩袖而出。 萧景阳扬起笑,一双温柔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拿起桌上的茶壶徐徐为自己倒满面前的茶杯。不大的厢房里回响着清澈的水声,萧景阳面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深。 不管怎么样,也不知道是福是祸,现在他的宝贝妹妹已经自动地走上了他的战车,也就只能依靠他了…… 萧紫依跟随着那个太监走在富丽堂皇的廊道上,慢慢地离开了金华殿,朝旁边的一座略小一点的殿室走去。 “公主,那里是宣室殿,是皇上平时批阅奏折召见群臣议事的地方。”在萧紫依左前方带路的太监细声细气地说道。 萧紫依点了点头,看向这位太监。她的长乐宫里虽然也有太监伺候,可是她对这种封建社会特有的人物有心理障碍,向来不允许他们接近她所在的殿室。若竹她们也知道她讨厌看到太监,索性就打发他们去做一些粗活或闲事。 而这位过来给她传话的公公,从外表上萧紫依还真看不出他今年到底是多大岁数,不过至少年龄也应该和皇帝差不多了。只是皇帝因为操劳国事,面上要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些。 在前面带路的公公好像发觉了萧紫依在着意看他,便开口柔声说道:“公主,奴才是沈宝,以后如果有什么事用得着奴才的话,请尽管吩咐。” 肾宝?萧紫依听了差点没喷出来,费尽所有意志力才忍住笑,掩饰性地干咳了几下。“那紫依就多谢公公了。”萧紫依浅笑道。这个公公貌似是方才在大殿上站在皇帝身边的那位,肯定是皇帝的随侍太监。否则也不能把话说得这么满,还让她如果有麻烦可以去拜托他。 要知道,在皇帝身边的宦官可是权力大得很。外臣拥兵自重,且常有叛乱的事情发生,令皇帝如芒在背。所以皇帝往往不相信外臣。就是朝中的文臣,皇帝也不会放心,怕他们与外臣相互勾结,把持朝政。因此看上去似乎只有身边的宦官能看得见摸得着,并且朝夕相处看上去很好控制。 所以就如同水墨画中,看不见风,竹叶却被吹得一片凌乱一样。宫里面,太监本无权,但是却掌握着无形的大权。 萧紫依感慨了一阵,忽然想到这沈宝说了示好的话,是不是照例要管她要红包啊?她看许多小说上,宫里的公公们都是填不满的钱袋子,不管你是皇子还是公主或妃子,都是要留下钱财的。 问题是她身上除了带着的那个祁墨特制的凤凰金簪,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萧紫依一路纠结,不一会儿便发现已经到了宣室殿的一间书房门口。沈宝低声道:“公主,皇上就在里面等您,您直接进去就行了。” 萧紫依抬起头,看到沈宝那有些浑浊的双眼里透着慈祥的神色,让她不禁一愣。沈宝,他姓沈!她的母妃也姓沈,她不会认为事情会巧合到这种地步。 萧紫依想到这里,匆匆低下头藏住眼中的惊讶,伸手往半掩着的书房门推去,同时提起精神脆声道:“父皇,紫依来了。” 她踏入书房的大门,刚绕过一扇足有一人多高的云锦屏风,就看到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正站在案几前看着一幅画作。由于他低着头,萧紫依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更无从猜测他到底有没有为她方才在金华殿的行动而生气。 萧紫依的心情有些忐忑,这种好像在犯错误之后被老师请到办公室的感觉,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过了。她这么自嘲地想着,反而觉得有些怀念和好笑。 “还能笑得出来,看来果然和你母妃很像。”皇帝抬起头,看到萧紫依微翘的唇角,略带无奈地说道。 “是吗?原来母妃也很喜欢笑啊!”萧紫依面上天真无邪地笑道,心内放下一块大石。看来萧策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并没有她母妃重啊! 皇帝哭笑不得,摇头道:“就是这种喜欢闯祸之后故作无辜的笑,一模一样!” 萧紫依使出萌之大法,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两下,甜甜地朝皇帝笑了笑。嘿嘿,她比萧策那个小公鸭嗓子多了一种武器,那就是他不会像她这样装可爱!“父皇,紫依才没有装作很无辜,其实人家就是很无辜啊!” 皇帝无奈道:“真拿你没办法,哪有姑娘家这么自称自己闺名的?成何体统?” 萧紫依继续不解地眨着大眼睛,她是看古装片里都这么说的啊!一口一个自己的名字,会显得很淑女哦。“那说什么?”这回萧紫依可不是装出来的不懂,她确实不懂。 “朕不是封了你长乐的称号了吗?”皇帝一板脸说道。 “长乐……长乐……”萧紫依默念了几次,发觉一点感觉都没有。说起名字,萧紫依忽然想起一事,理直气壮地抬起头问道:“让紫依自称长乐?那方才父皇给紫依起的那个名字又是什么意思?对,叫什么萧子苏来着。” 皇帝叹了口气,终于拿他这个又可爱又娇气的小公主一点办法都没有,朝她招手道:“你过来看看,这幅是你母妃的画像。” 萧紫依绕过长长的书桌,走到皇帝身边,低头往桌上摊开的画卷看去。 “这……这是我母妃?”萧紫依吃惊地睁大双眼,因为她看到的分明是个男装……好吧,勉强算是男装丽人。 “是啊,你看你们多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皇帝的目光落到画卷之上,双目射出怀念的神色,连带着连说话声都舒缓了起来。 一个模子?萧紫依一脸不敢苟同的表情。中国水墨画这种抽象至极的画法,她可没看出来这画上之人和她能有几分相似。不过仔细看去,画中之人眉宇间有股英气,倒是像极了英俊小生,绝对不同于普通女子。 “父皇,我母妃……怎么是男装?”萧紫依不解地问道。按理说,正常妃子的画像应该是那种拿着扇子站在花丛里妩媚动人的样子吧? 皇帝低声说道:“你的母妃,是我见过最大胆的女人。呵呵,你知道谁是大周朝到现在为止最年轻的状元吗?” 萧紫依满脸黑线,试探性地问道:“不会就是我母妃吧?”女扮男装的把戏?居然还真的有这样的戏码?这根本不科学啊!女扮男装究竟是怎么躲过大考之前的搜身的啊? 皇帝面有嘚瑟地点了点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缓缓说道:“她自幼被当成男儿养大,十八岁才华便已名满京城。十九岁时值大考,在殿试上舌辩群儒大杀四方。呵呵,今天你在大殿上侃侃而谈的时候,朕几乎以为芸儿又回来了。” 萧紫依听着皇帝满载着怀念的声音,想起方才她在胡掰的时候,很多老臣看她都是很震惊的目光,原来让他们震惊的并不是她说的话,而是她的扮相。八成是让他们回忆起当年她母妃的潇洒身影。 “我和我母妃……长得很像吗?”萧紫依不禁开口问道。 “很像,很像。”皇帝连说了两次很像,目光从画上移到萧紫依的面上,柔声说道,“所以朕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是我的紫依终于回来了。”皇帝不擅于说这种温柔的话,所以也没再往下说。 萧紫依还是认真地看着面前的水墨画,怎么也看不出来自己和这个抽象派的画像有什么地方相似。不过若是她的母妃和她长得很像的话,那么方才那个沈宝太监,就不可能是她母妃的亲戚。因为他和她一点都不像。不过看他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应该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了?”皇帝发现萧紫依对着水墨画表情怪异,开口问道。 “一点都不像嘛!”萧紫依把旁边一张纸抽了出来,然后拿起旁边的毛笔沾了些还未干的墨汁,随手在纸上画了起来。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几秒钟一个卡通美少女跃然纸上。 萧紫依把毛笔一扔,满意地一笑道:“这才像我呢!嘿嘿!” 皇帝拿在手里看了一阵,显然不能苟同这种超时代的审美观点,摇头叹道:“紫依,今年还有科考,策儿说他想隐姓埋名也去参加。” 萧紫依挑了挑眉,皇帝突然之间说这个做什么?“父皇,你不会想让我也去吧?” 皇帝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呃,父皇,紫依什么都不懂。方才在大殿之上所说的全部都是诡辩,上不了台面的。”萧紫依汗颜,她这个父皇虽然看起来挺正经的,实际上还挺能容忍稀奇古怪的事情存在啊。 “朕可没这么说。”皇帝微微一笑,狡猾地说道,“朕是想,如果紫依你在长乐宫里无聊的话,可以和萧策一起上国子监。不过自然是要穿男装。你可以做他的伴读,化名萧子苏。” 萧紫依流冷汗,她才大学毕业啊!刚熬过了这么多年的读书生活,难道继续跳进另一个没有尽头的火坑,而且还没有双休日没有寒暑假,她才不愿意呢!萧紫依一边想一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声推辞道:“父皇,紫依不愿意去。”她知道在这个可以称得上老奸巨猾的皇帝面前说任何场面话都是没用的,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说她自己不愿意。 “为何?在长乐宫里陪着几个小孩子玩就很有趣?”皇帝把芸妃的画轴缓缓地卷起,低头淡淡地说道。 萧紫依闻言一怔,开始飞快地在心中思考着皇帝此言到底所谓何意。陪萧策念书?到底萧策在皇帝心中是个什么地位?还是不满她和萧湛接触过多,影响小湛儿的功课? 简直太复杂了!萧紫依想了片刻就觉得头大无比,又不能不回答皇帝的问话,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父皇,紫依讨厌念书。” “讨厌?讨厌念书会成天捧着书看?”皇帝反问道,转身郑重其事地把卷好的画轴放进身后的书架上。 “父皇,紫依是喜欢读书,而不是喜欢念书哦!”萧紫依嘟起嘴,看说不过他,便使用撒娇大法。死都不去。她这回可是把萧策得罪透了,可不想在他身边成天和他辩论什么君子小人的,累死了!还不如陪她的湛儿呢! 皇帝转过头,看着萧紫依面上可爱的表情,忍不住笑道:“好,随你。不过有空要把你的错别字好好改一改,总不能把湛儿和南宫家的小子也带得写错别字吧?” 萧紫依满脸黑线,什么错别字啊,那是简体字!不过皇帝说的这话,让她知道她和南宫箫互换题目做的事情,皇帝知道得一清二楚,说不定每次交换的题目皇帝这里也都有备份。萧紫依转了转大眼睛,岔开话题道:“父皇,为何要替紫依起名为子苏啊?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皇帝淡淡道:“子苏是朕的字,只不过无人知道罢了。”男子二十岁及冠之后可以自己取表字,可是对于皇帝来说,名尚且无人称及,就更别说字了。 萧紫依默默无语,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不想念书啊! “紫依,等天气暖和一点,你回你母妃的家里去看一看吧,去给她扫扫墓。”皇帝也不逼迫她,语调转为柔和,低沉地说道。 萧紫依满心疑惑,她的母妃居然葬在家里,而不是葬在皇陵吗?不过疑惑归疑惑,她还是乖巧地应了一声。 第二十七章 要我做伴读?还女扮男装? 和皇帝亲切的父女交谈之后,萧紫依满脸冷汗地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来。早知道和皇帝谈话这么累,她就事先多准备一阵了。 呼,好险,差点就把自己后半辈子都卖到国子监了,还好她威武不能屈。 “公主,奴才给您带路,您是要回长乐宫吧?”一直守在门口的沈宝拱手问道。 萧紫依点了点头,若是没有人给她带路,她铁定会在偌大的皇宫里迷路的。 “沈公公,皇姐姐由我送她回去吧。”一个公鸭嗓音从后面传来,萧紫依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谁。 沈宝双眸里划过一丝遗憾,随即低头恭敬地说道:“那就劳烦策殿下了。公主,奴才告退。” 萧紫依看着沈宝走入书房的身影,觉得他好像是有话想对她说。难不成他真的和她的母妃有关? “怎么样?父皇有没有和你说?”萧策旋风般地走到萧紫依面前,仍然带着童稚的面上闪烁着期待的亮光。 “说?说什么?”萧紫依还没反应过来,反射性地问道。他不是应该对她恨之入骨吗?毕竟她毁了他期待已久的出阁讲学。 “要你当我的伴读啊!”萧策瞪圆了双眼,吃惊地说道,“难道说,你居然没答应?” 萧紫依不想和他在皇帝的书房前吵闹,率先沿着廊道朝前走去,缓缓地笑道:“怎么可能答应!我是女孩子啊,怎么可以和你一样去念书呢?”借口,反正找个理由搪塞他就好了。原来皇帝提议让她做萧策的伴读,全是萧策的愿望,那她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害她还在猜测萧策在皇帝心里是什么位置呢! “女孩子有何不可?”萧策急忙跟上,连珠炮似的说道,“据说你的母妃还扮男装在朝堂上和男子们一较高下,再说也没有规定说女子不可以读书啊。若是你不想和那些男子一起读书,我可以求罗太傅只给我们两人授课,罗太傅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下对你也是极为赞赏的。” 萧紫依偷偷翻了个白眼,她是不想念书啊!可是她到底要用什么借口来回绝萧策呢,真是头疼。 萧湛“噔噔噔”地跑进长乐宫的永宁殿,对于冷清的大殿疑惑不已。平常的时候,就算姑姑不等在这里,也会有若竹姑姑或者如兰姑姑在,怎么今天一个人都没有? “姑姑!”萧湛扯开嗓子喊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大殿里传出去好远。 奇怪了,萧湛迈开小腿,往书房奔了过去,一样的没有人。 “姑姑!”萧湛开始有些着急了,接着奔向姑姑的寝宫,在路上直接就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哎哟!小殿下,你怎么来了?”如兰把差点撞飞的萧湛一把扶住,惊讶地问道。 “如兰,姑姑人呢?”萧湛扬起小脸,满脸的委屈,“是不是姑姑不要我了?” 如兰哭笑不得,放柔了声音温言软语地劝道:“怎么可能?公主她今天被你皇爷爷带走了。要不小殿下先去书房等公主?” 萧湛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悲为喜,转身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如兰愣了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小祖宗是要去李云渲的房间,吓得她连忙追了上去,连声道:“小殿下,小云渲的房间你去不得!” 萧湛站住脚步,不解地抬起头皱起淡细的眉毛,“为何?” 又不能说小云渲病了,这个事情要一直瞒着的。如兰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那个……男女授受不亲!”如兰得意地一笑,佩服自己终于能记起来一句很强大的话。可是等她低下头时,发现萧湛早就不耐烦地绕过她走掉了。 “小殿下!你不能过去啊!”如兰惊呼道,可惜她的速度还没有萧湛快,眼睁睁地看着他迈着小腿奔进小云渲的房间。“小殿下!快出来!你会被传染的!”如兰也顾不得了说出来的后果了,着急地说道。 萧湛愣在李云渲的门前,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药味,和他有一次生病的时候一样难闻的气味。“小渲渲身体不好吗?”萧湛抬起头问着一脸焦急的如兰。 如兰伸手拉着萧湛就要往外走,好言相劝道:“小殿下,小云渲她今天身体不舒服,小殿下你过两天来找她玩好不好?” 萧湛怎么可能依她,一把挣脱了她的手,“噔噔噔”地就跑了进去。 “怎么了?”若竹正好从外面熬了药回来,听到吵闹声皱眉问道。 “若竹姐,小殿下来了。我劝不住他……”如兰喏喏地说道。 若竹赶紧把手上的药递给如兰,自己提着裙摆跑进内室,发现皇孙殿下站在李云渲的床前,正踮起脚探出手试着她额头上的温度。 “小殿下,小云渲让奴婢们照顾就行了,您去书房等公主回来好不好?”若竹软声劝道。李云渲还在睡觉,若竹放柔了声音,生怕惊醒她。 萧湛把小手放在李云渲的额头上,发现她因为接触到他手上冰凉的温度,舒服地弯起嘴角。虽然只是这么一个无意识的微笑,但是却让萧湛小小的心灵惊喜了一下。 终于有人需要他了。这个发现让萧湛的心充实得满满的,他转过头,用绝对不合乎他年龄的语气脆声说道:“我来照顾她,这是命令。” 一瞬间,若竹还以为站在她面前的是当朝的皇帝,因为萧湛的那种语气学足了他的皇爷爷。等到初时的怔忡一过,若竹哭笑不得地反问道:“小殿下,您怎么照顾她?” 萧湛好不容易板起来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但是小手还是不肯离开李云渲的额头,踌躇地问道:“若竹姑姑,要怎么照顾小渲渲?” 若竹失笑道:“小殿下,在照顾小云渲之前,是不是要保证您不要生病呢?”若竹不着痕迹地拉住萧湛另一只手。 萧湛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不想生病。” “所以,为了小殿下不生病,那么请小殿下在照顾小云渲之前,把药喝掉好不好?喝掉了就保证不会生病了。”若竹笑眯眯地把刚熬好的药从如兰的手里接过,蹲下来端到萧湛的面前。 萧湛一闻到刺鼻的中药味,小脸立刻皱了起来:“我……我也要喝药?” 若竹见状笑意加深,柔声道:“是啊,如果小殿下不喝药,若竹就只好请小殿下离开这间屋子了。毕竟若是小殿下生病,就连公主殿下也难辞其咎。” 萧湛扁着嘴,看了看若竹手中漆黑浓稠的药汁,又转头看了看在床上昏睡的李云渲,一咬牙端起面前的药碗,在若竹惊讶的目光中大口大口地喝掉。 若竹完全呆掉了,她几乎是看着萧湛长大的,在他小时候去皇太后的建章宫,非常喜欢吃甜食,直到现今也是这样。而他居然能这么不眨眼地就喝掉苦涩的药汁,真的是让她吃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湛抹了抹嘴,小脸苦得皱成一团,把药碗递还给若竹。 若竹连忙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清水递给萧湛漱口。这碗药汁实际上是熬来给她和如兰喝的,昨夜那个顾辰顾医官带着她抓药的时候,特意多抓了几副御寒的药,嘱咐她一定要让公主和她们也都喝上一碗,防止也传染上风寒。 “若竹姑姑,湛儿可以留下来照顾小渲渲了吗?”萧湛漱了口,仰起脖子期待地看着若竹。 若竹拿出手帕把萧湛唇角残留的药渍细细地擦掉,温柔地笑道:“当然可以啊!若竹姑姑和如兰姑姑已经一夜未睡了,能不能拜托小殿下在小云渲的床边守着她呢?觉得无聊的话,你可以念故事给她听。” “念故事?小渲渲不是还在睡,能听见吗?”萧湛回头看了看仍然熟睡着的李云渲,不解地问道。 “奴婢可是曾经看到公主对着熟睡着的小殿下念故事哦!”若竹郑重其事地说道。她总不能让萧湛干在李云渲的旁边坐着不动吧?给他找点事做,告诉他这就是照顾人就行了,防止他再想出什么新招。 萧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有时候缠着姑姑讲故事讲了好几个,会一直讲到他困得睡着了。原来对着睡觉的人讲故事就是照顾人啊,很简单嘛! 若竹看着萧湛“噔噔噔”地跑到李云渲的床前,爬上椅子正襟危坐,便开始细声细气地讲起故事来。 “若竹姐,这样能行吗?”如兰担心地悄声问道。 “应该没什么事。”若竹揉了揉眼睛,止不住接连袭来的睡意。“已经给他喝了药,不会染上风寒的。只要公主一会儿回来,自会劝住他。” “也是。”如兰也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昨夜公主还在外室睡了一觉,她们两人可是一夜未眠。 “吩咐她们别随意进来了吧?”若竹担心人多口杂,所以一直用各种借口禁止别的宫女接近这里。 “嗯,都吩咐过了。幸亏公主平时就喜静,不让她们过来做事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她们也都乐得清闲。”如兰实在站不住了,挑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 “嗯。” 萧湛讲了好久好久的故事,他把《小龙女》《小蝌蚪找妈妈》还有好几个他能记住的故事都讲完了,觉得口干舌燥,留存在嘴里的药味越发让他难受。看着李云渲那双大眼睛仍然被长长的睫毛覆盖着,没有丝毫醒转的预兆,他开始想要杯水喝喝。 可是一转头,萧湛发现若竹姑姑和如兰姑姑两人一个歪在椅子上,另一个趴在桌子上,都已经睡着了,而且好像还睡得很沉。 萧湛跳下椅子,跑到木桌前,郁闷地发现水壶里的清水已经没有了。萧湛歪着头想了想,知道小姑姑的房间里肯定有清水,他看着若竹和如兰两人睡得很香,知道她们必然是为了照顾小渲渲才会累成这样的。他既然说了要照顾小渲渲,自然不会再麻烦她们什么事。对啊!要是小渲渲醒过来,也要准备水给她喝吧? 一想到这里,萧湛觉得无比的自豪,挺起小胸膛放轻脚步朝小姑姑的房间奔去,顺便喝了个饱,然后才双手捧着对他来说很大很沉的瓷制水瓶往回走。 可是就在他刚走到门口,还未走进去的时候,萧湛听到屋内传来小渲渲那甜美的声音道:“是你在给我念故事吗?是你在照顾我的吗?” 萧湛心下一喜,看来若竹姑姑说的没错,给她念故事真的有用啊!正要连声答应的时候,他却听到一个可恶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唔?念故事?” 什么?是南宫家的那个小子?萧湛快走了两步,正好在屏风的拐角处看到了南宫箫那可恶的身影,正坐在他方才坐的位置上。 不是他,是我!萧湛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却一点都说不出来,憋得他小脸通红。 南宫箫发现了门口处正要奔进来的萧湛,邪邪地一笑道:“唔,是我。” 什么?萧湛愣在当场,难以置信地看着南宫箫得意的笑脸。 南宫箫看着萧湛,口中却用开玩笑的口吻对李云渲说道:“小渲渲,是我照顾你的哦!” “砰!” 萧湛手中的瓷瓶“砰”的一声掉在地上,溅起水花无数,满地都是碎片。 第二十八章 自有颜如玉,还有黄金屋 萧紫依站在书房后面连接着的后花园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做着广播体操。 阳光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看着蔚蓝的天空,令萧紫依本来有些郁闷的心情变得豁然开朗。昨天是糟糕的一天。她到最后也没有能找出个理由完全拒绝萧策那个小子想要她当他的伴读这个要求,只是推说再让她想想看。 可是有什么好想的,她不想念书啊!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不过这个理由和皇帝说还可以说得通,在萧策那里根本不接受。他根本不相信她不想念书。 学霸实在是太可恶了,简直丝毫不考虑学渣的心情啊! 萧紫依做完伸展运动,开始做跳跃运动,把“生锈”的筋骨都动一动,最近她实在是太养尊处优了。等祁墨下次出现的时候,一定要磨着他把武功教给她,别让她空有一身内力,只会偷听人家谈话,最起码在宫里也要有自保能力。 万一再有人像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那样刺杀她…… 萧紫依的动作慢了下来,到底是谁会对她不利呢?一开始那么密集的刺杀活动,后来又毫无动作了,一切都透着不合情理的味道。而昨天她在大殿之上的那番歪理学说,又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呢? 其实说白了,她和萧策只不过是两个人为了各自的观点在小孩子吵嘴而已,若是换了在一般的课堂上,最终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像昨天萧策后来主动找她来谈话,表达不甘心下次再来辩过的意愿而已。 可是这并不是一般的课堂,而是宫里。萧策或许会无所谓,但是他身后代表的利益集团可完全不会这么想。 萧紫依平稳了一下呼吸,然后开始做扭腰运动,正好一转身就看到若竹站在露台上拿着食盘呆呆地看着她。 “若竹啊,又有点心吃了?”萧紫依看到有没见过的点心样式,立刻抛弃了今日要做完整套广播体操的决定,笑吟吟地走过去。 “嗯,小厨房又做了一种新点心,传说是江南呈上来的新物事,公主尝尝?”若竹把手中的食盘放在露台上的茶几上。 “小云渲怎么样了?我昨天下午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和南宫箫那个小子在聊天,现在应该没事了吧?”萧紫依用若竹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问道。 “嗯,已经退烧了。再吃几副顾医官抓的药,就应该没事了。”若竹低头轻声回道。 “心病难医啊!”萧紫依叹了口气,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可是根本问题还未解决。最好的办法就是和父皇说一下,一句话放她回家就好了。可惜她昨天一点都没顾得上这个问题,只有再找机会吧。萧紫依看着若竹给她倒了一杯清水,讶然地问道,“咦?今天怎么换了水瓶?那个青蓝色的瓷器我很喜欢耶!” 若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惭愧地说道:“公主,是奴婢不小心打破的,请公主责罚。” 萧紫依眨了眨眼睛,思考了片刻,摇头道:“不对,不是你打破的。是不是如兰干的啊?若是你做错了事,肯定一见到我就和我说了,不会心存侥幸以为我发现不了。” 若竹咬着下唇,踌躇了半晌,轻声道:“是小殿下。不过奴婢也有错,当时居然都睡着了……” 萧紫依失笑道:“起来吧!不就是一个瓷瓶吗?没关系,我也很喜欢今天你拿来的这个。湛儿没受伤吧?”八成是萧湛那小子口渴了,自己以为可以拿得动才弄碎的。弄碎了就弄碎了呗,反正皇帝老儿有钱得很,不会在乎她替他腐败腐败。 若竹起身摇了摇头道:“小殿下没事,只是好像有些受了惊吓,当时就转身走了。奴婢送他回去,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 萧紫依拈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口齿不清地说道:“无妨,小孩子嘛!对了若竹,萧策的母妃是什么来头?喏,这块点心真好吃。你也吃一块吧!” 若竹把萧紫依拿过来的点心放在手心,并没有急着去吃,在心内整理了一下所知道的资料,开口道:“公主,萧策的母妃是梅妃,正是当朝太师的女儿。” “太师啊……”听上去就很牛,看来背景也挺硬的,“那皇后是什么来头?” “皇后是现任吏部尚书之妹,王家更是本朝最大的世家大阀。”若竹徐徐说道。 看来都是利益结合啊!萧紫依想着昨天皇帝对着她母妃的画像那种思念的神情,但是她和萧策的年龄相差不超过一岁。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的母妃对于皇帝来说实际上也就是个比较特别的女人而已。 仅仅如此而已。 萧紫依顿时觉得胃口全无,把吃到一半的点心扔回到盘子里。古代的这点还真是让人难以接受。但是一想到她那么可爱的湛儿将来也会变成这样,她就觉得现实还真是残酷。 “公主?”若竹略带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很腻。”萧紫依淡淡道。 这时如兰的声音从书房内传来道:“公主,那个上次来过的蔡侍郎又来了。” 萧紫依一愣,转过头反问道:“他来做什么?湛儿又惹什么事了吗?”萧紫依一想到可能她的湛儿又被古板的夫子为难了,立刻起身想要冲出去找蔡三国理论。 “呃……他说他是要来给公主纠正错别字的……” “……” “公主,这个‘门’字的笔画你又写错了,不应该这么写。”蔡孔明一板一眼地纠正道。他用来束发的并不是时下流行的冠冕,而是用头巾绾上去的,显得他书生气息十足。身上穿的也是白细布襕衫,这是一种裳下摆接一条横襕的男士长衫,是士子们最喜欢穿的太学院院服,全身上下简简单单,却透着一股清爽的书生意气。 可是萧紫依却无心欣赏学院派帅哥,而是对着满是歪歪扭扭字迹的宣纸,面无表情。 有没有搞错,让她学繁体字?她繁体字是能看懂的,当年看台版漫画或者电视剧字幕读起来一点都不费劲,但是并不表示她能正确无误地写出来啊! 况且,她会了简体字还用学什么繁体字啊,不是自找罪受吗? 更气人的是蔡孔明还摇头叹气道:“公主,恕下官直言,您写的字连皇孙殿下的都比不上。” “啪!”萧紫依把笔拍在桌上,再也忍不了了。凭什么她要在这里受这个古板的蔡三国指指点点? “连耐性也不如。”蔡孔明面不改色地说道。 萧紫依闭了闭眼睛,实在忍受不了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到底,她是为了什么要学写字啊? “姑姑,你写的字好丑哦。”不知何时来到书房的萧湛,踩在旁边的椅子上伸长脖子张望着,粉嫩的脸上全是意外的神情。 萧紫依挤出笑容,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对萧湛说道:“湛儿,姑姑的字不丑哦!你不是也看过姑姑用木炭条写过的字吗,不是很丑是不是?” 萧湛眨了眨大眼睛,点了点头道:“没错,是看到过,很漂亮呢!” “是吧。”萧紫依满意地扬起嘴角,果然还是她的湛儿最可爱。 萧湛的大眼睛忽闪了两下,继续用天真可爱的音调说道:“就是错别字好多哦!” “……”萧紫依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蔡孔明眯起双眼,像是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道:“公主,你看,连皇孙殿下都这么说。” “我不习惯用毛笔写字。”萧紫依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没有言语了。 “下官也是。”蔡孔明淡淡道,伸手拿起桌上萧紫依常备的木炭条,“下官家里小时候很穷,只能拿小树枝在沙地上划字,所以毛笔字写得也不是很好。后来有机会进得私塾以后,下官的毛笔字被人嘲笑了很久,所以痛下决心,终于练得了一手好字。公主,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 “姑姑,蔡夫子是三年前大考的状元郎哦!父王说要把最优秀的人派来教湛儿呢!”萧湛在旁边与有荣焉地说道。 “哦?”萧紫依拖长了声音,用满怀疑问的那种。用最优秀的人来教小孩子识字,还真是大材小用。 “成为帝师是下官的荣幸。”蔡孔明恭敬地说道。 “帝师,那也不用来教我吧?”萧紫依揉了揉太阳穴,受不了地说道。 “皇上有旨。”蔡孔明只回了她这么四个字,简单明了,但是却最具有威力。 萧紫依打了一个哈欠,把身体往后放松靠在椅背上,懒懒地说道:“我不想学就是不想学。”到底,皇帝是怎么想的啊?这时代的男女之防就那么不严谨吗?派一个这么年轻的夫子来,不怕被她染指吗? 呃,错了,重来。难道不怕她被染指吗? 再者,她就算把繁体字学会了,难不成皇帝还指望着她像她母妃一样,考个状元回来?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 一旁的萧湛看萧紫依如此言语,立刻学得有模有样地打了一个哈欠,向后靠在椅背上,学足了萧紫依的口气道:“我不想学就是不想学。” 屋内两个大人的目光立刻全都移到萧湛的身上,随后蔡孔明略带责怪地看向萧紫依,用眼神谴责她居然不给他做个好榜样。 萧紫依连忙端坐起来,看着桌上弯弯曲曲犹如蚯蚓爬过的字,立刻头又疼了起来。 “那个,蔡夫子。你读书是为了什么?”萧紫依拄着下巴,看着对面站着的蔡孔明,忽然想到那个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故事,好笑地说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蔡孔明一愣,低头沉吟着这两句话,好半天都没回答。 萧紫依后悔地皱紧秀眉,这句话不会是还没出现过吧?不过看蔡孔明的模样,貌似就是没出现过。 蔡孔明仔细地回忆着他当年拼命地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越想感触越深。“读书……我是想让天下不会再有那么多像我一样贫穷的孩子。” 萧紫依面上露出意外的神色,好奇地问道:“一般来说,你的志向是这样的话,应该立志成为天下最富的人啊!你那么小,应该不会想得那么远吧?”一般的孩子,是不会知道通过从本质上改变国家的政策来实现这个愿望吧? 蔡孔明朝萧紫依看了一眼,知道她只听这一句话便理解了他的志向,心悦诚服地说道:“公主果然是大智慧之人,当年学生是受人指点,才知道入朝为官才是目标。” 萧紫依挑了挑眉,不太肯定地问道:“你自称学生?”不会吧?方才还是一口一个下官,怎么转眼就变成学生了? “学生对公主的才识佩服不已,自称学生理所当然。”蔡孔明好整以暇道。 萧紫依苦笑。她不过只是比他多了一千多年的知识积累,跳出封建社会这个圈子来看问题,所以对他来说每个新奇的观点都足以回味良久。这点实在是不怎么值得她炫耀的,不过,既然他都在她面前自称为学生…… “那这样我就不用和你学习了吧?”萧紫依试探地问道。 “不行。”蔡孔明义正严词地拒绝道,“正因为这样,学生才绝对不能允许您连字都写不正确。” 萧紫依实在是无语,要是早知道逃不过学习,她就宁可去选萧策那边了。也许那个罗太傅还能好说服一些…… 她的父皇还真是老狐狸啊!就算她拒绝了,也会用另一种方法让她接受。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念书?难道还真指望她去像她母妃一样考个状元? 还是,她的父皇只是想在她身上寻找一点半点她母妃的影子?真是的,她才不要呢!为别人而活着多无聊?她还是要想个办法怎么出宫去的好。不过,还真是舍不得和她可爱的湛儿分开。 “姑姑,黄金屋这个我懂,颜如玉是什么?”萧湛在一旁好奇地插嘴问道。 萧紫依想起萧湛方才学着她的口气,说不想学习的话,认为这是个让他继续对学习产生兴趣的好机会。“呃……这个,打个比方,若是湛儿读书很厉害,小云渲就会更加喜欢和你玩哦!” 可是萧湛的小脸并没有像萧紫依期待的那样兴奋起来,反而越发黯淡下去。 第二十九章 误会+愤怒=觉醒之源 萧紫依疑惑不解,这才注意到,若是往常,萧湛肯定早就先跑到李云渲的房间去玩了,今天这么乖地坐在她身边,难不成…… “你们吵架啦?”萧紫依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湛嘟着小嘴,别扭地缩在椅子里,一言不发。 萧紫依叹了口气,小孩子吵架是正常的嘛!况且萧湛是一直养尊处优受人溺爱的,李云渲又是那么倔强的一个小女孩。呃,不过貌似是个打发蔡孔明的好借口。萧紫依想到这里,正容抬头道:“蔡侍郎,本宫有些事要解决,不如今天就这样吧?”她头一次在别人面前自称本宫,感觉还真是有点气派,语气不自觉地威严了起来。 蔡孔明看了看萧紫依和萧湛,丝毫不退缩地说道:“公主,若是您承诺会完成下官留给您的作业,下官便这就告退。” 萧紫依注意到蔡孔明的自称又换成了下官,瞪大眼睛防备地问道:“作业?什么作业?” 蔡孔明眯起双眼,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地说道:“请公主把《前出师表》默写一遍,明天下官会来检查您的成果。” 萧紫依无语,这个蔡三国连她都不放过,居然还要把这么变态的事情强加在她身上。 默写?她现在能背下来就不错了! 而且,为什么又是《前出师表》啊,这蔡三国到底是多么喜欢三国啊! “蔡夫子,不如让姑姑照着写好了。本来的目的不就是让姑姑识字吗?”萧湛发现他美丽的小姑姑皱起眉头,想到自己被蔡夫子留作业时的心情,感同身受,不禁开口脆声地说道。 蔡孔明掂量再三,心下其实觉得今日公主的态度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本来他还想尽多种可能,以为这位公主会一点都不给他面子把他直接轰出长乐宫呢。 “好吧,看在皇孙殿下的面子上,公主只需要抄写一遍即可。”蔡孔明见好就收,拿起方才萧紫依用的毛笔,行云流水般地在纸上默写下来一篇《前出师表》,留做给萧紫依临摹的模板。随后便一施礼告辞。 萧紫依把蔡孔明刚写好的纸拿在手中,看到上面墨迹未干的字迹,不禁将其和她看过的南宫笙的字互相比较。显然这个蔡三国的字中规中矩,虽然笔锋犀利,但是始终是摆脱不了条条框框的束缚。相比之下,南宫笙的字迹就潇洒自如得多了,一点都不像是患病之人。 “姑姑,是不是湛儿又多嘴了?”萧湛看着萧紫依凝重的表情,怯怯地问道。 萧紫依展颜一笑,把蔡三国写的东西随手往桌上一扔,双手把萧湛搂在怀中,把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上,微笑道:“怎么可能?姑姑还要谢谢湛儿替姑姑求情呢,要不然现在姑姑可就受苦了。” “姑姑,学写字不难的哦!湛儿现在一天能学好多字呢!”萧湛扳着手指头数来数去,好半天都没数出来他今天又学了几个新字。 “好,那姑姑也和你一起学。”萧紫依认命地叹了口气。不就是学繁体字吗,她还能输给一个四岁的小孩子? 萧湛开心地点了点头。 萧紫依心忖小孩子的心情变得果然快,方才还一副被欺负的样子,现在马上就烟消云散了。到底她要不要问清楚他和李云渲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呢?萧紫依怕开口又会唤起萧湛不愉快的回忆,所以心里一直挣扎着。 就在这时,萧湛忽然从萧紫依身上跳了下去,“噔噔噔”地直奔书房门口。 萧紫依讶然看去,只见李云渲正推门走了进来,她的脸色因为生病明显苍白了许多,那双大眼睛都没有初次见面的时候水汪汪了。 “小渲渲,姑姑说你是我的颜如玉。”萧湛笑嘻嘻地跑到李云渲面前,个头差不多的他们两人正好双目对视。 萧紫依拄着下巴,有趣地看着萧湛小朋友现学现卖地对小姑娘说。就算他们两个小孩子之间有什么矛盾,小孩子忘性大,也不会有隔夜仇的。 谁知李云渲呆了呆,眨了眨她那双大眼睛,皱起小脸嚷道:“胡说!我才不姓颜!我姓李!” “扑哧!”萧紫依的头差点没磕到桌子上,捂着肚子开始闷笑。 天啊!这对活宝太搞笑了! 萧湛莫名其妙地看着李云渲,不知道哪里说错了又惹她生气,而李云渲却怒不可遏地瞪着萧湛。她从小寄住的亲戚好多次都劝她和她的哥哥改姓,过继到别人家里。成为别人家的小孩,可以有漂亮的衣服穿,可以有她从来没吃过的东西吃,更可以让哥哥找到门当户对的嫂嫂。可是哥哥一次次地拒绝,然后一次次地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他们姓李,是太原李家,这辈子都不会变。 萧紫依偷着笑了一阵,突然发现气氛好像不大对劲。李云渲一脸凶巴巴的样子,萧湛手足无措,都快被她弄哭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 刚在想办法怎么开解他们,萧紫依就听到一个嚣张的童声说道:“哟哟!这又是什么状况?” 萧湛本来不知所措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很古怪,朝门口站着的南宫箫看去。 而更加刺激他的是,本来对他怫然作色的李云渲,一见到南宫箫立刻换了一个表情,甚至跑到南宫箫的背后,探出个小脸戒备地看着他。 萧湛从小到大都没体会到愤怒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只觉得小小的胸腔里憋着一股无形的火焰,而且好像越烧越旺,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萧紫依头一次感到小孩子之间的问题也很棘手。虽然她在孤儿院长大,带了好多个小孩子,可是都是孤苦伶仃的。没有一个像萧湛或是南宫箫这样的拥有重要身份的孩子,若是他们吵起来甚至打起来,那可是会惊动好多人。 萧紫依心下叹了口气,若是连打打闹闹都不允许,那么还算是什么童年啊?萧紫依思想斗争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静观其变,先不去插手,看他们自己是怎么处理的。 只见三个小朋友面面相觑了半晌,南宫箫首先沉不住气了,双手环胸,盛气凌人地说道:“喂,萧湛,你怎么欺负人?” “我才没欺负人!”萧湛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努力克制着对于他来说很陌生的怒气。 “还没欺负人?那云渲怎么会躲在我后面?”南宫箫拖长了声音,缓缓地说道。 萧湛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再次重复道:“我才没欺负人!” 李云渲伸手拉了拉南宫箫的衣角,欲言又止。她也搞不清楚这两个人为什么一见面就这么针锋相对,她想和南宫箫说没什么事,可是话到嘴边,却一时说不明白方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像是她误会了萧湛,又好像不是…… 看着三个年龄加起来还没她真实年龄大的小萝卜头连状况都搞不清楚,萧紫依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刚想开口化解,就听见南宫箫那小子火上浇油地说道:“萧湛,你这样不行啊!你不就是恰巧生为皇孙殿下吗,怎么能强迫人家和你玩?” 萧湛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几乎射出一团能将南宫箫焚烧的怒火。他想说点什么来发泄心中的愤怒,但是良好的教养却让他一个词都找不出来。 李云渲发现萧湛紧绷着小脸,事态好像更加严重了。她记得进宫前哥哥曾经告诉她,不能得罪这些出身很好的人。什么是出身很好的人她不懂,不过听南宫箫的意思,好像这个萧湛身份很高。她连想都不想,连忙跑到南宫箫身前,张开双手护住他,娇声道:“不许你伤害他!他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给我讲故事听,他是好人!” 南宫箫脸一红,他昨天不过是故意气气萧湛,说完就想立刻告诉李云渲。可是萧湛打破了一个瓷瓶之后就跑掉了,害他想解释都来不及。今天他特意早早就跑来,就是想和他们解释一下。结果一见面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刻薄的话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见李云渲因为这样如此回护于他,南宫箫举起手拉着她的肩膀,想和她说清楚。 萧湛听了李云渲的话,只觉得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本来不想说出来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冲口而出:“才不是他!昨天是我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是我给你讲的故事!为了能照顾你,我还喝了一大碗很苦很苦的药汁!”萧湛大声地说道,只觉得心里的苦涩不下于昨天喝的那碗苦药。 李云渲愣在当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看萧湛,又看了看南宫箫,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 萧湛见她还不信,大步走到南宫箫面前,抽出他手里攥着的纸,抖了两下怒道:“你以为这些题都是他写的他答的吗?才不是呢!笔迹都不一样!不知道请的谁替他写的,每天还跑到这里来自以为很聪明呢!《前出师表》也是你自己背的吗?不在窗纸上事先写下来,你会背吗?” 南宫箫变了脸色,小脸上再也不复平常神气的表情,变得一阵青一阵白。 萧紫依在一旁听得闭了闭眼睛,这下好了,彻底撕破脸了。 其实南宫箫替他哥哥换题给她做,估计也是他哥哥拜托他的。至于背《前出师表》的事,也不过是出个小风头,但是对于萧湛来说,这可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也难得他一直憋在心里,照顾南宫箫的面子没说出来。 好吧,现在因为李云渲的缘故,全部都撕破了。 萧紫依站起身,打算介入他们之间的事,却见南宫箫恼羞成怒地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然后一把抢过萧湛手中的那张纸,撕个粉碎。 “你……你做什么?”萧湛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以为南宫箫会打他泄愤。 南宫箫对他怒目而视,之后把手中的碎纸片往空中一扬,转身往外大步而出。 萧紫依也没拦下他,他们都需要各自冷静一下。看着漫天飞舞的碎纸片,萧紫依无奈地想到这个南宫箫还真有撕纸癖啊。 李云渲看着南宫箫的背影,皱了皱细长的眉毛,朝萧湛负气地说道:“我哥哥总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刚才那是做什么?我虽然都听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太过分了!我……我讨厌你!”说罢转头也跑了出去。 萧湛面如死灰,整个小脸都垮了下来。 萧紫依看着这回站在门口的如兰追了上去,知道这小丫头有人照看着不会出事,她不用操心。萧紫依叹了口气,拉着垂头丧气的萧湛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握在手里捂着,然后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体贴地一句话都不说。 萧湛剧烈的呼吸缓缓平复下来,带着哭腔喃喃地说道:“姑姑,昨天为了给小渲渲念故事听,湛儿喝了一大碗很苦很苦的药汁。” 萧紫依点了点头,柔声道:“湛儿很坚强哦!那么苦的药,姑姑都喝不掉。” 萧湛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随即又立刻隐了下去。 萧紫依叹了口气,把他瘦小的身体搂在怀中,轻声道:“湛儿之前做得很好哦!姑姑都没来得及夸你,会体贴人,会照顾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湛儿,姑姑反而心疼你。” 萧湛抽泣地说道:“心疼……心疼我什么?” 萧紫依抚着萧湛的头顶,温柔地说道:“心疼你太过懂事啊!有些事情,不用考虑那么多的。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把想要做的事情做了,天这么大,即便塌下来也有姑姑替你顶着。” 萧湛快要掉下来的眼泪闻言立刻收了回去,呆愣地转过头看着他那美丽的小姑姑。 这是……这是在鼓励他和南宫箫彻底开战? “怎么了?”萧紫依看着呆掉的萧湛,不解地问道。 萧湛小心问道:“姑姑,你不是……你不是在气恼湛儿?” “怎么会?”萧紫依轻笑出声,拿出丝帕来替他擦了擦红红的鼻头,万分宠溺。唉唉,小男孩就算是苦着一张脸也是很可爱的,看上去更想捏捏了。 “那……姑姑你是在鼓励湛儿和南宫那小子吵架?”萧湛小小的脑袋瓜想不通,嘟着嘴问道。 萧紫依仍是温温柔柔地笑着,和颜悦色地说道:“湛儿,不是姑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主要问题是你想怎么办,你真的想和他吵架吗?” 萧湛怔忡起来,一双大眼睛透着迷茫。 “如果湛儿你真的希望和他吵架,姑姑也支持你。不过,要好好问问你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必要和他吵架呢?”萧紫依缓缓地说着,确保着每个字都被萧湛听在耳朵里。 “其实……其实我也不想和他吵。”萧湛抿了抿唇,可怜巴巴地说道。 “喏,为什么不想和他吵呢?”萧紫依采用反问的方法,循循善诱。 “因为湛儿没有真正的玩伴。”萧湛怅然若失,扳着手指头数着,“姑姑,湛儿以前也觉得挺好的,虽然不知道湛儿为什么没有母妃,父王几天也见不到一面,皇奶奶总是唠叨着让我学习,皇爷爷很严肃总是绷着一张脸我见到就怕。还有那个什么建章宫的老祖宗,她说话我听都听不清。但是在宫里每个人都宠着我,湛儿很开心很开心。虽然没有一个人肯听湛儿说说话,但是湛儿已经很高兴了。” 萧紫依把萧湛手里的茶杯拿走,双手握住他的,鼓励他说出来:“然后呢?” “然后,我就遇到姑姑啦,姑姑什么都会,什么都好,湛儿很喜欢很喜欢!”萧湛朝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可爱得让萧紫依忍不住上手去捏了两下。 “说重点说重点。不是说和南宫箫有关吗?怎么扯到姑姑身上来了?”萧紫依心下感动得一塌糊涂,还好没忘记原来的主要问题是和他谈南宫箫的问题。 “唔唔。”萧湛被萧紫依捏得口齿不清地发出两个单音,然后幸运地逃脱魔掌。带着被捏得红红的两颊,萧湛垂下眼帘懦懦地说道,“见到南宫箫出现的时候,湛儿虽然在担心姑姑被他抢走,可是其实更想和他说说话。姑姑你别生气哦,是因为湛儿没见过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所以很好奇和他说话是什么样的感觉。” 听着萧湛小心翼翼地解释,萧紫依内心充满苦涩,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所以,就算他拿着他哥哥答的题过来,就算他照着假装背出来《前出师表》,湛儿都不说。”萧湛低着头玩着萧紫依的手指,低声说道,“我怕拆穿了他,他就不会再来和我玩了……” “湛儿你……就那么寂寞吗?”萧紫依觉得鼻子酸酸的,看着他可爱的小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湛抬起头,眨了眨大眼睛,不解地问道:“姑姑,寂寞是什么?” 是啊,他还太小,连寂寞两个字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却已经深陷在寂寞的泥沼中很久很久了。 萧紫依压下心中的酸楚,强笑道:“寂寞就是湛儿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结果却一个人都找不到。没人陪着玩,没人陪着哭陪着笑。” 萧湛努力思考着,片刻之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脆声道:“姑姑,湛儿很寂寞!” 萧紫依使劲眨着自己的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萧湛伸出双手,把自己美丽的小姑姑的双眼蒙住,天真地说道:“姑姑,湛儿现在不寂寞啊!有姑姑听我说话,陪我玩,陪我哭陪我笑啊!” 萧紫依感到温暖的小手蒙上她的眼帘,两行泪再也忍不住,终于落了下来。 萧湛手足无措地把萧紫依手中的丝帕拿在手上,慌手慌脚地替她把眼泪擦掉。之后愣愣地看着萧紫依,一本正经地说道:“姑姑,原来你也很寂寞啊……” “小鬼……”萧紫依破涕而笑,伸出手再次捏住萧湛胖乎乎的双颊,恨声道,“你这个小鬼,才四岁就能把你姑姑弄哭,长大后该祸害多少女孩子啊!” 萧湛闻言立刻局促不安地嚷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湛儿不想要很多女孩子!” 无语了。 萧紫依彻底被这个小鬼打败,认输地向后靠在书架上。 书房内又静了下来,萧紫依仰头看着天花板上考究奢侈的彩绘花纹,耳朵里听着风带着细微的响声穿过廊道,吹过未关的书房门,然后鼻子里闻到这股风带进来的那一股外面清新的嫩草味,精神为之一振。 是啊,她为何那么纠结于想要出宫,要在宫外开一家孤儿院呢?这宫里看似奢华得无以伦比,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可是在这个豪华的金丝笼子里面,就算是贵为皇孙,也其实和孤儿没有什么两样。 她也被眼前表面的事物所蒙蔽了,围绕着这个千百年来世人争相追逐的权利牢笼,究竟这些孩子们,都是怎么长大的啊?一步步被教导着如何统治与被统治,然后一步步地迈入黑暗吗? 她又能做些什么,来使这些可爱的孩子们不那么早地接近那个大染缸,至少,别这么早…… “姑姑!姑姑!”身边的小人儿摇晃着她的臂膀,忧心忡忡地问道,“姑姑,怎么办?湛儿开始后悔方才对南宫箫说的那些话了,姑姑你帮湛儿想个办法把时间倒回去好不好?再给湛儿一次机会,湛儿肯定不会那么说了!” 萧紫依深吸一口气,偏过头看着萧湛一脸苦恼的神色,轻笑道:“姑姑没有办法把时间倒回去,但是却有办法让南宫家的那个小子重新过来玩哦!” 既然还不知道她能做些什么,那就从她能做的开始吧! 第三十章 玩伴是朋友,要努力收集 萧湛一双大眼睛立刻充满了神采,拉着萧紫依的胳膊问道:“姑姑,你要怎么做?” 萧紫依微微一笑,平心静气地问道:“我们先不急着说这个,首先姑姑要问问你,这个南宫箫真的适合当你的玩伴吗?” 萧湛愣愣地眨了眨大眼睛,显然听不大明白萧紫依的意思。 萧紫依耐心地解释道:“湛儿,非要他吗?如果你只是需要一个玩伴的话,朝中大臣们的子弟很多啊!你只不过是没到去国子监的年龄,否则也会给你安排伴读的。既然你现在就想要一个玩伴,那也不是非南宫箫不可啊!”萧紫依提到伴读这个词,想到皇帝曾建议她去做萧策的伴读,暗暗抖了一下。 萧湛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脆声道:“还是南宫箫吧,我和他名字里都有一个‘萧’字啊!” “又不是同一个‘萧’字。”萧紫依失笑,起身从桌上拿来一支木炭笔和一张纸,给他写了两个字。“你的姓是这个‘萧’字,他的名字是乐器的那个‘箫’字。不一样的。”萧紫依虽然也不知道南宫箫的“箫”字究竟是哪个,但是从她知道南宫家族的名字来看,他的哥哥姐姐全都是乐器名,他肯定也不会例外。 不知道那位户部尚书是不是很喜欢音乐呢?可惜她可没从南宫箫身上看到半分艺术细胞,萧紫依漫无边际地想着。 萧湛低着头仔细地看着纸上两个很像的字,有些失望地努了努嘴。 萧紫依见状笑道:“湛儿,你不会是因为这样才一直让着他吧?”真是无语了,小孩子的思考模式果然不一般。 萧湛闷闷不乐道:“才不是呢!虽然他说话很嚣张,让人听了很来气,但是他知道的事情比湛儿多多了。例如湛儿就绝对想不到背东西还能事先写好了再背。他真厉害!”说到最后,他的大眼睛居然充满着崇拜的色彩。 萧紫依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连忙对萧湛说道:“湛儿,他的这个行为是不对的。不用自己的能力去做事,他迟早会吃亏的。若是换个环境,他没有事先准备,那他什么都背不出来啊!把知识记在自己的脑袋里,才是最重要的。” 萧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嗯,湛儿懂了。姑姑说这么做不对,所以更要南宫箫知道这个道理,以后不让他再这样了。” 萧紫依看着萧湛小大人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看来她的湛儿是觉得第一个小伙伴是最重要的,就算再困难也要把他征服。没想到小小的湛儿居然这么固执,但是却固执得可爱。 “好吧,南宫箫先放在一边,我们来谈谈小云渲的问题。”萧紫依叹了口气,知道这三个小孩子之间不可能有什么一见钟情的事情发生,八成就是两个小男生想在漂亮的小女生面前表现表现,才闹成现在这样。 萧湛一想到方才李云渲走的时候嚷着讨厌他,小脸立刻垮了下来,两只小手纠缠在一起,怯怯地问道:“姑姑,湛儿很惹人讨厌吗?” 萧紫依用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反问道:“你要是讨厌,姑姑还会理你吗?” “那怎么办?小渲渲说她讨厌我……”萧湛很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被人讨厌的挫败感一直纠结在他心头,让一直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他郁闷得要死。 萧紫依倒是很能理解这种感觉,萧湛是宫里的宝贝,虽然他说他自己很寂寞,但是跟前跟后的人缺不了,别有用心的人更是少不了,倒还真是没有一个人能当着他的面说讨厌他的。 “湛儿,被人说你很讨厌,有什么感觉?”萧紫依轻笑地问道。 萧湛皱了皱眉,两只小手拍了拍单薄的胸膛,低声道:“很难受,胸口很闷很闷。” “那你讨厌不讨厌小云渲啊?如果很讨厌,姑姑明天就把她送出宫。”萧紫依故意这样说道。她知道萧湛今天心里的感受,有些甚至是他出生以来都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她要耐心地替他一条条理顺,让他认识这些陌生的感觉。 萧湛的小脑袋立即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声道:“不讨厌!上回和小渲渲见面的时候,曾听她说自己是被迫和哥哥分开进宫的,湛儿身边有那么多人陪着,而她却只有她哥哥一个。若是让湛儿像她一样,被抓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再也见不到大家……简直没有办法想象!” 萧紫依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他这么小就已经会替人着想了,真是乖孩子。这也是她没有和李云渲计较的原因,要知道她真实年龄都快是四个李云渲了,更是体谅李云渲的孤苦。想当年她刚失去父母进孤儿院的时候,捅的娄子可比这大得多。 萧湛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道:“姑姑,小渲渲很想她的哥哥,湛儿能不能求皇爷爷放她回家啊?”他仰起头期冀地看着萧紫依,虽然眼内流露着不舍,但是还是果断地把自己所想的说了出来。 萧紫依起身重新把已经放凉的茶壶放在小炭炉上加热,一边注意着火候,一边笑吟吟地说道:“这件事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不好办。总不能让她进宫几天就送她回去吧?她寄住在别人家里,这样就回去会被人说闲话的。”看李云渲如此敏感的性格,平时肯定生活得也不好。她还听八卦的如兰说,李云渲在刚到长乐宫的时候,什么都不敢碰不敢吃,生怕弄坏了什么东西。所以就算是出了宫,恐怕过的日子还远远不如这里,就算是和兄长分开,但是他日李云清功成名就之日,还怕接不回自己的妹妹吗? 但是问题是,在礼部好像没有什么功可以成,也没有什么名可以就的…… “姑姑,这么说来,小渲渲还要在你这里待着了?”萧湛趴在萧紫依的腿上,喜滋滋地说道。他方才虽然说得好听,但是心下还是舍不得让这么可爱的李云渲走掉。毕竟玩伴嘛!他觉得男孩女孩都要有。 “暂时在这里吧。”萧紫依觉得李云渲的去留最好还是找时间和萧景阳商量一下,毕竟她什么事都不懂,万一贸然向皇帝提出要求来,反而坏了大事就惨了。不过注意到萧湛心口不一的表情,萧紫依还是忍不住捏了捏他粉嫩的脸蛋。 萧湛笑呵呵地让姑姑捏着,反正一切有姑姑搞定,让她捏两下也没什么。 萧紫依打定了主意,笑着对萧湛说道:“湛儿,看这样南宫箫他不会再来了。不如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把他接回来?” 哼哼!南宫小子这么欺负她的湛儿,就算湛儿他不和他计较,她也不能放过他。她要亲自调教!嘿嘿,接回来之后,想接回去就难喽! 心动不如行动,萧紫依第二天就让若竹去未央宫请示,是否可以出宫半天。结果得到的答复出乎她意料的容易,很快那边便传来了旨意,让她带好御前侍卫,便可以出宫了。 萧紫依把萧湛挑开的车帘轻轻地放下来,只留一点点让他往外看。这次的出宫不像上次去东岳庙进香那样封道戒严,所以她可以清楚地听到隔着车帘不远处传来清晰的叫卖声喧闹声。只凭耳朵听,萧紫依便已能想象得出御道上究竟是何等人潮涌动、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景象了。 和她一起同来的萧湛看了一会儿,便乖巧地放下帘布,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若竹在另一侧端坐,屏息凝神,真是完美的婢女,在不用她的时候完全可以忽视她的存在。 “怎么不看了?”萧紫依好奇地问道。她以为,外面那些新奇的事物对小孩子来说应该是具有绝对的吸引力。譬如她刚才瞥到天桥旁捏糖人的,耍杂技的。 萧湛抿了抿唇,小小声地说道:“以前出来的时候看到过,不看了。” 萧紫依笑着拉着他微凉的小手,取笑道:“湛儿不是在紧张吧?怕南宫箫那小子不领情?” 萧湛把小脸扭过一边矢口否认道:“才不是呢!湛儿是想起来姑姑不是要给蔡夫子作业吗?担心姑姑有没有写完呢!” 萧紫依一拍额头,懊恼道:“完了,出门前还想着最后要交代如兰一下,结果被姑姑我带在身上带出来了。”萧紫依从袖口里抽出一张纸,郁闷得要死。这下好了,八成回去以后又要被那个蔡三国唠叨得烦死了。 萧湛一把抢过,抖了一下便展开来,看着姑姑和他差不多半斤八两的字迹,很有成就感地笑了笑。 “湛儿,你不是在笑话姑姑吧?”萧紫依把“作业”拿回来叠好收回袖筒,不是滋味地说道。 “怎么会?”萧湛歪过头,认真地说道,“只是姑姑以后要勤加练习哦!不要输给湛儿了。” 还勤加练习?萧紫依无奈地闭了闭眼睛,她昨晚是实在抵挡不住自己完不成已经答应别人承诺的负罪感,逼着自己写完的。说实话,她的毛笔字虽然不能见人,但是好歹多写几个字之后掌握住控笔的诀窍,也不会写得很难看了。但是问题是她学写字也没多大用处嘛!最值得怀疑的就是皇帝的动机了。 可惜她没胆问。 “姑姑,方才湛儿又跑去找小渲渲了,可是她一点都不理我。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我都和她说会把南宫箫带回来的!”萧湛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萧紫依搂着小男孩半躺在车厢内,听着车轮吱呀呀缓缓前进的声音,悠然自得地说道:“哦?她不是因为你和南宫箫吵架生气?” 萧湛想了想,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道:“她听了后只是微微笑了笑,之后又沉下脸。就连我说姑姑你会尽力想办法把她送出宫去,她也没露出多少笑容。” 萧紫依挑了挑眉,这就奇怪了。这难缠的小姑娘不是就关心她什么时候出宫吗?萧紫依静下心来仔细回忆昨天发生的那一连串事情,忽然明白了过来,笑得捂着肚子说道:“姑姑知道了,原因在于湛儿你昨天说的一句话。” 萧湛也努力回想着,他和李云渲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立刻反应了过来,失声道:“难道是那句颜如玉?怪不得她反应那么大。” 萧紫依徐徐道:“所以,湛儿你要想与她和好,就必须先把颜如玉的意思解释给她听。”问题就出在李云渲说的“我不姓颜,我姓李!”这句话上,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光她哥哥受着姓氏歧视,她也是。 萧湛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在萧紫依欣慰地以为孺子可教的时候,他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道:“姑姑,那颜如玉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时,正好马车一个刹车停止了前进,萧紫依这回可是彻底顺势倒在车厢里。这个活宝,连意思都没弄清楚就去炫耀,真有他的! “公主,到南宫府上了。”若竹抿嘴笑着,显然也听明白了方才这一大一小的对话。 萧紫依这时才发觉,外面早就没有了方才大街上的喧闹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应该是到了类似富人区的地方。 若竹率先跳下马车,然后接过旁边的太监递过来的脚凳放在地上。 萧紫依本来也想学着若竹直接跳下去,因为这个高度又没有必要加个脚凳,上车的时候也就罢了,下车还用得着这样?但是瞄了一眼周围戒备森严的御前侍卫,萧紫依还是规规矩矩扶着若竹的手,极为淑女地走了下来。 萧湛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他早就想试试从马车上蹦下去的滋味,当下全力一跳,然后满意地站在地上笑了笑。 萧紫依听见动静,无奈地弯腰把他的小手牢牢攥在掌中,怕他再搞出什么危险动作来。对于大人来说那确实不是很高的高度,但是对于个头才及她腰处的萧湛来说,已经是很高了。 南宫家的府第并没有萧紫依想象中的气派,左右的房舍连绵,也不知道是不是南宫家的产业。门前冷冷清清的,只有两头石狮子敬业地站着岗。 “姑姑,南宫家怎么这么小啊?”萧湛摇晃着萧紫依的手,不解地问道。也不能怪他这么天真,他从小除了偶尔去自己外公那里玩玩,就没去过别人的家。他外公家可是比这里大上好几倍呢,相比之下,这个南宫家是小了点。 萧紫依苦笑,若是南宫家住的比他们住的皇宫还大还豪华,那可就不得了了。历史上多少例子说明,若是臣下的住所比皇宫还奢华的话,那就是有亡国的预兆了。不过到底是不是小,她也不清楚,毕竟没有比较嘛! 随便搪塞了一个理由打发了爱问问题的小朋友,萧紫依牵着他的手走进南宫家的府第。若竹说明萧紫依的身份和来意之后,他们被南宫家的下人引导到一间厢房等候,萧紫依继续扮演着完美的公主角色,端坐在那里看着萧湛小朋友好奇地对着墙上的字画看来看去。 萧紫依忽然觉得有些紧张,拿起旁边茶几上婢女呈上来的热茶润了润喉。会不会出来见她的人就是南宫笙?她和他暗中交换过这么多次题,若是他听说她来了,会不会出来见她呢? “姑姑,为什么这个字画看起来这么怪啊?”萧湛研究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萧紫依只看了一眼,便用她内力恢复以后变得极好的视力看到字画上的字,淡淡说道:“那是琴谱,等你长大了,有兴趣也可以学到。”古代的琴谱可不是五线谱,也不是简谱,她看到“一、四、工、尺”等字在一首诗的旁边注解上大量重复出现,便知道定是古代的琴谱,她前几天曾经在书房里翻到过一本,称为“工尺谱”。“一、四、工、尺”这些奇怪的固定的字就代表着不同的音高,有些字还加上不同的偏旁部首,根本不认识,想来应该代表着变调。 只是这个南宫家也挺有个性的,没见过谁家把琴谱堂而皇之地挂在客厅的墙上。 萧紫依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屏风外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道:“公主如此博学,真让小女惊讶啊!” 不是他。 萧紫依不知道是轻松还是失望地吐出一口气,凝神往门口看去。 在屏风后转出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明亮的颜色晃得萧紫依愣了一下,直到那人走到跟前,她才看清楚对方的面容。 真是个水灵的女孩儿。萧紫依判断对方的年龄大概和她现在的年龄差不多,没有挽起的头发显示着这位女子还未到十五岁。瓜子般的脸庞上轮廓分明,丹凤眼又细又长,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精明,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面容倒不是很似南宫箫,但是还是能从眉宇之间找出些许两者的相似之处。虽然她还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萧紫依已肯定这位就是南宫箫除了德妃南宫琴以外的另一个姐姐南宫筝。 “南宫筝见过长乐公主殿下。”南宫筝敷衍地向萧紫依施了一礼,随后大大方方地往主位上一坐,仪态自若,绝无半分娇揉造作。 萧紫依仔细观察了一下南宫筝俏脸上的表情,心下有数,朝她微微一笑道:“南宫小姐是知道本宫今日来所谓何事吧?” 南宫筝露出一个甜死人的笑容,假假地说道:“臣女怎么可能知道尊贵的公主殿下来此何事呢?臣女实在是诚惶诚恐啊!”她话虽然这么说,但是面上可是绝无半分惶恐的神色。 萧紫依听出来些许味道,但是还是笑吟吟地说道:“不知道南宫小姐的父兄在不在?可否一见?”她直觉这个南宫筝不好应付,还是把能管事的叫出来比较节省时间。 南宫筝弹了弹手指甲,故作遗憾地说道:“那公主来的可真是不巧,我父和大兄今日都在官署没有回来,而二兄照例在幽兰苑休养不轻易见人。原来公主是想见我父兄的啊?那请挑个其他时间来吧,送客!” 萧紫依挑了挑眉,对南宫筝的态度有些意外。没想到南宫筝居然如此率直,不软不硬地就让她碰了一个钉子。萧紫依举起手阻止一旁看不下去的若竹开口,笑着朝南宫筝说道:“先且不忙。本宫好不容易出宫一次,就算见不到南宫大人也无所谓。南宫小姐出来见本宫,是不是就是现在南宫家可以拿主意下决定的人?” 南宫筝细长的凤眼透出一丝精光,十指交叉在胸前,防备地说道:“休用激将法来激我。不过确实,公主来南宫家,要见的自然不是臣女的父兄,否则也太不合情理了是不是?” 萧紫依的脸微不可察地一红,她确有想见南宫笙的私心。她对那位暗地里躲在什么幽兰苑里不知道是真生病还是假生病的男人很好奇,非常好奇。 但也仅仅止于好奇而已。 “咳,南宫小姐说得很对。紫依今天来并不是为了你的父兄,而是有关于你的弟弟南宫箫。”萧紫依轻咳一声,把自称的本宫换了一下,姿态放低了一些。毕竟她今天来是要替湛儿找回南宫箫,并不是来这里摆架子的。不过计划A已经失败了,她本想着用公主的头衔压一下南宫箫的家人,肯定会畅通无阻。结果到现在连见都不让见,连这个南宫筝都这么难缠,看来南宫箫那小子古灵精怪还真不是变异的。 家族遗传啊! 倒是萧湛因为听到萧紫依提起南宫箫的名字,这才从墙上那幅琴谱旁走开,来到萧紫依身旁,一脸期待地看着南宫筝。 南宫筝一早就猜到这长乐公主来这里为的就是箫儿,这些日子南宫箫在什么地方玩,她又不是不知道。昨天下午像是疯了一样跑回自己的房间,她也不是没看到。 八成就是被那个长乐公主欺负了。南宫筝打定主意就算是得罪这个来历不明的公主,也要替自己弟弟出口气。只是本来准备好的话在看到萧湛的时候立即消音。 萧紫依一看南宫筝那副被震撼住的表情,就知道她湛儿的无敌星星眼的攻势又奏效了。还真是没几个人能抵挡住可爱小男孩的绝对必杀技,把他带来还真对了。可是等一听到萧湛开口,萧紫依的脸立刻就垮了下去,完全没希望了。 只听到萧湛仰起脸,脆生生地说道:“南宫姑姑,能不能让湛儿去见见南宫箫?湛儿有话想对他说。” 南宫筝本来已经软化掉的表情因为那声“姑姑”立刻僵硬掉,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萧紫依暗爽在心,当初她被萧湛这个小宝贝的一声“阿姨”叫得半天都没回过神。这个滋味今天轮到南宫筝来尝尝了。毕竟她确实辈分上比萧湛高,后来也就释然了。南宫箫和萧湛相差也就一岁,南宫筝听到这称呼肯定不好受。 萧湛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一句话伤了一个妙龄女子的心,仍是非常无辜地看着南宫筝。他因为小姑姑的抗议,直接把周围的人全部升了一辈,连一直照顾他的幻荷姐姐都升级为幻荷姑姑了,眼前这位自然也不例外。 南宫筝盯着萧湛的小脸看了好一会儿,又爱又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那个萧湛?” 萧湛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歪着脑袋天真地问道:“是我,南宫箫有没有提到过我?那个……湛儿今天来想见见他,不知道行不行?” 南宫筝知道自己抵挡不住可爱小男孩的星星眼电波,把视线转移到萧紫依身上,嫣然一笑断然拒绝道:“不行!管你们是公主还是皇孙,欺负了我家箫儿,想这么容易就和解吗?做梦!”她一番话说得异常甜美,樱唇里吐出这种刻薄的话,但是脸上的微笑依然那么灿烂,语调抑扬顿挫得像在唱歌,萧紫依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啥?她以为是他们家南宫箫被欺负了?有没有搞错,被欺负的是她的湛儿耶!是他们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亲自上门来化解,结果反而变成是他们仗势欺人了。萧紫依一想到昨天在她怀里硬是不让眼泪掉下来的萧湛,一股火腾地冒了上来。 第三十一章 桃花桃花啊,是南宫小生 萧湛眨着大眼睛,在自己小姑姑和南宫筝的身上来回地看来看去,不太明白为什么刚才听起来两人还挺友好的,为何突然间气氛就变得这么僵。 南宫筝有恃无恐,反正她说什么也要护着自己的小弟,她从来没见过他那个盛气凌人的弟弟脸上出现那么懊悔无助的神情,就算是以前被隔壁的独孤小子恶搞了也不会那样。 不管是谁欺负了她的宝贝弟弟,她绝对不饶恕! 萧紫依对上南宫筝同样透着愤怒的美眸,突然间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令她几乎失去理智的头脑立刻再次运转起来。 不能生气。 虽然她的身份比对方高出不知道多少,但是一旦生气,就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让对方抓住小辫子,到最后弄了一个用身份压人,得不偿失。 她是来这里和解的,并不是来进一步让关系僵化的。萧紫依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方才因为气愤而加速的心跳,笑吟吟地说道:“南宫小姐,本宫想你可能是搞错了某些事。第一,我们家湛儿并没有欺负南宫箫。第二,南宫箫才是欺负人的那一个。”萧紫依说得心平气和,与南宫筝的咄咄逼人形成鲜明对比。 南宫筝想都不想地就反驳道:“谁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我没听到箫儿说你们湛儿半句坏话,但是并不代表他没有欺负箫儿。” 萧紫依像是听到了一句很好笑的笑话,轻笑出声道:“南宫小姐,请你仔细看看湛儿,他像是能欺负人的小孩子吗?” 南宫筝一愣,反射性地朝萧湛再次看去,心中却慢一拍地暗叫不好中计了。她本来打定主意不能心软的,但是被萧湛可怜巴巴的大眼睛注视着,南宫筝半句想要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像是能欺负人的孩子吗?”萧紫依放轻声音,再次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务必要南宫筝回答。 萧湛的目光配合地变得更加可怜。来时的路上姑姑吩咐过,在见到南宫箫之前,他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装可怜就好,用那种在被蔡夫子罚站背书时祈求的眼神就行。虽然这招对蔡夫子没用处,不过好像对面前这个姑姑很管用。 南宫筝在萧湛无敌星星眼的必杀技中节节败退,期期艾艾地说道:“呃……也许、可能……”南宫筝的内心开始动摇,确实,眼前的这个小孩儿一点都不像能欺负人的坏孩子,既可爱又乖。相比之下,倒真是自己家的弟弟更霸道些。 萧紫依满意地笑笑,心里开始觉得她和南宫筝这样一来一往,很像小孩在学苑打架受委屈了之后的家长过招,区别就是这里没有个学苑的老师在旁边调解。 咦?这里的孩子好像在六岁进国子监之前,并没有学苑可以上嘛,怪不得湛儿说寂寞…… 先压下心中这个奇怪的念头,萧紫依把精力转到对付眼前的棘手事上,对南宫筝友善地笑道:“南宫小姐若是不信,不如把南宫箫叫到这里,亲口问问如何?毕竟你也没有听他说是怎么回事,一味地怪罪我们也不讲情理吧?” 南宫筝秀眸里涌起复杂的情绪,但是已经没有了之前咄咄逼人的精光。 见南宫筝抬手打算让一旁的下人去叫南宫箫来这里,萧紫依立刻抢先阻止道:“南宫小姐,何不让紫依先去问问南宫箫心里究竟有什么不满意,而你留在这里问问湛儿他的想法呢?有时候我们和自己的亲人了解很多,但是也不妨从别人的角度来问问事情有何缘由。至于你害怕紫依仗势欺人,这个大可以放心,南宫箫在我宫里玩了这么多天,若是我以权压人,他也不会往我那里跑得那么勤快了吧?” 南宫筝略一沉吟,确实觉得萧紫依说得有理。她那个顽劣的小弟,最近一段时间也不和隔壁的独孤小子到处惹事了,天天拿着算术题往宫里跑。爹爹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老天终于开眼了,让他开始懂事了。她知道这一切改变都是眼前这个温婉的女子所做的努力。而且,她刚才豁出去,不顾身份之别故意用挑衅的态度来试探这位传说中的公主,对方也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看来实在是如传言所说,是个脾气甚好的公主。连她这样轻蔑的言语对方都可以忍受,那么就更没有理由欺负自己小弟了。 “好吧,佩弦,你带公主去找箫儿。”南宫筝脆声吩咐着她身后站着的一位婢女。心下却开始担心,若真是自己小弟欺负人,她可是要倒大霉了。 死小子,净会给她找事做!南宫筝暗咬银牙,目光转到正朝她星星眼的萧湛身上,暗恨为什么自己弟弟不能像萧湛那么乖那么可爱。 萧紫依拍了拍萧湛的头,轻声告诉他在这里等一会儿,然后制止了若竹跟随她一起前去的要求。 若竹一细想,便知道公主是不放心萧湛单独在这里。虽然她也不放心公主一个人在南宫府里行走,但是显然萧湛这边更需要她的照顾。 萧紫依跟着那个名叫佩弦的婢女往南宫府深处走去。佩弦年纪和若竹差不多,但是性格完全不一样,一出大厅便完全变身为八卦专家,啰嗦的程度比如兰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萧紫依只要适时地点头、反问、附和,便能得到好多情报。刚走出没几步,萧紫依便得知南宫箫昨日懊悔地回到家中,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再也没出门一步。 看来那个南宫小子也不是没有反省嘛!萧紫依满意地点点头,只要承认自己的错误,就是好孩子。 萧紫依心情变得舒畅许多,开始有心情左顾右盼起来。她发现南宫家里并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朴素,府上占地面积还是很广的,庭院一个接着一个,都有碎石铺成的小路相连。走了不久,萧紫依便发现有个院子里的墙头上露出一片粉红,满眼盛开的桃花。那种妖艳得像是镀了一层霞光一般的粉色,立刻让萧紫依的脚步慢了下来,想再多看几眼。 “公主?”佩弦发现萧紫依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去,随即笑道,“公主,那里是幽兰苑,那里的桃花在春天一向旺盛。每年这个时候,城外的终南山上都有各府轮流举办的桃花宴,因为二少爷出不了门,所以是几年前老爷特意为二少爷从终南山上移栽过来的。” 萧紫依看着温煦的阳光下泛着淡淡光泽的桃花,忽然间开口道:“我想去那里看看桃花。” 萧紫依脱口而出的话,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更别说旁边的佩弦了。但是萧紫依在宫中早就练就了面不改色的本领,所以表面上看来,她心中没有一丝波动。 佩弦看了看幽兰苑墙头上冒出来的桃花,结结巴巴地说道:“公主……公主,那是我们家少爷的院子……他、他……”她一向是八卦最厉害,问什么说什么,绝不含糊,可是却毫无主见,极为不能处理突发事件。 萧紫依反而心定了下来,既然已经说出口要去看桃花,那么就大大方方地去看吧。“本宫想去看看桃花,长乐宫里的桃花树没开得如此艳丽。” “公主……可是……”佩弦急得团团转,却不知道如何阻止这位金枝玉叶。 “怕你家少爷责骂吗?放心,他不是足不出户吗?本宫只是想看一眼这桃花而已。”萧紫依淡淡地扔下一句话,没等佩弦反应过来,便抬腿往幽兰苑的方向走去。 走过一个拐角,幽兰苑别致的半月型小拱门便出现在面前。翠绿的爬山虎爬满了整个拱门,间或露出后面雪白的墙壁。萧紫依穿过拱门,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气夹杂着泥土的芳香扑面而来。 这是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院子,布置得也极其简单。一座二层小楼之外,就靠西墙的那一片地种植了十多棵桃树,随着风吹,朵朵花瓣飘落在院内的空地上,阳光透过枝叶的空隙照在地上,像是青石板上浑然天成的花纹。 萧紫依也没往前走,就站在苑门口远远望着那片开得妖艳的桃花,心下百般感触。 在她生长的孤儿院里,院子的一角就种着像眼前一样繁盛的桃树林,她还记得当年是怎么样和伙伴们一棵棵把树苗栽进去,一点点盼着它们长大,一天天看着花朵盛开……对于她来说,桃树是她儿时很重要的回忆之一。 “公主,你就站在原地别动,奴婢这就去把小少爷领来。”佩弦陪着萧紫依站了好一会儿,发现这位公主就是站在那里看着桃花发呆,还真是喜欢这片桃花。佩弦心想二少爷估计是在小楼里休息,她应该速战速决,马上把小少爷找来的好。 萧紫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连眼角也不瞥她一下,仍是专注地看着桃树林。 佩弦好奇地看了一眼墙边的桃树,觉得桃花不过是开得灿烂了一些,并无其他稀奇之处。佩弦暗暗摇了摇头,心下难免嘀咕宫里的人真是可怜,连桃花都没看过。 萧紫依痴痴地看着盛开的桃花,过去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她想摘一枝桃花回去,这个念头升上心头,让萧紫依径直地走向那株开得最旺盛的桃花树。 长乐宫里也有桃树,只是不知道是哪里弄来的稀有品种,白色的桃花一点都没有给她那种家的感觉。所以她很想摘哪怕一枝,插在她房间的花瓶里,让她可以细细回味以前美好的记忆。 可是走到树下,萧紫依仰头伸直手臂,也够不到树枝上最低的那朵桃花。勉强踮起脚,她才能用指尖碰触到花瓣的边缘。 倒霉了,错误估计了她的身高,明明在远处看起来不高。萧紫依左顾右盼,发现桃树林的里面有张红木桌子,旁边放着四个圆柱形的木头凳子。 萧紫依不顾形象地弯腰搬来一个木凳,然后提着繁复的裙摆,踩了上去。哼,要是她的内力自己会用的话,飞上去摘一枝桃花能是什么难题?如果再牛的话,化掌为刀,凭空便能用指气伤枝,那才是最帅气的。 漫无边际地想着,萧紫依站在木凳上之后,便不止是想摘一朵花。她现在是能碰到那朵桃花,可是她想连枝摘下来,结果貌似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萧紫依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若不是她身上的衣裙太累赘,她完全可以爬到树上去摘桃花。萧紫依瞪着近在咫尺的桃花,瞅准距离,然后试着在木凳上跳起来往上够。 一开始她还不怎么敢大幅起跳,但是随着手指就快要够到树枝,萧紫依渐渐地越来越大胆,直到最后一下,她的手终于握住了想要的那枝桃花。 “哟!随便乱摘花花草草不好吧?”一个戏谑的男声突兀地响起,令欣喜不已的萧紫依心情立即跌到谷底,双脚落回到木凳上时,一只脚踩空,身体随即失去了重心,瞪大眼睛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的脸即将和青石板亲密地接触。 一只大手适时地从后面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把她从窘境中解救出来,然后萧紫依随着惯性靠入一个温暖的胸膛里。 “哟,别这么激动嘛!又不会让你给这些花花草草赔命。”身后那个声音戏谑味更浓,仿佛这种状况在他的预料之中。 一连串发生的事让萧紫依有些发蒙,而扑鼻而来的酒气随着身后那人的靠近,直熏得她头脑又是一阵不清醒。 “放手。”萧紫依不否认这股清酒的味道让她在春风里熏然欲醉,但是绝不承认她脸颊飞红是因为被人抱在怀中引起的。她眼里满是春风中开得灿烂的桃花,缤纷的花瓣在她头上悠然飘落。 “好,放手放手。唉,这年头,闯入别人家庭院的小贼反而比主人更理直气壮。”伴随着抱怨的话语,萧紫依腰间的手知礼地放开。 主人?难道他就是南宫笙?这个念头在萧紫依脑海中一划过,下一秒她就立即回过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袍,身材修长的人正背对着她,搬着木凳放回原处。他的长发就那么随意地披散在肩上,长度可及腰间,浑身透着特立独行的味道。 萧紫依心下暗自得意她的猜测果然没错,这个南宫二少果然是装病,他这个状态哪里像是得了绝症足不出户的样子啊?萧紫依想到这里,还是觉得需要确认一下,轻咳一声开口道:“请问,是南宫笙南宫少爷吗?” 那人仍未回头,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悠然自得地说道:“小生正是南宫小‘笙’,你要是误入此地,就快走吧。小生今天心情不错,不追究你要残害我家桃花的罪过了。”他一番话说得不伦不类,倒是却没给人油腔滑调的感觉,反而配合着他的腔调,给人一种极为舒服的乐律感。 萧紫依撇撇嘴,摘枝桃花也这么多废话,真是小气。她淡淡地说道:“我是长乐公主,萧紫依。你应该认识我吧?”既然相见了,那她一定要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没办法,就是好奇嘛! 南宫笙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然后讶然回头道:“你就是长乐公主?那个长乐公主?” 萧紫依看清他的面目之后,脸上惊讶的表情不下于对方。因为对方的长相,实在是…… 太宅男了啊! 他长长的刘海直接垂到眼睛前,挡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一个英俊笔挺的鼻子,她怀疑他究竟到底能不能透过头发看清楚外面。而下半张脸也难逃噩运,直接被满脸不修整的大胡子遮个严严实实。整个一个颓废的不修边幅的宅男! 萧紫依目瞪口呆。 没办法,这从帅哥的幻想到宅男的现实,实在是……太震撼了…… 第三十二章 答题是答题,不是抢幼童 南宫宅男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对不起观众,也对萧紫依的反应习以为常,若无其事地说道:“原来是公主殿下,稀客稀客。” 萧紫依仍然呆愣在原地,片刻之后才把面前这个活像穿着中国古装的人猿泰山和南宫笙这个名字对应起来。她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尴尬地开口道:“南宫少爷,是你院里的桃花开得很好,所以我想摘下一枝回去插瓶。”她一时不知道应该讲什么,所以不自觉地把方才的事解释了一下。 南宫笙不屑地轻哼一声,撩起长袍自顾自地坐在木凳上,轻蔑地说道:“原来公主也是个俗人,小生太失望了。” 萧紫依气不打一处来,这种摘点花花草草回去养的事就很平常啊,为什么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这么来气?而且,配合上形象,他那句自称小生就觉得超级离谱,让萧紫依平白无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俗人?南宫二少这里春意盎然,分本宫一点又有何不妥?”萧紫依往前走了一步,微微不满地和他争辩道。她也说不清心中究竟有何不爽,也许她一直对这个和她交换答题的人期望过高。现在的她就好像在网上聊天聊了好久,一见了真人,期待全毁了的那种郁闷感觉。 南宫笙解下一直挂在腰间的一个酒葫芦,动作潇洒地一开盖子仰头喝了几口,随后舒爽地叹了口气道:“人家那枝桃花生长得好好的,非要被你从枝头摘掉,难道你能保证在你的玉瓶里,它能活上多久?老天爷啊,人家本来能活好几十年的,偏偏被你扼杀了,你说你俗不俗?” 萧紫依瞠目结舌,这句话虽然说得有理,但是她却从中听出来点味道。难不成他是借桃花来说他自己?毕竟看年龄,他足有二十五六了。咳,也许宅男会显得老一些。在正当春风得意的年龄,他却一直告病在家,足不出户。一个户部尚书的儿子,难道找份差事还难吗?而且更别提他那种强大的数学思维,在这个年代来说应该是一流的程度了,此人绝对是怪才。 南宫笙见几句话就让这位娇滴滴的公主哑口无言,心下充满了失望,别过头去看着枝头开得绚烂的桃花,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萧紫依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次的语气已经变得很平缓。 南宫笙猛地转过头,发现萧紫依不知道何时已经坐在了他的对面,一双清亮透明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想从他遮盖的刘海下找到一丝丝眼神的动摇。 “哈哈!公主果然还是明白人,不枉小生与你相交已久。”南宫笙拍桌大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他还真没想到她能从他那句话里听出来别有寓意。 萧紫依听着南宫笙狂放的笑声在不大的庭院里回响,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他们相交很久了吗?不过是交换了一个月题目吧?而且大部分还都是她在出题他回答的情况。除此之外,连面也是今天才见到。 南宫笙笑得很开心,手举着酒葫芦大声说道:“这是一个充满着野心与诡诈的时代,每个人无不心怀鬼胎,又无不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面孔,然后试图用儒家的礼教来维护自己。可怜孔圣人的礼法生生地变成了那些人的面具,再也没有半点原来的圣洁。” 萧紫依无语,开始理解为何方才那个佩弦防着她接近他们家的这个二少爷了。如此言论,若是被旁人听到,那还了得? 小生?这分明是个狂生吧! 而这位南宫少爷继续泰然自若地说道:“一切好听的说辞都是浮云,一切强大的权势都是流沙。浮云远在天边,风一吹就散了。流沙就算握在手里,也会慢慢流散而去,更讽刺的是,这流沙握在手里越握得紧,流失得反而越快。哈哈!权势不正是如此吗?礼教已经在伪君子手里变得丑恶,这偌大的时代里,几乎已经没有任何东西是干净的,没有任何东西是没有被污染过的了!” 萧紫依渐渐收起脸上轻视的表情,这位南宫二少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宅男或者是颓废人士,若不是看清楚了一切,怎么会如此坦然。 “所以,不敢抗争吗?”萧紫依淡淡地说道,微微带着一丝可惜。她知道他这种非暴力不合作行为,在历史上也大有人做过。不敢直接抗争,可是这样未免太懦夫了吧! 南宫笙扭过头来,透过他那长长的刘海往萧紫依脸上看去,洒然笑道:“没错!眼不见为净!我真的没有办法让这个已经一团漆黑的世界变得更美好,又不想让自己的心也被污染,所以只好这样。哈!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不过在官场上,是所有黑暗的势力联合起来绞杀光明,没办法。在下虽然自认为能超脱于世,可是仍不愿连累家人。所以还是罢官了的好。”南宫笙自嘲地笑笑,举起酒葫芦继续喝着。 萧紫依微微思索,在现代,一本《厚黑学》风靡于世,透析了官场上的黑暗,其关键就是在那个“黑”字上。也无怪乎这个南宫笙看不惯,再加之他八成以前任职的地方就是户部,是绝对黑暗的一个部门,有时候一笔银子的来去,关系到多少黎民百姓的生命啊! 南宫笙哭笑不得地摇头,暗自反省自己大概是好久未见到外人了。只是因为和这个小姑娘交手了几次算术题,便把自己的心里话原原本本地都抖落了出来。不过也无妨,看她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会理解他的意思。南宫笙如此想着,心下才安定了些,把酒葫芦往桌上一放,岔开话题道:“公主此来小生府上,是要见我家那个不成才的弟弟吧?” 萧紫依点了点头,因为有了内力而灵敏的耳朵同时听到了她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孩童的足音,而且在离她不远处便停了下来,摆明了想偷听他们的谈话。 绝对是南宫箫那小子。萧紫依朝她面前的南宫笙嫣然一笑,缓缓说道:“是,本宫前来就是为了南宫箫。本宫有个请求,若是南宫二少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回答不出来本宫所出的问题,可否考虑一下让南宫箫以后进宫陪皇孙殿下做伴读呢?” 南宫笙无所谓地一笑,也不在乎南宫箫就在旁边,哂然道:“好,答题在下最喜欢了。” 萧紫依挑了挑眉,他提都没提这答题是有关于南宫箫的事,是太过于自信,还是根本不在乎一个小孩子的感情?萧紫依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好像都不把小孩子放在眼里。仿佛一点都不记得他们也是从那个年龄一点点成长起来的。 南宫笙见萧紫依闭口不言,以为她在意时间,摊手失笑道:“不用点香了,在下心中有数,公主尽管出题吧!” 萧紫依垂下眼帘,看着随风飘落在木桌上的桃花瓣,淡淡道:“有一个商人在临死前留下遗嘱,将自己仅有的财产,十七匹马分给大儿子二分之一,二儿子三分之一,小儿子九分之一。但是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整分这十七匹马,所以兄弟三人为遗产的问题闹得非常不愉快。求问如何解决。” 南宫笙摸着下巴,有趣地说道:“十七匹马,还真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萧紫依明白其实他这句话说的并不是反话,而是确实如此。在古代,马匹是只有富人才有的,甚至在这个时代没有存在过的宋朝,私蓄马匹和私藏武器一样,都是以谋反罪论处的。街上出现最多的并不是马车,而是牛车或者驴车。 呃,突然想到那些小说书上的大侠们实际上是各个挥舞着木剑,骑着毛驴闯荡江湖……萧紫依开始无语了,她见到祁墨的时候确实没有见到他身上有何佩剑,倒是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少。真不知道她以前在天山派是学什么的。 萧紫依开始漫无边际地乱想,对面的南宫笙则低头沉思。两人面对面坐在桃花林中,各怀心思。一炷香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萧紫依发发呆就过去了,她反正看不到南宫笙的眉头在长长的刘海后面越皱越紧。 萧紫依知道她说的问题对方肯定能听懂。这时候著名的《九章算术》已经有了,数学其实已经非常先进了,这本书里甚至最先提出了方程式这个词。她原本也不知道,只是为了应付南宫笙的答题,她在书房中找到了这本有名的数学书。 至少这些数学或者科学在古代中国绝对是走在世界的前列的。只不过可惜,那被封建统治阶级扭曲的儒教思想成为主导,大凡有才之人全都去埋头读书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想来这个南宫笙应该是对官场过于失望,才赋闲在家,转而钻研术数。 南宫笙维持了一个姿势好久都没有变化,一阵春风吹过,轻轻吹起他长长的刘海,萧紫依隐约看到他那明亮深邃的双眸,犹如昙花一现,随即又被厚厚的刘海所遮挡住。 萧紫依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他是个没有理想、没有抱负的废柴宅男啊!怎么会有那么明亮的一双眼睛?不过,在这背景无比华美的桃花林中,坐在她对面的居然是个不修边幅的宅男,真是让她无语。 南宫笙此时终于摇头笑叹道:“十七之数,怎么可能分成二分之一、三分之一和九分之一呢?除非把马匹杀了,否则公主这题定是无解,说出来是逗在下开心吧?” 萧紫依就知道他解不出来,油然地再次问道:“南宫二少,你确实是解不出来?若是解不出来,你可就要考虑让南宫箫和我回宫,当萧湛的玩伴。怎么样?” 南宫笙根本不相信这道题有解,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若是此题有解,我家那小子白送你都行!”他话里充满自信,显然不认为自己判断有错。 萧紫依淡淡一笑,摇头道:“最后的决定自然要在南宫箫自己,我只是请求你不要多加阻挠而已。”说到底,还是孩子的主观意愿比较重要。若是南宫箫不愿意和萧湛玩耍,那她又何必强求。 南宫笙放在木桌上的手弹了几下桌面,戏谑道:“那也要你把这道题的答案说出来才行。” 萧紫依美眸里异彩连连,语气仍是那么的恬静淡雅,油然道:“这三兄弟因为财产的事闹得失了和气,村子里所有人都知道,可是却没有人想出来要怎么办。有一天,一位女子经过此处,听闻此事,便把她自己的那匹马给了他们。这样,就成了十八匹马。三兄弟分别根据父亲的遗嘱,拿到了自己的九匹、六匹和两匹马。因为都比遗嘱拿到的多了一点,所以他们都很高兴。而且,这九匹、六匹和两匹马加起来,正好是十七匹,多出来的一匹正好还给了那位女子。皆大欢喜。” 萧紫依悠然的声音在桃花林里缓缓传出,讲到一半的时候,南宫笙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抚掌大笑道:“公主果然大才,小生甘拜下风。” 萧紫依并没有讲完,继续带着笑意说道:“那位商人的本意就是想让兄弟三人齐心合力,明白互相谦让的道理。若是没有后来出现的女子,恐怕这件美事也就会变成憾事了。所以,若不试着付出什么,又怎么能得到什么呢?” 南宫笙陷入沉默,他何尝不知道萧紫依也是借着这个问题在向他说明愤世嫉俗是不对的。思索片刻之后洒然笑道:“公主的意思,在下明白,只是这想法一时半会儿转变不过来,容在下再仔细思考思考。” 萧紫依发现南宫笙只要一不正经起来,就会自称小生,但是严肃的时候还是会自称在下的。她无所谓地笑笑,反正她也没指望能改变一个人的思想,人各有志。她只是那天恰巧准备了这道题打算考他的,结果南宫箫和萧湛吵翻了,让她没得发挥。 南宫笙再三回味着这道数学题,连连叹服,仰头喝着酒葫芦里的酒,大笑道:“和公主成为旧友,实在是小生之幸啊!” 萧紫依实在是受不了他那种怪腔怪调,反驳道:“何来旧友一说?”他刚才就说过相交已久的话,要套近乎也不能这么套吧? 南宫笙嘴咧得更大了,用手指了指萧紫依,然后再指了指他自己,“你,我,相见一日。1日友,简称旧友。哈哈!你不是经常在题目里用竖过来的‘一’吗?哈哈,这样解释有趣吧?” 萧紫依无语,她有时候觉得中国的大写数字计算不简便,偶尔也会写一些阿拉伯数字。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解释,彻底没话了。 南宫笙笑够了,伸手朝萧紫依后面一直躲着的南宫箫招手道:“箫儿,你过来。” 萧紫依早就知道南宫箫躲在她身后不远处一直在偷听,所以脸上也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看着南宫箫耷拉着脑袋走到他哥哥身边,再无一丝之前神气的表情。 南宫笙拍了拍南宫箫的脑袋,洒然道:“这小子惹了什么祸,我昨天都问过他了。小小年纪居然学会了作弊和撒谎,在下实在是吃惊不已。昨天已经好好教育过他了。” 南宫箫嘟起嘴,小脸上全是懊悔的神色,显然昨天被南宫笙教育了不少时间。 萧紫依不得不承认,让小霸王变成现在的听话样还是满有成就感的。她笑着说道:“箫儿,你愿不愿意进宫,和湛儿一起学习玩耍?” 南宫箫听到萧紫依叫他小名,不习惯地抬起头瞅了她一眼。 萧紫依浅笑道:“我学你哥哥姐姐叫你箫儿,你不喜欢的话,我还是可以叫你南宫箫。” 南宫箫使劲摇了摇头,小小声地说道:“没事,随你喜欢。” 萧紫依觉得这小男孩脸上别扭的神色简直可爱极了,又觉得做错事了,又不知道该如何认错,矛盾的心情交替在他脸上显现,两只小手背在身后不停地扭在一起。 “箫儿,公主在问你话呢,快回话!”南宫笙扬起手照着南宫箫的脑袋上就是一拍,发出“啪”的一声。看得萧紫依眉头一皱。 南宫箫偷瞄了一眼萧紫依,然后轻哼一声道:“说谎是我不对,我道歉。不过谁说是作弊?我能把《前出师表》背出来!” 萧紫依挑了挑眉,还以为这小霸王性子变了呢,结果还是这么倔强。她有趣地开口道:“哦?那你背背看。”这小子不会是连夜把《前出师表》都背下来了吧?还真是要面子。 南宫箫秀气的眉毛向上一挑,小脖子一扬,毫不含糊地开始脆声背了起来。 萧紫依含笑听着他从抑扬顿挫到拖字漏字到磕磕巴巴,不出她所料,果然没人教他,死记硬背的就很困难。 南宫箫急得满头大汗,这时候他的面前可就没有事先写好的小抄了。南宫笙在一旁也不插手干预,让弟弟尝尝自作自受的滋味,下次看他还敢不敢作弊。 终于背到了一个地方,南宫箫卡壳了许久都没有再想起来。他垂头丧气,正打算认输之时,另一个清脆的声音接着他背诵到的地方流利地背了下去,充满自信。 萧紫依回过头,看到萧湛被南宫筝领着,站在不远处,小脸在阳光的照耀下充满光彩。 这是她的湛儿。萧紫依听着萧湛朗朗的背书声,心中得意至极。 南宫筝带着萧湛走到圆木桌前,然后把他交给萧紫依。佩弦刚才慌慌张张地回去报告,说她不小心把公主弄丢了,然后又不小心让公主和二少爷见面了。南宫筝当时一听就差点没晕倒,连忙带着萧湛过来,结果到这里的时候,正好听见他们两人在做问答题。 不知道她二哥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南宫筝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过从两人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萧紫依一脸温柔的笑容,而她二哥……根本喜怒哀乐都隐藏在头发和胡子底下了。 这时候,萧湛已经把《前出师表》全都背完了,小脸仰起来等着萧紫依的夸奖。而萧紫依也很高兴,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夸他真厉害。 南宫箫在一旁郁闷得要死,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我答应去做他的读伴,不过你要负责让我也把这《前出师表》背下来!”他说完还向萧湛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而萧湛笑呵呵地当没看到,完全沉浸在终于有了一个读伴的欣喜中。 萧紫依没想到萧湛会激起南宫箫的竞争之心,心下更是肯定几个人一起学习必然有利于发展。要不然,她真考虑办个皇家学苑? 算了,一想这里面要牵扯多少问题,萧紫依就立刻打消了念头。她转过头看向在场的另两位南宫家的家长,笑问道:“可以吗?” 南宫笙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给你了,带走吧。” 他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样,而这让萧紫依难免联想到她方才连摘枝桃花,这人都说三道四的。难道他的亲弟弟就连一枝桃花都不如吗? 萧紫依皱了皱眉,正想问个清楚时,只见南宫笙摇了摇酒葫芦,笑叹道:“不过一个月之后,我要出份考卷给他,若是他能做出来,那就一直交给公主教导。毕竟若是和皇孙殿下一起,宫里的夫子也胜过在下十倍。若是没答出来,那就说明在下的弟弟太笨,不配和皇孙殿下做玩伴,还是送回来吧。如何?” 萧紫依听得有趣,转头问南宫箫他的意思,只见他甚是有志气地点点头。萧紫依又把目光转向站立在一旁的南宫筝,问她的意思如何。 南宫筝一改之前的冷嘲热讽,恭敬地施了一礼道:“臣女方才对公主多有得罪,还请公主别放在心上。一切就依二哥所言吧。” 萧紫依笑着摇头道:“筝小姐维护自己弟弟,又有何错?不过,是不是还要和南宫大人打个招呼?” 南宫笙不耐烦地摇摇手道:“快走吧!无妨。喏,记得每七天让他回来两天就好,剩下的你随便吧!” 萧紫依撇了撇嘴,虽然觉得他们的态度有些问题,不过料想这也是人家家里的事,她好奇心可以免了。她站起身,南宫筝吩咐佩弦带他们去收拾南宫箫的东西。 南宫筝看着他们的背影,努了努嘴,担心地说道:“二哥,这样就把自己弟弟送走了?晚上爹回来,怎么说啊?还有二娘今天去城外上香去了,回来见箫儿被人带走了,岂不是要哭死?”他们和南宫箫并不是同一个母亲,又因为年龄相差很大,所以自然而然地在和南宫箫的相处上尽可能地给他宠爱,结果造成他现在这种小霸王的性格。 南宫笙把酒葫芦里的最后一口酒仰头喝下,懒懒地说道:“怎么说?就说公主殿下驾临我们家,然后一道旨意就把我们家可爱无敌特聪明的箫儿抢走不就行了?反正她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李云渲的事他也知道,南宫箫没少在他面前添油加醋地说。 “下旨抢人!”南宫筝气得语无伦次,“怎么可能这么说?二哥你是打算让爹闯进宫里去闹翻天吗?” 南宫笙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那你负责去和爹说好了。哎呀呀,酒没了,再去灌点。”说着,也不理南宫筝气得直跺脚,施施然地甩甩袖子,转身往小楼而去。 要死了,她又被她二哥耍了!现在责任全变成她的了!她要负责摆平她那个难缠的爹爹! 南宫筝一腔气闷无处可发,只能使劲踹着旁边她二哥视若珍宝的桃花树,一时间弄得树上桃花纷纷落下。 第三十三章 说谎不好的,要找家长哦! 萧紫依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她自己被人扣上“下旨抢人”的罪名,她正一手牵着一个男孩,心满意足地回长乐宫。 南宫箫除了一开始离家的时候有些失落以外,到马车上之后就立即和萧湛玩到了一起。萧紫依教会了他们怎么玩石头剪子布,两人一路猜着拳,有说有笑。 在她们下了马车,要走到长乐宫的时候,南宫箫忽然想起一事,仰起头问萧紫依道:“公主,问你件事。” 萧紫依发现南宫箫对她的态度比以前恭敬了许多,准确说来,是崇拜更多了点。这让她心情超爽,笑道:“问吧。” 南宫箫神气十足地轻哼道:“怎么样?这次见到我二哥了吧,他是不是很帅?” 萧紫依闻言差点被脚下的台阶绊倒,若不是她身后的若竹及时拉住她,她恐怕要在长乐宫前的台阶上上演狗吃屎了。 若竹在身后闷笑,她也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南宫二少,结果……呃,果然是出乎意料的震撼。 萧紫依一想南宫笙这个名字,眼前就出现那胡子和头发严严实实遮盖住面目的那张脸,实在是不知道南宫箫哪里看出来他的二哥长得很帅。好吧,只看南宫箫和南宫筝的长相,那个南宫笙只要不是基因突变,应该是位帅哥。可是问题是现在直接出现返祖现象了啊!要知道她刚才要多努力才能压下冲过去把他刘海梳上去胡子剃下来的冲动啊! “哪里……哪里帅了?”萧紫依虽然不想伤害南宫箫弱小的自尊心,不过实在是想知道,他哥哥那副模样到底是哪里帅,顶多能封个颓废派吧。 南宫箫不解地扬起眉道:“难道不帅吗?我见过别人的哥哥们脸上的胡子都没有我二哥多啊,而且还长得那么茂盛。真可惜我还不能长胡子,若是等到岁数了,我也要留!” 萧紫依无语,在她另一边的萧湛听了之后,摸了摸自己光滑可爱的下巴,不甘落于人后地脆声说道:“那我也要留!” 萧紫依在脑海里想象一下可爱的湛儿满脸胡子的景象,这个残酷的打击让她直接踉跄了一下。 隔离!速速把南宫箫和她的湛儿隔离! 不过好不容易把这小子弄进宫里,不可能立刻就隔离吧。萧紫依脑袋开始全力转动,究竟要如何扭转这两个小子的审美观点。不过貌似这个时代,是崇尚武力的时代,她一眼瞥过去,他们周围的侍卫清一色留着胡须,简直是打击人啊! 算了,反正离他们能长出胡子的年纪还有好多年呢,她慢慢烦恼吧。萧紫依放开手,让两个小朋友一边玩闹着一边朝殿里奔去,若竹自然跟了上去,替他们准备点心和清水。 萧紫依在后面慢慢地走着,正巧看到如兰从殿里迎了出来,招手向她问道:“如兰,今天上午可有什么事?” 如兰笑嘻嘻地说道:“公主,蔡侍郎方才刚走。他早上气呼呼地来这里找皇孙殿下,结果发现公主和小殿下都不在,他一直等了两个时辰才走呢!” 萧紫依苦笑道:“不是托人带话过去,说湛儿今天请假一天吗?”又不是天天都需要上课,至于么? 如兰拽着萧紫依的衣袖,示意她别那么快走进屋里,“公主,奴婢看蔡侍郎今天来的主要原因是要看公主的作业完成得怎么样。结果……反正他刚才黑着脸走的。” 萧紫依觉得如兰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不过比起她刚来的时候战战兢兢的模样,现在的她有趣了那么一点点。“是吗?无妨,等他明天来再给他吧。”萧紫依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不就是一个作业么?她听见殿内传来两个小朋友的欢笑声,更想加快脚步进去加入他们。 可是如兰却拦住她,悄声说道:“公主,奴婢还有一事要禀报。” 萧紫依见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心下不觉得她能说出来什么很震撼的事,但是还是很有耐性地停下脚步听她说话。 “公主,奴婢发现小云渲有蹊跷哦!”如兰一脸八卦地说道。 “蹊跷?”萧紫依挑挑眉,苦笑道,“她不会又惹什么祸了吧?” 如兰摇摇头,不解地说道:“这倒没有,只是小云渲今天知道你不在,就去公主你的书房拿了好几本书回去自己看,而且好乖哦!没有前几天那么任性。” 萧紫依眨了眨眼睛,不了解如兰说这句话的意思。正巧这时候萧湛和南宫箫携手走了出来,萧湛仰起头朝萧紫依说道:“姑姑,我和南宫去找小渲渲玩。如兰姑姑,她不在自己房里,在哪里呢?” 如兰朝殿后的花园指了指道:“小云渲在后面的花园看书呢,你们去找她吧。” 两个小家伙一阵欢呼,朝后面的花园跑去。萧紫依想着如兰刚才说的话,好奇地跟在后面。只见在后面的花园池塘边的柳树下,小云渲果然坐在一块石头上读着书。萧紫依视力很好,好到可以看到她脸上恬静的表情,顿时明白为何如兰觉得她怪怪的了。 她认识的李云渲绝对不是这样的孩子。在她心中,这小姑娘绝对是任性难缠的主。怎么会这样?萧紫依心中充满了疑问。 这时,只见萧湛和南宫箫已经走到了李云渲的面前。萧湛开口脆声说道:“小渲渲,我和南宫和好了,我们一起玩吧?姑姑教了我们一个好玩的游戏,叫石头剪子布。” 李云渲小脸上出现疑惑的神情,轻声问道:“你……你不讨厌我?” 萧湛使劲摇了摇头。而他身边的南宫箫也跟着他使劲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讨厌她,虽然人家根本没搭理他。 李云渲喃喃地说道:“不对啊!你应该很讨厌我才对。我哥说让你和公主讨厌我,我就可以回家了啊!” 在远处听得一清二楚的萧紫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没想到,居然李云渲这一切任性的举动都是李云清指导的,目的就是让她或者萧湛受不了,然后把她赶出宫去! 萧湛听得糊里糊涂的,抓了抓头道:“什么讨厌?什么回家?”他是完全搞不懂了。 李云渲反而觉得他听不懂是她没说清楚,详详细细地脆声说道:“我哥哥不想我来宫里,但是又不能抗旨。而谈哥哥说这事很简单就能解决,他说公主殿下心很善良,只要我不做出格的事,做些令人讨厌的举动,她就会放我出宫了啊!” 萧紫依听得眯起眼睛,她就知道李云清不会是那么善于攻心为上的人,原来全都是那个神棍谈月离搞出来的鬼。 南宫箫在一旁听得直皱眉:“那你生病也是假的?不可能吧?” 李云渲嘟起嘴道:“我之前照谈哥哥的吩咐,拿到玉佩之后就做出向公主失礼的举动,可惜她居然没有任何要赶我出宫的念头。所以就用谈哥哥的第二招,他说只要我生病的话,也许公主她怕传染到,就会把我送出去喽!” 萧湛这下听明白了,小脸难得出现严肃的神情,一把抢过李云渲手里的书扔给南宫箫,把她拽起来。“走,去和姑姑道歉!你怎么可以骗人?你不知道姑姑很担心你吗?” 萧紫依此时已经站在他们面前,淡淡地开口道:“我都听见了。” 李云渲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萧紫依,然后被她眼中的冷淡吓得不轻,连忙低下头。 萧紫依叹了口气,蹲下身轻声问道:“谈月离怎么能这样?而你,为了出宫居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李云渲本来这些天就绷着神经,见这时所有事都被公主抓了个正着,索性老老实实地说道:“不是不爱惜,谈哥哥给了渲渲一种可以伪造出染了伤寒的药,普通大夫看不出来的。”说着还坦白从宽地把一个小纸袋从怀中掏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萧紫依掌心里。 萧紫依心下才明白过来,事后她也有问过如兰,如兰说小云渲并没有着凉,只是突然之间发起烧来。哼,原来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神棍!他既然身为神棍,自然旁门左道的药多了去了,可是也不代表可以给小孩子乱用啊!萧紫依暗恨在心,把那个小纸袋毫不犹豫地收入怀中,心想那个顾辰顾医官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强大,居然连假药都没诊断出来。萧紫依面上更加温柔地问道:“小云渲,那你的谈哥哥有没有说,若是这些方法都失败了怎么办?” 李云渲怯怯地说道:“如果……如果公主这条路行不通,就让小殿下讨厌我。” 萧紫依闭了闭眼睛,想到萧湛被她弄得七上八下的心,更觉得不爽。但是知道这一切和孩子都没有关系。小云渲并没有错,她只是个孩子,不能分辨是非。但是教唆她的那个大人就很可恶了! 也许在谈月离的概念里,小孩子的感受不是很重要,但是要知道小孩子若是受了伤,那就是一辈子都弥补不了的遗憾。 一旁的萧湛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声问道:“那你知道是我在你生病的时候照顾你的?为什么假装不知道?” 李云渲摆弄着衣角,嘟起嘴说道:“确实不知道啊。人家那时候睡着了,迷迷糊糊就听见有人在我耳边唠叨,一醒来就看到他坐在我床边,我哪里知道是你在照顾我啊?”李云渲说完还往南宫箫那里瞟了一眼,后者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 “那后来你说讨厌我的话呢,是真的很讨厌我?”萧湛其实更在乎这个问题。 李云渲摇了摇头,朝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道:“怎么可能,我以为说我讨厌你,你就会讨厌我了啊。你长得那么可爱,我一直想要一个你这样的弟弟呢!” “弟弟……”萧湛呆呆地重复着。 萧紫依看着这最后一句话打击得萧湛蔫了,没有言语了。 李云渲怯怯地拽着萧紫依的袖口,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道歉道:“公主殿下,云渲知道自己错了,可是人家真的很想我哥哥……” “哼!想见你哥哥就可以随意撒谎了吗?”南宫箫这时候完全站在了萧湛的那边,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指责着李云渲。 李云渲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瞪着双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泫然欲滴。 萧湛看了连忙打圆场道:“没事没事,认识到自己错了就行了,南宫你之前不也说过谎吗?你也就别说她了。” 南宫箫撇了撇嘴再也不言语,移开视线,环胸看向别处。 萧紫依心下对谈月离越加憎恶,拉着李云渲冰凉的小手轻声问道:“乖,继续说,若是这些手段仍然不奏效呢?你谈哥哥有没有说还要怎么办?” 李云渲鼓着腮帮子摇摇头,一脸的失落,显然谈月离教她的三招到此为止。要不然她方才也不会那么失落,一下子把真相说漏嘴了。“不过,谈哥哥确实有说了一句,他最后说,我会很倒霉……” 萧紫依长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这神棍还真说对了这句话,小云渲确实很倒霉,所有招数都用尽了也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她就说这个小云渲很奇怪,本来并不是富裕家庭里长大的,怎么还一副这么娇气的样子。敢情全都是被人教的。 几个人都沉默起来,李云渲是不敢说话,南宫箫是不想说话,只剩萧湛和萧紫依两人都在想究竟要怎么办。 萧湛想了半天,开口道:“姑姑,还是湛儿开口和父王说吧,让小渲渲出宫回家。至于我想和她一起玩,可以让她和南宫一样,回家几天然后再来玩几天嘛!” 李云渲小脸上露出惊喜,如果能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萧紫依见三个小朋友都把目光对准她,这样的解决办法其实也是她之前心底的最佳办法,可是现在?萧紫依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淡淡道:“不行,小云渲,在我见到你兄长,问他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之前,你就乖乖留在这里吧!” 第三十四章 阴谋或阳谋,步步紧逼中 萧紫依知道自己比较坚持。她大可以把李云渲送回家,眼不见为净,从此再也不提此事,双方皆大欢喜。 但是她可以忍受一个小女孩的任性,却不能忍受一个大人拿小孩子来耍心机。 不管李云清是怎么想的,他肯定是默认了谈月离教给李云渲的把戏。若是那天在东岳庙没有巧遇他,他一定也会通过各种渠道把玉佩交到她手上,然后用说得好听的词汇来使她把玉佩交给小云渲。之后,戏会像他们预计的一样上演。 萧紫依闭上眼睛,躺在书房的软榻上,郁闷难平。那双充满着诚恳的深蓝色眸子像是幻影一样,不停地在她脑海里重现。居然是在利用她吗? 呵呵,她该庆幸她遇到的并不是什么很复杂的宫廷争斗吗?虽然这种伎俩在谈月离眼中估计算不了多大的手笔,不过她忍不了这口气。 想要小云渲回家?哼!她偏不放!她要把小云渲全力调教成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反正本来就是送给她的不是吗?至于谈月离…… “公主,已经送他们三个去午睡了。您要不要也睡一会儿?”若竹的声音轻声传来。 萧紫依睁开眼睛,开口问道:“你来得正好。谈月离可有弟妹或者侄子侄女吗?”她心中忽然升上一个邪恶的念头,把谈月离的弟弟或者妹妹召进宫陪她,这下他还会出什么招让那个小孩子来对付她呢? “谈月离确实有个四岁的弟弟,年龄和小殿下差不多呢。公主,你是不是要给小殿下找玩伴?”若竹还以为她的公主本意是这个,认真地回答道。 萧紫依对上若竹感动的目光,内心的愧疚感开始浮上来,压掉了刚刚的邪恶想法。她这是怎么了?这样做的话,岂不是和谈月离没什么两样了吗。萧紫依连忙干咳了两声,掩饰地说道:“算了,三个小孩子就够我愁的了,再加一个岂不是要闹翻天?” 若竹闷笑着,一边给萧紫依盖好薄被,一边说道:“虽然小殿下说是他自己寂寞,想找人陪他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不过若竹看,也许是公主自己寂寞吧。” 萧紫依弯起唇角,也没承认也没否认。确实,她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时空,若不是湛儿来陪她,她根本无法想象她现在过的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老老实实在这座深宫里宅到可以嫁人的年纪,然后没得选择地嫁掉,然后颓废过这么一生? 不,老天爷让她来到这里,就是给她第二次机会。不过首先,她一定要为湛儿做点什么,让他有个美好的童年。 若竹的话还未说完,她郑重其事地继续说道:“不过我的公主殿下,您把小殿下几乎全天地留在身边,不怕皇后娘娘心生怨恨吗?毕竟之前,是她带的小殿下。” 萧紫依闻言皱眉道:“并没有全天啊,每天下午在上课之后,来我这里玩两个时辰,这是母后她批准的啊。”她叫了那声母后觉得还是别扭。 若竹摇头笑道:“公主,你认为南宫少爷和小云渲在这里吃住,小殿下能静下心来学习吗?以后赖在这里的时间会越来越长,到时候若竹怕皇后那边不好交代。” 萧紫依细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事情绝对会朝那个方向发展,没办法地叹气道:“还是你想得周到,那一会儿太阳下去些时,我去亲自和母后说一下情况吧,看怎么做她满意。”萧紫依一想到还要去和皇后周旋,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难道一切事都不能简单些吗?宫里就是麻烦死了。 萧紫依因为决定一会儿就要去见皇后,整个中午也没有休息好,在软榻上翻来覆去忐忑不安。虽说她是公主,可是在皇后面前,她没什么地位。更何况她要去交涉的事情是关于湛儿的,愈发不好开口。 到最后还是无法入睡,萧紫依索性起身把若竹叫来让她替其梳头更衣,然后启程去往未央宫皇后所在的椒房殿。萧紫依的理念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若竹说得对,其实她知道她和皇后最开始的时候产生的纠纷就是因为争湛儿。那时皇后她来过长乐宫一次以后,湛儿一连三天都没有过来。其中缘由,她能不知道吗? 后来就算是有萧景阳在其中斡旋,让萧湛每天可以到她这里来玩两个时辰,但是这样下去,迟早会像若竹说的那样,在她这里逗留的时间会越来越长。倒不如早点去和皇后说个明白,探探口风。 只是,当萧紫依坐在皇后对面,看着仪态端庄表情无懈可击的皇后,准备好想说的话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萧紫依见过几次面的皇后,都只是和皇帝在一起时的她。那时候的皇后敛去锋芒,适当地露出得体的风度。她想当然地以为这就是皇后的真面目,可是几十年后宫的磨炼造就出来的皇后,岂是萧紫依一个小虾米能对付得了的。 果然是坐镇后宫的皇后,气场就是强大啊! “长乐,你来本宫这里,不单是请安这么简单吧?”皇后放下手中的瓷杯,弯起涂着鲜红胭脂的唇角,含笑地看着坐在她面前表情犹豫的萧紫依。 她等了这么久,这个女孩儿终于忍不住要来和她摊牌了吗?皇后面上的精致妆容展露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可是她收回到袖筒里的手微微颤抖。她瞒了这么久的事,费尽心机,为什么长乐会知道? 萧紫依做梦也想不到皇后其实一点都不想见到她,或者根本怕见到她。她心里还在纠结该如何开口,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 皇后也表现完美地陪她绕着圈子,眼睛却瞄到一旁她一直翻看着的那本画册,心下不由地一僵。 萧紫依顺着皇后的视线看去,只见桌上摆着的正是她好早之前,画给萧湛的那本《小蝌蚪找妈妈》。 萧紫依惊喜地站起身,把旁边软榻上的画册拿在手里,笑道:“原来这个画册在母后这里。湛儿以为弄丢了,还缠着我另外给他画了一套呢。” 皇后扯出笑容,淡淡道:“是吗?我看画得还不错,就留下来了。”果然来了,她既然画得出这样的画,自然也就知道那个真相。皇后心下转着千般思绪,都在考虑要怎么解释。多少年了,她一直以为那件事无人知晓,谁知人算终是比不过天算。 萧紫依则终于抓到了一个可以开口的机会,笑着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莞尔道:“母后,紫依准备依着父皇的旨意,和蔡侍郎学写字。可是这男女之别……” 皇后一怔,没想到萧紫依说出口的居然是这句话。来不及细思,便反射性地回答道:“皇上真是糊涂了,等本宫有机会和皇上说一下吧。”皇后留神萧紫依脸上的表情,决不信她只是为了这件事才来的。 萧紫依垂首浅笑,试探着开口道:“其实紫依也很想学习字,而且蔡侍郎教得也很好,紫依并不想换走他。” 皇后看着她一直捏着那个画册,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萧紫依鼓起勇气开口道:“紫依希望湛儿和我们一起学习,这样蔡侍郎可以不必两边跑,而且加上湛儿在场,也不会有人说闲话了。”萧紫依知道自己有些狮子大开口,可是有句话叫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她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皇后美目深深地凝视着萧紫依,良久之后才轻叹道:“好吧,本宫知道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就算湛儿交给她萧紫依去带,只要出了半点差错,迟早湛儿又会回到她身边。 咦?这就算答应了?萧紫依准备好的后面的话一句也用不上了,微微有些发愣地看着皇后。“那……那就多谢母后了。” 皇后双目露出凄迷落寞的神色,苦笑道:“湛儿喜欢跟你玩,本宫又不是不知道。无妨,一切都随他高兴吧。” 萧紫依闻言心下有些不忍,看了看手中的画册,上面写满了萧湛稚嫩的字。她以为皇后把这个画册拿回来,就是想要时时刻刻想着萧湛。 她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硬生生地从皇后身边夺走她倾注全部心血的孙儿,也怪不得皇后之前那么防着她。 皇后则理解错误,看着萧紫依对着画册阴晴不定的容颜,以为萧紫依在挣扎要不要和她摊牌。连忙岔开话题道:“长乐,正好你今天来了,其实本宫今日也正要派人去叫你过来呢。” 萧紫依抬起头,好奇地问道:“母后有事吩咐?” 皇后笑得很温柔,轻声道:“明日是三月的吉巳日,每年的这时候,都要进行亲蚕礼。本宫想让长乐你来做今年的亲蚕使,如何?” 萧紫依听得迷迷糊糊的,什么亲蚕礼,什么亲蚕使啊,怎么听起来那么吓人? 这时一个宫女走上来,呈上几盘造型别致的点心,给萧紫依和皇后分别续了一杯茶,同时笑道:“皇后娘娘,长乐公主在宫外长大,怎么会知道亲蚕礼?公主殿下,为了祭祀农耕和蚕桑的神灵,关乎国计民生,所以每年的三月吉巳日,都有天子亲耕于南郊,皇后亲蚕于北郊的祭祀大典。” 萧紫依朝说话的这位面生的宫女看去,只见她的气质和其他宫女又是不同,年纪差不多和皇后一样,一双略带细纹的双眼好似藏着数不尽的秘密般深邃。 这位宫女笑了笑,垂手站在皇后身旁,自我介绍道:“公主可能是第一次见到奴婢,奴婢名唤乔菁菁。” 萧紫依心下微微在意。要知道她接触到的一些宫女,例如若竹、如兰、幻荷之流,都是用植物的名字命名,貌似都是一种私下规定用来区分的品阶。可是她面前这位乔菁菁却可以保留自己的姓氏,可见此人在宫女的地位之中肯定相当高。 皇后仪态自若地浅笑道:“还是阿菁你想得周到。长乐,亲蚕使就是跟在本宫身边,拿着桑叶篮,不是什么难做的事。” 萧紫依虽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但是皇后既然都吩咐下来,她又有什么余地拒绝,只好笑着答应下来。“母后,湛儿明天会去吗?紫依今天把南宫家的小公子接进宫里了,还有李家的小姐,若是湛儿也去的话,明日可不可以也带他们去?”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的神情,但是被她很巧妙地掩盖住了。“自然可以。往年湛儿都是跟着他皇爷爷去南郊亲耕的,若是他今年来亲蚕也可以。不过只能选一样,让他自己挑吧。那两个孩子也一并带上,不过你要负责看好他们哦。” 萧紫依猜测这天子的亲耕礼和皇后的亲蚕礼正好是宫中男眷女眷分开的祭祀。不过八成也就是走走秀,她可以借机会带孩子们出去郊游嘛! 不过苦了蔡三国同学,明天他们可要全员名正言顺地跷课了。 萧紫依又陪皇后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告退出殿。在临走前,她本来要拿走那本画册,可是想了想皇后方才的眼神,还是体贴地放回了茶几上。 皇后把萧紫依的动作看在眼内,面上的笑容又冷掉几分。 “娘娘,看来萧紫依她还不打算摊牌,您打算怎么办?”过了一会儿,乔菁菁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开口说道。 “明天,给她一点警告。让她知道在宫里是斗不过本宫的。”皇后端起茶几上早就凉透的清茶,举到嘴边,润了润唇。 “奴婢这就去准备。”乔菁菁跟随皇后多年,皇后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该去做什么如何做,从不会让皇后多言。警告就是警告,她不会做出比警告更出格的事。 “阿菁,你说本宫把李云渲那个丫头叫进宫里,是不是做错了?”皇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乔菁菁并没有回话。她知道皇后虽然表面上是在问她,实际上也就是在自问自答而已。 皇后把茶杯放回茶几上,瓷杯和玉石做成的茶几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让李家那个小丫头进宫,本来想转移萧紫依对湛儿的爱心,结果没想到连湛儿都被那个小丫头勾去了。还有那个德妃,送自己的弟弟进宫,还以为本宫看不出来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乔菁菁默然无语,虽然心中不屑皇后召进李云渲是多么老套的李代桃僵之计,但是脸上还是纹丝不动,丝毫看不出来一点变化。“皇后娘娘请息怒。娘娘主掌后宫,这长乐公主迟早会嫁出去的,又何必和她过不去呢?给她点警告,让她在宫里守点规矩不就得了?” “你说得是。阿菁你顺便去告诉风婉晴一声,今年的亲蚕使不用她了,去和她好好解释解释。”皇后叹了口气,缓缓道。 “是。” 皇后看着乔菁菁就那么恭敬地倒退而出,终是忍不住淡淡说道:“本宫只是不知,当年的事,那个小丫头又怎么会知道的。” 乔菁菁倒退而出的身形微滞了一下,但也没有多费口舌解释,仍然垂首告退。 第三十五章 偶像南宫笙,旧友不是“舊” 萧紫依从未央宫里走出来,被迎面凉风一吹,才觉得背后已经被汗浸湿了。皇后虽然没有说半句为难的话,可是那种震慑人心的气势在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把她压得牢牢的,无怪乎是一国之母啊! 在殿外守候的若竹跟了上来,萧紫依边走边把大概和她讲了一遍,主要是问一下那个亲蚕礼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竹的解释和乔菁菁的解释差不多,都是皇后要求对外表现出亲善为民的形象,同一天皇帝亲耕礼也是如此。区别就是天子在南郊,皇后在北郊。 “那这个祭祀活动,是不是男眷女眷要分开的?”萧紫依生怕她方才提到让萧湛一起去的建议触及什么忌讳,连忙问道。 若竹摇了摇头道:“不是。朝中的臣子一般追随皇上,后宫的妃嫔都陪着皇后,这是惯例。但是若是想换换心情,结伴去另一边祭祀也无所谓。难道公主想和皇上去亲耕?” 萧紫依苦笑地摇头道:“皇后让我去做什么亲蚕使,你说我还能去别的地方吗?”此时她们正好要迈出未央宫的大门,走进通往长乐宫的阙道。 若竹闻言脚步立时停了下来,面上略带不敢置信的神情说道:“皇后娘娘让公主您去做亲蚕使?” 萧紫依吓了一跳,立刻回头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若竹睁大双目,继续往前走跟上萧紫依的步伐,轻声道:“倒是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往年的亲蚕使都是风婉晴风大小姐做的事,就算是她嫁人了也没有改变过。” “风……婉晴?”萧紫依重复地说了一遍这个名字,在脑海里没有任何印象,以前肯定没有听到过。 “是皇后的亲侄女,也是吏部尚书之女,和太子是同龄,深得皇后宠爱,当时宫中每个人都以为风婉晴是太子妃的候选人,可是她在十七岁那年却嫁给了现任的银青光禄大夫。自从若竹进宫之后,这亲蚕礼的亲蚕使就一直是风婉晴来做的,而在这之前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年了。”若竹说得忧心忡忡,脚步也不禁沉重起来。 萧紫依眨了眨眼睛,也没觉得这个风婉晴的资历有多厉害,顶多就是受皇后宠爱多些。不过令她在意的是那句太子妃候选人,这古代人还真是不在乎近亲结婚啊。幸亏没有,要不然她可爱的湛儿就不复存在了。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感叹道:“哦,是天之骄女啊。” 若竹撇了撇嘴,等她们已经完全进入到长乐宫内,才开始说话道:“公主,那个风婉晴仗着皇后宠爱,在府里养了四五个人,她夫君敢怒不敢言,一直隐忍,还不能纳妾。她简直比任何公主都嚣张,公主您这次夺了她在皇后身边公开出现的机会,可要小心点。” 萧紫依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风婉晴颇有山阴公主的架势,只是风流还远远不及前辈。顶多是个太平公主吧。“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是怕麻烦,可是皇后说出来的语气简直就是肯定句,不容人质疑。” “公主,今年春季大旱,这亲耕礼和亲蚕礼都会比往年来得更隆重更正式一些,所以公主更加不能出差错。”若竹担心极了,连连嘱咐道。 “嗯嗯,知道了。”萧紫依知道人在天灾面前,寄托于神灵的心就越发的严重。若是谁这个时候出了差错,就算是皇帝也难顶住黎民的谴责。 两人一路谈着话,走进永宁殿。萧紫依一眼就看到在殿门外站得好像标兵一样的蔡三国。“果然还是不死心啊,哎呀呀,我还以为什么时候站岗的侍卫改换儒装了。”萧紫依小小声地和若竹吐了吐槽,然后换上一脸笑容,看着在阳光下晒得满脸是汗的蔡孔明。 若竹莞尔一笑,随后转入殿内去找三个小家伙准备明日出门的事宜。公主方才已经告诉她这次出门可以带他们一起去,要让三个小家伙听话地好好跟着不闹事还是一个很难办的问题。 这边蔡孔明显然认为能让这位公主好好地上他的课是更为难办的问题,他锁紧了浓密的双眉,淡淡道:“终于等到公主了。” 萧紫依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一副老学究的表情,她把《前出师表》的誊写从袖子里抽了出来,双手故作恭敬地呈在他面前:“喏,这是作业。不好意思,本来上午想让如兰替我交给你的。不过现在给你也不迟。” 蔡孔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把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拿在手中,缓缓地展开。 萧紫依可不想陪他在殿门外的太阳底下罚站,见他接过了她的作业,便扭头往殿内走。大殿内一角的茶几上已经摆好了凉茶水和茶点,萧紫依坐下来连喝了好几杯。天可怜见的,她在皇后那里连水都没办法多喝。喏,不过皇后那里的茶叶确实好喝一些,等下次问问若竹能不能弄点来。 她刚把杯子放下,就发现蔡孔明如幽灵般站在她面前,微眯着双目甚是吓人地看着她。萧紫依知道他其实只是看不清,近视眼而已,但是估计他这副眯细眼的样子在官场上肯定不受欢迎。 “呃,你也想喝?”萧紫依见他半天都没有反应,提起茶壶问了一句。 “多谢公主赐茶。臣只是要说一声,明日吉巳日,停课一天。后天在下再来叨扰。”蔡孔明一板一眼地说道,方才他并不说话只是不想打扰萧紫依喝茶而已。 萧紫依笑眯眯地说道:“蔡夫子,紫依方才已经去和皇后娘娘申请过了,以后皇孙殿下的授课,也在长乐宫这里。顺便再加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有劳夫子了。”对了,还要去准备一个场地。等一会儿有空,就和小家伙们挑一个敞亮的屋子,作为学习的教室。 蔡孔明只是微微一愣,之后便拱手施礼道:“臣遵旨。” 蔡孔明正要退下时,如兰这时候奔了进来,萧紫依看到她手上的东西时不由一怔。因为她手中拿着一个优美白釉的细长瓶,里面插着的是一枝开得妖艳的桃花。 “公主,你看谁给你送花来了?虽然是打着南宫筝二小姐的名义,可是如兰知道肯定是公子笙送来的!”八卦的如兰早就从萧湛和南宫箫那里套来了上午发生的事,此时乐呵呵地取笑道。 萧紫依正望着如兰手中的桃花发呆,就听见刚要走的蔡孔明忽然冒出来一句道:“公子笙?公主,您怎么会认识那个人的?” 公子笙?这么风雅的名字难道是来称呼那个大胡子宅男的? 萧紫依着实愣了一下。最开始如兰说的时候她还没注意,不过蔡三国重复了一遍,她才反应过来这个别致的称呼是在说南宫笙南宫宅男。萧紫依不解地看着蔡孔明面上不敢置信的表情,问道:“南宫笙吗?他的弟弟在长乐宫里作为湛儿的玩伴,紫依刚才说的将要让蔡夫子教导的男孩儿就是南宫箫。” “上次那个背出《前出师表》的孩子?”蔡孔明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难道公子笙的弟弟还需要让别人教导?” 是啊,因为他自己教出来的根本就是在胡闹。萧紫依撇了撇嘴点点头,也没有多做解释。 蔡孔明边摇头边惊喜参半地走出永宁殿,口中不停地唠叨着“怎么会啊?怎么可能啊?”之类的话。 萧紫依见状无言以对,想起上次萧策曾经说过,他很惊讶她能和“那个人”对战半个月之久,在他们那个圈子里都相当震惊。看来那个南宫笙真的是名声很响啊! 无语,一个宅男有什么好崇拜的? 萧紫依不屑的眼神,从消失在殿外的蔡孔明身上,转到面前的那枝开得灿烂的桃花上。看着那温暖的粉色,萧紫依也不禁放柔了目光。 老实说,上辈子收过的花束也不少,但是无非都是在精美的包装纸里静静躺着的玫瑰或者百合,从未有人会送给她一枝如此纯朴如此温柔的桃花。简简单单的曲折的细枝插在白色的釉瓶中,更给人一种幽美的感觉。 “公主,奴婢帮你把这花放到寝宫里还是书房里?”如兰看到萧紫依发呆的神情,故意问道。 “放……放书房吧。”萧紫依看着好像是自己收到花一样开心的如兰,好笑地说道。 如兰欢快地应了一声,拿着白釉瓶转身朝书房奔去。走了没两步又奔了回来,悄悄地对萧紫依说道:“不过公主,公子笙并没有附什么字条,也没有什么诗词。很奇怪呢!”一般借物传情,都会附上一两首诗词略表心意的。 奇怪什么啊!若不是他那时候出现,她早就把这枝桃花偷摘回来了。萧紫依瞥了一眼如兰,后者便吐了吐舌头乖乖地捧着花瓶往书房而去。 萧紫依跟在她后面慢慢踱步,脑海里不可控制地回放着上午和公子笙见面的情景,喃喃道:“那个公子笙那么厉害?” 如兰放慢脚步,走在萧紫依身边八卦兮兮地说道:“公主,你可能还不知道公子笙的名头。那人可是京城所有闺阁小姐的绝对憧憬。他才高八斗,玉树临风,传说中在十四岁时便诗词震天下,十六岁时便破格出仕。可惜偏偏天妒英才,年纪轻轻就患了不治之症。京中所有的名医都治不好,就连那个云游天下的顾三顾老先生都摇头叹息过。” 是啊,那可是脑子有病,不是身体有病。除非这古代有心理医生,要不然可真没人能医好。 她向来认为那些效仿竹林七贤的所谓贤人根本就是闲人,弄什么非暴力不抵抗运动啊,地球又不是少了他们就不转了。 萧紫依摇了摇头,看着如兰一副梦幻的样子,就知道她就算是从南宫小子和湛儿那里套出来了今天的八卦,显然也没有把南宫宅男的相貌套出来。不过反正在那两个小家伙眼里,南宫笙是绝对的帅…… 两人推门走进书房,如兰手脚利落地把花瓶放在了案头,然后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外面的阳光照进来,顺便换换新鲜的空气。 萧紫依坐在桌前看着多出来的那一枝桃花,想起早上看到的那片开得灿烂的桃林,免不了又是一阵发呆。等到回过神时,如兰已经不知道何时从书房退了出去。 萧紫依长呼一口气,想到明日要起早去参加亲蚕礼,打算一会儿去和三个小家伙选个上课的教室,然后吃过饭就早点去睡。 她随手整理着桌上的纸张,正好看到昨日蔡孔明为了给她当模板而写给她的《前出师表》,一眼就瞄到了一句话。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萧紫依轻声地念了出来,脸色已经不复方才那般轻松。 问题不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而是那个“旧”字,根本就是繁体的“舊”字。而今日和南宫笙对话的时候,他清楚地说出了1日友等于旧友的话。 一个古代人,怎么会懂简体字?就算她经常用阿拉伯数字,他也毫不吃力地看懂了,并且还会用。而且她出的那些题有些都很现代了,除了中间有几天断掉以外,他几乎一拿到手就马上做出来了。而那个生病耽误了的借口自然肯定也是假的,他那么健康,还会生病? 萧紫依呆呆地靠在软榻上,脑袋乱成一团。难不成除了她之外,在这个时代还有和她一样的异乡人?萧紫依飞快地回忆着,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试探。也许……也许就是因为他来自现代,才看不惯古代官场的黑暗,有苦于自己的身份地位难以施展抱负,才隐于世间。而他拥有的超越旁人千年的知识,才会让京城的才子们拜服。 双手紧握成拳,萧紫依恨不得现在就再次奔去南宫家,揪着那个宅男的胡子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她上午才刚把南宫箫接回来,现在再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难道只有等到七天后南宫箫回家的时候才有机会吗? 现在可好了,连用题目刺探的方法都没办法用了。萧紫依双手按着酸痛的太阳穴,突然想到今天她出的那个十七匹马的题目,在现代几乎是耳熟能详,只要熟悉分数计算,便能很容易答出,为何南宫笙一点都不会呢? 郁闷了,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萧紫依抬头看着在她案头随着微风缓缓轻摇的桃花,再也不知道自己该相信哪种猜测了。 第三十六章 亲蚕礼之上,桑叶和桑树 自古就说“男耕女织”,农耕与蚕桑是中国古代社会赖以生存与发展的最主要的生产活动。古人为大多数生产活动每样都要制造出一尊佑护神,农耕与养蚕业也有自己的神灵,而祭拜这些神灵,祈求上苍的乞怜保佑则是从古时候就有的祭祀活动。 农耕与蚕桑关乎国计民生,历代帝王欲使统治稳定,必会关注这两个基础产业。自周朝始,在国家祀典中,就已确立了“天子亲耕南郊,皇后亲蚕北郊”的祭祀格局。 三月吉巳日是举行祭礼的日子。依照中国古代阴阳五行的原则,皇后代表地,属阴,主北方,故先蚕坛设于京城北郊,其形制按古人心目中天圆地方的思想被设计成方形。 萧紫依带着三个小家伙坐着马车,跟着大队人马往京城的北郊而行。若竹和如兰两个人都跟在车下步行。萧紫依看着车内三个小家伙玩着石头剪子布,今天他们玩的时候已经会有点惩罚措施了,输的人要背一段《论语》或者是诗词,背不出来的人就要被赢的人弹脑门。 可怜南宫箫的脑门都一片红了。 萧紫依没什么良心地笑了笑,希望这小霸王能认识到自己走出兄姐的庇佑,其实也就是个普通的孩子。看着南宫箫憋了一口气,硬是要赢反而一次次输掉,却咬着牙叫着再来再来,萧紫依不禁面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 不过听着李云渲不输于萧湛的脆声背诵,萧紫依知道她肯定从小就被李云清教育得很好,没有受到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污染。可是教书再怎么教得好,也不代表李云清是个合格的家长。怎么能让孩子说谎作假呢?纵使主意是那个讨厌的谈神棍出的,但李云清一定默认了。 萧紫依把车帘稍微拉开一点,看着车前车后都好长的队伍,心想今天的祭礼不知道李云清会负责亲蚕礼还是皇帝那边的亲耕礼呢?若是正巧能碰见就好了。 至于那个南宫宅男,萧紫依就没指望在户外活动时能看到他,毕竟是宅男嘛。放下车帘,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萧紫依身处着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睡意慢慢袭来。她昨晚因为南宫笙是不是穿越来的问题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虽然知道自己瞎想一点结果都没有,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 隐隐约约好像过了好久的样子,萧紫依被人摇醒。刚睁开眼睛,她就看到萧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担心的神色定定地看着她。 “姑姑,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萧湛想了想他生病的时候皇奶奶会用手摸摸他的额头,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动作有什么用,但是上次他这么做的时候小云渲露出了微笑,所以这次他也毫不迟疑地把小手贴上了萧紫依的额头。 呃,好像还不够大,萧湛想了想,干脆把另一只手也贴了上去。 萧紫依正感动她的湛儿好可爱时,“啪啪啪”的好几声,另外两双小手也争先恐后地拍在了她的脸上。 萧紫依哭笑不得地坐起身,看着三个小家伙笑成一团,无奈地摸了摸他们的头。轮到南宫箫的时候,萧紫依忍不住问道:“南宫,你额头痛不痛啊?”话说他脑门上的红块可真大,那两个小家伙下起手来可真不含糊,或者也可以说这小子的学习程度也太差了。 南宫箫倔强地摇摇头,眦着牙道:“不痛!我是让着他们,看下次不把他们赢个落花流水!” 萧紫依这时才发现车已经停了下来,她拉开车帘一看,发现他们已经到了祭祀的地方。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先蚕坛上支立起了明黄色的幕帐,帐内供有先蚕神嫘祖的神位及牛、羊、猪、酒等各种祭品。 “公主,您要是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会儿,吉时大概在半个时辰以后,到时候奴婢会叫公主的。”若竹见萧紫依挑开了车帘,柔声说道。 原来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啊?八成是给时间让皇后重新整理整理妆容的,她听说皇后还要穿专门的亲蚕服。萧紫依本来想放下车帘继续躺回车厢里,但是车里面的三个小家伙蹭蹭蹭地把头都已经伸出车外了,好奇又加渴望地看着外面。 萧紫依叹了口气,笑问道:“若竹,这里哪个地方可以带他们去玩玩的?”果然是小孩子精力旺盛。 若竹笑着说道:“旁边就是桑树林,公主你可以先歇着,若竹带他们去就可以了。” “不用了,我也陪他们去吧。”萧紫依哪里放心他们自己跑去玩,率先下了马车。然后看着三个小家伙一个接一个地跳下马车,最后轮到李云渲跳下来的时候,萧紫依终是不放心,上去把她抱了下来。 “谢谢公主。”李云渲乖巧地谢了一句,然后跑向另外两个小家伙。 萧紫依被小姑娘的大眼睛电了一下,不禁感叹这孩子要是来的时候就这么乖该多好。不过也不能怪人家,谁让皇后不顾他人意见,硬要把人拽进宫里来呢。 若竹让如兰守在原地,防止有人找她们时找不到联系的人。而自己则伴着公主和三个小孩子走进旁边的桑树林中。 “公主,一会儿祭礼开始的时候,皇后首先手持金钩与金筐,要在这片桑树林里采桑。名为皇后躬桑,实际上皇后仅采桑叶三片,您就跟在皇后身边,替她提着金筐即可。这就是亲蚕使的任务。”若竹边走边和萧紫依解释着亲蚕使需要做什么。 萧紫依点了点头,听起来挺简单的嘛。她看着这桑树林旁彩旗招展,倒像是运动会一般的景象。三个小家伙正在地上拾着掉落的桑叶,比谁拾到的更大。 “采完桑叶之后,就要在先蚕坛上进行祭典,皇后观看众妃嫔宫女采桑,最后由亲蚕使把桑叶放进蚕室喂蚕。整个祭礼结束,皇后每年借此祭礼以为天下织妇做出榜样。”若竹继续轻声说道。 萧紫依听得有趣。采三片桑叶就算搞定,那皇帝那边是不是只要挥两下锄头就行啊? “湛儿!你们跑得太快了!慢点!”萧紫依一抬头,才发现那三个小家伙已经跑得很远了,不禁皱眉喊道。 “公主,用不用臣下去帮您把小殿下带回来?”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萧紫依身旁的桑树后传来。 萧紫依循声看去,只见那人一身青黑色的劲装,头发只用一根同色系的发带绑住,双手环胸,孤傲不羁的双目正炯炯有神地朝她看来,带着那么一点点不屑。正是在海棠宴之后就没见过面的独孤烨。 “不用了。独孤公子今天好兴致啊。”萧紫依看了一眼,发现三个小孩子都不往前走了,就在一棵比较大的桑树下捡叶子玩,所以放心地停下脚步和独孤烨说话。 “没办法,谈月离那家伙说我今天往南走会比较倒霉。其实我更不想浪费时间,但是他却坚持让我今天出门。”独孤烨向后随意地靠在树干上,目光看着远处玩耍的孩子们,像是懒得看萧紫依一眼一样。 “谈月离?那他今天来了吗?”萧紫依听到这个名字,挑了挑眉毛,正好她要找他算账。 独孤烨摇了摇头,淡淡道:“他说他今天来这边会很倒霉,所以跟着皇帝去南郊了。” 哼,还挺会算的嘛!萧紫依撇了撇嘴,那人是真能算出来还是在糊弄人啊?萧紫依还想问李云清来没来,可是又觉得她一见面就问这个问那个不太好,而且也不知道独孤烨和李云清熟不熟悉。倒是她确定这人和谈月离很熟,要不然在海棠宴上,他也不会被谈月离设计出来替她投壶了。 “那个,谢谢你上次出来替我投壶。”萧紫依想到这里,觉得有必要向人家道谢。不管他是不是愿意的,总归是帮了她。 独孤烨用鼻子哼了一声,就算是听到了。 萧紫依本来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回应,打算赶紧走开。这男人身边的低气压实在是太让人不舒服了。 可是她刚刚抬脚之时,独孤烨却冷冷开口道:“为何不把小云渲放出宫?” 萧紫依收回脚落回原地,唇角勾勒出一个嘲笑的弧度,学着独孤烨的语气冷淡地说道:“原来你也知道那件事,让小孩子说谎来达到某种目的,你们这些大人还真是厉害啊!”若他不知道事有蹊跷,根本就不会用这种质疑的口气问她,看来他也有份。 “为了事情的结果,自然要走一些弯路。在下相信小云渲会明白的。”独孤烨颇自以为是地说道,显然觉得萧紫依不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反而是她的不对。再加上想到海棠宴上她一句话就打乱了他们整个布局,语气愈发生硬。 萧紫依冷哼一声,道:“不,她不明白。她才六岁,分辨不清是非,只知道做兄长所安排的事,而并不知道这些事都是不对的。” 身后的独孤烨一言不发,萧紫依背对着他,不知道他到底脸上是什么表情。不过她就算不知道,也能想象得到他那刚毅的面上一定带着不屑与她辩解的神色。 “养育一个小孩子,让她成人,不就是希望她用自己的头脑去思考事情是否正确,希望她用自己的力量去选择正确的道路吗?若是养育她的人,都不能教导她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的事,那她那么小,还指望她自己去分辨么?”萧紫依看着远处玩成一团的三个小家伙,语气平静地说道。 其实她的心愿很简单,就是想他们能在一个单纯的环境下健康成长。可惜他们的身份和成长环境注定他们不可能就那么简单地生活。她只是想尽可能地让他们远离那些污染的东西,虽然他们迟早有一天也会长大。 独孤烨看着萧紫依回过头,用一种很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令他心头一阵不舒服,皱眉问道:“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萧紫依忽而嫣然一笑,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你肯定没有一个很美好的童年,觉得你很可怜。”她这人就是这点好,喜欢实话实说。 看着独孤烨大受打击的俊颜,萧紫依终于心满意足,提起裙摆往前走去。 “哼,还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独孤烨轻哼道,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一直就在他靠着的那棵桑树后的那个人听。 李云清从树后转出来,站在独孤烨身边看着萧紫依优美的背影,深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怎么,不上去和小云渲说说话?你今天费尽心思要来这里,不就是想见她?”独孤烨拍了拍李云清的肩膀,看好友一点想上前的动作都没有,不解地问道。 李云清看着远处李云渲快乐的笑颜,缓缓而又艰难地摇摇头道:“不用了。也许那个环境下,她生活得会比以前更开心。” “你说什么呢?”独孤烨不解地偏过头看向李云清,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李云清知道他想说什么。 “没错,渲渲是一出生就没和我分开过,我也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在那么险恶的宫里呆着。可是我从未看过她这么开心过。”李云清留恋地看了一眼李云渲可爱的笑靥,垂下眼帘,然后转身往桑树林外走去。 方才萧紫依的话他都听在耳内。而他公事又忙,把渲渲托付在亲戚家中,总是给别人添麻烦。让她留在那人身边,也许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独孤烨摇了摇头,也未多加劝阻。他向来不管别人的事,若非李云清是他的好友,他也不会如此上心。“那我们走吧。”独孤烨最后再往小孩子们玩耍的地方看了一眼,却忽然间呆住了。 因为他看到那棵茂密的桑树忽然树叶一阵“窸窸窣窣”地摇动,然后一张可爱又熟悉的小脸露了出来。 “独孤炫!是谁让你跑来的?”桑树林中忽然间响起了独孤烨的咆哮声。 正在往前走的萧紫依吓得立刻停下脚步,这才发现前面湛儿他们玩耍的桑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去一个小男孩。他看上去只有南宫箫那么大的年纪,一双浓密的眉毛和漂亮的眼睛长得极像独孤烨,只不过满脸淘气顽皮的表情在听到独孤烨的怒吼之后全变成惊吓,脚下一个没踩住,眼看着就那么跌落了下来。 萧紫依急忙提着裙摆往前奔,身后的独孤烨已经运起功法超过了她。可是却有另外一个身影比他们两人更快,从斜影里冲了出来,在独孤炫落地之前,轻松地把他抱在了怀中。 第三十七章 嚣张我怕谁,小男孩三号 等萧紫依看清了那个见义勇为的英雄是谁时,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正是一身标准太监服,经常出场打酱油的她那个师兄祁墨。 萧紫依差一点“师兄”两个字就要脱口而出,幸好祁墨正好看到她的嘴动,连忙用眼神制止了她。 也对,不是她师兄的身份不可告人,而是她这个师兄现在正好在宫里当假太监。这可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了。 祁墨把踢着两条小腿的独孤炫放在草地上,恭敬地学着宫里太监的样子,给萧紫依和萧湛行礼。 独孤烨先是瞪了一眼大大咧咧的独孤炫,然后回头看了一下原来李云清在的位置。李云清看到后者发现没事,因为不方便见面,所以做了一个手势先闪了。 “在看什么?”萧紫依觉得独孤烨很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走出桑树林,隐入到林外的人群中去了。 “没什么。”独孤烨收回目光,转向一旁垂手而立表面上很恭敬的那个小太监,冷淡地说道,“没想到宫里真是卧虎藏龙,连一个小小的太监都会如此高深的武功。” 祁墨低垂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他是看准了能在小孩子掉在地上之前接住他,所以并没有使出全力。不过他仍是惶恐地说道:“大人过奖了,小的不过是小时候得一位不知名的高人指点,况且离小公子的距离比较近,只要动作利落些便可。” 独孤烨的眼高于顶使他向来不会注意这些小人物,可是今天见到的这个人的武功已经完全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双手环胸,双眼暗藏杀气,打算用武力来试探对方的功夫到底高深到什么程度。 可是他那个可爱又可恨的小侄子正站在对方的身前,他生怕一动起手来,把对方逼急了会祸及独孤炫。 而此时萧紫依却开口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先下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她难道看不出来这个独孤烨想做什么吗?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葵花宝典》,一个太监有武功不知道是不是稀罕事。 祁墨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转身歪歪扭扭地用太监特有的内八字步离去。 萧紫依看着翻了翻白眼,她这个师兄还真是会模仿。不过他还真是难找啊!若不是出事了,还见不到他呢! 不过这是不是也说明他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呢?那她下回是不是要和他定一个召唤口号啊?不过也要能再私下碰到他才行。 独孤烨见错过了试探的时机,也就打消了念头。反正他可以从别的渠道来打探对方的身份,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现在需要处理的,是他这个令人头痛的小侄子。独孤烨转过头来,目光严厉地看向突然出现的独孤炫。 独孤炫在他那个不近人情的小叔叔开口之前,抢先说道:“叔,打住,要打要骂咱回家再说好不好?小侄我今天出来一趟容易吗?” 独孤烨皱了皱眉,倒出乎萧紫依的意料什么话都没说,默许了独孤小子说的话。 萧紫依看得无语,到底是怎样的家庭才能教育出这么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她好奇地弯下腰问独孤炫道:“那,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独孤炫浓密的眉毛一拧,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萧湛怒斥道:“他,抢走了我的南宫箫,我来是要和他决斗的!” …… 桑树林里一片寂静,甚至都能听到落叶飘落在地的声音。 “公主,你不舒服吗?”李云渲眨了眨大眼睛,天真地仰着头问着正在努力忍笑而憋得脸通红的萧紫依。 “咳咳!”萧紫依扶着旁边的树干,背过身去对着空气无声地狂笑几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转了回来,“乖,小云渲,我没事。我们往旁边站些,免得被战火波及。” “战火?”小云渲睁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面前三个面面相觑的小男生身上看来看去,始终没找到公主所说的“火”在哪里。 萧紫依看着迷惑不解的小云渲,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放心,等你长大了,也会有人为了你决斗的……”悲哀啊,没想到南宫箫居然这么受欢迎。他们这算什么?难道不应该为漂亮又萌的小姑娘决斗吗?南宫箫是长得很可爱,不过也没有可爱到这种地步吧? 小云渲一头雾水,但是还是很乖地站在萧紫依身边不再说话了,只是瞪大了双眼看着新来的小伙伴。 萧紫依直起身,顺便扫了一眼漠不关心的独孤烨,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她此时更好奇的是她的湛儿会有什么反应。 这时萧湛已经从初时的怔忡回过神来,皱眉朝气焰滔天的独孤炫道:“不管你要做什么,我父王说过,用手指着人是不礼貌的行为。” 独孤炫一愣,他事先为了震撼的出场准备了好久。本来是想从桑树上帅气地从天而降,然后借着气势说出要决斗的话。那场面绝对会让众人绝倒。他昨晚想着想着都没睡好觉,咬着被子激动得直打滚。 结果,居然,被小叔一下子逮到,出场造型完全被毁掉! 而且,现在,这小子居然还不按常理出牌,他准备好的话根本都说不出口! 萧湛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独孤炫脸上复杂的表情。 “呃呃……那个,真的是很不礼貌?”独孤炫也觉得手举得很酸,讪讪地问道。 萧湛用力地点点头,一脸郑重其事,可爱的表情更是让人不得不信。 独孤炫眨了眨眼睛思考了那么一下,然后就那么举着手往前走了几步,把手搭在萧湛的肩上。他高出萧湛半个头,顿时觉得身高让他超级有优越感。 一旁的南宫箫见萧紫依也不插手,索性走到她的另一边,学得有模有样地隔岸观火看戏,丝毫没意识到这全是因他而起。 萧湛虽然觉得身材壮实的独孤炫有些可怕,但是仍然仰起脖子脆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独孤炫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干咳了一声道:“能不能……嘿嘿……能不能带我一起玩啊?” “……” “嗯嗯,想我独孤炫这么英明神武器宇不凡智比诸葛才盖曹植力胜项羽义超桃园三结义……呃,后面的想不起来了……” “想我独孤炫如此人才,居然沦落到和一帮小孩子玩捉迷藏的地步?” “真是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呃呃,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吧?” “他们一定是嫉妒我的才华,嫉妒我的相貌!居然拉我玩这么没品的捉迷藏游戏!” 独孤炫缩在桌子底下,自怨自艾地小声唠叨着。 他才不是倒戈呢,他才不是看他们玩得那么开心才加入的!他是想搞清楚南宫箫那小子到底为了什么这些天都不来他家找他玩!仅此而已! 可是看看他们都玩些什么!捉迷藏,这有什么好玩的?他去年就开始不玩了,南宫箫怎么还这么热衷于这种游戏? 独孤炫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还是很乖地把自己藏得好好的,等待有人把他找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都快要觉得无聊睡着了的时候,只觉得面前一亮,桌子的帘布被人一把掀开。 “你果然在这里。”李云渲站在外面,低下头笑眯眯地看着抱着腿缩在桌子底下的独孤炫。 “你怎么找到我的?”独孤炫被突然照射进来的阳光晃得眯了一下眼睛,比较迟钝地想要伸展一下有些蹲得麻痹的双腿,打算这就爬出去。 可是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李云渲没有伸手抓住他表示逮到他了,反而一低头挤了进来。 “咦咦?你怎么也进来了?”独孤炫吃惊地低呼道。 “嘘,小声点。”李云渲放下桌布,阳光被挡在了外面,桌子底下又变成一片漆黑。 “喏喏,等等,不是你当鬼。”独孤炫突然反应过来,这次好像南宫箫那个笨蛋是抓人的那个,那这个小妮子是来做什么的?“喔喔!你可别和我躲在一起,要是因为你我们被逮到了,那多倒霉?” “嘘!”李云渲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唇前,让这个好动的家伙静下来,“若是你再加大声音说话,一会儿逮住我们的就不是南宫了,直接会被人揪出去。” 独孤炫缩了缩头,才想起来他们现在是躲在祭坛上摆放着供品的桌子底下。“喏喏,你还没说,是怎么找到我的?”独孤炫还是比较在意这点,不过这次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跟着你过来的喽!只不过要躲过看守的公公们,我比你花的时间多了点。”李云渲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了两下,笑着说道,“我们都玩了三次了,南宫都找不到你,所以我决定这次和你躲一起。” 他们为了玩游戏,错过了采桑礼。不过对于他们来说,那些公公们唱着采桑歌,然后鸣金鼓,一大群人在桑树林里采桑叶实在是很无聊的事。 从桌布的镂空部分射进来的一点点光线,让独孤炫恢复了视力。看着比南宫箫还可爱漂亮的李云渲,独孤炫突然发问道:“那个萧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不是喜欢收集可爱的孩子和他一起玩啊?”开始搜集敌情,他爹爹总是告诉他,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李云渲甜美地一笑,带些感激地说道:“湛儿自己才可爱呢,那么小却又那么喜欢照顾人,我很喜欢他。喏喏!不许你说他的坏话。” “嘁嘁!我才没有说他的坏话!还有,不许学我说话!”独孤炫恶狠狠地说道,不过气馁地发现在不能加大音量的情况下,貌似没有什么威慑效果。 “是是,不学你说话。”李云渲笑嘻嘻地重叠着开头感叹的一个字,发现这样子说话很好玩。忽然外面的光线一晃,有人走了过来。 “嘘,来人了。”李云渲紧张地抓住了独孤炫的手臂,两个小人缩成一团。 等了一会儿,他们发现外面那个人并不是来抓他们的。独孤炫把小脸凑上去从桌布镂空的花纹往外看去,之后轻笑道:“喏喏,是那个公主殿下,她把什么东西放在桌上之后就走了。” “哦哦,是那个金筐。”李云渲昨天已经缠着如兰问过了今天的亲蚕礼到底是怎么进行的,所以一看到萧紫依放下的那个金筐,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金筐?听起来不错啊!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上面有块黄布盖着看不到啊!会不会是好吃的?”独孤炫吞了吞口水,脑袋里已经开始幻想金筐里面装着的是各种好吃的东西。 “切切,才不是呢!是三片皇后亲手采的桑叶。一会儿要用来喂蚕宝宝的,听说是仪式最重要的一个部分。”李云渲用眼神鄙视了一下独孤炫。 “真的假的啊?听你说是桑叶就是桑叶啊?”独孤炫不信,开始蠢蠢欲动地想要溜出去看看布底下盖着的是不是好吃的。他偶尔会吃到宫里赐给爹爹的糕点,好吃得不得了。今天来这里因为是祭典,桌子上面摆着的都是肉啊酒啊的,对他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喂喂!你不能出去啊!”李云渲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了他的手臂。独孤炫就想办法挣脱,但是动作又不能太大,两个人在桌子底下滚成一团。 突然之间,外面的光线又一暗,两个小家伙吓得立刻停止了推搡。 “你看你看!你不让我出去,被别人抢先掀起来看了吧?”独孤炫不甘心地低嚷道,所幸外面的人声也比较嘈杂,所以这点小噪音没人会注意。 李云渲凑过头去也往外看,低声说道:“你看,不就是三片桑叶吗!咦?她拿走了做什么?还把布又盖了回去……” 两个小朋友面面相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偷桑叶。桑叶有什么好偷的? “呃呃,会不会是那三片桑叶其实里面藏了什么武功秘籍……”爱幻想的独孤炫舔了舔唇,大胆地猜测道。 “……”李云渲用没药救的眼神鄙视他,摇了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那人要那三片桑叶做什么,不过,我知道一会儿举行典礼的时候,这金筐里若是没有了桑叶,公主会很倒霉。” “哦哦。”独孤炫失望地哦了两声,不是武功秘籍啊,那很无趣。至于别人倒霉不倒霉不是他关心的重点。 李云渲皱着细长的眉毛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忽然朝独孤炫扬起笑靥,甜甜地说道:“喂喂,你是不是爬树很厉害啊?” “那是那是!我爬树可厉害了!”独孤炫被可爱女孩的两只大眼睛一电,立刻撇了撇嘴得意地说道。 “很好很好。”李云渲笑眯眯地说道。 第三十八章 不幸中大幸=阴差+阳错 萧紫依站在皇后身边,悄悄地动了动僵硬的双脚。天啊,要是早知道这个什么亲蚕使是这么累的活儿,她就要考虑找个借口不来了。 谁说只是拎个筐就行了的,简直小瞧了皇家祭祀的繁复程度。 其间她还看到过李云清的身影,可是她周围这么多人,又不可能甩开他们直奔李云清,然后当众和他说教育小孩子的问题。 真是郁闷。 而且那几个小家伙根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幸好若竹说她会留意,反正不会跑丢就好。八成那些小家伙们是嫌太无聊了自己去找乐子了,等祭礼一结束肯定都会跑出来的。 她也觉得很无聊啊!萧紫依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这么美好的一天又被浪费了。她跟在皇后身边,随着一众妃嫔、公主、王妃、公卿诸侯夫人和女官来到祭坛,进行一系列的跪拜、上香、献祭品等等仪式。直把她折腾得内心叫苦连天,表面上还必须要带着完美的微笑。 不过她今天倒是见到了不少人,到现在人名、身份和脸都对不上号,但是她留意了一下,并没有听到那个风婉晴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年的亲蚕使是她,对方觉得失了面子,随便找个理由就不来了。 唉,如果真是这样,她岂不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得罪了一个人?这宫里的人际关系还真是复杂。 话说回来,萧紫依对那种能在家里豢养小白脸的女子好奇死了。可是这样的话,万一生了孩子,还知不知道是谁的啊…… 不过倒是看到了南宫箫的姐姐德妃南宫琴,对方还特意走过来和她说什么抱歉要她照顾弟弟的话,可是萧紫依怎么听怎么觉得假。这南宫琴在宫里待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尊精致的“人偶”,不管是谁在她的眼里都只剩可以利用和不能利用两种类别,就算是她的亲弟弟也一样。 相比之下,那个为了回护自己小弟而向她出言试探的南宫筝要可爱得多。 萧紫依正自娱自乐地浮想联翩,就被告知需要拿起金筐走在皇后身边,然后进行最后一项喂蚕礼。 皇后扫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萧紫依,心下有着几分得意。乔菁菁方才告诉她,金筐里的桑叶已经拿出来了。等到一会儿喂蚕礼的时候金筐内空无一物,必然会被那些人视为上天的警告之意。 到时候,就算皇上再怎么喜欢宠爱萧紫依,也不得不对她做出一些责罚。 而慢慢地,不用多久,一年的冷清便足以使长乐公主这个称号成为历史。最后作为后宫之主的她只需要随便下道旨意,把这个长乐公主许配给哪个没有前途的世家子弟,便可以让她永远地从宫里消失掉,一切便解决得无声无息。 垂首跟在皇后身旁的萧紫依一点都没有发觉皇后的心思,双手捧着金筐,然后小心翼翼地注意脚下的台阶。好不容易走到了祭坛下面,那里已经一字排开摆满了一些蚕箔。每个蚕箔里都放上了数十条蚕宝宝,等待着众人把自己采集的桑叶放进去喂食。 皇后走到正中央那个最大的蚕箔前,环视了一周,朝在场的诸人正容说道:“古神农氏有言:丈夫丁壮而不耕,天下有受其饥者;妇人当年而不织,天下有受其寒者。故身自耕妻亲蚕以为天下先。望上天保佑我朝无饥寒交迫者,国泰民安,安居乐业。” 在场的众人无不被皇后的气势所感染,但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虽然这种仪式每年都要进行一次,但是饥寒交迫这种词,对于这些几乎是当朝最富裕地位最高的女性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概念。 萧紫依却深有感触,她知道这个朝代虽然是太平盛世,可是生产力发展还是受天气的限制。天灾人祸随便来上几次就会把一个大国摧毁。在温饱都成问题的古代,祭天是给人们心理安慰的最好的渠道。 皇后满意地看着众人面上现出崇拜的神色。她是代表世间女子来祭拜上天的,尤其亲蚕礼是她一个人主持而并不是作为皇上的附庸存在,这种优越感就更为强烈。她知道这种滋味是如何的诱人,所以必须拼命地确保自己的位置没有危险,然后在这个基础上慢慢加固。 皇后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示意萧紫依把呈放着桑叶的金筐拿过来。看着盖着明黄色绸布的金筐,想到这个让自己夜不能寐的“小沙粒”一会儿就会按照计划不声不响地解决掉,皇后的唇角不禁弯到一个诡异的弧度。 萧紫依正好注意到了这个画面,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但是却没有时间给她细想,皇后伸出她那保养得细腻白皙的手,唰地一下把遮盖着的绸布掀开来。 而她面上那个诡异的笑容却随之僵在了脸上。 全场静默。 萧紫依捧着金筐,接受着全场的注目礼,手足无措。 原因无他,只是本来里面应该只有三片桑叶的金筐,现在里面却装满了绿油油的一筐桑叶,就好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一样。 皇后捏着绸布的手暗恨地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刺入掌心,这才能克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不变得那么离谱。怎么会这样?乔菁菁没理由会背叛她,那么又是谁? “好兆头啊!”一个尖细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一片寂静,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是啊!真是好兆头啊!皇后圣德,定是感动了天地啊!” “可不是嘛!这种祥瑞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皇后圣德啊!” 众人一下子被“好兆头”这句话惊醒,立刻开始糖衣炮弹轰炸,唯恐落于人后。虽然都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凭空发生,不过都自以为肯定是皇后安排好的一出戏,弄一个天降祥瑞好让今年比较难过的春天快点过去。 皇后保持着仪态端庄的笑容,内心却免不了胡思乱想。 难不成,这萧紫依还真是有上天保佑?要不然,为什么金筐里会凭空多出来那么多桑叶? 此时,桑树林的某处。 “喂喂,你快下来吧!叶子早就够了,你再摘下去,树都会被你摘秃了!”李云渲累得要死,坐在桑树下有气无力地说道,树上飘下来的叶子都快把她的腿埋上了。 “不够不够!这么点点怎么够呢?那个皇后也太小气了,只给蚕宝宝吃三片叶子,太小气了太小气了!”独孤炫乐此不疲地骑在树干上,两只小手沾满了灰尘,但却一直不停歇地摧残着树叶。 “……” 莫名其妙的亲蚕礼就这么过去了,快到太阳落山的时候,萧紫依和几个小家伙终于回到了长乐宫。 “姑姑,湛儿先回皇奶奶那里去了,明天早上见!”萧湛摇了摇萧紫依的手,开心地说道。他今天又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虽然很古怪,但应该是很有趣的一个人。而且姑姑又告诉他明天开始可以一整天都待在长乐宫,上课和玩耍都可以和他们在一起,姑姑真是最好了! “乖,好好去休息吧。”萧紫依捏了捏萧湛红扑扑的小脸,笑着说道。 萧湛和几个小朋友一一打过招呼之后,跟着随侍太监就往未央宫走去。 萧紫依目送他小小的身影从厚重的宫门处隐去之后,回过头来盯着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独孤炫,柔声道:“独孤,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家?”那个独孤烨好像完全忘了自己的小侄子还在她这里,后来就完全失踪了。 独孤炫抹了抹鼻子,然后一手拽住南宫箫的胳膊嬉笑道:“南宫,走吧,我们回家。”他们两家就住在隔壁,所以独孤炫想拽着南宫箫一起回去。 李云渲立刻不甘示弱地拉住南宫箫的另一只胳膊,呼道:“不行,他和我一样要住在这里。”好不容易有人和她一样倒霉住在宫里,她怎么可能放他走? 萧紫依看着南宫箫被两个小人拉扯中一脸无奈的表情,忽然觉得好好笑。没想到南宫箫的人气居然这么高,先是两个人为他差点要决斗,现在又是拉锯战。 “独孤,你回去吧。我答应哥哥要住在这里的。”南宫箫皱了皱眉,他现在的理想可不是到处随着独孤炫调皮捣蛋,他要超过萧湛,他要报仇!至少下次玩石头剪子布的时候不能被弹脑门。 独孤炫停下拉扯的动作,瞪圆了一双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南宫箫一样,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萧紫依以为独孤炫伤心了,连忙摸着他的头安慰道:“乖,小炫,早点回去吧,你这么不声不响地跑出来,家人会担心的。” 谁知独孤炫乌溜溜的大眼睛转而看向她,然后一把抱住她的大腿道:“漂亮姐姐,你宫里究竟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快点让我也开开眼界吧?我给你‘么么’!” 萧紫依吓了一跳,反射性地直起身子问道:“‘么么’?什么叫‘么么’?” 独孤炫嘟起唇,踮起脚就要往萧紫依脸上凑,口齿不清地说道:“这叫‘么么’……” 萧紫依连忙把他的头按了回去,想来南宫箫的油腔滑调就是这个独孤小子教他的,真是误人子弟啊!这个独孤家究竟是怎么教育孩子的?看独孤烨的性格完全和他侄子是两个极致啊! 独孤炫抓了抓头,突然发现自己“出卖色相”这招居然不好用。奇怪,家里的婢女都很开心地让他“么么”的啊! 他正打算再接再厉,把萧紫依的身体当成桑树一样爬上去的时候,突然觉得后脖领子一凉,一股大力把他整个扯了下来。 “公主,我家不成器的孩子我带走了,后会有期。”独孤烨冰冷的声音传来,独孤炫整个人蔫了下去,任凭他小叔叔就好像拎着一个大袋子一样把他拎回家去了。 萧紫依哭笑不得,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她倒是也不怕独孤烨会给独孤炫什么体罚。若是体罚管用,这个独孤小子也不会这么淘气了。 “走吧,我们回家。”萧紫依一手领着南宫箫,一手领着李云渲朝长乐宫走去。 “公主,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把《前出师表》背下来呢?”南宫箫看着独孤炫被拎走的方向,稍稍流露出了一丝留恋。他离开家一天了,不知道娘亲会不会想他呢。还有那个喜欢黏着他的爹爹,不知道是不是在吹胡子瞪眼睛。 萧紫依一眼就看出来他心中所想,温柔地说道:“乖,只要你努力,肯定会背出来哦!不过,你要是想家,可以现在就回去,无所谓的。”他和李云渲不同,想回家就可以回去的。 南宫箫看了一眼另一边的李云渲,固执地摇摇头,倔强地说道:“她能忍,我也能!” 李云渲扭过头去,显然还在纠结着自己回不了家的事实,不过却没有把抱怨说出口。 萧紫依确定南宫箫待在她身边肯定要比在家里胡闹强多了,最起码,不会有父母兄姐的溺爱,不会让他以为自己很厉害是天之骄子。反正先按着南宫宅男说的那样吧,让南宫箫在她这里试着待上一个月,看看效果怎么样。 至于小云渲嘛,先没办法,她家长也见不到,等见到了再说。 萧紫依带着两个小家伙走进永宁殿,只见一个小太监迎了上来,低头恭敬地说道:“公主殿下,您所说的教室,小的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在长乐宫里找好了几间,公主殿下是想亲自去看,还是小的给您讲述一下?” 老实说,萧紫依现在看到太监服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她那个师兄祁墨。不过那人今天闪现了一下又照惯例失踪了,果然是路过打酱油的。 萧紫依看着两个小朋友看上去精神奕奕的样子,轻笑道:“带我们去看看吧,公公怎么称呼?” “小的叫淳风,公主这边请。”小太监侧过身,示意萧紫依和他往前走。 萧紫依带着两个小家伙随着淳风穿梭在殿阁中,淳风始终是走在萧紫依右侧四十五度角左右的位置,这让她想起了似曾相识的一幕。“淳风啊,你知不知道我父皇身边的沈宝,在父皇身边服侍了多久了?”萧紫依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殿下,具体的年份这个小的不知。不过听说沈公公在皇上登上帝位之前就在皇上身边服侍了。”淳风侧过头,口齿清晰地回答道。 “哦。”萧紫依淡淡地应了一声,此时看清这个名唤淳风的小太监大概也就十六七岁,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她不知道皇帝是多大登基的,不过听说貌似年龄很小就称帝了。看来这个沈公公好似和她的娘亲没有任何关系,应该是恰巧同姓吧。 萧紫依拉着南宫箫和李云渲看了几个房间,最后选定了永寿殿的一个大概有六十几平方米的地方。选择的理由是这里两面墙都是窗户,采光很好。而且和他们的寝宫又不是很近,可以养成学习和休息不同区域的概念。 “喏,最好有个黑板。”萧紫依望着应该是挂着黑板的地方思考着,不由自主地喃喃说道。 “黑板?公主要黑色的木板吗?”淳风在一旁接口道。 “哦,还是算了吧。”萧紫依轻笑,黑色的木板倒是不难弄,在一块木板上刷上墨就好了。不过难弄的是粉笔啊,但是粉笔她可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而且弄得屋里粉末齐飞也影响孩子们的身体健康。 萧紫依略一沉吟,之后展颜说道:“这样,你去弄一块这么大小的木板来,然后准备许多糨糊。到时候,可以粘上许多层纸,用完一张就撕掉,可以接着用下一张。”萧紫依张开手,比量了一下大概的大小。反正宫里又不缺纸,给她腐败一点点用掉也没关系。 淳风点了点头道:“小的知道了。”他自从被分配到长乐宫以来,在这个长乐公主手底下成天无所事事,无聊得很。现在可算有事情做了,他满脸全是兴奋。 “喏,最好把我用的木炭笔看看能否弄粗一些,对,就手指头这么粗就行。也不用太长,太长容易断,就大拇指这么长就可以。”萧紫依越想越来劲,嘿嘿,没有黑板那她就弄白板,没有粉笔她有木炭笔。 淳风点头表示记住了,然后说道:“公主殿下,若竹姐姐吩咐我要做几套桌椅给小殿下和几位公子小姐用,这下选定了房间,不如现在我让人搬进来吧?” 萧紫依略带惊讶地说道:“这么快?我可是昨天才找若竹说的啊。” 淳风笑嘻嘻地一施礼,然后跑出去叫人。这位公主殿下实在是天真,还真不知道长乐宫里有多少太监是闲着没事做的啊。 萧紫依一边看着小云渲和南宫箫两人趴在窗户往外看着树上的鸟儿飞来飞去,一边想着还要给蔡夫子弄一个高一点的讲台。没过一会儿,她便看到一个接一个的太监把特制的小桌椅拿了进来,然后前后摆好。 呃,真别说,还真有点教室的感觉。 萧紫依一开始还感慨了好久,但是看着足足搬进来十多套小桌椅时,就开始无语了。他们打算真让她这里开学苑啊?十多个小朋友,想想那场面她头就要大了。 “公主殿下,怎么样?”淳风邀功似的跑了回来,得意地看着颇为壮观的场面。 萧紫依闭了闭眼睛,淡淡道:“还不错,淳风你做得很好。不过桌椅留下三套就行了,其他的先收到仓库里,或者放到其他空屋里吧。小云渲、南宫,别玩了,我们回去吃点心吧!” 淳风抓了抓头,暗骂自己果然是忘记数人数了,长乐宫里就三个小孩子,他怎么做出来十几套啊?不过也不能都怪他,昨天一说有任务,每个闲着的太监都做了一套桌椅,没人肯落后的。 “哦,对了。”萧紫依忽然转了回来,笑着对他说道,“既然你们都这么闲,就再给公主我做一套大一点同款的桌椅吧,再加上给夫子准备的讲台……算了,也给夫子做和我一样的桌椅吧。” 看她多仁慈,让夫子坐着讲课而不是站着…… 第三十九章 学苑开园!第一次上课 吃过晚饭,李云渲和南宫箫终是玩了一天,体力跟不上,天还没黑就昏昏欲睡了。萧紫依等他们都各自回房睡觉之后,一个人习惯性地回到自己的书房。 一推开门,乍然看到桌上的那枝桃花,那种在晕黄的夕阳下柔和的粉色让萧紫依的心猛然间一怔。 是了,今日过得如此的紧张,紧张得她都忘记她的案头上还放着一枝桃花。 萧紫依走了过去,把瓶中的清水换了一下,然后靠在软榻上望着开得灿烂的桃花发呆,顺便整理一下今天所发生的事。 装着三片桑叶的金筐里为何会凭空多出来那么多桑叶?那是金筐又不是聚宝盆,放什么多干什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做过了手脚。 是皇后?萧紫依想起皇后在拉开绸布之前那抹诡异的笑容,和看到满筐的桑叶之后震惊的表情,根本就表示事情并没有像她预料中的那样发展。 那么,皇后本来期待中的结果是什么呢? 难道是应该金筐里没有桑叶吗? 萧紫依紧紧地闭了闭双目,觉得眼前的夕阳映在眼帘里是一片凄惨的血红。 终是她太天真了吗?从主动让她当亲蚕使开始,在那个笑得甜蜜的容颜下,皇后想的只是借机除掉她吗? 也是,怪不得那天她问皇后,是否让湛儿在她这里上课,皇后答应得那么快。现在想来,那只是为了安她的心而已,反正若是她被指责为触怒神灵,现在拥有的一切就会立刻被收回,再无半点现在的逍遥自在。 萧紫依觉得浑身发冷,终是站起身把书房半敞开的窗户关严,仿佛这样就会让自己更加安全一些。可是她知道这不过是痴心妄想。 皇后为什么看她不顺眼?是她提出要湛儿在她这里念书吗?不对,不可能只因为这么点事情。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原来的萧紫依知道,但她却不知道的,而且皇后还以为她知道的…… 真是像绕口令,萧紫依自嘲地笑了笑。八成这次又是师兄暗中帮了她吧,要不然谁还会有那个能耐,出入祭坛而不被人注意呢?也就是祁墨有那份闲心,把金筐里顽皮地装满了桑叶。 萧紫依怎么也没想到帮她的会是两个小孩子。虽然小孩子进出祭坛也不会有人在意,但是她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独孤炫是觉得此事不值得一提,李云渲也只是单纯地觉得萧紫依是好人,不想她倒霉而已,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她心里还在忐忑独孤炫自作主张多放了那么多的桑叶,会不会反而给公主带来麻烦,所以她也没有多提一句。 萧紫依左右思量了一会儿,还是毫无解决办法。皇后对她有敌意,她又能怎么样呢?对方是后宫之主,天下之母,就算一开始对她的毒杀和刺杀都是皇后所为,她也没有证据证明。 萧紫依站了许久,恍惚地扶着桌子,看着案几角上的那枝桃花。忽然间,她体会到了南宫笙为何退避在家,拒绝出仕。 为了争权夺利不择手段是这里最真实的生存准则。这里的人为了保护自己,无论是自己的亲人、恩人还是对自己有过帮助的人,只要有可能对自己不利,就都要想办法除掉。 这种没有感情的地方,她不知道她能待多久。 南宫笙无意仕途,寄情于术数和山水,未尝也不是一种对自己最好的保护。他肯定对官场中的险恶有清醒的认识,做别人的卒子或者屠刀,还不如做个宅男悠然自得。 看着夕阳的余晖一点点地从地面上撤离,萧紫依心底升出在偌大的宫廷里孤立无援的感觉。以前,她还能相信萧景阳是真心地对她好,皇帝是真意地为她好,可是现在是萧景阳的母亲皇帝的妻子要对她不利,她又能有什么奢望呢? 萧紫依甚至还想着,在湛儿心里,到底是皇奶奶重要,还是她这个相处也就一个多月的姑姑重要呢? 正无法克制胡思乱想时,萧紫依忽然听到书房外有脚步声传来,连忙收拾好自己脸上的表情,随手抽出一本书拿在手里。 门开了,萧紫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去,意外地发现来的居然是一脸凝重的萧景阳。 “皇兄,你怎么来了?亲耕礼好玩吗?等明年紫依去那边玩吧。”萧紫依笑吟吟地站起来说道,心下却自嘲地想她是否还能在宫里待到明年这个时候。 萧景阳没想到萧紫依会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反而准备好的说辞一句也用不到,只能喟然道:“还好,正好从国子监那边回来,顺便来看看你。”他其实是得知了亲蚕礼上的“祥瑞”之后,就立刻想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不知道母后为何突然会对萧紫依看不顺眼,要做这么大的手笔,居然敢在祭礼上动手脚吗。 宁可拼着父皇对她死心,也要把萧紫依除去吗? 萧景阳立在她身前,眼中看着夕阳映照下他这个可爱的妹妹抬起头天真地望着他,心底一阵刺痛。母后为何连芸姨的女儿都容不下?他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后早就看淡了当年的往事。 结果天真的是他。 萧景阳看着面前的萧紫依,慢慢地把她和另一张容颜重合在了一起,恍惚间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春天的晚上。一样是这样的夕阳,一样是这样刚下过雨后清新的空气…… 萧紫依仰着头,把萧景阳深邃的双眸中挣扎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心头温暖了许多。至少他还有挣扎,但是这些事,他又何必挑明说出来。她自己心里知道就够了。萧紫依正打算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忽觉得双肩被萧景阳紧紧按住,诧异地睁大双目问道:“皇兄,你怎么了?” 萧景阳被萧紫依那一声“皇兄”叫得一愣,放在萧紫依双肩上的手反射性地一松,尴尬地轻咳一声。他的视线却落到萧紫依的手里,然后哂然道:“没什么,紫依,你手里的书拿反了。” 萧紫依莫名其妙地看着萧景阳别过去的侧脸,然后轻笑地把手中的书随手扔到桌上,发出“啪嗒”一下不大不小的声响。 “紫依……”萧景阳锁紧了眉,回过头来看着萧紫依面上复杂的神情,暗骂自己为何没有看出来。他的妹妹是那么聪慧,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皇兄,紫依方才正在整理书桌而已。让皇兄见笑了。”萧紫依打断他的话头,展颜笑道。她不想他说出来,就算他想要解释什么她也不想听。说她驼鸟也可以,说她装糊涂也可以,反正她就是不想听他的解释,听他的保证。 虽然她很好奇皇后为何会害她,可是她不觉得萧景阳能给她她想要的答案。 见萧紫依只是低垂着头躲避他的视线,萧景阳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书房内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 萧景阳无意识地环顾四周,这时才看到案头摆着一枝盛开的桃花,放柔了面上的表情,岔开话题故作轻松地说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真好看的桃花,宫里何处有如此美景?下次带皇兄我也去瞧瞧。” “哦,是昨日南宫笙送的。”萧紫依漫不经心地说道。 她的话让本来打算伸手去碰触花瓣的萧景阳停下动作,颇为意外地问道:“南宫笙?那个公子笙?他送的?” 萧紫依笑着点点头,解释道:“我昨日去南宫家的时候,见南宫二少苑里的桃花开得灿烂,硬要来一枝。”萧紫依一回想到当时花瓣漫天的那种梦幻场景下,见到的是一副颓废大胡子宅男,就忍俊不禁地想笑。 “哦,真是他啊。”萧景阳面上的神色称不上是好看,不过却也没有多言。 “皇兄,公子笙是怎么样的人啊?”萧紫依忍不住抿唇问道,想起对南宫笙可能同是穿越者的疑问,原来低沉的心稍微驱散了一些阴郁。 萧景阳微微沉吟了一下,收回停滞在空中的手背负在身后,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奇才。” “就这样?”萧紫依诧异地问道。居然太子对他的评价也就和其他人一样?而且萧景阳面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有些茫然,像是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南宫笙一样。 “就这样。”萧景阳回过神,笑着对萧紫依说道,“紫依你觉得他怎么样?” “颓废,不知进取,目中无人,口出狂言,自命不凡,不修边幅,固执己见……”萧紫依毫不犹豫地一口气说出一串形容词。 萧景阳还没等听完便哈哈笑道:“我就知道纵使天下女子都钟情于公子笙,紫依你也会看不上他。看来皇兄我是多虑了。” 萧紫依满脸无奈,那些女人肯定是没见过南宫笙的真面目,要不然绝对不会迷恋一个刘海挡住半边脸又留着大胡子的“野人”。不过,为何萧景阳怕她会喜欢上南宫笙呢?那人的家世倒是好得没话说,而且萧景阳不也夸他是奇才了吗? 当萧紫依好奇地把心中的疑问问出口的时候,萧景阳笑得很无奈,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还太小,安心在宫里待几年再说。放心,皇兄会保护你的。”他最后一句是正容严肃地说的,一语双关。 萧紫依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心下不予置评,面上还是柔和地笑着。 萧景阳说过这句之后就再也不谈此事。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之后,萧景阳便起身回未央宫去看萧湛。 萧紫依目送着他走出书房,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夕阳也终于完全没入了地平线下。书房内的一片黑暗中,传来萧紫依无奈的一声叹息。 蔡孔明在卯时天方亮的时候,就如往日一样,准时地从床上爬起来。在洗漱过后,便照例开始对着院子里刚抽芽的柳树朗诵一段《论语》。 辰时的时候开始吃早饭,然后穿上官服束好头巾整理仪容准备去宫里给小殿下上课。 在去皇宫的路上,蔡孔明照例又看到迎面有几顶轿子从皇宫的方向而来。这些轿子里的都是一些上早朝回来的文散官和武散官。蔡孔明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为何皇帝会要这些光领俸禄而不做事的家伙去上早朝。而像他这种忠心想要为国为民做些事的人,却连上早朝的资格都没有。 他每天都在这个时候想这个问题,自然今天也不例外。蔡孔明面带不屑地和这些轿子擦肩而过,心下依旧埋怨着他没有资格上早朝的事情。然后畅想了一下若是日后萧湛登基,那他就是堂堂帝师。 他一定要把萧湛教育成一个极好的皇帝。 虽然萧湛今年才四岁。 蔡孔明在无限憧憬中走到了未央宫门口,正打算出示腰牌时,才想到今天皇孙殿下的授课地点改了,连忙向东转往长乐宫。 长乐公主殿下确实是聪慧过人,只是不知她所安排的多人一起授课是否能起到督促皇孙殿下学习的反效果。蔡孔明心下带着忧虑走进长乐宫,然后随着领路的太监前往永寿殿。 “蔡侍郎,请进,这里就是公主选定的教室。”一个眉清目秀的太监笑吟吟地站在门前说道。 蔡孔明仰起头看着房门上悬挂着的一块木板上还算工整地写着“教室”两个字,满意地点点头道:“教学之室,称教室,有别于书房。公主真是蕙质兰心。” 言罢一正官袍,肃容推开教室的大门。 “夫子早上好!”清脆的童音随着他推开门的动作乍然传来,蔡孔明微微愕然地看着在各自的桌椅前站得笔直的三个小家伙。此时正好是朝阳初升,教室内一片明亮,三个小家伙粉嫩的脸上精神抖擞,亮晶晶的眼瞳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好家伙,每次皇孙殿下上课都是不情不愿的表情,甚或没睡醒的神色,从来没见过他对念书这么来劲。蔡孔明按下心中的疑虑,回身把门关好,就在视线一转的时候,他看到了在角落里坐着的公主殿下。 “臣见过皇孙殿下和公主殿下。”蔡孔明施礼道。 萧紫依扬眉笑道:“夫子说笑了,在教室内,你是夫子,我们是学生,不用拘礼。今日夫子你晚来了一刻钟,以后请注意不要迟到。” 蔡孔明连声称是,然后开始学习如何使用新奇的木炭笔在白纸上书写。他发现在白纸上书写的时候,虽然写不出好看的小楷,字会变得很奇怪,但是只要把字写得大一点,清楚一点,可以让教室内的人一起看到。 这样要比一对一的教学有效率多了。 蔡孔明心情有些激动地开始讲授今日的学习内容,因为他发现皇孙殿下学习的注意力提高了许多。这又是为什么呢?蔡孔明百思不得其解。 萧紫依在一旁看得清楚,发现三个小家伙学习热情都很高,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白板”,她便放心地看起手中的书,偶尔也在纸上练习写写复杂的繁体字。看来第一堂课效果不错嘛! 但是这种完美的情况持续了半个时辰之后,萧紫依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也不管蔡孔明正讲到激昂之处,挥着手抗议道:“蔡夫子,先停一下。” 蔡孔明虽然稍有不快,但是仍停了下来,双眼一眯问道:“公主殿下,可有地方不懂的吗?” 呃,真当她也是来学习的啊?萧紫依翻了翻白眼,无奈道:“不是,我是要问,是不是该下课了?” “下课?”蔡孔明不解地重复道。 “下课?”三个小家伙也回过头疑惑地看着萧紫依。 萧紫依满脸迷茫,难道,古代上起课来,连课间休息都没有吗? 第四十章 上课要节制,课间要休息 “呃,下课就是,上课三刻钟之后,要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萧紫依试着说得清楚一些,可是看上去貌似他们谁都觉得这个提议有点莫名其妙。 “好吧,湛儿,难道你以前上课都是这样一直上一上午?”萧紫依单手拖着下巴,不可思议地说道。 谁知湛儿还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脆声说道:“是啊,如果湛儿想去西阁的话,夫子就会让我去,回来后会继续上课。” 萧紫依无语。西阁是指卫生间的意思,也就是说,只有上厕所的时候会休息,蔡三国他可真会虐待儿童。 蔡孔明突然间接到萧紫依充满指责意味的目光,不知所以地皱紧眉,但还是不卑不亢地问道:“公主可有异议?” “异议?当然有异议。上课三刻钟之后休息一会儿这是常识啊……”萧紫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常识?哪里的常识?对她来说是常识,她从小上课的时候,就是这样。老师的解释是大脑皮层的活动规律在兴奋四五十分钟后就会转为抑制,并且只要让其休息十分钟左右,它的功能便会恢复如初。所以在现代,教育学家制定了学生们学习作息时间每四十或四十五分钟就休息十分钟的规则。 但是她要怎么对古人解释什么叫大脑皮层,什么叫细胞吗?这根本不可能理解的吧? 蔡孔明眯起眼睛,清楚地看到萧紫依面上迟疑的神情,理解地笑着道:“公主是自己想去休息吧?请随意。” 萧紫依无力地翻了翻白眼,她下意识地觉得上课不休息是很怪异的事,并不是自己要休息啊。难道这时代都是这样不合理吗? “喏,上三刻钟休息一刻钟,听起来好像很有盼头啊。”第一次上课的南宫箫早就已经坐不住了,别说学习,他在家的时候就连坐都没坐过这么长时间。若不是见旁边的萧湛很平常的样子,他恐怕早冲出去玩了。这时见萧紫依说这事,虽然不大明白为什么,不过倒是说出了他的希望。南宫箫心念一转,立刻装模作样地说道。 李云渲虽然是女生比较有耐性,不过在家里哥哥工作之余有空教导她学习的时间并不多,通常都是她偷着和亲戚家的远房小表哥借书念,顺便帮他做做“枪手”写写字帖。这样的上课还是头一遭,虽觉得新奇但是也到了极限,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提出,低着头不言不语。 萧湛平日就觉得每天的上午很难熬,若是放在往常,他早就找各种借口出去转转了。不过今天多了两个小朋友陪他一起熬,再加上小姑姑还坐在后面看着他上课,所以更加打起十倍的精神。只是他也不理解小姑姑说的休息时间是什么意思。 萧紫依看着屋内的一大三小均是不了解情况的表情,叹了一口气道:“蔡夫子,你有没有过读书过久,注意力就不会集中,出现头晕脑涨的情况?” 蔡孔明虽然不知道萧紫依想说什么,但是仍是实话实说地摇头道:“没有。” 果然“学霸”就是不一样。萧紫依想起古代那些为了科举而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就觉得不寒而栗。蔡孔明此人肯定是个中翘楚,跟他解释这种事简直是难上加难。 “我有!”萧湛脆声说道。旁边的南宫箫连忙跟着点了点头,何止头昏脑涨啊,他都要睡着了。 萧紫依趁机说道:“蔡夫子,你可能是习惯了如此强度的学习,可是他们还是小孩子。若用这种不休息的学习方法,久而久之很容易形成头脑衰弱,反应迟钝,甚至连背东西都背不下来。对读书会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会厌烦或者恐惧书本。” 蔡孔明看了看下面三个小家伙的脸,觉得萧紫依说得有理,又觉得说得强词夺理。但是公主这么开口要求了,身为臣下的又何苦拒绝,况且休息一刻钟也不是什么难达到的要求。所以蔡孔明放下手中的书,无奈地叹道:“好吧,先休息一刻钟。” 三个小家伙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休息是什么意思,是指他们可以随意交谈了,还是可以出去玩玩呢? “咳,你们可以出去在庭院里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淳风,一刻钟之后记得叫他们回来。”萧紫依细细地解释道,心想是不是要做一个上下课的铃声呢。 一直在门外的淳风应了一声,然后拉开房门。三个小家伙一声欢呼,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 淳风还体贴地给萧紫依和蔡孔明换上了新的茶水,然后出去后门却不关,大敞开来为了他们两人同处一室而避嫌。 萧紫依偷瞄着重新拿起书苦读的蔡孔明,觉得他方才答应得也很勉强。不过也不能怪他,国子监那个地方还没有双休日没有寒暑假永没有毕业的时候呢,这些都是约定俗成的东西,她想要改变是很困难的。 歪着头看着窗外庭院内肆意玩耍的三个小孩子,萧紫依心底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她要不要从开办学苑开始,然后彻底改变这个王朝的教育模式? 以前她在念大学的时候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穿越过去的女主无一不是为了寻找真爱结婚生子,就算历险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穿越过去的男主则也无例外,王八之气散发美女小弟竞相拜倒,然后为了改变古代落后状况发明一个接一个的自命为天才。 可是在她看来,就算是现代那些发明,不也是时代进步到一定程度才能发展出来的必然结果吗?刻意去改变反而会拔苗助长。例如就算能把电制造出来,可是那些电器又有几个能做出来的?就算能做出来,又有多少能用得上的?又或者自行车原理很简单,但是她无法想象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骑着自行车的景象。 归根结底,还是要发展教育。中国古代能人辈出,但是若是科举制度再合理一点,朝廷不重农抑商,国家兴办书院或者大学,说不定中国会更加昌盛。 虽然说现代的那种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模式也不能说是完美无缺,可是总要比古代这种死读书好多了吧?其中有好多的东西可以直接拿来借鉴使用。 若是湛儿他们接受了她学苑的这种教育,等到大一点上国子监的时候就会体现不适应的情况,若是湛儿的话,应该可以因为他而改变教学方法吧? 萧紫依心中委实难以决断,毕竟她要面对的是多么大的一个难题。光三个小孩子还不够,若是她想大干一场的话,就必须教育这个帝国的下一代。可是谁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全权委托给她呢?谁又会放心把孩子完全交给她教育呢? 毕竟就算现在她这个小小的教室里有三个孩子,湛儿是皇孙,皇后的意思只是让他在她这里上课而已,并不是让她插手皇孙的教育。南宫箫是她诱拐来的,答应了他哥哥一个月后丢回去考试,结果不详。而李云渲毕竟是女孩子,就算再聪明,以后也不过是要嫁人生子,这个改变不了。 不够,不够。不光孩子不够,她一个人也做不了这么大的事。萧紫依抿紧了唇,闭了闭眼睛。 要不要赌一赌?要不要试一试?她有自信可以给湛儿他们一个更美好的童年,可是这个过程中,她需要更多的助力。 “公主,一刻钟到了。”蔡孔明一板一眼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萧紫依猛地睁开双眼,面上闪过一丝难以决断的神色,旋即又变成了嫣然一笑。 上午上过课后,萧紫依让三个小家伙和蔡孔明吃了一顿午饭。不管怎么样,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可能一天按照这里的规矩只吃两顿。 萧湛和李云渲是在长乐宫吃惯了中饭,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南宫箫就算是在家也是会不定时的有点心零食吃,所以一点也没有不适应的感觉。反观蔡孔明同志,坐在那里一边皱眉头一边吃,好像破例在非用餐时间吃东西就像是破了他的戒一样。 萧紫依满怀的心事,也没有看在眼里,只是随便吃了几口便起身回了书房,坐在书桌前用木炭笔随手写着一些突然想到的念头。 若是她有想打造皇家学苑的想法,就先要想一下她需要什么、能做到什么,计划是否可行。 首先她需要一个地方。这已经有了,长乐宫这么大,一共将近四个宫阙二十多个大殿,办个私立中学都绰绰有余,更何况只是个学苑。甚至永寿殿一个殿就足够了。吃和住也不成问题,长乐宫里可以有足够的宫女和太监来做其他相关工作。一夜之间就可以做十几套小桌椅,这种程度应该足够应付了。 萧紫依在纸上“地点”两个字后面打了个勾,表示不成问题。 再来她需要老师,喏,蔡三国算是现成的人选,今天他一个人同时教三个小家伙,也没觉得有多不自在。勉强算是基本上有了老师吧。再加上她平时可以教他们一些术数,教四五岁的小孩子应该完全可以应付。 萧紫依在“老师”的两个字后面打了个勾,但是随后又再思量了一会儿,终于在勾的那撇上又加了一道叉,表示不确定尚未完善的意思。 然后……然后就是需要生源,不过在招生之前,她有一个最难的难题,那就是要取得经营许可证。好吧,划掉,这个词在这里不流行,她只需得到皇帝的允许。 而且这还不算,还需要让众王爷大臣肯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她带。这个后台支持才是最难办的。萧紫依在“支持”这两个字上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圆圈,可惜却想不到她应该如何去做。 甚至越想越觉得失望。 她方才就连课间休息这个简单的名词都很难解释得清楚,蔡三国那家伙也是看在她是公主的分上才让步的,这点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连一个夫子都说服不了,更别提其他人了。 萧紫依感到极度沮丧,她在这里的生活毫无目标,前一阵异想天开想了一个要嫁人出宫的目标,可惜选来选去没觉得她可以嫁给谁,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而已,并无区别。而后来她决定要给湛儿一个美好的童年时,做的只是为了他而把南宫箫找了回来而已,而且也没有更多更好的办法。 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吗?萧紫依向后躺在软榻上,看着案头的桃花发呆。其实,话说回来,南宫笙貌似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他闲云野鹤,也许她也可以说动他,两人抛开京城的一切,结伴去浪迹天涯。 咳,仅仅只是游伴,并没有特别喜欢他的意思。她只是觉得这种男人不会拘泥于礼教形式,可以好聚好散。 萧紫依最终叹了口气,她也就是在脑海里随便想想,反正想又不花钱,又能调整心情。只要想到若是她在父皇面前说要嫁给那个大胡子宅男,不知道她那一向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父皇又会是怎样的一种表情,想想她就想笑。 想想就觉得好玩。 萧紫依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又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到面前的纸片上,盯着上面的字开始发愁。她能做好吗? “公主,下官先回去了,这是今日的字帖。”蔡孔明敲了敲书房的门,走了进来,然后递给萧紫依一张繁体字字帖。 “好的。蔡夫子辛苦了。”萧紫依毫不排斥地接过字帖,反正每天就几百字,随便写写敷衍过去就行了。 蔡孔明见萧紫依如此合作,准备好劝导的话一句都用不上。 “夫子,还有事吗?”半晌之后,萧紫依仿佛才意识到蔡孔明没有立刻走掉,抬头略带愕然地问道。 蔡孔明眯起眼睛,露出深思的神情,用静若止水的语调沉声道:“没什么,只是想向公主说明一件事。” “是什么?”萧紫依抬起头看去,意外地看到蔡孔明清俊的面上挂着一丝笑容。这是她头一次看到他对她笑,是那么的干净而坦然,绝无其他杂质。 “关于公主课间休息的提议,至少今天上午来看,效果确实不错。”蔡孔明细长的眼眸里盛满了佩服,他是真心说这句话的,因为这是事实,他也无须隐瞒,“公主这个提议虽然表面上来说是为孩子们在一段学习之后有所调整,但是切身体会之后,对于下官来说也是有益的。下官可以把上午分成三个时段,然后每过一个时段就可以整理一下思路,用休息的时间准备下个时段要上的课,有条理多了。公主殿下,若是以后有什么更好的想法,请一定要多提出来。下官先告退了。”蔡孔明毫不停顿地说完这一番话,便一板一眼地告辞离去。 萧紫依呆呆地目送着蔡孔明走出书房,忽然觉得心中的积郁一扫而空。 是啊,就算不被人理解又怎么样?就算被人说自己用身份压人又怎么样?或迟或早,大家都会发现她所提议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们好。 她只要一点点来,一步一步,肯定会达到自己的目标的。最起码,她努力过。 萧紫依想通此点,顿觉得豁然开朗,索性站起身走到书房最里面的小庭院伸伸懒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温暖的春日阳光照在身上顿觉得舒服至极。 她要先从哪里开始呢?先规划好场地,还是先计划好学苑的课程? 萧紫依愉快地想着,然后突然听到熟悉的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无奈地发现庭院里最高的那棵树上,从浓密的树叶背后钻出一张可爱的小脸。 “嘿嘿,漂亮的公主殿下,我们又见面了!”独孤炫笑嘻嘻地说道,手脚不停麻利地从树上滑下。 萧紫依扬起笑容,既然有人送上门来,那么就先从诱拐生源开始吧。 第四十一章 “坑蒙拐骗偷”,招生路遥遥 “你是……怎么进来的?”不过在诱拐之前,萧紫依还是很好奇独孤炫是怎么进来这里的。虽说她这里的守备不如未央宫,可是毕竟也有很多禁卫把守。一个小孩子怎么能这么轻易地爬树进来?因为那棵树的后面是一座对于孩子来说很高的院墙,难不成独孤炫还是个武学天才? “嘿嘿,我有我自己的法子。”独孤炫装着很牛的样子,打死他也不说他是求侍卫哥哥帮他爬上墙头,然后翻到树上去的。虽然一定是他长得可爱无敌,侍卫哥哥才会帮他的,不过这点他可不想说,一点也不觉得很自豪。 “哦。”萧紫依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调,倒是看出了几分门道。 这个独孤炫,身材比南宫箫还高了少许,也壮实了好多。浓眉大眼,和独孤烨长得非常像,活脱脱一个缩小版。不过应该是油嘴滑舌但是很单纯的一个小孩儿。喏,应该说成很好骗…… 萧紫依这么想着,唇角的弧度加深了少许,笑道:“独孤少爷来这里有何贵干呢?” 独孤炫被那声“少爷”叫得晕乎乎的,小胸膛挺得直直的,毫不含糊地说道:“我来找南宫箫的!” “哦?昨天不是才见过?”萧紫依不是故意找茬,实在是很好奇。他昨天不就是偷跑出来要找南宫箫的吗,结果要找湛儿决斗也没决成,最后握手言和几个人玩游戏玩得很开心。萧紫依忽然恍然大悟道,“哦,今天也是来找他们玩的?” 独孤炫懊恼地一跺脚,像是萧紫依说中了他心中的痛处,挥舞着小拳头怒道:“谁是来找他们玩的?我是叫南宫回家的!” 萧紫依笑吟吟地回转过身,往书房里面走去,边走边说:“回家?他的兄姐都同意他留在宫里,怎么可能你说让他回去就回去呢?”她一句话就把责任都推到其他人身上了,决口不提她才是坚决把南宫箫弄进宫里来的那一个。 独孤炫一步步跟着萧紫依走进书房,自得地说道:“没事没事,小子我说让南宫跟我回家,他肯定跟我回去。” “哦?你说话那么管用?”萧紫依对独孤炫已经无语了,这小子哪里来的这么强大的自信心? “那是当然!南宫虽然也很嚣张,可是从来都听小子我的话!”独孤炫本来跟着萧紫依走的,结果一发现书房的长几上摆满了点心,“噔噔噔”的几步并成一步,很快速地就跑到长几前,毫不客气地拿在手里大吃起来。 萧紫依现在确定,南宫箫很嚣张的那种性格肯定是被这小子带坏的。小孩子就是喜欢模仿身边的人,南宫箫成天跟他在一起,这个小独孤个性又出奇的嚣张,能不被毒害吗? 独孤炫本来也准备了一大筐话要说,可是没办法,美食当前,他的嘴都堵上了,想说都没办法说。 萧紫依就任他坐在她平常的位置上,自己则坐在了旁边,看着这个小孩子像是好几天没吃饭的样子在狼吞虎咽。现在正好是刚过午时不久,这孩子肯定是没有习惯吃中午饭,但是肚子肯定早就饿了。 独孤炫吃东西很专心,专心到绝不浪费。别看他吃东西很快,不过却没有掉下一块渣滓。萧紫依由此判断独孤炫的家教其实很严格,但是对孩子个性的发展却是很放任。 再来看他脸上吃点心好像是很幸福的样子,由此也可以看出在家里基本不供应甜食或者不让他吃甜食。因为像湛儿和南宫箫他们两个就对甜食一点都不执着,李云渲是女孩子,本身就喜欢吃甜食,因此不在参考范围内。 萧紫依含笑地看着独孤炫幸福地吃着点心,心里却在想幸亏这个小独孤的性格没有像独孤烨一样无趣。独孤烨的性格放到现代的校园里,那是一等一的酷哥。可是在古代,只是个和整个朝廷格格不入的人而已。 她甚至可以从独孤烨的眼底里看到那种对权力的渴望,甚至赤裸裸地不加以修饰。如此的明显,连她都看出来了,何况其他人? 不是说对权力的渴求不好,而是既然想争得上位,又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从不正视任何人,那种嚣张感,实在是让人不爽。 这样分析来看,原来这叔侄两人都是一样的嚣张,没什么不同。只是独孤炫是小孩子,童言童语,又外加一堆堆的歪理,才显得天真可爱。 萧紫依暗叹了一口气,回过神时发现桌上的两盘点心都快被独孤炫消灭得差不多了,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清水。 独孤炫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喝掉,然后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萧紫依见他虽然吃不下去了,但是眼睛还不舍地看着盘中剩下的两块点心,好笑地说道:“别看啦,吃不下可以外带嘛!就别硬撑了,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我让她们再给你装两袋回去。” “外带?外带!”独孤炫两只大眼睛立刻发出亮光,赶紧跳起来,边朝萧紫依冲过来边嚷道,“漂亮姐姐,你对小子我真好,来来,我们‘么么’!” 萧紫依连忙把独孤炫嘟起来的章鱼嘴推开,想笑又不敢笑出来怕打击了人家弱小脆弱的心灵,只能干咳了几声道:“小独孤,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姐姐我心领了。” 独孤炫闻言脸色一垮,漂亮的五官立刻挤在了一起,不依地嚷道:“漂亮姐姐,你是不是讨厌小子我?要不然怎么会拒绝?喏喏,昨天就拒绝了一次!” 萧紫依眼珠转了转,很认真很严肃地对独孤炫说道:“不是讨厌哦!而是宫里不流行‘么’脸蛋。”要是以后这小子总缠着她“么么”可不行,咳,她可是很含蓄的。 “哦哦?那流行么什么?”独孤炫立刻抛开刚才的郁闷,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萧紫依。 萧紫依优雅地朝他伸出右手,莞尔道:“这里流行见面吻手礼。” “吻?”独孤炫显然太小了,还不知道“吻”是什么意思。“闻吗?”独孤炫低下头,在萧紫依的手背上嗅来嗅去。嗯嗯,虽然很香,不过还是没有刚吃的点心香。 萧紫依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是‘么’手礼。” “哦哦!早说嘛!”独孤炫像是“么”别人脸蛋一样,狠狠地“么”了一下萧紫依的手背。 萧紫依看着独孤炫笑嘻嘻的小脸,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把西方吻手礼重新命名的“么手礼”,在不久之后,因为独孤炫善于宣传新鲜事物,立刻风靡了整个长安的大街小巷,然后迅速流行到了大周朝的每一寸土地。 时代变了,以后见面打招呼都不是抱拳拱手了,不分男女,见面全是……“么手礼”…… 咳,不过萧紫依当时也不知道她随口对付小孩子的一句话居然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这件事最后让她深刻反省对待孩子不能敷衍不能胡乱应付,不过这是后话。 “做什么?”当有趣地看着独孤炫煞有其事地“么”了“么”她的手背以后,萧紫依面带不解地看着独孤炫反向她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 “难道姐姐你不‘么’回来吗?”独孤炫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理所当然地说道。 萧紫依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几下,握住独孤炫那油乎乎的小手,好笑地亲了亲。还不错,这小鬼挺好玩的。 “嘿嘿,谢谢姐姐的好吃的。”独孤炫笑得像朵花似的,再次觉得自己的魅力无敌,轻而易举就拿到了点心,“那么,南宫现在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萧紫依看着独孤炫随便往穿的衣服上抹了抹刚抓过点心的手,立刻收回方才说这孩子家教严格的话。刚才他吃东西那么小心,肯定是因为太珍惜好不容易吃到的点心。“咳,南宫他还在午睡。要不这样,你再等会儿,等他醒来再去找他。”萧紫依笑眯眯地建议道。 “睡觉?”独孤炫怪腔怪调地说道,简直不敢相信,“南宫箫?这个时间在睡觉?” “是啊,中午休息啊。”萧紫依理所当然地说道,南宫箫好不容易挺过来一上午的课,头脑肯定非常疲劳了,所以午睡是必要的,“要不然他以前这时候都在干什么?” 独孤炫随便一摆手,不当回事地说道:“自然是跟着我在街坊游逛到处行侠仗义喽!” “扑哧!”萧紫依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什么行侠仗义,绝对是一起卖萌混吃混喝才对。 “怎么?看不起我们吗?”独孤炫像是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立刻暴跳如雷,双手叉腰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不是不是,是很佩服。”萧紫依拼命忍住笑,抿嘴道,“可是现在南宫要在姐姐这里念书,要不然会通不过他二哥下个月的考试,不能陪你了怎么办呢?” “那个公子笙?”独孤炫一听到南宫笙,一下子就蔫了下来,再无方才半分牛气,嗫嚅道,“呃,原来是南宫二哥啊,那可怎么办好呢?怎么办啊?” 萧紫依见状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小子昨天在自己小叔面前犯了错误都能侃侃而谈,而现在只是听了南宫宅男的名字就乖成这样,真是奇怪。口中附和着独孤炫的话,萧紫依哑然失笑道:“是啊,怎么办怎么办呢?” 独孤炫急得满屋里乱转,小嘴里不知道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反正就是不肯就这么放弃回去。 萧紫依悠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缓缓说道:“要不然,小独孤你也来和他们一起吧。唉,还是算了吧,你不可能忍得下去的。”萧紫依说到一半,故意用惋惜的语气说道。以退为进,攻心为上。 独孤炫闻言一蹦三尺高,被激得小脸通红:“什么什么?南宫能忍得住我还能忍不住?漂亮姐姐,小子我早就想问了,到底南宫在这里做什么?” 萧紫依唇角现出一丝笑意,双手捧着茶碗淡淡道:“没什么啊,上午在这里学习,中午睡半个时辰的午觉,然后下午玩,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独孤炫仿佛还不满意为什么会这么简单,小嘴嘟起来好高,“那……那南宫在这里也能吃到点心吗?” 萧紫依发现独孤炫的目光又落回到长几上剩下的那两块点心上,心忖这孩子对甜食还真执着。“他不是很爱吃点心。小独孤,要是你喜欢吃,以后经常来。每次来姐姐都保证给你好多点心让你吃。”萧紫依说得很大方,但是心里却知道这孩子今天能来宫里,八成也是用了非常手段,顺便搭他父亲或者小叔的车才能来宫里的。要不然南宫都往宫里跑了这么多次了,也没见独孤炫出现过一次。 果然独孤炫小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觉得对好吃的点心难以割舍,又觉得南宫箫能忍下来的学习他凭什么忍不下来。“公主姐姐,南宫晚上是要睡在这里吗?” 萧紫依点点头:“是啊,不过每过七天就会回家两天。”哎呀呀,她真是坏心眼,就喜欢看着小男孩挣扎的表情。 “那我可不可以每天偷偷过来?我怕不回家的话,我爹会把我揍扁。不过要是每天过来倒无所谓,因为每天基本上我也不在家。”独孤炫越想越手舞足蹈,反正他基本上每天都在闲逛,只要晚上按时回家就行。 萧紫依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放下茶碗不放心地问道:“这样就行了?不用和令尊打声招呼吗?” 独孤炫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只要公主和把守宫门的侍卫哥哥说一声就行了,我怕他不放我进来。” “这倒不成问题,我可以安排他每天接送你。”萧紫依没想到独孤炫这么好骗,估计又是一个怕寂寞怕没人和他玩的小孩子。 果然这个时代的小孩子都很孤独,更别提这些官宦家庭的孩子们了。大人们都忙于自己的事,把孩子都扔给奶娘和丫头,连母亲自己都不带孩子,很少有玩伴。看来独孤炫的玩伴就只是南宫箫,结果还被她为了湛儿抢走了。 呵呵,没事没事,大家一起来她这里玩嘛!萧紫依笑眯眯地想着。 “哈哈!公主姐姐真仗义,就这么定了!南宫也快醒了,我去找他告诉他这件好事!”独孤炫咧开嘴,笑着往外走去。 萧紫依让门外的宫女带独孤炫去找南宫箫了,自己走回到书房内,看着桌上剩下的点心哑然失笑。没想到几块点心就能把独孤小子成功招生,很好,很强大。 李云渲相当于是寄宿在这里的,南宫箫是差不多一周回一次家,现在独孤炫是天天接送型的。各种类型都有了,她正好看看到底是哪种方式最适合学苑。 哎呀呀,四个人了,萧紫依走到书架前,抽出一个小薄本,上面记录的是亲王贵族朝廷大臣们家里的小男孩。是上次让若竹搜集她婚嫁对象的时候弄的。没想到她一时头脑发热,让若竹去弄来十五岁以下男孩的资料还很有用处。 喏,有空让她把小女孩的资料也搜集一下吧。 萧紫依随手翻看着资料,面上忽然间掠过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 嘿嘿,要不要把谈神棍的宝贝弟弟也弄进来呢? 萧紫依揉了揉自己笑得有些邪恶的脸,谈神棍不好对付,她要详细计划一下。 心情一放松下来,萧紫依觉得倦意涌了上来,就那么拿着资料在软榻上躺了一会儿,直到被耳边传来的嘈杂声吵醒。 “嘘,别闹了,小点声!小姑姑睡得正香呢!”萧湛拼命地压低声音劝道。 喏喏,还是湛儿体贴,还知道想着她。萧紫依迷迷糊糊地想着。 独孤炫的大嗓门立刻嚷了起来道:“嘁嘁,她睡得正香?就你闻到了?我怎么没闻到啊?” “……” 萧紫依揉着酸痛的太阳穴坐了起来,无奈地看着独孤小少爷嚣张地站在凳子上,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萧紫依用手掩着唇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转头问着在她身边的萧湛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才刚过未时。小姑姑,你要是累就再睡一会儿。他……他我会带出去不让他吵到你。”萧湛朝独孤炫瞪了一眼,有些恼他把小姑姑吵醒了。 未时啊,萧紫依在脑海中换算了一下,大概也就是下午一点左右,她也没睡多久。萧紫依摸了摸萧湛的头,环视了一下屋内,发现小云渲正踮着脚在书架上拿书,而南宫箫则一脸深沉地坐在角落里。 “独孤,去帮小云渲拿书。”萧紫依笑眯眯地分配任务。 “哦哦,好的。”独孤炫一转过头,倒是很听话地从凳子上跳下去。他比小云渲高一点,所以很轻松地帮小云渲把她想要的书拿了下来。 “湛儿乖,姑姑就是和你们一样中午睡一会儿。怎么样?睡得还好不?”萧紫依满意地笑道,转过头来问着身旁的萧湛。 萧湛仰起小脸,嘟起嘴说道:“还不错,可惜最后被某人吵醒了。” 萧紫依瞥了一眼笑呵呵的独孤炫,心知肚明这某人指的是谁。拍了拍萧湛的头,萧紫依笑道:“吵醒就吵醒了,每天中午睡半个时辰就够了哦!只是为了下午精神点,睡多了的话,晚上会睡不着的。” 萧湛明白地点点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开心地说道:“小姑姑,下午湛儿可以画画了吧?上午我可有好好学习哦!” 萧紫依还未答应时,就听到独孤炫笑呵呵地说道:“正好,那个萧湛,你带我在长乐宫里到处看看吧!小子我可是第一次来这里哦!”说罢不由分说地跑过来就拽着萧湛往外走,他倒也知道长乐宫是萧湛来的次数比较多比较熟悉,没拉着南宫箫去。 萧紫依歪着头看着窗户外面,萧湛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却还陪着独孤炫乱晃,后面淳风很有分寸地保持着一定距离远远地跟着他们,以防出什么意外。 “南宫,小云渲,你们不和他们出去逛逛?”萧紫依回过头问道,奇怪地看着一个坐在角落里一个拿着书站在书架旁的两个小家伙。 “不去了,虽然这里很大,可是在我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区别。”李云渲翻了翻书,心满意足地往书房最里面走去,打算在后面的花园旁看书。 萧紫依耸耸肩,的确如此。就算是她自己住在这里这么久了,也没把长乐宫到处都走遍。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亭台楼阁,豪华的布置,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八成独孤炫也就是去熟悉下环境,看哪里有花园可以抓虫子之类的。 “南宫,你呢?”萧紫依看着在角落里很反常的安静的南宫箫,好奇地问道。 南宫箫从角落里走出来,然后慢慢地一步步挪到书桌前,踩在凳子上与萧紫依隔着书桌平视,白嫩嫩的小脸上全是严肃的神情,细长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南宫,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萧紫依等了半晌,见南宫箫没说话,索性主动提起。 南宫箫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颓然道:“公主,我上午的课,一点都听不懂。怎么办?我是不是笨蛋啊……” 萧紫依愣了一下,看着南宫箫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在那里再无半分以前自信的模样,顿时在心中暗自责备自己居然疏忽了。 蔡孔明是萧湛的老师,讲的自然是萧湛上的课,也就只有萧湛能听得懂。 萧紫依抬头往方才李云渲拿书的地方看去,才想起来那地方原来放的是什么书,醒悟过来小云渲定是也觉得听不懂,自己去找书看好让自己能跟上进度。 “乖,才不是呢,南宫是很聪明的孩子。还记得吗?第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不是很快就把九宫图做出来了吗?”萧紫依一边安慰着南宫箫,一边在心下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蔡孔明虽然迂腐,但是教的却是他应该教的内容。虽然是四书五经,可是习惯了现代教育法的她根本都听不大懂,也无法提出什么建议让蔡孔明改善。 真是难办啊。 “可是那也是二哥教过我,我才会的。”南宫箫喃喃地说道,自从《前出师表》那件事以后,他有些分不清什么算是自己的能力做出来的,什么算是借助其他人的。 “笨孩子,经过自己的头脑思考就算是你自己的东西喽!”萧紫依哑然失笑道。 谁知南宫箫闻言立刻不高兴地说道:“喏,你都说我笨了,我果然很笨。” “别和我强词夺理,你知道我说得是什么意思。”萧紫依哭笑不得,隔着桌子点了点他的额头。 南宫箫的心情转为放松,但是小脸上还没有扬起笑容,仍是非常沉重。“公主,那我怎么办呢?听不懂就是听不懂啊!” 萧紫依拄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南宫箫的问题,却是反问道:“南宫,你来长乐宫里住,只是想学会背《前出师表》呢,还是想应付通过你二哥一个月以后的考试呢?” 南宫箫用力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道:“哪样都不想。我就想萧湛他会什么,我也要会。” 萧紫依看着面前的小人儿,双目变得越来越明亮。她果然没看错人,湛儿也没有看错,这南宫箫确实是个好强的好孩子。“那么,以后就和湛儿一起上课吧。他学什么,你就学什么。我们把以前你拉下的课程都补上,这样他会什么,你不就会什么了吗?以后我会找很多很多小朋友来,我们不会像国子监那么枯燥地学习,每七天休息两天,会有运动会,有演话剧,有春游秋游还会有寒暑假……”萧紫依也不管南宫箫能不能听明白,自顾自地说道。一想到自己可以开办一所学苑,自己当园长,所有规划都可以由自己制定,萧紫依浑身都在兴奋得发抖。 南宫箫似懂非懂地听着,拧紧的眉毛也随着萧紫依的话语而舒展开来。 好像……听上去很不错的样子。 “啪啪!”就在萧紫依说得正起劲的时候,书房门口传来一下一下的拍手声。 萧紫依循声看去,却发现好几天不见的萧策正倚在门板旁,仍然稚气未脱的面上挂着嘲讽的笑容朝她看来。 第四十二章 爬树上房梁,摸鱼下池塘 萧紫依挑了挑眉,没想到萧策能自己找到她这里来。 “怎么?不高兴看到我?”萧策的声音依然是变声期的嘶哑,但是脸上的神情很奇怪,说出的话也带着刺,令萧紫依不禁皱起了眉。 南宫箫转过头来看着萧策,发现这种气氛他好像应该回避一下,所以跳下凳子打算去找小云渲一起看书。 “等下南宫,我问下,为啥小独孤那么怕你二哥啊?”萧紫依突然想到这件事,忍不住问出口。她怕一会儿就忘记问了。 南宫箫“咚”的一声跳下地,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说道:“喏,也没什么,就是有次去我家,独孤不是特别喜欢爬树嘛,就去爬了我二哥特别宝贝的桃树,结果被二哥唠叨教育了两个时辰,就这样而已。” “……”萧紫依翻了翻白眼,果然,这惩罚对好动的独孤炫来说那就是折磨啊!不过没想到南宫宅男居然还那么“唐僧”。 南宫箫看着萧紫依面上的表情,再看了看桌上摆着的那个白釉瓶里的桃花,笑得有些诡异地说道:“公主,二哥亲手折给你的桃花啊,真难得……” 见萧紫依瞪了他一眼,南宫箫连忙笑呵呵地往书房最里面跑去,小心眼里还在盘算着若是公主的话,嫁给他二哥勉强还算配。没办法,他二哥实在是太帅了,他好崇拜啊! 幸亏萧紫依不知道南宫箫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要不然非要吐血不可。 “这花是南宫笙送的?”萧策才注意到萧紫依的案头上摆着一枝桃花,走到桌前不可思议地问道。 “算是吧。”萧紫依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她边收拾手上的资料边问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萧策一把按住她手中的资料,低下头看着上面的字,淡淡地说道:“你不做我的伴读,就是要陪这些孩子们胡闹吗?” 萧紫依瞥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道:“才不是胡闹呢!”有没有搞错,这小子怎么还在记恨她不能陪他一起念书啊?话说,一边是重新拿起书本去辛辛苦苦地念书,一边是自己当园长随便怎么玩,给他选择也会选择后者吧? 萧策仔细看着萧紫依面上的表情,双目透出复杂伤感的神色,苦涩地说道:“原来,你也是一样的。我以为你会是不同的。” 萧紫依被他反常的样子吓得一愣,在他说完话转身就要走的那一刻拽住了他的袖口,皱眉问道:“你胡乱说什么啊?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萧策回过头来,盯着萧紫依沉默了半晌,良久才叹道:“原来,你还真是如我母妃所说,是个心机深沉之人。” 萧紫依简直不敢相信她耳朵里所听到的词汇。心机深沉?这是在说她?见萧策抽着手腕想要挣脱她的手,连忙把他的衣袖握得更紧。她不可能就让他这么走了,萧紫依沉下脸冷然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母妃?萧紫依在脑海中拼命搜寻着有关萧策母妃的资料,却毫无所获。那女人凭什么可以中伤她?越这么想着,萧紫依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冷。 萧策的表情比她还难看,用力甩开她的手,沉声一个字一个字地用他那像是在砂纸上磨过的声音,缓缓说道:“你这么卖力地和这些孩子在一起,居然这么早就想着为萧湛建立权力圈子了,真是厉害。” 什么?萧紫依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原因,她瞪大双眼,大受打击地站在那里。她看着萧策愤怒的神情,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萧策话刚说出口,看到萧紫依受伤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其实他也不信,但是每个人都这么对他说,说得多了,还有模有样,不由得他不信。而且她还能得到那个公子笙的赠花,并且那么卖力地在替萧湛寻找玩伴,他看在眼里,像是针扎一样的痛。 萧湛哪里好了?为什么他小的时候就没有人为他这么做?为什么父皇偏疼他那么一点,母妃就要在宫里战战兢兢地过着每一天?为什么她也那么喜欢萧湛?宁可陪着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也不愿意陪着他念书? 萧策越想越不甘心,两条眉毛拧得死紧,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道歉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萧紫依也不想开口解释,两个人就这么面面相觑站在那里,谁也不肯先开口。活脱脱就像两个吵了架却又不知道如何和好的小孩子。 “十三叔,小姑姑,你们怎么了?”就在僵持的这时候,萧湛天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萧紫依偏过头,看着萧湛扶着房门,仰着头怯生生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已经站在那里有多久了,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他们的谈话。 “没事,湛儿你怎么这就回来了?独孤炫呢?”萧紫依走过去把他牵进屋里,顺便还瞪了瞪莫名其妙跑过来指责她聚党谋私的萧策。 “他说要去爬永寿殿前面那棵大槐树,我劝不了。湛儿很害怕,所以让淳风公公看着他,自己跑回来告诉姑姑。”萧湛扁着小嘴,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萧紫依翻了翻白眼,独孤炫怎么那么喜欢爬树啊?永寿殿前面那棵大槐树可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呢!虽然觉得独孤炫爬树的本领应该很高,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万一他从树上摔下来怎么办?萧紫依一跺脚,始终放心不下。她低下头朝萧湛吩咐道:“湛儿,你进去叫南宫和小云渲一起过来,我们正好出去转悠转悠。” 萧湛正担心着,闻言立刻撒开小腿,“噔噔噔”地往书房里面跑去,不一会儿就把另外两个小家伙叫了出来。 萧紫依转头朝呆立在一旁的萧策嗔道:“你说的事,若是你再提,小心我和你没完没了!我先走了。” 萧紫依提着裙摆,和几个小家伙往旁边的永寿殿奔去。离着很远就看到淳风着急地站在那棵大槐树下,仰着头往树上看去。 萧紫依跑到树下,顺着淳风的视线看去,只见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传来,隐约可以看到独孤炫的衣角从密集的树叶中露出来少许。 “公主,爬树小的不擅长,小的这就去找人来帮忙!”淳风见萧紫依来了,立刻放心地去喊人了。 萧紫依发现独孤炫还在往高处爬,担心死了。这孩子昨天才从树上跌下来,要不是她师兄祁墨把他接到,还不知道会摔成什么样呢! 南宫箫双手放在脑后,悠闲地仰着头看着独孤炫爬树,不慌不忙地说道:“公主,不用担心,独孤爬树很厉害的。” 厉害?厉害也不代表不会出意外啊!萧紫依环视了一下四周,没发现师兄祁墨的踪迹,倒是看到除了三个小家伙之外,萧策也跟了过来。 “喂!你要做什么?”萧紫依看着萧策卷起袖子做出要爬树的架势,连忙把他拉住。他上去添乱啊? “干吗?我爬树也挺厉害的啊,不过就是好多年没再爬过了。”萧策用手摸了摸鼻子,有些怀念地看着面前的大树。 萧紫依见他又恢复了之前对她的态度,也就不多做计较,轻哼一声道:“就你?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多沉了,上得去吗?”说完也没等萧策不服气地反驳,萧紫依便仰起头高声道,“独孤,你自己小心点,玩够了就下来吧!” “哦哦!”独孤炫欢快的声音从树顶传来。 萧策一愣,看着长舒一口气的萧紫依,不敢置信地说道:“就这样?” 萧紫依随性地靠在树干上,双手环胸哂道:“那还怎么样?我又爬不上去。只能告诉他小心点,早点下来喽!” 萧策苦笑道:“我小时候,可从来没有这种待遇。向来都是侍卫冲上去把我抱下来,然后被母妃狠狠地说一顿。最后一次我实在是厌烦了,就再也没有起爬树的念头了。” 萧紫依看着身边三个仰起头看着树顶的小家伙,轻笑道:“孩子经常爬树,自然在父母眼里看来是一种很危险的事情。可是对于孩子们本身却是一种很有价值的危险。” “哦?怎么说?”萧策被萧紫依挑起了好奇心,虽然知道她说出来的话又会把他说服,但就是忍不住要追问。 萧紫依看着他急于求知的神情,不禁扬起笑容道:“你以为爬树是很简单的事吗?你想想以前你爬树的时候都在想什么?首先是不是要判断这棵树你能不能爬上去,如果认为能爬,就会要继续想到下一步的方法,确定到底要从何处往上爬。哪个树枝能够支撑住自己的体重,哪个地方容易挂破自己的衣服,哪个地方会刮到头发等。当然,有时候也会从树上掉下来受伤,但是这是由于自己判断不足而产生的失败,将成为下一次成功爬到树顶的基础。失败乃是成功之母。”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身旁小萧湛脸上的表情。她心情很矛盾,不知道若是湛儿向她提出来要爬树,她要怎么回答。 萧策听着萧紫依的话深有感触,低下头。一些细碎的额发落了下来,挡住了他的眉眼,一时清俊的面上全是失落。“的确,小时候虽然爬树在大人眼里是件很胡闹的事,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小孩子的心都是很单纯的,征服一棵树虽然对于大人来说是微不足道甚至看上去是可笑的事,但是对于小孩子来说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虽然没必要让小孩子平白无故地去冒险,但是在生活中存在着许多看不到的危险。人就是这么奇怪,若是一次也不体验到危险,也就不会产生如何回避这种危险的智慧。不被刀割破,怎么会知道刀子很危险?如果不培养他们自己去面对危险自己去判断的能力,那么以后如果遇到了怎么办?有些人,连前面的道路是危险的都不知道啊!”萧紫依淡淡地说道。 萧策静静地听着,总觉得她有言下之意,但是看她面上的表情却又不像知道他心中所藏之事。 危险的路,是要自己去走一回才知道如何危险吗? 萧紫依也万万没想到她无心之言居然又会被人误会,实际上,她说的一些事从各种角度来思考都有很多种意思。而心下藏着诡异之事的人,总会以为自己被人看透了,平添多疑而已。 “公主!小的带人来了,您还是先离得远一些吧,这里很危险!”两人正怔忡间,淳风带着人奔了回来,离着很远就开始嚷道。直到走到近前了才发现萧策也在,连忙说道,“啊!小的参见十三殿下。” “不用了,应该不会有事。我们在这里等他下来吧。”萧策淡淡地开口,制止了侍卫的行动。 淳风急得直抓头,可是看萧紫依也一副安然自若的模样,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在心底一直求神拜佛千万别出什么事。 过了不一会儿,树顶传来一个欢呼声,然后就听着几下顺着树干下滑的声音,独孤炫双手抓着树枝荡了下来,轻巧地站在众人面前。 萧紫依笑问道:“怎么样?玩够了?” 独孤炫吸了吸鼻子,嘿嘿笑道:“玩够啦!上面的景色可真好,皇宫就是和我家不一样啊!哈哈!走,我们去东边玩,我发现那里有个池塘!”独孤炫呼啦一声,还没等喘口气就一马当先地往池塘跑去。淳风怕他有失,自然带着侍卫连忙跟上。南宫箫和李云渲也忍不住跟了过去。 萧紫依看着萧湛仍然仰着个头,看着头顶上茂盛的枝叶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怎么?湛儿,你也想爬树吗?”萧紫依柔声问道,心下却在想若是他说想爬树,她该怎么决定呢? 谁知萧湛却摇了摇头,回过身来,小脸上全是超乎他年纪的严肃表情,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道:“小姑姑,你不是说,要先判断一下自己是否能爬得上去吗?” “是啊。”萧紫依有预感他会说什么,面上漾出温柔的笑容。 “湛儿判断了一下,现在的湛儿还爬不上去。身材没有独孤他高,手臂没有他有力,等湛儿再长大点,才能再来判断一下是否能爬上去!”萧湛举起小拳头晃了晃,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 “乖,真乖。”萧紫依笑吟吟地夸奖道。 一旁的萧策看在眼里,心下五味杂陈。 萧紫依坐在池塘边的大石头上,看着独孤炫一个人站在只到他膝盖的小池塘里拿着网子捞鱼玩,已经弄得他浑身半湿了。 “独孤,小心别着凉了。”萧紫依终于忍不住皱眉地说道。这小孩子也太好动了,半分钟都闲不住。方才他要去的池塘足足能没过两个他,就那样他还要下水去玩呢!吓得她赶紧把他拽到一个较小的池塘里。虽然她刚才说让小孩子去自己体验危险,但是也没道理放心他一直这么冒险下去。 萧策方才已经走了,萧紫依一想到他来的时候说她心机深沉的话语,不禁面色一沉。连他都这么说她,可想而知宫里会有多少人在嚼舌根。 “小姑姑,我也想玩。”萧湛双手扭在一起,面带渴望地看着池塘里玩得开心的独孤炫。 萧紫依翻了翻白眼,把担心的思绪先抛在脑后,开始考虑把独孤炫诱拐进学苑会不会是错误的决定,最后反而会让他把她心爱的湛儿都带坏了。 “小姑姑……”萧湛见萧紫依没有应声,回过头来朝着她开始使出星星眼攻势,拽着她的袖子摇晃着。 萧紫依根本抵挡不住,但是她知道现在虽然是初春,下水去玩还是会冷的。独孤炫身体壮,肯定没事的,但是萧湛毕竟年纪小,平常又不常运动,万一有个伤寒发烧的,她可是会心疼的。 “湛儿,你下水想去做什么呢?”萧紫依想了想,开口问道。 “当然是下去摸鱼啊!”萧湛扁着小嘴说道。 萧紫依轻笑道:“像独孤炫那样?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嘛!你等着,小姑姑给你弄个更好玩的游戏。”说罢朝一旁的淳风招了招手,吩咐他去拿些东西过来。 萧湛嘟着唇,反正知道小姑姑是不让他下水玩了,总觉得有些郁闷。 不过一旁的南宫箫也没有下水去玩,只是蹲在池塘边用石子打水漂玩。萧湛觉得他很反常。 “南宫,你怎么好像不大高兴啊?”萧湛走到南宫箫的身旁,也学着他蹲了下来,看着水面上被石子打出来的一个个圈圈,好奇地问道。 南宫箫瞥了一眼萧湛,心下还是在意他学习跟不上,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会?我很高兴啊!”一边说一边往池塘里扔了一颗很大的石子,扬起的水花溅了池塘中央的独孤炫一身。 “喂喂!南宫!你把我的鱼都吓跑啦!”独孤炫直跳脚地嚷道。 南宫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懒懒地说道:“反正你抓到之后又能怎么样?又不能吃,又不能捧在手里玩。费那种劲做什么啊?” “哈哈!南宫,你说话的语气好像我家的老头子啊!”独孤炫说完就没空理他,又一门心思低头弯腰,又沉浸在捞鱼的乐趣中。 南宫箫撇着嘴也并没有反驳他,又扔起石子来。 萧湛见不能指望南宫箫陪他一起下水了,转头看向树荫底下的李云渲,只见她捧着一本书看得正津津有味,肯定是没兴趣跑到池塘里抓鱼。 怎么办?萧湛咬了咬下唇,正生闷气的时候,却听到亲爱的小姑姑轻声唤道:“我这里有好玩的东西哦,过来一起玩吧!” 萧湛的大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奔了回去。只见小姑姑的面前摆了两个大铜盆,盆里面装满了水,水里还有许多条小鱼游来游去。 “不会吧,难道让我们在盆里抓鱼?”一听到有好玩的,独孤炫跑得比谁都快,迅速就从池塘里爬了上来。可是看到这两个水盆里装满了温顺又无处可逃的鱼时,顿时觉得无聊至极。 萧湛也觉得很无趣,不过他相信小姑姑肯定有新奇的花样。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盲目地相信着。 萧紫依把一旁的小云渲也叫了过来,然后把淳风递给她用筷子加竹子圈做好的小鱼网分发给他们,还有一人一个小碗。“喏,拿住了,现在看谁抓的鱼多。开始吧!” 独孤炫嗤之以鼻,但是还是给面子的没走开,蹲下身随便在盆里捞了一下。“看看!一下子就三条!小子我多厉害……哇!为什么网子破了?”独孤炫看着要到手的鱼眼睁睁地跑掉了,哇哇大叫。 “因为网子是纸做的吗?”南宫箫发现了问题,弯起唇角道,“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好玩。”说罢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在盆里捞了一条小鱼,但是由于在水里泡的时间太久,网子也破掉了。 “原来是这样吗?”萧湛立刻来了精神,吸取前面两个人失败的经验,选择了游在上面的鱼。结果由于头一次抓到鱼,动作战战兢兢的,太过于小心谨慎了,在小鱼进入小碗里之前纸网就破了。 “嘿嘿,看来还是小云渲厉害哦!”萧紫依笑眯眯地夸奖道。李云渲一下子捞到了两条小鱼,纸网才破掉。 三个小男生看着小云渲手上的小碗里已经有了两条小鱼,目瞪口呆。 “淳风公公,我还要纸网!” “我也要!” “还有我还有我!” 萧紫依一把拉住要往前冲的独孤炫,浅笑道:“想要玩?那先去把湿的衣服换下来。” 独孤炫连连点头,听话得不得了,一把拽着正在绑纸网的淳风先去换衣服了。 “公主真的很有办法呢!这么玩又有趣又安全。”过了一会儿,若竹端来一些点心和瓜果,看着几个小孩子围成一个圆圈,盯着盆里的鱼玩成一团。 萧紫依看到点心对独孤炫现在没有任何吸引力,一回来就冲过来捞鱼,知道这小子绝对是玩排在吃之前的那一类型。“若竹,你在这里看着他们玩吧,我估计他们能玩一个多时辰。之后就安排人送独孤小子回家吧,然后明天早上再接他过来。” “好的,公主。”若竹轻声应道,不过还是不解地问道,“可是公主你要去哪里呢?” 萧紫依叹了口气,看着未央宫的方向,轻声道:“去找个人,问清楚一件事。” 第四十三章 明光宫景阳,长乐宫未央 萧紫依跟着一个她随便从长乐宫叫出来的小公公,慢慢走在狭长的宫道上。 她要去找的人,是萧景阳。这条宫道通往的地方就是萧景阳住的明光宫。 明光宫在长乐宫的北处,是历代太子所居住的宫殿。萧紫依现在正走的地方是由未央宫和长乐宫两宫的宫墙形成的宫道,尽头就是明光宫。 即使是宫内的宫墙,也显得十分的高大,取自龙首塬的金色黄土版筑而成的宫墙,宽厚而结实,色泽赤黄。仰头看去,在阳光的映照下就好像是一座黄金制成的宫殿。 萧紫依一边走在这条犹如黄金铺成的宫道上,一边想着找萧景阳到底要怎么开口。 她并没有让若竹跟来,固然是因为要托付若竹照看一下那几个小家伙,交给如兰去办她不放心。但是她又隐约觉得她自己太依靠若竹也不是件好事,虽然她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能太信任他人,可是警觉心却一点都不够。 例如亲蚕礼上差点被皇后摆的一道。若不是金筐里多出来的那些桑叶,她现在的处境简直会不可想象。 至于萧景阳,她虽然还对他有点不信任,可是他是她来到这里见到的第一个对她好的人,潜意识里就有着依赖性,只是她自己一开始一直不承认罢了。 她要问问他,她想为了他的儿子办一个皇家学苑,到底能不能行得通。本来她觉得事情应该很简单,但是今天萧策跑过来说的那一段话,立刻让她觉得她之前的想法有些过于天真了。 在皇宫之内,她的所有作为都会被歪曲成出于各种恶毒的目的,她急需咨询一下。 她那个父皇自然日理万机,她见了他的面一说这个要求,十有八九会被当成儿戏而驳回。而其他人……她实在想不出还有比萧景阳更适合解答她问题的人了。 可见她在皇宫中是多么的孤独。 萧紫依自嘲地笑笑,若不是有那帮孩子们陪着,她实在是无法想象她现在过的会是何等无聊的日子。 过了不久,萧紫依便看到了一个略低于未央宫和长乐宫两宫的宫墙出现在眼前,领着她前行的小公公连忙小跑了几步,先去明光宫的侍卫那里通报。 萧紫依慢慢踱步走进明光宫的大门,沿着青玉铺成的路往前走去。 明光宫无论面积、规格和建筑样式都远远不能和未央宫或者长乐宫相比,但是胜在精致。前面的主殿同样是名贵的香木为栋椽,以杏木为梁柱,却没有那种宫殿该有的宏伟气势。青色的窗台,红色的殿阶,两旁有绿草如茵的斜坡,还有远处湖边摇曳的柳树,给人一种这里并不是深宫内,而是现代广场那种望上去就心旷神怡的感觉。 萧紫依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里的空气都比她宫里要来得清新。果然还是布局的问题。长乐宫里宫阙殿阁实在是太多,加之其间的花草树木的布置,显得过于压抑。不像明光宫这里一目了然,宫苑内侍卫也很少,几乎不见其走动,这种寂静的美景让萧紫依一下子感觉自己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忍不住脚步就那么慢了下来,萧紫依让眼睛流连在一片如茵的绿色草坪上,有股冲动想跑上去跳跳,但是她知道这也只能在脑海里想想而已。 萧紫依不知道自己走了那个通向主殿的斜坡走了多久,只是知道当她一转过头时,便看到萧景阳穿着一身宝蓝色镶金纹边的长袍,静静地站在那里,笑容平静。他看向她的眼眸内温润如水,就那么无声地笑着,仿佛已经等了她好久好久,并且不在意就那么继续等下去。 萧紫依愣了一下,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好像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因为他的视线总是落在很遥远的某处,虽然他是在看着她。 “皇兄,不用特意出来等我吧?”萧紫依压下心中的疑惑轻笑道,同时加快了脚步。 “有何不可?紫依是第一次主动来找我,自然要亲自出来迎接。”看着萧紫依向他走来,萧景阳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 萧紫依随着他穿过主殿,来到旁边一个不大的暖阁。殿内布置得也很简单,像她的书房一般,满眼全是书。 早就有伺候的公公呈上热茶和糕点,萧紫依径自站在书架前看着书脊上的书名。她发现这间屋内摆的书都很杂,像是刻意显示出的随意般。 萧景阳也不询问萧紫依到底为何而来,只是坐在一旁,端起茶水慢慢地喝着,很有耐心地等她先开口。 “皇兄,湛儿在紫依那里,你就不担心吗?”萧紫依眨了眨眼睛,仍是盯着面前的书架,淡淡问道。 萧景阳缓缓扬起嘴角,拖长了语调说道:“自然不担心,又有何可担心的?” 萧紫依垂下眼帘,她是该欣喜他信任她,还是应该指责他这个做父亲的并不尽职尽责呢? 萧景阳发现萧紫依问过这么一句话之后,便陷入了沉默中。他终于叹了口气,放下茶碗轻声问道:“紫依,你很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萧紫依闻着室内的檀香味,不觉有些心烦。叹了口气,她回转过身,看着坐在对面的萧景阳,勉强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有些事想找皇兄问问。”随即就把萧策今天找她说的话重述了一遍。 “皇兄,我本来觉得萧策是很喜欢我的,可是他为什么今天突然这么说我?”萧紫依忍不住低声抱怨道。本来她和萧策虽然一开始是处于那种敌对的状态,可是也是互相欣赏,她甚至还觉得那个少年对她很欣赏呢!结果今天却那么说她,让她很受打击。 萧景阳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听完之后立即说道:“紫依,以后离萧策远点,不用再理他。” 萧紫依一愣,没想到一向处世圆滑温和的萧景阳居然会说这么决绝的话。“为什么?虽然萧策说得话有些过分,可是……” “别让他喜欢你。”萧景阳突然打断了萧紫依的话,黑色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她,原本温润的眼神就像一把利刃,瞬间变得锋芒逼人。 什么?萧紫依睁大双眼,吃惊地看着他。不仅因为他不同于往日的气势,更因为他口中刚刚说出的话。 如果她没理解错,他的意思…… 不会吧,萧策是她的弟弟啊?至少,也是她现在这具身体的弟弟啊! 相对于萧紫依的惊诧,萧景阳俊颜上的表情就显得格外的冷静,并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什么地方不对,就那么自然地端起茶碗继续喝着茶。 “皇兄,你到底……指的是什么?”萧紫依看着又恢复了原来沉静模样的萧景阳,不确定地问道。她几乎都有种错觉,以为方才见到的那个拥有犀利眼神的男人,是她的幻觉。 萧景阳看着萧紫依面上疑惑不解的神情,心下有些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微微沉吟一下之后缓缓道:“紫依,父皇独宠萧策,你也不是不知道。皇兄我自然不想让你和他多接触。” 萧紫依眯起双眼,暗中体会着萧景阳话语中所含的意思,越想越心惊。“皇兄,难道你和他的关系,已经到无法回旋的地步了吗?” 虽然海棠宴上,两人连见面都不肯,互相避开。但是萧策出阁讲学那天,她看上去觉得两人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的紧张啊。 萧景阳微微苦笑,没想到萧紫依会理解成这样,索性将错就错道:“前一阵我做的一些事让父皇不高兴了,而母后也做出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所以,萧策那边会有那样的想法也很正常。”海棠宴上他为了李云清而做的手脚直接让父皇雷霆大怒,而母后借亲蚕礼想要除掉萧紫依的计划虽然宣告失败,但是明眼人也不难看出其中的玄机,令父皇越加疏远了母后。 萧紫依看着萧景阳自嘲地弯了弯唇角,知道他心里失落,可是仍然坚持问道:“那么,你是不是也认为,我给湛儿找的那么多玩伴,是在提前为他培养权力的圈子?或者,又是在为你拉拢人脉?” 萧景阳一愣,抬头看着萧紫依再严肃不过的俏脸,失笑道:“紫依,相比朝中那些老狐狸,你那点心眼皇兄一下子就能看透。还什么培养权利圈子拉拢人脉?你定然是想不到那么多的。” 萧紫依嘟了嘟唇,心中不觉放下一块大石。至少在这宫里,有个懂她信她的人,让她心里好过了不少。 萧景阳却还没说完,闷笑着继续道:“更何况,皇兄我替你挡下了多少流言蜚语和抗议,我看你一点都不知道吧?” 萧紫依连忙上前几步,追问道:“什么流言蜚语?什么抗议?” 萧景阳见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面上浅浅笑道:“户部尚书前几天跑到我这里抗议,说你诱拐他家的幼子。我可是好不容易把他劝走了,幸亏我事先知道你带着湛儿去南宫家里,定是因为此事,所以先和父皇打过招呼了。要不然这事情还真是无法收场。另外,方才刚走的独孤大将军,听说他的小儿子在宫里走丢了,最后在长乐宫找到,刚刚才急匆匆地走掉。八成是去你那里领人了。” “独孤大将军?独孤烨的兄长?”萧紫依知道她来的路上没有碰到这位大将军,是因为她走的是宫内的宫道,那位大将军走的是宫外的那条路,所以并没有迎面遇上。不过果然独孤那小子是跟着家长进宫的,她就说他怎么能自己进来呢。 “是啊,是独孤炽。你不急着回去向他解释吗?”萧景阳一副看好戏的笑容。 “不用了。就算我现在赶回去,他肯定也领着独孤炫回去了。”萧紫依越看她这个皇兄脸上的表情越觉得郁闷,索性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如茵的那一片绿地,心情舒畅了些。 她反正不担心独孤小子明天不来,他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不过,萧紫依还是觉得有一点不解,皱眉问道:“为什么独孤大将军那么紧张,还急匆匆地走掉……” “因为你是出了名的强抢幼童,独孤炽害怕他的小儿子也遭你的毒手呗!”萧景阳笑眯眯地说道,很享受地看着自己宝贝妹妹的俏脸终于色变。 “强……强抢幼童?”萧紫依满脸震惊,被震撼得说话都结结巴巴的。这是在说她? “喏,没事的,每个人都有点嗜好嘛!”萧景阳觉得看着萧紫依的脸色变来变去的特别好玩,乐此不疲地开着玩笑。 风婉晴?那个喜欢豢养小白脸的,算起来是萧景阳表妹的那个? 萧紫依气到极点,反而觉得可笑。再看萧景阳挂在脸上调侃的笑容,萧紫依撇了撇嘴,讽刺回去道:“你别忘了,我最喜欢的那个是你的儿子。” “湛儿随便你摆布。”萧景阳笑眯眯地说道,“反正母后说我这里没有女人照看湛儿,就硬把他带走了。我平日也很少见到他,交给你照顾我很放心。” 就这样?萧紫依眼前出现那天可怜巴巴在她怀里哭泣着说寂寞的湛儿,顿时觉得萧景阳无情得很,背过身去再也不想看到他。她知道就算她说出来,这个男人肯定也会有成百上千的理由来搪塞她,她不想听。 萧景阳本来还想多说几句,但是见萧紫依背转过身,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觉一愣。他自记事以来,接触的女人就不是很多,也不知道是因为个性使然,还是因为小时候芸姨留给他的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他每遇到一个女人都会不自觉地把她和芸姨比较。 回忆总是最美好的。 “紫依,皇兄说错了什么吗?如果说错了,也一定是皇兄的无心之语。”萧景阳站起身,不甚熟练地道着歉。她是他的宝贝妹妹,更是芸姨的宝贝女儿,他不能让她不开心。 “不是,不是你的错。”萧紫依仍然没有回头,只是凝望着窗外的草坪,淡淡地说道。是谁的错?她也不知道。只是这问题太过于复杂,让处境困难的萧景阳放下一切,去陪自己的孩子吗?这根本不大可能啊…… 但是这是萧湛所希望的,她要想想,还有没有办法能两全齐美。 萧景阳静静地站在萧紫依身后,看着她酷似某人的侧脸,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般一扇一扇的,夕阳在她的面容上好似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不由得看得痴了。 “紫依,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最喜欢带你到这里来玩……”萧景阳把头就那么随意地搁在萧紫依的右肩上,然后轻柔地在她耳边低低轻笑道。 萧紫依感到萧景阳的鼻息喷在她的颈间,酥酥麻麻的感觉令她几乎站立不稳。全靠她双手扶着窗台,才不至于整个人向后跌入他的怀中。 但是对于萧景阳的问话,她可是完全没办法回答了。她怎么可能记得,她又不是以前的萧紫依。萧景阳是用对待妹妹的心态来对待她,可是对于她来说,萧景阳并不是哥哥,而是一个男人啊! 萧景阳见萧紫依并不回话,轻笑出声道:“也是,我都糊涂了,当年你才两三岁,怎么可能还记得。” 萧紫依润了润紧张得干燥的唇,小心翼翼地反问道:“我……以前很喜欢在这里玩?”身后传来的触感,令萧紫依醒悟到那是足可以使人融化的炽热怀抱。这不禁让她心下疑窦丛生。萧景阳真的待她那么好,是因为她是他的妹妹吗? 可是怎么看,他们也都过了那种可以拥抱的年龄吧? “是啊,当时我也不过是刚刚十岁,因为得知十三岁就要搬出未央宫来到这里居住,所以总是抽空跑过来看看这个即将属于自己的地方。紫依你小时候很喜欢黏着我,总是流着口水拽着我的衣角,不让我自己跑掉。”萧景阳缓缓地说着,仿佛又回到了十一二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看着窗外的美景,他依稀能回忆起,一个大孩子不情不愿地拽着一个只有他身高一半的小女娃,在草地上玩耍的画面。 “怎么办?紫依,我很想重新回到那个时候……”然后,肯定不会让她从他手里被人抢走,这样芸姨也不会悲伤成疾以至流泪而逝了。 但是这后半句话,萧景阳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用力把萧紫依紧紧地抱在怀中,确认他终于把她完好无损地找了回来。 只可惜,念着她想着她的那个人却早已经不在了。 能保护她的,就只有他了。 萧紫依并没有感受到身后的男人复杂的内心,还以为他在怀念逝去的童年。她强迫自己忽略横在她腰间的那双手,淡淡地说道:“越成长,就越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陌生,就越来越怀念那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在意的时光。皇兄,你都如此后悔,难道要让湛儿以后也和你一样后悔吗?” 萧景阳闻言一愣,随后从回忆中猛然惊醒。是了,她什么都不知道,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 他多希望若是他也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啊! 其实有多少次,他都在问自己,当年在这里看到的那一幕是真的吗? 会不会是夕阳太晃眼睛?会不会是他的错觉?可是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却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承认他所看到的全部都是真的。 萧紫依感到萧景阳缓缓放开了手,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可以慢慢地松掉。老天爷,下次要提醒自己千万别和萧景阳两人单独在一间屋子里,这兄妹之间最好保持一些距离才对。 “紫依,你很喜欢湛儿吗?”萧景阳忽然很严肃地问道。 萧紫依一怔,立刻回过头去质问道:“难道你不喜欢他吗?” 萧景阳缓缓扬起唇角,伸出手替她把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笑意分明地说道:“没别的意思,皇兄只是好奇,我的小紫依在我眼里仍然是那个在我身后流着口水拽着我的衣角的小女孩,什么时候居然长得这么大了,还会照顾人会护人了。” 萧紫依把他眼底能溺死人的宠爱看得一清二楚,瞬间鄙视自己心底方才怀疑他的念头。是了,在他眼底,她永远都是当年他印象中的小女孩,所以他才那么无条件地对她好。 可是她不是。 不过,能不能让她假装是呢? 萧紫依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袭来的酸意爬上心头,多少年了,她一直都在寻找能属于她的亲人。 她想她找到了。 “嘘……别哭,怎么一说你是小孩子,就哭给皇兄我看啊?”萧景阳哭笑不得地用手背擦着萧紫依脸上的泪水,却越擦越多,“紫依,这些年,你过得不好吗?难道没人对你好吗?”萧景阳突然想到这点,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萧紫依闻言摇了摇头,自己胡乱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弯起嘴角笑道:“他们对我都很好很好,可是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她的一生中,对她好的人也很多很多,可惜都不一样。亲人,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萧景阳看着她闪着泪光的眸子,陷入沉思,许久许久之后才说道:“我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 萧紫依笑着扑入他的怀中,毫不顾忌地直接用他的衣服擦着未干的眼泪:“当然来得及,皇兄记得要好好宠我哦!我可是非常会惹麻烦的哦!” 真好,她早就梦想着若是有个哥哥的话,会是怎样的感觉。 原来就是这种肆无忌惮地撒娇,就是这种让人想要落泪的温暖啊! “咳,紫依,皇兄自然会好好宠你。只是……呃,我刚刚问的是湛儿……”头顶上传来萧景阳为难的声音,他笨拙地伸出手拍了拍萧紫依的后背,聊表安慰之情。 “……”萧紫依拿着萧景阳衣服擦眼泪的动作停止了下来。 “紫依,你说,湛儿会不会已经觉得我是个失职的父王了?唉,现在回想起来,最近几年我根本就没好好陪过他……”那个才发觉自己是个不称职的父亲的男人,没发现他怀中宝贝妹妹的异样,仍然迟钝地后悔道。 “……”萧紫依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真想把这个男人的衣服当面巾纸用了! 第四十四章 上课,是要好好听讲的!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海里想想,萧紫依再怎么不爽也不可能做出那么幼稚的举动。 咳,没错,她再怎么郁闷,也是个成年人了。萧紫依克制地推开萧景阳,表情平静地问道:“皇兄,那你想怎么补偿湛儿呢?” 亡羊补牢也未尝不可,毕竟湛儿现今才四岁,以后的路还很长,能让萧景阳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就已经是一大进步了。 萧景阳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最终叹气道:“我想把湛儿接到明光宫里,和母后去抗争一下吧。” 萧紫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双手环胸直言不讳地质问道:“就这样?那你能保证平时很好地照顾他吗?你成天那么忙,岂不是让湛儿只是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去住而已吗?” 萧景阳锁紧了眉头,苦笑道:“紫依,我不可能白天都陪在他身边啊。” “为何不可?”萧紫依淡淡地反问道,“湛儿已经失去了母亲,作为父亲的你却相当于对他不闻不问了三四年。你不是想补偿他吗?难不成,你说的补偿就只能是把他安排在你身边居住?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肯定会说,你肯定会好好地补偿他,给他最好的环境最好的人照顾,最好的教育和最好的一切一切。可是湛儿需要的并不是这些。” 萧景阳为难地看着她,叹气道:“紫依,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现在的情况……很难抽出时间来陪湛儿啊。” 萧紫依静静地看着他面上挣扎的神色,突然冷冷地开口道:“皇兄,你是不是在担心你的太子之位有危险?”他和萧策关系这么不好,还会因为什么问题?自古皇家无情,在皇位面前,兄弟并不是亲人,而是仇敌。 萧景阳也不和她避讳,点了点头。这件事在他心头像根刺一样横亘了许多年,已经成为一种如芒在背的习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掩饰了。 萧紫依扯了扯嘴角,再次转过身看向窗外的绿地,此时夕阳已经缓缓往天边沉去,本来绿油油的草地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薄纱,远处池塘泛起的粼粼波光更是让她移不开目光。 “那萧策是怎么想的呢?”萧紫依愣了一会儿,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让她很难转动头脑,勉强提起精神问道,“他今年才十三岁,你就对他如此防备,会不会太早了?” 萧策他还是个孩子,就因为是个孩子,所以今天他才会按捺不住地径直跑过来问她话,所以她并没有生他的气,只是觉得散布这些谣言的人太可恶了。 “不早了。十三岁,萧策理应今年才能拥有自己的府第,结果他早在六岁的时候,父皇就为他在桂宫和明光宫之间建了一座宫殿专门给他居住。而且就算他自己不想,他的母妃也不会不想。”萧景阳淡淡地说道,可是眼神却转为犀利。北宫、桂宫和明光宫在汉朝的时候均是后妃所住的后宫,但是因为大周朝历代的皇帝均不沉迷于美色,所以渐渐翻新,挪为其他用处。 母妃?萧紫依想到关于她恶毒的流言均是出自此女之口,想到萧策居然会有实力威胁到萧景阳的太子之位,那么他的母妃肯定系出名门。 萧景阳见她的面上又露出深思的神色,有些郁闷地半靠在她身后,像是发誓一般坚定地说道:“你是我找回来的,谁我都不给。”所以要坚决隔断她和萧策的往来。 这又是说的哪出?萧紫依哭笑不得地把他向后推了推,抱怨道:“热死了,别再黏上来。” 萧景阳唇边扬起毫无负担的笑容,珍惜地看着他唯一在乎的她。就这样下去吧,他就算再累再无助,看到她的笑靥也会觉得如释重负,像是立刻就回到了童年那种嬉笑打闹的时候。 “说正事,皇兄,我并不觉得你的位置难保啊!若不是太子做出失德或者叛逆之事,父皇也不会轻易废太子的。”萧紫依歪着头,很努力地想了想。 萧景阳知道她在尽力地为他排忧解难,可是这些宫闱之事,一个小丫头怎么能懂呢?他又怎么能给她解释明白呢?所以,他只能把千百句话化为一声长叹,摸着她的头无奈地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皇兄,虽然我不懂的东西很多,但是这句话的上半句是害人之心不可有,这个我还是知道的。”萧紫依嘟了嘟唇,轻哼道,“其他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是皇兄,父皇是怎么样一个人你比我还了解,他会希望什么人来继承他的皇位,统治这个国家呢?” “自然是慨然天下为己任,有能名,服人心。这也是我一直追求的目标。”萧景阳扬起笑,上前一步和萧紫依并立在窗前,虽不把她问的话当回事,但是还是很认真地回答道。 “那么,你现在又是怎么做的呢?”萧紫依抬头看着他继续问道,仿佛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孩子。 “自然是竭尽全力,向父皇进言革除弊政。”萧景阳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怕说多了他的宝贝妹妹也不懂。不过实际上,他现在也没有实权,能做的事也就如此。 萧紫依学着萧景阳那样叹了口气,终于找到了症结在哪里。“皇兄,作为太子,首先要尽的是孝道。父皇那满朝文武,难道政事还差你一人之言吗?多向父皇请安,多问问起居饮食冷暖之事。不宜多言政事,况且改革一事是多么敏感的问题,你若过分热心,别人会以为你邀名夺利,趁机招揽人心。父皇也许也会怀疑你在着急继承他的江山,这也就给了旁人可乘之机。”这事简直太容易猜了,清朝的时候康熙为何废太子,不就是因为这个吗?太子有时候太出色了也是个大问题,皇帝会担心太子逼父让位。所以,这样想来,也许皇帝是故意宠溺着萧策,就是为了培养萧景阳的潜在敌人。 权力讲究的是平衡之道啊。 皇权是金字塔上最高的那个尖尖,只能坐着一个人,多一个都不叫金字塔了。所以就算是自己的孩子,皇帝也会防着的。 可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萧景阳会不知道?或者只因为他身在其中,太重感情了,以至于看不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吧。哪里像她,可以客观冷静地看待问题。至于他身边的人为何不对他提点,估计一个个都太过于迂腐,又或者是事情还未到令人警醒的地步,只是萧景阳私下有所感觉而已。 萧景阳被萧紫依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说得呆在当场,随后再三沉吟,却不得不认为她说得非常对。 怪不得上次他自作主张地在海棠宴上为李云清安排的那出戏被父皇狠狠地骂了一顿,原来,父皇是在防着他。 萧景阳的心冰凉凉的,感觉快要结成冰块了。 原来他一直错了,他不该把父皇当成一个父亲来看待,父皇是他的父亲,但是首先他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而他只是个臣子。 萧景阳一下子想通了许多事情,忽然觉得堵塞在心中的疑惑一扫而空。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投向萧紫依的眼光变得凝重信任了许多。“那我该怎么办?彻底韬光养晦吗?这样会不会给别人机会?” 萧紫依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向他扮了个鬼脸,笑道:“怎么会?你又不会是无所事事,接下来,你将全身心地陪在湛儿身边。这样,既让父皇知道你是个重感情重家庭的男子,又让他了解你并没有对皇位放弃竞争。毕竟,湛儿是你的嫡长子,以后也是这个皇朝的继承人啊!” 萧景阳被她说得目瞪口呆,虽然不得不承认她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也是现下他能做出的最好选择,但是…… “小丫头,拐了那么大一个弯,说到底还是要我去多陪陪湛儿啊……” “嘻嘻!” “哗啦!”厚重的窗帘被拉开,清晨的阳光立刻泄入室内,甚至可以看到空气中的灰尘在光线下起舞。 若竹赶忙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令人精神一振。 可是并不包括那个仍然在赖床的那位。 “若竹……这才什么时候啊?”萧紫依被刺眼的阳光和较冷的空气一吹,立刻裹紧被子翻了一个身,打定主意不管怎样都不要起床。 她昨天费尽了心思,磨破了嘴皮,终于把萧景阳说动了几分。虽然后来在他那里吃了顿大餐来补偿自己死掉的若干脑细胞,但仍是觉得有些不划算。回来之后精神亢奋地洋洋洒洒写了好多字,内容是要写给蔡三国的学苑授课建议。 “公主,已经辰时了,该起床了。”若竹轻笑道。 萧紫依把被子蒙在头上,逃避地说道:“让我再睡一会儿。”居然有种以前上学赖床的感觉。可是问题是她已经毕业了啊!再说这里也不需要上学。 萧紫依逃避地想着,更往被子里缩了缩。 “公主,小云渲和南宫小少爷已经起床了。”若竹很清楚该如何让萧紫依心甘情愿地起来。她的公主殿下不会承认自己连两个小孩子都不如的。 果然,只见萧紫依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唰地一下坐了起来,只是脸上的神情仍是迷迷糊糊的。 若竹满意地笑了笑,开始指挥其他宫女把热水端进来。 萧紫依郁闷地眨了眨眼睛,心想这辈子虽然不用念书,但是一样还是要早起。看来她一定要赶紧把写给蔡三国的建议书交给他,首先要办的就是双休日啊双休日!对,还有寒暑假啊寒暑假! 喏,不过有人伺候着漱口洗脸,还是挺好的。萧紫依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宫女们的服务,觉得自己越来越奢侈了。 梳洗过后,萧紫依便和小云渲还有南宫箫三人吃早点。两个小家伙没有了第一天那样的兴奋,小云渲乖巧默默地吃着早饭,而南宫箫仿佛满怀着心事一样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唉唉,才意识到上学是多么的辛苦吗?萧紫依用袖子遮住唇,打了个哈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由于睡得不是很够,所以萧紫依也没有什么胃口,只是随便喝了几口粥。 等过了不久,她坐在教室里之后,萧紫依看着前面排排坐安静上课的四个小萝卜头,欣慰地勾起嘴角。独孤炫今天果然来了,虽然昨天听说他是被独孤大将军拎着衣服领子拎回去的,但是今天还是很乖地一大早就按时过来了。 只是,为什么她的旁边却多了一个人? 萧紫依侧过脸,单手托着下颌,很无奈地看着和她一样自带书籍过来看的萧景阳。 “你……怎么过来了?”萧紫依用口型缓缓地无声说道。 萧景阳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并没有回话。 萧紫依郁闷,不知道他是没听懂还是觉得无法几个字说明白。她随手撕了一个纸片,用木炭笔写上刚才问的问题,然后折成千纸鹤的样子,随手朝萧景阳扔了过去。 萧景阳接在手中,惊奇地看着面前精致的折纸,好半晌都没回过神。直到萧紫依做手势让他拆开看里面的东西,他才小心翼翼地把千纸鹤拆开。 只不过花的时间是萧紫依折出来的几倍而已。 等他好不容易慢悠悠地抓起桌上的木炭笔写上答案,然后就开始研究怎么把方才的千纸鹤复原,这花的时间又是他拆开的几倍…… 直到萧紫依忍不住扔了一个纸团打他的头,萧景阳才无奈地把纸片揉成团扔了回去。 萧紫依把纸团拿在手中,忽然感觉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种上课传字条的时候,不自觉地面带笑容展开纸团。 “你怎么过来了?”上面那句写得凌乱的字迹是萧紫依自己的。 “想来就来了”下面那个字迹潇洒的就是萧景阳写的,但是那句话并没有标点符号,并且萧紫依确定这男人八成还在好奇她那句话后面那个曲线是什么意思。这个年代的文字,一般是用“、”或者“。”来断句的,但是也并没有得到推广。结句的句号就更是能省就省。 “怎么样?这个环境如何?”萧紫依可不管那个,自己用得舒服就行。 “不错、真令我吃惊” 渐渐地,纸片上的对话多了起来,甚至背面也有写。萧紫依好久不玩这种传字条游戏了,在初高中的时候还会有这种时候出现,等到上大学有手机之后,这种落后的方法便被短信或者蓝牙取代了。 萧景阳是头一次发觉还有这样传递消息的方法,心想若不是在课堂上,而是在早朝的时候,他和人传字条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想想就刺激。 若是萧紫依知道萧景阳心里有这个打算,肯定大呼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愧是她哥。 两人一传一丢玩得不亦乐乎,直到萧紫依写好了正想扔过去的时候,发现她和萧景阳中间的过道处突然站了一个人。 萧紫依心中暗叫不好,一抬头,果然见蔡三国老师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公主,今早交给下官的那些规定,第三条怎么写的?”蔡孔明用他那平板毫无起伏的声音缓缓说道。 “呃,上课要好好听讲。”萧紫依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敢往小家伙们那边看。丢人死了,她觉得脸唰地一下变得很烫,肯定通红通红的。 “很好,原来公主殿下还记得。那么肯定不会忘记如果违反了要怎么处罚吧?”见萧紫依如此模样,蔡孔明眯起双眼,很有成就感地问道。 “呃……罚站……” 第四十五章 下课,就是要好好出去玩的! “丢脸……太丢脸了……”走廊里,传来小小的懊悔声。 “紫依,别抱怨了,过来站好。”萧景阳哑然失笑地看着蹲在墙角画圈圈的萧紫依。 “我不!全赖你!”萧紫依郁闷地说道,一股脑地把责任全推到萧景阳身上。幸亏本来应该在门外的淳风被她之前吩咐只要下课过来就好,否则丢脸死了。 “是!是!全赖我。可是我听说蔡孔明的课不是三刻钟一下课吗?时间快到了哦!你还不赶快站好?”萧景阳打趣地说道。 萧紫依可怜兮兮地回过头,看着萧景阳面上纵容的笑意,更觉得无地自容。她怎么在他面前越来越像个孩子,明明她真实的年龄和他差不多啊!萧紫依别扭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谁知她由于蹲得太久了,血液有点循环不足,一下子猛然站起反而让眼前一片雪花点,一个摇晃让她立刻扶住旁边的墙壁。 “紫依,你怎么了?”萧景阳立刻大步跨过来,一把环住她的腰,让她不至于头撞到墙。 “没什么,低血糖而已。”萧紫依把头靠在萧景阳的肩上,等待着那种眩晕感慢慢过去。 完了,她的身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这种状态以前只有她上高中来不及吃早饭才有,看来早上不吃东西真的不行。 “紫依,是不是上次的毒还没清干净?我先带你回去宣太医!”萧景阳说着就要把萧紫依拦腰抱起,紧张得不得了。 萧紫依推着他的肩挣扎着,生怕他真的把她抱起来,俏脸微红地微嗔道:“不用啦!只是早上没吃几口饭,饿肚子饿得。都怪我自己,若竹让我吃我硬不要吃的。”要死了,她不想被公主抱啊!呃,貌似抱她的话就真的是公主抱了…… 停,她都在瞎想什么?因为没吃早饭而宣太医,她不要这么丢脸啦!萧紫依越想越觉得丢人,更是死都不想让萧景阳抱她。 “唰!”教室开门的声音传来,两兄妹反射性地朝那里看去。 只见独孤炫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人,然后很镇定地走出来,缓缓关上了门。 门内的蔡孔明看着已经关上的教室门眯了眯眼睛,嗯,一定是他眼花,看错了。 门外的两个大人像是过了电一样,立刻分开。萧紫依故作平静地低头抚了抚衣服的皱褶,淡淡问道:“独孤,你怎么也出来了?好像没到下课时间吧?” 独孤炫吸了吸鼻子,很了不起地说道:“没什么,和你们一样,罚站呗!” 萧紫依和萧景阳两人面面相觑,能把惩罚看得这么轻松的,也就独孤炫这小子了。八成在家没少受罚。 独孤炫歪着头看着两个大人,忽然朝萧景阳哼道:“太子叔叔,你也太落后了。” “落后?”萧景阳被独孤炫没头没脑的话弄得糊里糊涂的。 独孤炫牛气哄哄地叉着腰挺着胸笑道:“看你们刚才的动作,你是不是想‘么么’公主姐姐啊?嘁嘁,现在不流行‘么么’脸蛋了,流行‘么手礼’。” 萧紫依一口气没上来,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天啊,这小鬼,还真能耐。她昨天只不过是随口一说,他怎么记得那么牢? 萧景阳也没和独孤炫解释他方才并不是要“么么”萧紫依,只是好奇地追问道:“‘么手礼’是什么?”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他不知道的词? 独孤炫觉得自信心暴涨。作为小孩子,最常见的莫过于被大人们教育这个教育那个,什么都不知道还必须缠着人家问为什么。所以他特别享受自己知道而大人们却不知道的时候,教他们怎么做简直是让他太有成就感了。 所以独孤炫一本正经地说道:“是最近流行的见面礼哦!伸出手去‘么么’对方的手背,表达亲近之意。” 萧景阳不自觉地照着独孤炫说的话一步步地去做,他今天放下了一切的包袱,和一群孩子在一起,上课的时候又和萧紫依传字条传得不亦乐乎,这让他藏在心底的童心死灰复燃。 正好他离萧紫依也不是太远,很自然地就牵住了她的手,然后弯下腰,用唇轻碰了她的手背一下。 萧景阳觉得很有趣,刚想问问这“么手礼”是么一只手还是两只时,他抬头忽然间就看到双颊绯红的萧紫依,一下子愣住了。 萧紫依知道萧景阳只是开玩笑地吻了一下她的手背,可是她就是不争气地羞红了脸。要死了,她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公主情结,她以前明明很鄙视那种拥有女主梦想的女生啊……萧紫依强迫自己回避开萧景阳迷茫的目光,轻咳了一声把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唰!” 教室的门再一次打开,这次走出来的是蔡孔明。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下课了。”然后便径直从萧景阳和萧紫依两人之间穿过,走出大殿去外面透气。 他在这里有特权,可以不用向皇子和公主施礼。 萧紫依看着几个孩子从教室里一哄而出,独孤炫也跟着他们后面跑了出去,把罚站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真是调皮的小孩子。 萧紫依异样的心情被他们搅得恢复了正常,但是还是不敢看萧景阳的脸,只是转过身故作冷静地说道:“呃,那个下课了,我出去透透气。” 萧景阳深思地看着萧紫依的背影,就那么站在走廊里,一动不动。 萧紫依一个人坐在假山上,望着面前被微风吹得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 她方才走出来的时候碰到了蔡三国,和他请了假上午不回去了。 有些事情,她需要好好想一想。例如,怎么解决几个小家伙学习水平不一致的问题。 可是,她怎么想,眼前晃悠的都是萧景阳的那张脸,害得她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 可恶!一切都是巧合,她在胡乱想着什么啊?萧紫依把头埋在膝盖上,闷头沉思。对,一定是因为那个男人长得太像成年版的湛儿了,她对湛儿一向没什么抵抗力的。 呃,好像应该是湛儿长得像他才对。不错,那种迷糊起来就蒙眬的双眼,就像是无助的小狗一样让人心疼,但是一旦倔强起来,就算是心里再受伤也不肯露出半点端倪。 一模一样啊…… 停停,她怎么又想起他来了。萧紫依赶紧在心中喊停,她确实承认萧景阳是很有魅力的一位男士,她也很欣赏他。相较于她到这里之后碰到的几位男士,他至少要比不负责任的谈月离、冷冰冰看不起人的独孤烨、表面上很正常心底仿佛藏了不知道多少事的李云清,又或者颓废不修边幅的南宫笙南宫宅男要好吧。 只是,他是她的哥哥。 至少是她这具身体的哥哥。 萧紫依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点,心底像是有块什么东西破裂了一样。她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一点都不陌生。这和她念书的时候,知道暗恋的男生已经有了女朋友时是一样的。 也好,没有前途的感情就必须要扼杀在萌芽时期。 萧紫依吐出一口浊气,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思想上的负担。萧景阳是她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她很依赖他,甚至对他有了一点点好感。这很正常,她又不是拿看兄长的眼光来看待他,有了点差错也在所难免。 但是她不能继续再想下去,因为他们之间并不可能。 萧紫依小心翼翼地把心里的感情放在一个虚拟想象的箱子里,那是一个很漂亮很梦幻的箱子。她把这段感受好好地细细地想了一遍,然后珍惜地放在了箱子里,锁上。最后扔在她心中最僻静的角落里。 最后的最后,估计会放在那个角落里落上厚厚的一层灰。几年,或者几十年之后,偶尔她也许会在自己心底发现这个箱子,再打开时,大概也就会化为唇边那抹释然的微笑吧。 萧紫依整理好心情,正想在这里待一会儿再起来时,就听到假山上有人爬上来的声响。 “找到你喽!怎么在这里?带头上课不听讲,带头被夫子罚站,然后就是带头逃课吗?”萧景阳戏谑的声音传来,随后他坐在了她的身旁。 萧紫依暗暗翻了翻白眼,虽然他这话说得还真有那么点道理,但是她死也不能承认。 萧景阳见萧紫依还是把脸埋在膝盖处,一点反应都没有,紧张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紫依,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走,我带你回去,然后宣太医进来看看。” 萧紫依抬起头,笑着道:“没事,出来透透气就好了。刚才从若竹那里拿了点心吃了,不要紧。” 萧景阳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总觉得她和方才莫名其妙脸红的她有了些许不一样,但是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同。 “真的不要紧吗?”萧景阳不放心地问道,伸手去试了试她额头上的温度。 萧紫依想起湛儿也做过一样的动作,顿时一股温暖从心底缓缓蔓延开来。“当然不要紧。对了皇兄,你怎么今天真的来了?和父皇说过了吗?”方才在教室里传字条没问清楚,萧紫依岔开话题问道。 “今早去上早朝之后,说过了。”萧景阳轻舒了一口气,像是在感慨什么,更像是释然了什么。 “那父皇有什么反应?”萧紫依好奇地问道。她的判断应该是没错的,但是还是有些担心。 萧景阳把目光投往面前的湖面。这片落雨湖是长乐宫里最大的人工开凿出来的湖,远处的宫殿就是长信宫。也就是当年韩信被吕后和萧何骗进长乐宫,然后套上布袋杀害的地方。萧景阳微微失神,良久之后才轻叹道:“父皇没说什么,但是我感觉到他是很高兴的。” “那不是很好吗?”萧紫依扬起笑容,佩服自己居然这么强大,一下子就找到了症结所在。既解除了萧景阳横亘心中的疑惑,又让皇帝免去了猜疑。 最最主要的是,她为她的皇家学苑找到了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怎么?太子疼爱自己的儿子,弄个学前教育还不行啊?皇后你有意见去和你儿子沟通去!哈哈!萧紫依越想越觉得自己太天才了,太强大了。 “想什么呢?嘴都咧到耳边了。”萧景阳觉得背后冷飕飕的,一偏头便看到萧紫依无声地笑得很夸张。 “没什么没什么。”萧紫依摆了摆手,瞥了一眼心事重重的萧景阳无奈地问道,“皇兄,事情不是很顺利吗?为什么你还不高兴啊?” 萧景阳苦笑了一声,摇头叹道:“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我这么多年都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原因横在我和父皇之间,觉得有些无力罢了。” 萧紫依扯了扯嘴角,他哪里是没想到,分明是根本不相信,所以就干脆没想过罢了。这也是他现在如此丧气的缘故,毕竟横在他们父子之间的这根刺实在是太伤人了。 算了,本来这种事情就避免不了,她看他的皇兄之后的一段日子,还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培育祖国花朵的教育事业上吧! “别想了皇兄,皇妹我有个很严重的问题需要你帮忙想想哦!”萧紫依嫣然一笑,打算把现在小家伙学习程度不一样的棘手问题让他帮忙解决一下。 第四十六章 老师,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不愧是太子,一听到萧紫依的问题,便很干脆地说,多找几个老师来不就可以了。 萧紫依满脸无奈,知道他的意思是为小家伙们各自找老师来教课。可是这和她的初衷是完全违背的,每个人一个老师,那和家庭教师有什么区别?她要办的是学苑啊学苑! 不过萧景阳的建议倒是给了萧紫依一个启发。没错,确实是要多找几个老师,只不过并不是为了给每个人都配一个老师,而是每种课程需要一个老师。 萧紫依有点惊奇自己居然才注意到这个问题,不可能学苑只教一种课程吧?除了识字之外,算数、音乐、画画、手工甚至体育都应该有老师来教,这样才能全面发展孩子们的智商。 萧景阳听了萧紫依的话之后,微微有所迟疑。虽然说“礼、乐、射、御、书、数”是古代儒家要求学生掌握的六种基本才能,但是教导湛儿他们功课,背诵古文,谈读书心得,又或者临字、作文、写诗之类的才是教学的重点啊。 “紫依,就算是国子监,教授皇子的技艺也不过是分为两部分。一是学习儒家书,核心内容就是四书五经。二是学习骑射。”萧景阳摊了摊手,以自己为例子说了一下。 “咦?说到国子监,皇兄你不需要去上课吗?”萧紫依才想到,他不是还在上学吗?怎么有空在她这里耗? 萧景阳轻笑道:“其实每天去读书的时间也就是一个时辰,而且也只是去拿书和太傅探讨一下感想而已。” 哦,听起来还挺轻松的,和念大学差不多。不过萧紫依忽然有种感觉,认为他说的感想其实并不是对书的感想,一定是对时事政治的看法。也是,太傅实际上就相当于太子的幕僚,只不过她见过的那个罗太傅貌似是在教萧策。 “他们还小嘛,又没有到上国子监的年龄,就随便他们学些其他东西又能怎么样?”萧紫依退而求其次,反正是学苑,她才不要让小家伙们只是每天学习那么枯燥的东西,他们理应该得到最好的教育。 萧景阳微微思索了一会儿,便也顺着她的意随她去了。反正湛儿喜欢画画他也知道,萧紫依这个提议不过也就是想让小孩子他们过得更快乐些,他又何苦阻止呢。 “皇兄,如果这样的话,父皇和母后那边会不会反对?”萧紫依最担心的还是这个。若是他们都反对的话,那她连想都不用想了。毕竟湛儿是皇孙,她有点不确定是不是可以任她这么随便调教。 估计皇帝和皇后能让湛儿在她这里,也就是只把她这里当成让湛儿上课的一个地方而已。不知道她擅自改变湛儿的课程会不会有问题。 萧景阳看着萧紫依担心的俏脸,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头,笑道:“放心,他们若是不肯,交给皇兄我去摆平。” 嘿嘿,要的就是这句话。萧紫依皱了皱鼻子,贼贼地笑着。 “可是,我觉得最难摆平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个顽固的蔡夫子。”萧景阳脸上却没有任何轻松的表情,扯扯嘴说道。 萧紫依面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是啊,那个古板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说呢。 “走吧,看样子快下课了,在他回去之前和他谈谈。”萧景阳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然后朝萧紫依伸出手笑道,“快起来吧,石头上很凉,对身体不好的。” 萧紫依看到他的手,难免又想起方才的“么手礼”,虽然心跳加速了几下,但是仍是故作镇静地让他拉她起身。 两人走回永寿殿,正好蔡孔明刚刚下课。 萧紫依安排几个小家伙去吃饭了之后,留蔡孔明在教室里把她方才想的那些和他说了一遍。谁知他并未多说,只是回了一句“全凭公主安排”。 萧景阳在旁边听到,挑了挑眉,甚是意外。 “公主,若是无事,下官就先告退了。”蔡孔明一板一眼地说道。 “嗯,夫子回去吧。”萧紫依有点发愣地说道。看着他走出教室的身影,她突然想到之前蔡孔明曾经和她说过,她提议的课间休息还算不错,因此以后悉听她安排。 原来这才是他今天全盘接受了她所提出的建议,然后方才对她说加老师的提议也无所谓吗? 呃,没想到这个蔡三国居然这么好搞定。 “意外啊,没想到蔡孔明居然这么听你的话。”萧景阳用手刮了刮下颌,调侃道。 “嘁,那是本公主的人格魅力。”萧紫依很得意地说道,“不过,他不是状元吗?怎么来教湛儿识字?”她记得状元郎的前途都是无量的啊。皇孙殿下的老师,这个头衔是不错,不过是启蒙老师,会不会就有点大材小用啊? “那是因为他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书读得好是有用,不过死读书也没用啊……”萧景阳叹息道,有点可惜一个人才就只限于这么点作用了。 呃,原来这个蔡三国是“前途无亮”啊…… “好了,现在阻碍都没了,下一步我们该找老师了吧?”萧景阳跃跃欲试,觉得有点确切的事情可以做感觉真好。以前他纵使提出再多的建议,父皇不批准那也就是空想白想,“那个,你看我能教什么?” 萧紫依白了他一眼,走到原来蔡孔明坐的桌子前坐下,懒洋洋地问道:“那你会什么呢?” 萧景阳自信地说道:“不管会什么,反正肯定比这些小家伙会的多啦!随便哪个技艺我都能教。” “很好,那等分配完之后,若是有科目没有人教的话,你来当替补。”萧紫依笑眯眯地说道。 “替补?”萧景阳头一次听到这个名词,皱着眉深思了好久,总觉得有点不爽。 “那么,我们找谁呢?”萧紫依拿起没沾墨水的毛笔在手上玩着转笔,想着可有什么适当的人选。 萧景阳正要开口的时候,门外一个声音比他更先说道:“太子殿下,原来你在这里啊。” 萧紫依循声看去,只见独孤烨皱着眉打量着这个布置奇怪的教室。 很好,自动有人送上门来了。 独孤烨面色不渝地看着屋内的两人,确切地说,是看着萧紫依。 萧紫依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她又不是诱拐他的太子殿下。好吧,就算是她诱拐,对方也是心甘情愿跟来的! “独孤,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萧景阳意外地看着独孤烨。 独孤烨眉头皱得更紧了,冷硬地说道:“你和太傅请假不去国子监,就是要来这里?” 萧紫依挑了挑眉,才想到独孤烨和萧景阳年纪差不多,不会是同学吧?呃,这里的说法应该是太子伴读。不过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抓到壮丁了。萧紫依眼珠转了转,笑眯眯地对萧景阳笑道:“皇兄,我要他,行不行?” 独孤烨一呆,本能地因为萧紫依的这一句话觉得浑身发冷。这女人在说什么? 萧景阳单手抚着下颌,上下打量着独孤烨,然后在后者吃惊的目光下怡然自得地点了点头:“不错啊,可以啊!反正独孤他现在也没有官职在身,给皇妹你随便用吧。” 用什么?独孤烨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要露出惊恐的神情了。难不成这个长乐公主实际上和那个风婉晴风大小姐一样? 天啊,他多注意啊,连出席的公众场合都要先打探好那个风婉晴会不会出现才决定要不要去。海棠宴和亲蚕礼都是如此。没想到这个长乐公主也一样! 萧紫依才没管独孤烨脆弱的心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别过头换掉手中的毛笔,抓起一旁的木炭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喏,要让独孤教什么呢?”萧景阳有趣地瞥了一眼表情僵硬的独孤烨,给他面子并未点破,只是弯腰看着萧紫依在纸上写的东西,体贴地故意问道。 “他投壶那么厉害,骑射估计也不成问题。不过小孩子就不用教骑马了,教教他们射箭之类的就行。嗯,体育老师。”萧紫依“唰唰唰”地写道。 教东西?独孤烨狂跳的心总算减缓了点,他好像理解错了。 “独孤烨,这里没有工资发给你哦,对不起了。每天下午三点……呃,不,申时过来半个时辰吧。行吗?”萧紫依抬起头来期待地看着。 独孤烨发现事情确实和他理解的有差距,终于松了口气,故作冷淡地问道:“工资又是什么?” “就是月俸。如果你想要的话,管皇兄要。”萧紫依慷他人之慨,自然不在话下。 独孤烨皱了皱眉头,看了眼萧景阳,见他并无异议,但是仍然不爽自己为什么就要教小孩子啊?他略一沉思,冷冷道:“公主殿下,臣很想遵从命令。” “但是?”萧紫依很清楚他后面有话并没有说完,单手托着下巴看他能扔给她什么理由。 “但是,臣如此频繁地出入长乐宫,难道就不怕旁人说闲话吗?”独孤烨脸上挂着的表情,可以称之为不屑。 萧紫依撇了撇嘴,这人是不屑和她搭上关系吧?至于吗?她虽然不是人见人爱,但也不至于他这么厌恶吧? 萧景阳在旁笑着打圆场道:“无妨,每天下午只过来半个时辰而已。有谁说闲话,让他来找我。” 萧紫依崇拜地看着萧景阳,不愧是她苦心拽过来当后盾的,不错不错,就是好用啊。 独孤烨看在萧景阳的面上再也没说什么,只是他一转头居然看到一个本来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小脸在窗外探头探脑。 “独孤炫!谁让你来这里的?!”屋内顿时充满了独孤烨的怒吼,与此同时窗外的小脑袋立刻闪入草丛中,独孤烨几个箭步冲上去穿窗而出。 萧紫依见怪不怪地耸耸肩,这种情况迟早都会发生,早晚独孤烨会发现自己的小侄子也是他的学生。 “那么体育老师找到了。最起码还差算数老师、美术老师和音乐老师。”萧紫依在纸上简单排出来一个课程表,轻声嘟囔道,“美术老师我来做好了,嘿嘿。” “你来做?”萧景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随手从旁边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虽然他听不懂什么叫体育,不过知道差不多应该就是教授射箭的夫子吧。 “怎么?你还没看过我给湛儿画得画吧?”萧紫依得意地笑笑,想到皇后收藏的那本《小蝌蚪找妈妈》,说明她的画功还算不错嘛! “早看过了。不过你难道让他们学习如何画这种东西吗?”萧景阳伸手拿过木炭笔,就在纸上画了一个米老鼠,撇着嘴说道,“是很好看,可是这是什么啊?老鼠还是什么啊?” “嘁,人家叫米奇。”萧紫依不爽地发现萧景阳画得还真不错,这家伙是不是天天偷偷临摹她的画作啊。 “名字更怪。”萧景阳扔下木炭笔,从怀中掏出手帕来擦了擦被染黑的手指,“画画还是请会水墨画的人来教吧,正巧我认识一个。” “谁啊?”萧紫依嘟着唇问道,是谁这么大胆要抢她的饭碗? “你可能不认识,他叫谈月离。他的画在京城里叫价很高的。”萧景阳很认真地介绍道。隐去了让谈月离出名的其实是美人图。不过他宝贝妹妹也不出宫,自然不知道。 萧紫依一怔,本来想好的各种拒绝理由在听到谈月离这个名字的时候悉数吞了回去。很好,冤家路窄,萧紫依笑眯眯地说道:“很好,今天就让他来上岗吧。” “呃,这可不行,他出京办事去了,大概过几天才能回来。这期间紫依你就先教一下吧。”萧景阳突然想到谈月离这些天不在京城,遗憾地说道。 “好吧。”萧紫依叹了口气,鉴于那人能自投罗网,她不在乎多等两天。她把谈月离的名字写在纸上,之后喃喃说道,“算数……能不能请公子笙来?” 老实说,她对那个大胡子宅男的印象还蛮深的。确实,那种前卫的造型让人想忘都困难。而且,他还可能是和她一样穿越来的…… “算数我来教吧。公子笙最讨厌和王公贵族牵扯上关系,所以你请他他也不会过来。”萧景阳一口回绝,虽然心念电转,但表面上却是好整以暇。 萧紫依想想也是,那人确实不好请。不过她怀疑地看看萧景阳,像是有点不相信他。“好吧,等让我旁听几节你的课再定。” “好好,园长大人。”萧景阳宠溺地笑道,“礼、乐、射、御、书、数,六艺里面‘御’是因为他们太小了无法学习骑马,不过是不是‘礼’也要有人教啊?” “礼?”萧紫依歪着头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这个“礼”貌似指的是德育。萧紫依看着萧景阳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他心中肯定有了人选,也就顺势问道,“也好啊,不过让谁来教呢?” “不如让李云渲的哥哥来吧,他是礼部的人,正好也圆了他们兄妹之情。”萧景阳笑得很温柔地说道。 “他啊……好吧,也算是为了小云渲。”萧紫依面前出现了那个拥有深蓝眼眸的男子,哼,看在有皇兄给他求情的份上,便宜他了,“不过都是小朋友的家长来教授课程,会不会太夸张了啊?” “怎么会?紫依,初步教学的话,还是用熟悉的人比较好哦!”萧景阳别有深意地说道。这些人都是他的幕僚,虽然说他最近选择放弃了一些举动,不过也不代表可以随意接受其他人的刺探。 “也罢,听皇兄你的。”萧紫依知道萧景阳是怕用了他不熟悉的人会发生什么事。也好,他的考虑肯定是有道理的。 “那么‘礼’是李云清,‘射’是独孤烨来教,‘御’暂时不学,‘书’还是蔡孔明继续担任,‘数’我来,然后再加上画画是谈月离。”萧景阳拿过萧紫依的名单,一个个念出来,“就剩下一个了吧?谁教‘乐’?” 萧紫依闻言低头浅笑道:“这个我早有人选。” 第四十七章 音乐老师的河东狮吼 “砰砰砰!”幽兰苑里充斥着震天响的敲门声,全无半点平日的安静宁和。 “二小姐,二少爷可能真的不在啊……”佩弦期期艾艾地看着家丁们把门都快敲碎了,小楼里却没有半点声息。 “不在?怎么可能?那家伙肯定是又喝醉了,又或者根本在里面不想开门!给我敲,继续使劲敲!”南宫筝被气得毫无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撸起袖子握拳怒斥道。 “小姐……‘那家伙’……可是二少爷……”佩弦怯怯地指出她小姐的称呼问题,但是显然她的小姐不会在乎这么细枝末节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她的声音已经完全被淹没在了震耳欲聋的敲门声中。 看着仍然没有丝毫动静的小楼,南宫筝气得暗咬银牙,一扬纤手让家丁们先停下来。 幽兰苑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和方才喧闹的场面对比鲜明,让佩弦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过下一秒她以为她的小姐放弃了的幻想立刻就破灭了。 “南宫笙!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本小姐就把你的宝贝桃树一把火都烧了!”南宫筝的女高音不是盖的,立刻把众人的耳膜都震得嗡嗡直响,好久都回不过神。 可是结果只不过是更多的桃花瓣从树上飘落下来,小楼里面仍然是鸦雀无声。 “小……小姐,公主派来的人已经在前厅等了好久了……不如、不如……”佩弦毕竟总是跟着南宫筝,听过了好多次这种女高音,很快就回过神劝道。唉,以后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倒霉,会娶到小姐。那岂不是天天都要河东狮吼? 真丢人啊……佩弦心底想道,南宫家里其实没有一个人正常……亏得外面传言南宫家的二小姐美若天仙,那性子更是温柔贤淑,二少爷那是病得凄凄惨惨,帅得更是惨绝人寰。实际上……她反正是打死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传言,或者说为什么这种传言到现在都没有被拆穿。 南宫筝气得提起裙摆踹了一脚小楼的大门,但是却毫无办法。她又不可能把她二哥的桃花树真的烧了,毕竟那后果太恐怖,她没办法想象。 不过她生气啊!他唯一的妹妹现在有被诱拐的危险啊!这本来是一个很美好的下午,她打算绣绣手帕练练嗓子弹弹琴浇浇花来打发时间,结果宫里直接来了人说要接她入宫,只说了是长乐公主的邀请,剩下的什么都没说。 看来这长乐公主得手了她小弟还不够啊…… “小姐……”佩弦心惊肉跳地小声劝道。 “呼,算了。佩弦,你留在家里吧,小姐我一个人去。”南宫筝呼出一口气,做大义凛然状。 “小姐……”佩弦露出崇拜的目光,不愧是她仰慕的小姐。 “嘁,肯定是小弟他闯祸了,本来想着让二哥去收拾烂摊子呢,结果他居然这么精明,怎么都不出来!”南宫筝拍了拍手,转身又是温柔的小姐样,只不过嘟嘟囔囔的抱怨声从嘴边飘了出来。 佩弦脸上的表情一垮,但是仍是训练有素地向愣着的家丁们一招手,一队人跟着南宫筝后面陆陆续续地走出幽兰苑。 而他们身后的小楼仍然是寂静一片,没有任何声响,就好像没有人一样。 也许真的没有人。 “公主殿下,我们又见面了,近来身体可好?”一把温柔的男声从帐外传来。 萧紫依在帐内翻了翻白眼,一把撩起特意隔在面前的纱帐,看着外面端坐的顾辰,笑得很假地说道:“如果身体好还叫顾医官你来做什么?呃?”最后那个单字她故意挑高了声调,看向顾辰旁边站着的萧景阳。 萧景阳笑了笑,把纱帐索性全部撩到一边,担心地劝道:“紫依,听话,让顾辰帮你再诊一次脉,皇兄怕你体内的毒素还未清干净。” 萧紫依撇了撇嘴,很不屑地说道:“就他?上次他……”上次这个顾辰连谈月离的药都没看出来呢!可是说到一半,萧紫依突然自动消声。太医院那么多医生,为什么偏偏萧景阳会请顾辰过来给她诊脉? 原因可能是萧景阳不想惊动太多人,私下请顾辰过来的。这也就说明为什么一个太医候选连土方子都看不出来。 因为他们都是一伙的! 看来那天晚上太医院只剩下顾辰在,也是计划好的。从玉佩到云渲生病再到看病…… 萧紫依忽然觉得很无力,他们至于这样吗?不就是想让小云渲回到她哥哥身边吗?直接开口和她说不就得了吗?还是他们都喜欢这种复杂的表达方式? 哼,那她偏偏不如他们的愿,反正小云渲很可爱很乖。以后让李云清过来教课,他们也可以每天见到,也总比把她寄住在不愿意接受她的亲戚家好。 萧紫依把手伸了出去,任凭这位顾辰医官给她诊脉。无所谓啦,等于检查身体了,只不过古代的检查身体倒是很方便,不用器械验血什么的,只要诊诊脉就可以了。 果然,无非是什么好好休养身体之类的废话加一些术语,萧紫依听都听不懂。萧景阳让顾辰开了一些补营养的食谱,交给若竹,让她吩咐长乐宫的膳房平日给萧紫依在吃的上面补一补。 还好没让她吃什么药。萧紫依松了口气,看着萧景阳关心的目光轻哼道:“好啦,看过了没事吧?” “是啊,放心了。”萧景阳浅浅笑道,“其实我叫顾辰过来,还有件事想拜托他。以后若是哪个小孩子生病了,可以直接找他的。这样不用经过太医院,会很方便的。” 萧紫依立刻来了精神。没错,小孩子头疼脑热的会很频繁,有个直属校医真的省了不少事。“皇兄,你是真的为湛儿好?”萧紫依还是有一丝不确定,总觉得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了。 萧景阳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道:“以前都是我错了,我以为父皇更重要些,实际上不是。” 萧紫依看到他的俊颜上露出微微脆弱的神情,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可是手只伸出去一半,便听到若竹在门外轻声道:“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南宫二小姐已经到了,在花厅等候。” 萧紫依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 萧景阳微微遗憾地眯了眯眼睛。 萧景阳不便去见女眷,所以他先去永寿殿陪几个午后刚醒来的小孩子做户外活动,萧紫依自己一个人去了花厅见南宫筝。 萧紫依转过屏风,看着端坐在厅中喝茶的南宫筝,突然有种倒换场景的错觉。前不久她也是这样去南宫府,接待她的是南宫筝,而现在换南宫筝来她这里了。 喏,其实她想再去南宫府亲自拜会南宫筝的,毕竟是她想请人家来这里教音乐嘛!不过萧景阳坚决反对,说皇家就应该有皇家的坚持,一个公主三天两头地往南宫府跑算是什么事啊。 其实萧紫依觉得萧景阳是要避免她和那个南宫宅男见面,其实见了面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她确实是想挑战下要把他请过来教书。 毕竟她想知道,这个公子笙到底是不是和她一样是穿越过来的。 可惜,萧景阳他不准。 萧紫依调整好心情,扬起一张公式化的笑脸缓缓走进花厅,浅笑道:“南宫小姐,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南宫筝出乎萧紫依意料的一副温柔的模样,笑吟吟地站起身,同样回以她公式化的笑脸道:“哪里哪里,是臣女让公主殿下久等了才对。” 萧紫依打量了下南宫筝今日穿的藕荷色荷叶边长裙,由衷地赞叹道:“筝小姐这身衣裳真是好看。”宫里初春的赏花会倒是不少,去赏花会上自然可以看到今年流行的各种衣饰。只是她每次接到邀请都回绝,导致若竹收到邀请之后也都不用请示她了,全部直接拒绝。 果然见南宫筝眉梢逸出一丝得意,女孩子总是喜欢自己被人夸奖,南宫筝算起来还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在现代也不过是个念初中的女孩子而已。 萧紫依这声赞叹确实是发自内心,南宫筝自然比不上她的姐姐德妃南宫琴的圆滑中带着妩媚的成熟女人味,但是这种少女的活泼气息确是给人印象深刻。令萧紫依不由得检讨,算起来她这具身体是和南宫筝同龄,结果她完全比不上对方的青春奔放。 萧紫依在打量南宫筝的同时,南宫筝也在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 上次由于她下意识地排斥公主,所以并没有仔细端详这个长乐公主的样貌。今日一见,果然不愧是那个传奇女子的女儿,不论相貌还是气质。她一身杏黄色的长裙配鹅黄色的大袖衫,腰束同色系的宽带,不施任何胭脂的容颜,深邃明亮的眸子,便足以让人移不开视线了。 “谢谢公主殿下夸奖。”南宫筝没有一丝扭捏作态地接受了萧紫依的赞赏,丝毫没有任何矫情。 萧紫依笑得更深了,觉得这个女孩子甚对她胃口。和那个把南宫箫只当成讨好她的工具的南宫琴相比,这个南宫筝显然是很率直可爱的一个女孩儿。“请坐。” 两人分主次坐下,萧紫依正琢磨着如何开口更好些,而南宫筝偷瞄萧紫依面上踌躇的表情,显然会错了意,没什么耐性地抢先问道:“公主殿下,是不是小弟又闯什么祸了?” 萧紫依一愣,看着南宫筝面上紧张的神色,半晌才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失笑道:“怎么会?南宫他很听话的。” “很、听、话?”南宫筝狐疑地眨了眨眼睛,不太相信萧紫依所说的是她的弟弟。 “是啊,南宫他很担心一个月后不能通过他二哥的考试,所以现在在认真学习呢!”萧紫依一想到那个本来倔强的小孩子现在也在努力看书,便忍不住会心一笑。 “不会吧……”南宫筝怎么也不肯相信。她那个爱玩的小弟,在认真学习? “不光你家小弟哦!连独孤炫都在我这里上课呢!”萧紫依若无其事地继续扔下另一颗重磅炮弹,直接把南宫筝炸飞。 “独孤……独孤炫?那个独孤炫?”南宫筝眉梢抽搐,“那个爬了我家二哥的桃树只想知道桃树爬起来是什么感觉,不小心烧了我家厨房只为了想知道点心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后来被我家禁止进入的那个独孤炫?” 萧紫依一边听也一边觉得后怕。好吧,以后要注意独孤炫小朋友的行踪,真是个破坏力强劲的好奇宝宝。 南宫筝看向萧紫依的眼神已经完全变成崇拜了,她就说昨天怎么没听到街坊邻居有什么鸡飞狗跳的声音,原来小恶魔已经被收服在宫里了。 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南宫筝的目光转为同情。 “公子笙……筝小姐,南宫笙他是不是从小就很聪明啊?”萧紫依虽然知道一些关于南宫宅男的八卦,但是借此机会,她还是想问问最了解他的人。 南宫筝俏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缓缓道:“说起来,二哥他和我年龄差了几岁,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听我爹唠叨过一次,好像是从他十三岁的时候开始,在他的小楼里闭关了许久之后,再出现在大家面前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一年以后便名誉京城,成为了传奇人物。” “换了一个人?”萧紫依敏感地重复道,身体不禁前倾,露出注意的神色。 “是啊,虽然说是换了一个人,但是并不是真的换了一个人哦!他还是原来那个人,只不过脑袋好像聪明了许多。”南宫筝认真地八卦道,只不过连她自己都不信,她是当笑话讲的。 难道不是穿越的状况吗?萧紫依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直到接触到南宫筝带有兴味的眼神,才微微一笑早有定数地说道:“别误会,我是想问问他会不会为难箫儿。毕竟一个月后的考试我看箫儿付出的很多。” “知道知道,就我二哥那样子,若是没见过真人的女孩子迷恋他我还有可能相信。你嘛!肯定不可能。”南宫筝摆了摆手道,“公主殿下,其实不用为一个月后我二哥的考试而担心。考试其实只是一个借口,二哥他只是想看看小弟换个环境会生活得怎么样。如此而已。”她以为萧紫依今日叫她来是为了此事,所以轻松了好多。 萧紫依笑着道:“那多谢筝小姐了,其实我今天请你来,是有件事想拜托你的。”随后就把想请她来当音乐老师的想法和她说了一下。 南宫筝双目一亮,太有趣了!这可比她在家绣绣手帕练练嗓子弹弹琴浇浇花要好玩多了!只是,咳,父亲大人曾经教导过他们,答应人家不能太快,至少……“公主殿下,能不能容筝儿多想一阵,再给您答复?” 萧紫依点了点头,确认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感兴趣的光芒,估计是要说服家里面的长辈吧。“也好,如果有消息,一定要通知我。” 南宫筝站起身,再次看了一眼萧紫依,促狭地说道:“公主,那枝桃花开得还好吧?” “……呃,还不错……”萧紫依表面上笑吟吟地答着,心里想的,却是…… 她今天好像忘记换水了…… 第四十八章 学苑的一天 萧湛最近的生活过得非常不错,套一句最近学苑流行的话,那是“相当……”的不错。 他每天早上虽然还是要很困难地被幻荷姑姑叫起来,不过已经不是不情不愿了。因为在他洗漱之后,父王会带他去向皇爷爷请安,有时候还会和皇爷爷一起吃早餐。 虽然见到严肃的皇爷爷有时候会很拘束啦,不过皇奶奶看上去却很欣慰,晚上经常搂着他说父王最近突然懂事了。 懂事了?父王都那么大年纪了,才开始懂事吗?萧湛心里偷偷地笑着,这成为了他小小心灵里一个很可爱的秘密。 向皇爷爷请过安之后,萧湛会跟着他的父王前往长乐宫上课。现在的教室里并不是每个小朋友一套桌椅了,他美丽的小姑姑说那样好像不像学苑,倒是很像小学生,所以教室里弄了一张很大的圆桌子,小朋友们围坐在一起。 什么像学苑,什么是小学生,他都不懂啦! 他只知道,这样面对面坐着的时候,真的好分散他的注意力哦!他的对面就是小云渲,害他上课的时候总是低着头看着桌上的书本,基本上都不敢抬头去看蔡夫子在前面白板上写了什么,耳朵里还要听着身旁的独孤炫嘟囔的声音。 其实还好啦,因为最近蔡三国蔡夫子讲的课都很慢很认真,也都是以前给他上过的课。他可以再重新听一遍,会发现好多他以前没有注意到没有学习到的小地方。 虽然蔡夫子的课只有早上的一节,不过他留的作业还真的好多。反正对于他来说自然不成问题啦,只是独孤炫总是被蔡夫子板起脸来用尺子打手板,不过每天的次数都在一点点减少,希望有一天他也可以不被蔡夫子罚。 第二节课是他父王的算数课,这门课他真的听得很吃力哦!南宫箫和小云渲倒是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独孤炫继续被罚中…… 然后课间的时候,小姑姑会让他们在眼睛上做一些奇怪的动作,据顾医官说,这是什么“眼保健操”。反正不知道啦,姑姑肯定不会害他们,乖乖地做喽!做完一睁开眼睛,每个人的前面都会放上一盘点心和橘子汁,所以就连很调皮的独孤炫也会做得很认真。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李云清李老师的德育课,他虽然长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可是真的好帅哦!不愧是小云渲的哥哥。而且讲课都是讲一些很好玩的小故事,虽然里面好像有些很深奥的道理,他似懂非懂啦! 上午就这么熬过去啦,一共三节课,随后就是中午的午餐。之前他都习惯一天两顿饭哦!不过现在肚子会自动在这个时间饿得咕咕叫了。 午饭每天都不会重样,但是一顿里面却不会像在皇奶奶那里吃饭有很多种菜,每人必须都把碗里面的东西吃光,不允许挑食。 好吧,他要说,其实每天独孤炫都有把不爱吃的胡萝卜偷偷扔到他的碗里,还有他最讨厌的青椒……小姑姑,不是湛儿要故意剩饭的……呜呜呜…… 午饭过后,若竹姑姑会带他们去一个很大的房间里,每个人有一个小床可以午睡半个时辰。独孤炫总是很难入睡,然后又是最难被叫起来的那一个。原来他以为南宫箫是很讨厌的,没想到还有比他更讨厌的。 下午的课程都是他喜欢的,首先是他美丽的小姑姑来教他们怎么画画,还有教他们如何拿一张白纸折出很多好玩的东西,或者用很多木块搭出很好玩的建筑。喏,对了,那个好像叫“积木”。 下课之后,他的小姑姑会教他们做一种很奇怪的动作,喏,叫什么“广播体操”。他觉得应该是为了锻炼伸展身体的,可是独孤炫非要坚信这是一套失传的武功秘籍,每次都用无比夸张的动作来做操,小姑姑说了他好几次都没用。不过确实要承认,独孤炫的那股认真劲还真是了不起,他做的那套跳跃运动都快把地上跳出个坑来了。怪不得他身后的小云渲每次都笑得顾不上自己做操了。 下午第二节课是独孤炫的小叔叔独孤烨来给他们上课,小姑姑每天也就在这节课不和他们一起上。据独孤炫说,是因为他小叔叔不喜欢公主殿下。而南宫箫的说法,是因为他的二姐这个时候就来宫里了,两个女孩子会聊聊天谈谈八卦。 他自然相信后一种解释啦!他的小姑姑人见人爱,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呢? 不过独孤炫的小叔叔还真是严厉,每次上课别的不做,只是让他们蹲马步,或者就是让他们跑步。小云渲的量自然减半。这课他最开始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少苦头,最近咬着牙也可以坚持下来了,觉得几天下来身体强壮了许多,饭量也明显增加了。 真希望有一天能长得比独孤炫还高,这样他就也能爬树了。 上过独孤小叔叔的课之后,就是南宫箫的二姐南宫筝的音乐课。因为是最后一天的最后一节课,又是经过了很辛苦的体育课之后,所以大家经常忍不住打哈欠昏昏欲睡。但是……但是千万不能闭眼睛哦!因为得到的教训就是……魔音穿脑…… 相信他,听过南宫姐姐吼过一次之后就不想再听了。不过小姑姑她好像还非常喜欢听,还说那是什么“海豚音”。 海豚又是什么东西? 太深奥啦,他不懂。他只是知道,傍晚下课之后,他父王会接他到明光宫玩,监督他做作业,有时候还会给他讲一些故事听。 这是他以前幻想都没幻想过的事情,以前他的父王总是太忙太忙,有时候几天都不会见上一面,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天天陪在他身边这么多时间。 他也知道,父王变成这样的一切原因肯定是因为他美丽的小姑姑。可是南宫箫说,他的小姑姑总有一天会要嫁给他的二哥南宫笙。 这怎么可以? “湛儿,有话要对我说吗?”萧景阳放下手中的书,含笑地看着对面趴在桌上睁着一双大眼睛朝他看来的小宝贝。他现在每天晚上都会把萧湛带到他的书房来,父子俩一起读书学习或者交谈,两人都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有。”萧湛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天真地脆声问道,“父王,你什么时候把小姑姑娶进门啊?” “……” 打死萧景阳也不会想到萧湛居然会一开口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也没想到上个月萧紫依闹着要嫁人出宫那次以后,他的湛儿居然还没有打消让他娶萧紫依的念头。 他上次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湛儿,父王我不能娶你的小姑姑的。”萧景阳伸出手揉了揉萧湛的头发,温柔地说道。 “为什么?”萧湛不解地撇撇嘴。 “因为……”萧景阳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终于决定还是好好把这个问题和萧湛讲清楚,“如果,我是说如果,湛儿有了个亲妹妹,你要疼惜她爱护她,可是你最后也不能和她成亲啊。” 萧湛陷入沉默,大眼睛忽闪了几下,没说话。 萧景阳以为他懂了,欣慰地拍了拍他的头,可是萧湛接下来吐出的话令他要跌倒。 萧湛很认真地盯着萧景阳问道:“父王,我妹妹在哪里啊?” “呃,我是说如果。”萧景阳现出尴尬的神情,难道现叫他变一个妹妹出来? “如果?父王你不娶紫依姑姑,湛儿哪里会有妹妹啊?”萧湛非常不理解大人们的想法,皇奶奶不是对他说过,要父王成亲了他才会有小弟弟或小妹妹吗? 萧景阳无奈地叹了口气,深切体会到和小孩子交谈是多么的不容易。也亏得萧紫依能把这几个小孩子管得那么好,他光应付湛儿的一个问题就捉襟见肘了。“湛儿,父王是不能娶你姑姑的,因为我和她是亲兄妹。” 萧湛看着他父王面上的表情不像是说笑,终于确定他心中的幻想破灭,脑海中那幅他美丽的小姑姑成为他母妃的完美画面在一片片龟裂,最后化成一地碎片。 看到萧湛粉嫩的小脸上可爱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原来明亮的大眼睛瞬间就堆满了晶莹的泪水,萧景阳马上手忙脚乱地起身走到萧湛身边蹲下,笨拙地伸出双手。 当把那小小软软的身体抱在怀中时,萧景阳的心忍不住狂跳。 是啊,这是他的孩子。 为什么,他这是第一次拥抱儿子? 摸着萧湛软软的头发,萧景阳还记得,当初,他站在明光宫的产房里,看着他的太子妃虚弱的生命渐渐耗尽,也看到了襁褓中初生的婴儿。这个当初还没有他胳膊长的小生命,靠在他母亲渐渐冰冷的臂弯中可爱地朝他展露笑颜,丝毫不知道为了他的降生,他的母亲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当时就静静地站在床边,女官把婴儿抱过来让他看看时,他内心正充满着不公和伤痛,转身便冲门而去。 那年他刚刚十七岁,而他的太子妃也不过十六岁。 他们虽然谈不上相爱,但是太子妃陪着他一起长大,在失去芸姨和紫依的那段日子里一直陪着他走出阴霾。那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孩儿,为什么要把自己如花般的生命就那么心甘情愿地换给了他的儿子? 他想不通。 所以在母后看不下去他对湛儿的不闻不问之后,开口向他要过湛儿去抚养,他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他不觉得后悔,但是直到那天萧紫依在他怀中哭泣的时候,他在心疼她之余,忽然想到另一个被他一直冷落的孩子。 这是他的孩子,当初那么小那么脆弱,现在都已经有他的腰那么高了。将来还会长得和他一样高一样大,甚至还会超过他。 将来也会成为这个王朝的君主。他不想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演变成现在他和父皇的那种尴尬。 萧湛静静地在父亲怀中,享受着从来没体会过的温暖,见他的父王一言不发,便偷偷地抬眼瞧去,可怜兮兮地嘟囔道:“父王,真的不能让紫依姑姑当我的母妃吗?” 萧景阳从回忆中回过神,低头看着萧湛湿润的双眼,忍不住用手指擦掉他面上的泪痕。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问道:“湛儿,你就那么想要紫依姑姑当你的母妃?” 萧湛用力再用力地点点头,小脸上哭红的鼻头显得他更加可爱了。 萧景阳笑着捏了捏萧湛的脸蛋,低声温柔地说道:“好吧,既然湛儿这么坚持,那父王就努力下。只不过,这件事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连你紫依姑姑也不能说哦!这是我们的秘密。” 萧湛破涕而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翘起小指奶声奶气地说道:“好,那我们拉钩!” 萧景阳一愣,随后想起这是萧紫依教给他们要立约定的手势,连忙腾出一只手,和萧湛的小指勾在了一起。 萧湛摇晃了几下小手,两人相视而笑。 “好啦,父王该送你回皇奶奶那里去了,明天学苑休息,湛儿好好陪陪皇奶奶吧。”萧景阳一开始也不理解为什么萧紫依坚持要学苑每七天休息两天,不过应该是为了南宫箫吧。他是每七天要回去两天的。 “父王,再陪湛儿玩次捉迷藏吧?”萧湛舍不得立刻离开萧景阳的怀抱,小手抓着他的前襟,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萧景阳拒绝不了,只能无奈地笑笑道:“好,去躲吧!不过如果找不到你,父王叫你你就要出来哦!”边说边把萧湛放下,随手从书柜上把沙漏拿下来放在桌上,然后倒转过来。 萧湛一声欢呼便冲门而出。萧景阳笑着摇了摇头,坐回到书桌前拿起书来看。 可是头脑里为什么却看不进去半个字呢?他方才答应湛儿的话,到底是因为湛儿的期望,还是由于他心底的欲望呢? 萧景阳握住书的手微微颤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书本上。但是却没有多少用,他只是愣愣地看着桌上的沙漏一点点地往下流逝,眼前晃着的都是萧紫依笑靥如花的俏脸。 “太子殿下,长安延兴门的守卫传来话,说是看到五殿下和谈公子回来了。”门外传来一句清亮的通报声,立刻把陷入沉思的萧景阳震得清醒过来。 像是被人窥看了他内心的想法,萧景阳立刻唰的一声站了起来,脑海里一片空白,立刻像是逃避似地把前面发生的所有事都全部抹掉。“什么?五弟回来了?走,我们这就去接他!” 这时候萧湛正躲在柜子里,偷偷从镂空的木雕花纹里往外看着,小脸上写满了期待。 萧紫依今天晚上很惬意,现在是农历的四月初,换算成公历就是五月份,正是天气最好的时候,既不是很冷也不是很热。 而且最重要的是,明天学苑终于可以休息了,她也终于可以心满意足地睡一个懒觉了。 真是,她真是一点都不羡慕能当官能当皇帝的,也非常想不通为什么那些穿越者非要朝着那个方向努力。在她看来,天天要上早朝而导致不能睡懒觉,这是头一件不能忍受的事。 还好,她现在每过七天能休息两天,虽然比不上现代的一个礼拜的两天休息日,但是已经不错了。 “公主,这是今年宫中新进的樱桃。”若竹笑着把一盘红彤彤的樱桃端到萧紫依的软榻前,她的公主殿下今天心情不错,正带着小云渲在庭院里看星星呢。 萧紫依看了看银盘中的樱桃,虽然没有现代的那么大那么红,可是这也算是无农药无污染的绿色食品了。她招呼着身旁的李云渲道:“小云渲,快来吃樱桃。” 李云渲收回仰望星空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伸手抓了几颗樱桃慢慢地吃着。 “小云渲啊,明天我们玩什么呢?”萧紫依一颗接一颗地吃着樱桃,口齿不清地说道。一想到明天虽然可以睡懒觉,可是没什么事情做也觉得很无聊啊。这里又没有游乐园也没有什么科学宫,去哪里好呢? “都可以。”李云渲甜甜地笑着,已经比刚进宫的时候开朗了许多了。毕竟现在的生活要比以前好得多,每天也可以见到哥哥,甚至要比以前的时候相处的时间还多。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哥哥居然那么博学,肚子里有那么多的故事。以前哥哥每天回来都很累了,到她的房间里也只是问问她一天好不好,问问她看了什么书,此外也没有更多的话可以说。 萧紫依看了看明显比进宫时胖了许多白嫩了许多的小女孩,心想这孩子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怪不得湛儿一见到她就移不开眼睛了,不过她的湛儿估计也没见过小女娃,可以理解。 “明天啊……”萧紫依本来想说应该带着小云渲去见见她的皇太后奶奶,可是她一想到去见长辈,本能就觉得排斥。算了,还是和小朋友在一起省心,不用说话存个心眼什么的,“嘿嘿,要不明天我们去独孤炫的家里串串门怎么样?” 李云渲一想到很会耍宝的独孤炫,小脸上止不住地笑了起来。可是她还是担心地问道:“这么突然去,可以吗?” “突击检查嘛!就当是……对,家访了!”萧紫依笑眯眯地吃着樱桃,心想一定要看看独孤炫的家里到底是什么环境。她现在学苑里面的四个小朋友,除了独孤炫,其他小孩子她都基本上见过家长了,更是去过了南宫箫的家里。南宫家里她通过南宫筝可以知道南宫老爹对她学苑的看法,但是独孤烨显然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沟通对象。 李云渲看着萧紫依笑得很开心的样子,自己也跟着弯起嘴角。 “公主,皇后那边来人了。”刚踏进苑门的如兰离得很远就开始嚷道。 萧紫依心里一咯噔,笑脸马上就垮了下来。皇后派来的人,肯定没什么好事。但是还必须打起精神问道:“什么事啊?都这么晚了。” 如兰奔到萧紫依面前,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公主,皇后那边来的人问,小殿下是不是还在我们这里。” “什么?”萧紫依立刻从软榻上直起身子,瞪大双眼吃惊地问道,“湛儿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如兰皱眉着急地说道:“可是皇后那边的人说好像还没回到未央宫,所以派人过来问问。来的人确认了小殿下不在长乐宫之后立刻就回去禀报了。” “那明光宫太子那边有没有去问过?”萧紫依坐立不安地问道,“可能是湛儿在皇兄那里待的时间长了点。” “听说已经去问过了,太子人都不在……”如兰小心地说道,“这时候已经比平日小殿下回未央宫的时间晚了一个多时辰了……” 萧紫依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边走边吩咐道:“如兰,你先带小云渲回去睡觉。若竹,你跟我去明光宫走一趟。” 两人齐声应是。若竹放下手中的托盘立刻就招呼了几个太监在前后拿着灯笼照着,几个人走在宫道上,加快速度往明光宫而去。 “公主……你说会不会是小殿下贪玩,或者太子带他去别的地方玩了啊?”若竹忍不住担心地说道。 “不会,湛儿才多大,这么晚皇兄能带他去哪里玩?更何况就算出宫的话,也会托人带个消息给母后。”萧紫依咬着下唇,怎么也想不透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怎么能就这么丢了。 若竹默不做声,再也没说一句安慰的话。事实上她心底也焦躁不安,只是下意识地往好的方面想。 几人到了明光宫,宫门的侍卫说太子殿下早就出了门了,可是并没有带着小殿下。萧紫依坚持进去看看,抓住了几个宫女或侍卫问都说没有见到过湛儿。 萧紫依站在萧景阳的书房内,看着旁边萧湛专用的小桌子上摊着他的书本,上面的算术题才写到一半,明显人还在这里。 “快到各房间找找,会不会在哪里睡着了。”萧紫依连忙吩咐着宫女和太监们,自己则在转过头的那一刹那看到了案头上的沙漏。 如果她没记错,这个沙漏上次应该是放在书柜上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放在桌上? 萧紫依心底涌上一种奇怪的直觉,冲出书房到各个房间去找寻,尤其注意柜子里面或者床底下。终于在找了几间屋子之后,在一个厢房的柜子里发现了缩成一团的萧湛。 “姑姑?怎么是你找到我了?”萧湛眯了眯眼睛,还不太适应突然而来的光线。 “湛儿……难不成是你父王在和你玩捉迷藏?”萧紫依不敢置信地问道。 “是啊!是不是父王找不到我,去找姑姑求救了啊?”萧湛伸出两只小手,笑得非常可爱,要萧紫依把他抱出来。嘻嘻,父王真厉害,刚说要努力让姑姑做他的母妃,就把姑姑找了过来了。 萧紫依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一言不发地把萧湛抱在怀中,默默地往外走。那个男人,居然一声不吭就走掉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把自己和儿子玩捉迷藏的事情都忘掉了?若不是她觉得不对劲找了过来,还不知道湛儿会在这个冰冷黑暗的柜子里待多久! 萧湛不解为什么小姑姑马上就不高兴起来,他很少见小姑姑板起脸,就算他们在课上再淘气,也没见过小姑姑的脸色变得这么冰冷。所以他只有怯怯地抓住萧紫依的肩膀,不敢出声。 萧紫依抱着萧湛刚出了明光宫前殿的大门,就见萧景阳一路狂奔回来。他远远就看到萧紫依抱着萧湛站在门前,直跑到他们面前才停下,扶着柱子喘气。 “紫依……我……”萧景阳悔不当初,他一路上就总觉得心底有件事忘记了,直到他和五弟走到未央宫门口了,才想起来他的湛儿还在他的宫里等他去捉迷藏。他怎么就这么把湛儿忘了?怎么能忘了? 萧紫依冷冷地看着萧景阳面上悔恨的表情,把头缓缓地转向一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若竹,你亲自去和母后说一声,就说今天晚上湛儿就在我宫里睡了。” 说完亲了亲怀中的湛儿,淡淡道:“湛儿乖,跟姑姑回去吧。以后这里,再也别来了。” 【第一册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